查看完整版本: 【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作者:龟哥{2014.9.10}

枫希月 2014-8-24 06:44

            正文第488章媚香之一

  是夜,杨宗志和朱晃拜别黑风寨,颜飞花带人送出寨子外,又借了他们两匹
代步的骏马,依依不离别。

  杨宗志回头朝寨子木栏下的娇媚身影挥了挥手,那身影若隐若现的矗立在木
栏下,身后有几个火把照出微微光芒,那身影便一明一灭的看不真切,杨宗志回
身上马,心头一时颇有几分感叹:「料不到月余之后再见时,竟然见到了这样一
位颜姑娘。」

  这样的颜姑娘他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是心底里却是有些钦佩的,不管她用什
么法子和手段坐上了黑风岭大首领的位置,她的立意总是好的,这三千个野性难
驯的粗汉子,若是日后再也不打家劫舍,而是循规蹈矩的话,那这颜姑娘便善莫
大焉了。

  当下他和朱晃拉马下山,沿着笔直的山道碎步前行,马儿跑得并不快,身边
凉风涌起,头顶一轮弯弯的明月,杨宗志点头一看,那小婵姑娘规规矩矩的坐在
自己身前,她用来裹眼的娟巾掉落了,此刻整张俏丽的脸颊便近在咫尺,想想方
才在木屋的楼顶处,她向自己看过来的眼神,杨宗志心头一动,总是觉得那眼神
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可惜回头念想片刻,仿佛在木屋的大堂中,她便又回复到
过去那用耳朵代替眼睛的模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会凑过耳角先去听听,
便好像那对朱漆般的眸子只是件美丽的摆设罢了。

  杨宗志暗暗一叹,凉风吹拂过面,小婵隐约是冷了,便向他怀中靠的更紧一
些,杨宗志和朱晃拉马下山道,不过一会,便来到自己跳出地洞的洞口,他们驻
马下来,回头对看一眼,杨宗志道:「方才走的时候,我对婕儿他们说让他们不
用久等,径自去前面投店,现下月已过半梢,想来他们也该过去了,咱们便向前
面追吧。」

  朱晃点头道:「好。」

  两人拉住马头转了个方向,题径直向西南的官道而去,一路问了十多个驿站
客店,俱都没有唐小婕和史艾可她们的影子,杨宗志心头不禁踌躇:「难道是走
的太快,反而到他们前面了不成?」

  无奈下,两人只得又顺着官道往回赶,这般耽误一下,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小婵在他怀中累得不断打哈欠,片刻之后,便沉沉的倚入怀内睡了过去。

  杨宗志低头看看,一轮明月当空,照在她清丽的芙蓉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圣
洁晕光,发丝却是涌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女儿家香气,想想这小姑娘今日被陶老幺
劫走后,又拖行一路,关在柴房的稻草丛中,她担惊受怕的,一颗小心思如何能
不疲倦欲死,杨宗志心底一柔,便把她朝怀内又紧了紧,依稀瞥见小婵睡梦中,
还透出几许浅浅的笑意,细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红馥馥的嘴角弯弯,极是迷人。

  两人牵马再走了半个时辰,一直来到陶老幺所设的陷坑前,才看见原来唐小
婕等人却是候在这里,没有离开,他们将马车和健马捆在一旁的树上,史艾可和
柯若红撑着小脑袋盘坐地上,唐小婕却是斜着小腰对着洞口发呆,只有那忽日列
背着手来回踱步,杨宗志骑马过去问道:「你们怎的没去投宿?」

  众人听得一呆,却都大喜,史艾可跳起来道:「哥哥你回来啦。」

  杨宗志点头道:「嗯,回来了……」

  史艾可笑嘻嘻的凑上来,接过马缰道:「怎么样,这会子……又碰上什么好
玩事了?」

  杨宗志呵呵咧嘴一笑,便知道这丫头不本分,今夜幸好没带她去,不然的话,
那黑风寨里不知要闹得怎么天翻地覆。

  朱晃从马背上跳下来道:「我们碰见山贼啦,纠缠了一整夜才得回转。」

  「山贼呀……」

  史艾可一脸都是激动地雀跃之色,嘟嘟囔囔的道:「山贼是长得什么样子呀,
朱大哥,你有没有和山贼打架,他们的力气比得过你么?」

  当夜在长白山时,朱晃曾经用肩头顶开了长白剑派的寒玉铁门,一身神力史
艾可倒是极为佩服的。

  唐小婕拍拍衣裙下的灰土站起来,娇声问道:「郎君啊,那小婵……」

  抬头一看,杨宗志的怀内小猫般趴着个柔软的妙人儿,只见背影便知是小婵,
唐小婕心头一喜,伸手便来拉住小婵,想要将她扶下马背,可是小婵两只手儿紧
紧的抓住杨宗志的衣襟,唐小婕扯了几次,兀自都无法松开。

  杨宗志只得抱着小婵跳下马背,低头一看,这小丫头睡得满脸通红,却是毫
不惊醒,当下只能这般横抱着她走到马车边,打开车厢的后门将她放了进去,身
子是放在软软的坐垫上,可是两只小手儿好像树藤一般缠着自己的衣服和脖子,
杨宗志尴尬的转回头来,唐小婕噗嗤一声,小声娇笑道:「看来小婵对你,倒不
那么讨厌了呀。」

  杨宗志嘿嘿笑道:「她什么时候讨厌过我了?」

  唐小婕揶揄的翻着白眼道:「还说没有,上一次……是谁将小婵扛在肩头冒
充恶人的呀,又是谁……整天恶声恶气的吓唬人家呢,咯咯……你呀,明明心不
恶,表面上……却总要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吓唬小女孩么。」

  唐小婕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来帮着拉扯小婵,她牵住小婵的素手,感觉到自
己说一句,这小婵的素手便颤一下,来来回回几次,唐小婕心头一动,不觉暗想:
「她……她是睡着了么?」

  可是任由她怎的发力,那小婵的素手也紧紧的纠在了杨宗志的胳膊上,拔不
下来,唐小婕咯咯一笑,似笑非笑的凝眉道:「罢了,看来是拉不开了,不如郎
君啊,你今夜就在马车中陪着我们吧。」

  杨宗志点头道:「也好,反正我也累得紧,正好歇息片刻,你去跟朱大哥说
一声,就说我们继续赶路,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找个地方投宿下来,不然的话,再
来一伙山贼,我可没气力去应付啦。」

  当下一行人便又再度启行,月色幽幽,清冷的站在道边的积雪上,恍惚银光
闪闪,唐小婕靠着杨宗志的胳膊躺在车壁旁,耳听着车轱辘叮咚有声,忽然……
杨宗志轻轻的叹了口气,唐小婕心下不免惊奇,抬头问道:「郎君啊,你……你
叹什么气呢?」

  杨宗志低头看了看小婵,见到她心满意足的趴在自己怀中,酣睡正香,便压
低嗓音道:「方才我带着小婵抵抗山贼的时候,寒风一吹,将她脸上的娟巾吹掉
了,她……她好像,还是不能看见的。」

  唐小婕听得秀脸一呆,转头看过去,见到小婵鹅蛋般的小脸上,的确没有娟
巾,她心底不禁涌起一阵黯然之色,轻叹道:「那可怎么办,费二叔的医术,难
道失灵了?」

  杨宗志摇头道:「我不知道,费二叔他说过,小婵姑娘的眼睛大好了,只要
两日便可痊愈,可现在两日早就过了,她却是没有半点起色。」

  他说到这里,隐约回想起在木楼上小婵看着他的眼神,唔的一声又道:「我
乍一瞧见她不戴娟巾的模样时,甚至都以为她能看到我了一般,那时我掌着一根
火把,近近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亮若星辰,人家不都说,瞎子
的眼睛是暗淡无光的吗?」

  唐小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螓首,转头嗯的一声,舒服的靠在杨宗志的肩旁,
闭住媚眼道:「人家不管了,人家也要靠在你身上睡一会,你们走后,我担心受
怕的不得安生,现在你回来啦,小婵也没事,我便什么也不管啦,郎君呀,人家
……人家要你也腾出一只手来抱抱我。」……

  这一夜在太行山脚下的驿站中投宿,第二天一早便再度出行,从这里出发,
便在茫茫的太行山中打转,太行山的东北面全是又高又壮的圆木密林,可是越往
山内走,却渐渐的变成了荒瘠的高原,有些山头寸草不生,远看上去光秃秃的,
一座接着一座。

  大雪昨日停了一天,今日也未落下,道边的积雪慢慢开始融化,汇成雪水顺
着山道流淌。杨宗志和忽日列骑马在前面领路,不时谈一谈这方圆附近的地势地
貌,一直到了晌午后,大家才来到一个路边酒肆旁停下,抬头看看,这往日喧嚣
闹腾的酒肆,此刻却是门窗紧闭,过去门前停满了推车和担子,也是一辆都瞧不
见。

  杨宗志狐疑的翻身下了马,走到酒肆门前的栅栏处探了探,里面动静全无,
他原本计划是在这里用过午饭,可料想不到这里居然关了门,唐小婕推开车窗向
外面扫了一眼,娇声问道:「怎么,三娘他们不在么?」

  她说完话便阖上车窗,拉着小婵便要下车,可是这回小婵的娇躯僵硬无比,
她拉了几下,竟然拉不动。

  昨夜投宿睡下后,唐小婕心头便有些奇怪,明明在坏郎君身上睡得那么沉,
为何半夜和自己住在驿馆中,小婵在身后却是辗转反侧,好像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今日早起的时候,叫了她好一会,小婵才昏沉沉的醒过来,磨磨蹭蹭的跟着自己
上了马车,在车厢中,她也静静的睁着秀眸,痴愣愣的对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唐小婕偷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小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却没有半
点反应,对着那三寸小莲足一早上,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小婕幽幽的叹了
口气,昨夜里的一丝疑窦尽去,暗想:「她终究还是看不见的。」

  这会子,无论她怎么拉扯小婵,这丫头也缩着小身子,躲在车厢的最里面,
就是不愿意出来,无奈了,唐小婕只得推开车门去叫杨宗志:「郎君呀,你……
你快过来。」

  杨宗志走上前来,低头问道:「怎么了?」

  唐小婕伸手指了指角落中的小婵,蹙眉道:「她……她不愿意下车哩。」

  「为什么?」

  杨宗志皱了皱眉头,心下一阵奇怪,照说前几日婕儿和小婵相处极好,婕儿
的心思柔腻,照顾起人家可谓周到的紧,小婵对她也不那么抵触,这次不听婕儿
的话,那可是独独的头一回,他倒是还来不及多想,便俯子,钻进车厢,探手道:
「小婵,来……咱们要去用饭了。」

  小婵缩着身子簇在角落中,嫣红的小嘴咬的死死的,贝齿印清晰可见,满脸
都是悲戚之色,杨宗志伸手拉住她道:「怎么了,还在想那些山贼么,这回不怕
了,我定然陪在你身边,再有陷坑掉下去,那……那也是我和你一道掉下去。」

  小婵听了这话,倒是咬着红唇,挪了挪小臀儿,朝杨宗志这边迟疑的凑了一
凑,杨宗志笑道:「乖,这就对了。」

  大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小婵拉出了车厢,唐小婕在一旁看得又是好气,又是
好笑,媚声嗔怨道:「还是你骗人的法子多,说话总讨人家欢喜。」

  杨宗志嘿嘿笑道:「你昨个儿不是还说我说话讨厌,恶声恶气的最是怕人吗?」

  当下一行人下马的下马,出车的出车,来到三娘的酒肆面前站定,几片残叶
吹过眼前,这里竟是如此萧条,唐小婕奇怪的道:「三娘他们难道还没起床开门
的么,不会呀,时日已经过了晌午了,哪有店家会开门,开得这么晚?」

  杨宗志沉吟道:「嗯,我有些事情本想问问霍二哥,既然他们还没开店,咱
们就下去瑞河村瞧瞧。」

  一行人便舍了马车,顺着山道旁的小路下去,沿着路旁的草堆下坡。行走间,
史艾可凑到杨宗志的身边,捏着尖尖的小下巴,怪声怪气的道:「嚯嚯……嘿嘿
……哼哼……」

  杨宗志好笑的回头道:「可儿,你一个人怪叫些什么,什么嚯嚯嘿嘿的?」

  史艾可拉过一旁的柯若红,促狭的娇笑道:「大屁股丫头,你发现没有,昨
晚上定是有事情发生。」

  柯若红扭着细腰下山,闻言媚声问道:「有……有什么事呀?」

  史艾可朝杨宗志身边瞥了一眼,咬着玉齿道:「还能是什么事,定然是这坏
哥哥作的荒唐事了呗,你看看那小婵,她由来怕哥哥怕的要死,这会子……却又
寸步不离的拉着哥哥的手走路,你难道不奇怪的么?」

  柯若红顺着史艾可的眼光看出去,见到那小婵姑娘确实紧紧的拉着杨宗志,
不但紧拉着,甚至……还将半边小身子都贴在杨宗志的胳膊上,柔若无依的紧,
柯若红点头道:「是呢,师哥呀,你对小婵作了什么?」

  杨宗志没好气的笑道:「我能作甚么,她这么可怜的小姑娘,大家伙心疼都
来不及,我还能对她作甚么,你们也不看看,这小路如此崎岖不平的,小婵她眼
睛看不见,自然要拉着人走路,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跌下去了?」

  史艾可耸着鼻尖,娇笑道:「那她怎么不拉着我呀,又或者不拉着大屁股丫
头和婕儿姐呀,哼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杨宗志哈哈笑道:「拉着你成么,你自己都走不稳,一步三颠的,看看看,
还没说你就跑起来了,拉着你还不得头晕晕的找不到北。」

  史艾可跳起小身子,不忿的羞怒道:「谁……谁一步三颠的啦,我也会……
也会像婕儿姐那么好看的走路,不信我走给你看看。」

  她一边说话,一边果真放慢了步子,扭着小腰,摆着小臀儿款款莲步,只是
没走几下,便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再也装不下去,又和柯若红两个小丫头打打
闹闹的跑下了山。

  杨宗志看得哈哈大笑,垂头一看,身下的小婵却是小脸印红一片,嘴角一撇,
带起一丝笑意。

  如此走了半晌,静谧的瑞河村引入眼帘,他们走到霍二哥家门前的木篱笆边,
抬头一看,屋前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竹凳上颤巍巍的劈柴,杨宗志开
口问道:「老人家,请问……霍二哥他在家么?」

  那老者抬起头来打量片刻,回话道:「你找霍二这小子啊,他……他走啦。」

  「走啦?」

  杨宗志微微一愣,又问道:「走哪里去了?」

  那老者放下手中的柴刀,迎过来踌躇道:「小伙子,你找霍二他们作甚么?」

  「哦……」

  杨宗志点头道:「我们都是霍二哥的朋友,上次路过这里,多承他照拂有加,
这次回来,是来看看他和三娘的。」

  老者见杨宗志面色颇善,胸襟气度有礼,他嗯的一声,低声道:「实不相瞒,
霍二他和村里面的庄稼汉们,一起去城里投奔义军去啦,走了已经有好几天。」

  杨宗志皱眉道:「义军?什么……什么义军?」

  老者叹气道:「蛮子就要打过来了,朝廷又不管我们北郡的子民,难道……
难道我们要活生生的看着蛮子的刀斧加身么,有些门路的便向南方逃走,没门路
的,还有力气的便组织起来要去抗击蛮子,这不是,霍二前几天回来,说是有个
什么什么城,里面聚集了一千多不怕死的铁汉子,当天晚上他便带着祁大和三娘
一道走啦,我呀……要不是年纪大,举不起兵器,我说不定也要跟他们去的。」

  杨宗志听得胸口热血翻腾,轩眉道:「原来是这样,老人家,你说那个什么
城,到底是哪个地方?」

  老者皱着眉头回思道:「霍二他只说了一遍,好像是……好像是……幽……
幽州城吧。」

  杨宗志恭恭敬敬的举手拜礼道:「我明白了,多谢老人家。」

  一行人辞别后,便又重新回头上山,一路上山,杨宗志沉眉细思,不发一语,
忽日列走过来,挠着头皮呵呵笑道:「一千人……一千也叫兵马?北方四国的大
兵一来,兵器都不用出,只用战马开道,这一千人便会被冲成齑粉,尸骨难存。」

  杨宗志听得眉头一动,暗想:「霍二哥他们果然是一群响当当的热血汉子,
义气当头。」

  转念又想:「杨宗志啊杨宗志,你跟着爹爹学了一身兵法武艺,难道要缩在
这里做个缩头乌龟不成?人家一群庄稼汉子都不怕死,以一己之力去抗击蛮子入
侵,你身为过去的护国大将军,又怎么有脸坐在他们后方喝茶说话?」

  转头一看,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眼神都定定的看着自己,婕儿倒是有些担心
的秋水凝望,可儿却是激动的满面通红,而身下的小婵脚下步子一蹦一跳的,洁
白衣裙翻飞如同穿花蝴蝶,面色显得甚为轻松写意,杨宗志振起胸膛道:「我…
…我想趁这次回程的时候,顺道去幽州城看一眼。」

  唐小婕惊讶失声道:「郎君啊,你……你也要去参加义军?」

  杨宗志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看一眼,便跟……你们回鸿冶城去。」

  柯若红噗嗤一声娇笑道:「师哥啊,你骗谁说话呢,你看看你,听了那老人
家说话后,脸庞红通通的,一直到现在还没消褪,反正若儿不管,你去参加义军,
我也去参加义军,你去杀蛮子,我也一道去,杀的还要比你多。」

  朱晃大声道:「杨兄弟,我也跟你去,哥哥早就看不惯蛮子们在我们南朝耀
武扬威的,你去参军,我……我便做你的随从!」

  史艾可小眉头翻动的正要接话,忽然发现自己要说的,全都被柯若红和朱晃
说完了,她不禁重重的嗯嗯两声,对着杨宗志龇了一下牙,唐小婕忧心忡忡的道:
「可是你现在是天下通缉的反贼呀,你要是露面出来,难道……难道人家不会来
捉你么?」

  杨宗志摇头道:「管不了这么多了,婕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对我好,可
是我生来便是个军士,爹爹将我养大,教我兵法武艺,可从来没叫我看着百姓们
受苦受难,而不闻不动的。忽日列说的不错,霍二哥他们这一千号人,在战场上
根本连军阵都结不了,你难道要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去送死么,他们都不怕死,难
道我便是个孬种不成?」

  忽日列哈哈大笑道:「好,杨老弟,你是条汉子,你不怕死,我忽日列也不
怕死,我便跟着你一起看看北方的蛮子,究竟有多厉害。」

  杨宗志听得胸口一热,回头迟疑道:「忽日列,你……你是吐蕃人,这事情
本就跟你不相干,你何必扯进来,再说……再说乌卓玛她还有了身孕。」

  忽日列昂头道:「我是个死了的人,不是吐蕃人,也不是南朝人,要不是杨
老弟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早就在逻些城被人生剥活剐了,而且……一千人对付
不了蛮子数十万大军,我忽日列做不到,你杨老弟也同样做不到,你明知去了可
能送死,我欠你一条命,便趁着这个机会还给你。」

  杨宗志听得心头起伏,咬紧牙关想要哈哈一笑,却又觉得喉头堵住,发不出
一个字来,凉风习习,山头上云朵翻滚,眼看着又要落雪了,大家说话间不觉来
到山腰上,从酒肆的木柱前解下马匹的缰绳,一行人顺着山道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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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489章媚香之二

  天气阴沉,好不容易大雪止歇了一天半日的,这抬头一看,灰蒙蒙的似乎又
要落雪了,鸿冶城窄窄的商道旁,聚集了一众姿态妖娆的女子,但见她们一个个
穿的很厚,头上还大多都遮住了盖头,脸庞便不得见,可见那棉衣素裙包裹下的
身子,有的窈窕,有的丰腴,想来那脸盘儿便不至于太差,商道两边摆满了柜台,
卖货的小贩郎中,作糖葫芦串和泥人儿的手艺人,并作两排,争相吆五喝六的叫
着生意。

  「哎……马上,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屋子里总是要备些年货才行,往年啊,
逢年过节总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到了今年……只要有他陪着,这日子不觉就会
过的又快又甜蜜,等他回家的时候,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年货和姿色万千的小丫头
们,便不知道会有多么惊喜哩。」

  商怡婷抬起头看了看苍迈的天际,嘴角甜甜的一撇,便是那腾腾的乌云,似
乎也幻化成了一张笑嘻嘻的脸庞,对着自己眨眼轻笑,柔柔的唤道:「婷姨……」

  「乖乖的大妖精……你记得每日洗的香喷喷的在这里等我回来,此次我再回
来时,便是我想好了主意,将你名正言顺的抱到秀床上去的时刻到了。」

  耳边不时还回荡着杨宗志离去时所说的豪迈之语,这些日子,这句话便陪着
自己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进入每一个梦中,早晨醒来时,首先印入耳角的便
又是这一句「你乖乖的等着我……」

  商怡婷的心中充满期盼,却还有一丝酸涩,期盼的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么,志儿他说过的话,当真会算数的么?酸涩的又是……可是人家是你的姨娘啊,
是你……是你的长辈哩,此刻别说是你,就连人家自己都感觉到有些为难,现在
这一屋子的小丫头们,都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将自己当做亲生
娘亲那般的爱戴,咱们之间的距离……便又远了不少呀。

  小贩们在周围大声的叫卖,置办年货的人们总是会毫不吝啬手中的银子,一
年辛苦到头,就是这么几天快活日子可享,谁还会苦着紧着的不愿花钱那,只要
家中有的,都愿意拿出来,换成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回去,欢天喜地的过个大
年,所有的烦恼忧愁,都丢到明年之后再作考虑吧。

  商怡婷脚步碎碎的跟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身后,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
在街边看完了泥人儿,又去看花灯,商怡婷忍不住心头一痴,暗暗对天呼唤:
「志儿啊,姨娘……姨娘真的每天都洗的香喷喷的呢,尽等着你回来对人家作坏
……你知道么,姨娘想着你的时候,身子骨总是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劲头,可
是那心底里呀,却是跟喷了火似地,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了,人家明白……自
己对你是真的防不住了,人家甚至不用你动手,只要你一个眼神儿,人家的心儿
和身子便被你抽走了,咬嗜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正想到这里,身后一个冷清南的娇声,开口问话道:「姨娘,你……你在想
些什么?」

  「哟……」

  商怡婷倏地回了神,转头一看,原来是何淼儿凑在自己身后问话,前一次她
妙手促成了杨宗志与何淼儿的好事后,这丫头心怀感激,对她便多了些亲切和爱
护,那天夜里她们一道躺在秀床上睡着,后来第二天又一道出门去送杨宗志,回
来的时候,何淼儿还问过她,为什么会睡在自己的秀床上,冤家昨夜哪去了?

  商怡婷脸蛋红红的拿些搪塞话,将这件事情总算对付过去了,好在何淼儿的
心思单纯,虽然她性子有些冷淡孤僻,甚至刚烈,实则她一旦认准了一个人之后,
绝少动摇猜忌,因此听了商怡婷言不由衷的答话,她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

  商怡婷方才正想着杨宗志,想的发痴,这会子被何淼儿捉了个正着,不觉微
微有些局促,拿捏着正要说话,前面几个丫头中有人听了这话后,忍不住转回头
来咯咯腻笑道:「我知道呀,婷姨呀,她……她在想哥哥哩。」

  「啊……」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白,禁不住反问自己:「难道……难道是我太过不会掩饰
了么,不然……人家怎么都知道自己爱煞了志儿不成?」

  她是什么人,她是妙玉坊中言辞锋利的可人儿,又是洛都城里颇负盛名的交
际花,她一旦要将某件事情掩藏在心底,怕是万万不会露出马脚的,可是这一趟,
她也不觉不自信了起来,实在是因为杨宗志把她的心思占的太狠了,狠到她日日
想,夜夜念,小心肝都想疼了,她还兀自不满意,甚至还要将自己想得比黄花更
瘦,这才算是微微有些知足了。

  何淼儿娇羞的愠怒道:「紫儿小丫头,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婷姨她……婷
姨她怎么会想着冤家呢?」

  索紫儿咯咯娇笑道:「怎么就不能想哥哥了,咱们这一屋子里,有谁不想着
哥哥了,紫儿便是天天晚上睡不着觉,一直想他想到天亮了,才能眯着一会。」

  她说了这话,又转头问着身边人,道:「筠儿姐姐,你想不想哥哥,倩儿妹
妹,你想不想哥哥呀?静儿姐姐,十二娘,你们呢?」

  筠儿笑吟吟的道:「嗯,我……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倩儿红着小脸,支支吾吾的道:「不知道志哥哥他……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岳静的小脸更是好像一块火红的抹布,她颤着嗓音道:「我……我……我,
啊,我去看看前面的糖葫芦,好久也没吃过啦。」

  一旁的李十二娘赶紧捂住小脸,飞快接话道:「好,好,我……我跟你一起
去。」

  商怡婷看得噗嗤一声媚笑出来,这群小丫头啊,分明都是想着志儿的,想的
一点也不比自己轻,转念又道:「可是自己都不敢好像她们那般肆无忌惮,就算
娇羞无比的掩藏心事,也要收得紧紧的,决不能如同她们那么半遮半露的呀,不
然的话,便要给那坏家伙带来麻烦了。」

  杨宗志答应过她,回来之后便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不管他到时候做不做得
到,可是在此之前,商怡婷总是能谨守本分的,甚至要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不能
被任何人察觉出心事,她心下的委屈辛酸,又有谁能体会,或许……或许只有那
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伙,他才能稍稍感悟到一点吧。

  众人沿着长街走出去,开心的在每个档口流连片刻,又花了大把的银子,置
办了不少的年货和玩意,周围的商贩们一看,这才知道……原来这群娇滴滴的小
姑娘家,才是大财主啊,一个个出手阔绰,毫不惜金,而且买的多是男子吃的,
穿的,用的东西,因此一些专卖男子用品的,更是不惜余力的大声吆喝,只盼着
能将她们引到自己的摊柜前,大肆采买一番,这般一直买到她们个个手里都装不
下了,捧着小山一样高的货物,这些人才心满意足的准备回程。

  商怡婷捧着一堆缎蓝色的绸布,心想着:「也该给志儿再添几件衣服了,上
次给他定做的那身锦袍,他穿在身上便极为合身的,可惜由于时间紧促,没有多
作几件让他带在路上,这一趟他出门十几天,那袍子也该穿旧了,穿坏了,过年
的时候,总还是要穿上一身新衣的,这般才能喜气……」

  正想到这里,背后有人突的一下撞了过来,将她手中的绸布尽数撞散在地面
上。

  商怡婷娇呼一声,赶紧地俯身去拾起绸布,回过头来一看,背后那人跳起脚
正要骂娘,两人对视一眼,不禁都微微呆住了,商怡婷讷讷的惊讶道:「小……
小伍子……」

  面前这人正是当初妙玉坊中的龟奴小伍子,这个人跟了商怡婷十来年,她自
然不会认错,可是面前的小伍子却不跟她相认,而是皱起眉头,歪着嘴,打了好
几个眼色。

  商怡婷微微一愣,一时间还弄不懂他的意思,照说自己离开妙玉坊的时候,
对待这些下人们个个不薄,不但分派了遣散的银子,而且因为这小伍子贴心,她
还多给了一些,可是……小伍子怎么会找到鸿冶城中来的呢?

  商怡婷抬头一看,见小伍子一只眼睛睁得斗大,一只眼睛却又憋成一条缝,
眼珠子胡乱的左右转动,她微微有些恍然,顺着小伍子眼珠子的方向看出去,见
到了一群红衣带刀的衙役们,沿街正在盘查着什么,但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
干系,小伍子他到底要说什么呀,难道是……哑巴了么?

  何淼儿见商怡婷被人撞到,赶紧快步跑过来,问道:「姨娘啊,你有没有事?」

  商怡婷呵呵笑道:「没……没事。」

  妖媚的眼神又狐疑的扫了扫小伍子,见他却是转过身,好整以暇的凑到货摊
上去打量去了,商怡婷心头不禁暗暗惊奇,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可一时
间还难以分辨出究竟来,便这么跟着何淼儿晕头晕脑的走了。……

  身后的小伍子暗暗留意着商怡婷的动静,见她终于和另一位姑娘一道走了,
小伍子沉沉的松了一口气,暗想:「姑姑啊,你怎么还不走的,再快一些啊,快
跑啊……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哎,小伍子能为你作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
知道么,这些衙役们……他们……他们都是来捉你的呀。」

  正想到这,身后一张蒲扇大的手掌拍过来,一个衙役皱眉怒喝道:「小伍子
……你他娘的还有心思看这些破玩意,找了这么多天,上面都已经发了怒了,你
再不卖力些,小心我给你好看。」

  小伍子哈腰谄笑道:「是,是,区大捕头,我这不是累了一天,眼睛都看花
了么?」

  区大捕头怒道:「眼睛都看花了,你还有心思看花灯,那不是花的更厉害?」

  小伍子面色一窒,他方才转头去看身后,本来就没注意到自己看的究竟是什
么,心里面想的只是怎么提醒婷姑姑,让她好早作准备,快快的逃命去吧,此刻
回头一看,小伍子才不禁傻了眼,身后面是一个卖花灯的货摊,那花灯一转一转
的,走马般的闪现出各种色彩,区大捕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小伍子,忽然又回头瞥
了瞥身后的长街,那长街的尽头,有两个姑娘迈步匆匆而去,她们穿的挺厚,面
相更是看不到,可是……左手边那个,一走起路来,柔嫩的肥臀儿扭得极为夸张
剧烈,左摇右摆的乱抖,比起面前的花灯还要耀眼十分。……

  夜里,小伍子跟着区大捕头等人回了县衙,匆匆吃了些晚饭,外面便有人来
唤,小伍子放下碗筷,跟着来人进了县衙,见到阴森森的县堂上,桌前满满的堆
着酒菜,上面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一边剔着牙,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话道:
「小伍子呀,我听说……你今天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小伍子脸色一白,转头看过去,见到那丑恶的区大捕头果然站在身边,他咬
牙道:「图大人,小人……小人今天什么都没发现呀。」

  图满呵呵一笑,扔下手中的牙签,站起来道:「没发现,那区捕头怎么说看
见你魂不守舍呢?」

  图满顿了一顿,柔声又道:「嗯,你呢,是我从洛都带来的人,你跟了婷姑
姑那么多年,或者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便能认出她来,是不是?」

  小伍子颤颤巍巍的答道:「是……是。」

  图满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的用处,我为什么只带你来,而不带其他人?那
是因为我图满看得起你,你回头仔细想想,现在跟了我的人,和我亲近的,有几
个没有升官发财,而那些和我作对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图满接着道:「三皇子你听说过吧,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你
们这些升斗小民想也不敢想的吧,呵呵,最后怎么样,家被我图满给抄了,他家
里的金银财宝尽都归了我图某人,当然了,我也不是一个人独霸着,我手下的弟
兄们,哪一个没有分到些甜头好处,你好好合计合计,三皇子家中的宝贝,那任
一件拿出去,都是足以养活自己一辈子的好玩意啊,什么翡翠珍珠,玉石宝马,
观音金像,应有尽有,小伍子,你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你可曾看见过其中的一
样么?」

  小伍子听得眼神一亮,慌忙讪笑道:「小人哪有那个福分那。」

  图满笑呵呵的道:「这不就是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回头便去我的府
库里面任取一样,你尽管闭着眼睛拿,拿到什么就算什么,哪怕你拿走了一件价
值连城的宝贝,我图某人也眼都不皱一下。」

  小伍子喉头赫赫数声,一时心中天人交战,额头微微见汗,他眼珠子左右转
动几圈,忽然咬牙道:「大人,可是……可是小人真的没发现什么,小人拿什么
告诉你啊,若是小人说了,那就是搪塞朝廷命官的死罪,小人……小人是不敢的。」

  图满嗤的一声,沉下黑脸道:「这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我再给
你看一样东西,你知道我图某人的身份,自然知道图某这官位是怎么当起来的,
那是靠着人头和鲜血累积,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瞿芣苢大人你知道吧,那可是
两朝元老,当今户部的尚书令,官位高不高,气派大不大?最后怎么样,家也被
图某人给抄了,我不但抄了他的家,甚至还把他的老婆闺女给接过来,玩了三天
三夜,那瞿老儿在大牢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手上的骨头就这么往
外抻着,你说他想不想死?他做梦都想着去死,可是我就是不让,嘿嘿……我图
某人不发话,他这一辈子都得受这个罪,过得生不如死!」

  图满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手腕伸给小伍子看,仿佛那手腕上现下裸着森
森白骨,白花花的耀迷了人眼,小伍子半退着瘫倒在地,额角上冷汗涔涔淌下,
双眼发直,再也转动不开了,图满笑呵呵的走回堂上坐下,道:「说罢,你今天
究竟看见了什么,小伍子……你不想当瞿芣苢的话,不想作根人子的话,便老老
实实的,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否则……嘿嘿。」

  小伍子抹着脸上的热汗,抬头看过去,阴森森的县堂上光线忽明忽暗,那图
满坐在上面阴测测的一笑,不觉如同阎王殿的判官爷,而自己……便是他生死薄
上,即将划过一笔的小鬼。……

  回了家后,商怡婷的心思总是有些不安宁,今天见到小伍子实在是太蹊跷了,
不说她向外宣称是去南疆投远亲,外人难得猜测到她来了北方的鸿冶城,就说小
伍子当时的眼色和神态,便是自己弄不懂的,他既然找来了鸿冶城,想来应当不
是游玩的吧,那么……他是来找自己的咯?可是他见过自己后,为何话也不多说
一句,而是打过了几个眼色后,便转头再也不看这边了呢?

  再想想他眼神中带过的那几个红衣衙役,那些又是什么人,看衣着的话,显
然是这鸿冶城内县衙的巡役,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衙役总不是来捕自己的
吧,呵呵,笑话了,自己循规蹈矩的,也没犯什么王法,衙役怎么会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商怡婷妖冶妩媚的小脸微微窒住,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道:「难道…
…那些衙役们,是来捕志儿的么?他是皇上钦定的反贼,那可是死罪呀,他们拿
了志儿,是要回洛都去邀功请赏的吧?」

  商怡婷满面俱都是惶急的忧色,在自己的房中来回踱步,正在这时,外面来
人唤道:「姨娘啊,开饭啦,你快出来罢。」

  商怡婷诶的一声回应,心下兀自还在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就这么跟着何淼
儿出了客房,来到主客堂中一看,围着圆桌坐了满满一堂子小丫头,个个秀色可
餐,只有那顾磊在一旁忙着上菜,商怡婷方自坐下,肥臀儿还未坐实,只虚虚的
浮在凳子上,筠儿便对走进来的印荷道:「怎么……还是不肯出来吃饭么?」

  印荷摇头道:「婉儿姐姐说,她今天还是瞌睡的紧,一点食欲都没有,就这
么睡下,让我们别给她留饭。」

  索紫儿在一旁娇昵的咂舌道:「妈呀,怀身子就是这个样子呀,婉儿姐姐整
天什么都不吃,也不出门来走走,就是睡了醒,醒了睡,那小胎儿又怎么能长的
大呢?」

  商怡婷暂时放下心事,转头媚声道:「便是这样子了,这天下间的女儿家,
有的怀了骨肉每天都睡,有的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还有的呢……一定要吃些酸的,
辛辣的,可是另一些却是吃什么,吐什么,各不相同的啦,一点也不奇怪。」

  岳静红着脸蛋道:「婷姨,你……你懂得真多,就不知道,我……后会是哪
种?」

  商怡婷咯咯一笑,促狭的道:「你也被那坏志儿欺负过了么,不然你怎么会
这么问。」

  岳静慌忙羞啐道:「没……没有的。」

  商怡婷随眼扫了一番堂中的丫头们,不禁心下暗叹,缓缓的道:「志儿啊,
他真是好福气,这里面坐着的姑娘,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天下少有的娇媚女子,
可是……却偏偏都便宜了那坏家伙,他丢下这么多小姑娘家不管,跑到天远地的
关外去作甚么呢,总是还不回来。」

  倩儿娇声道:「嗯,志哥哥他就是偏心些,你们……你们都把身子给他了,
就是……就是我……」

  她话说到这里,眼神中不禁泛出一丝黯淡,心下凄切:「志哥哥啊,你……
你坏死了,怎的就不要人家呢?」

  李十二娘一边吃菜,一边听了这话,慌忙放下碗筷,摆手道:「没有……没
有,我没有……没有和他那个……那个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杨公子的兵法韬略,
我不是你们那样。」

  商怡婷咯咯腻笑道:「知道啦,一天要说上无数遍的,知道你想跟他学习带
兵打仗,可是志儿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百姓,他哪还有这个机会让你学呀,怎么也
不见你失望透顶,每天里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李十二娘听得小脸一红,忍住便不敢继续往下搭话了,众人吃过了晚饭,一
起收拾好碗筷,便各自散开回房,商怡婷独自坐在主客堂中喝茶,忍不住又想起
了今日发生之事,难道那些衙役……真的是来捉志儿的么,可惜现下志儿不在,
不然的话,自己赶快告诉他,让他早作防范,咱们一家人就算搬到幽州城去住也
成,上次他不是说过了么,回来之后,大家便要去幽州城住一段日子,紧接着…
…就要回转滇南啦,听说滇南是他师门的地界,那里有他的师父和众位师兄弟们,
倒是想不到……这无法无天的家伙,要是被师父管教起来,又是个怎的一个模样,
一定很好玩的吧。

  身边烛火轻闪,商怡婷想到此处,不觉噗嗤一声幽幽的笑了出来,嘴唇甜甜
的抿住,一脸开心和欢喜,堂外传来一阵孱弱的脚步声,有个淡黄色的娇弱身影
出来倒茶,商怡婷转头一看,便心疼的走过来,扶着那姑娘坐下,然后自己给她
倒好茶,递到她的手心里,柔声道:「怎么这个时候起来了?你是……饿了不成?」

  秦玉婉甜甜的露齿一笑,摇头道:「倒不是饿了,只是有点渴了,印荷妹妹
她忙了一天,方才睡下了,所以我才没有叫她。」

  几个月以来,秦玉婉的肚子更加见长,到此时已经分明的凸出一个鼓包,她
腹中的胎儿五个月后,一天便比一天大,日日变化,再也不像三四个月那时候,
总是不怎么显怀。

  商怡婷看着秦玉婉消瘦的瓜子脸颊,蹙起弯弯的眉角,心疼的嗔怨道:「哎,
你呀,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吃东西,大家都担心坏了,怕你身子骨受不了,志儿回
来之后看见,可不知要肝疼肉疼的紧,埋怨我这做姨娘的不会伺候呀。」

  秦玉婉咯咯娇笑道:「九哥哥他才不敢呢,婷姨是对他最好的人,九哥哥他
心里面明镜的很,他要是敢得罪你,咱们这一大家子都不会饶过他。」

  商怡婷讪讪的媚笑道:「我……我怎么就成对他最好的人了,这可从何说起?」

  秦玉婉腻声笑道:「九哥哥他离开的时候,婷姨你起的最早,天没亮就出门
给他准备马车,他走了之后,他的房间你天天都去打扫,那房子一直空着也没住
过,哪里有那么灰尘,可是婷姨你从未放松过,日日如此,还有呀,他不在的这
段日子里,印荷妹妹做饭的时候,你总是让她多准备一份,就是害怕九哥哥他突
然回来了,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婷姨啊,过去婉儿伺候九哥哥,现下婉儿动不了,
便是你来伺候他,你作的,可比婉儿细致体贴多了,婉儿是比不上你的。」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呆,这丫头的聪慧,观察仔细入微,甚至入到骨子里,难
怪志儿总是说比起聪明来,他是及不上婉儿的,自己为志儿作的这些事情,本是
一些无端端的小事情,在商怡婷看来,她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落在秦玉婉
的眼底里,她却是一一记在心头,商怡婷心中略略有些忐忑不安,害怕被她发现
什么,却又是微微一动,缓缓的沉吟道:「婉儿……有一件事情,我今日碰到的,
好生奇怪,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呵呵,速度是还不错,可这是拿命换回来的,明天只能睡4个小时,除了吃
饭洗澡干嘛的,其余的时候不是码字,就在构思情节,这样坚持不了太久的,所
以码字也有低潮,毫无疑问,我现在处在一个小中,今天还有一章。

            正文第490章媚香之三

  下午临近傍晚时分,杨宗志等人便牵马来到了幽州城下,抬头一看,这幽州
城的城墙高耸,城外不远处便是直入云端的燕山北段,这一城一山相应而立,如
同两个巨人对垒,说不出的雄浑气派,天色将黑未黑,不断有些滚滚乌云从燕山
顶上,被大风吹到这一面城墙的墙头边,团团笼罩住,一行人拉马进城,心中思
忖着该是先找个地界投宿下来,然后再去想办法打探霍二哥等人的下落,不然一
会到了深更半夜,再要去找店住宿,就可能不方便的紧。

  这幽州城在北郡的腹地,算得上是南通北往的要塞,无论从最南边的鸿冶城,
又或者从东北面的长白府关外赶过来,都只需要最多不足一天的功夫,若是那马
儿选的好了,甚至半天就可以到达。

  因此霍二哥他们将这里定做义军的驻地,可谓是一个明智之举,交通便利了,
说不得还能邀约到更多人前来投奔,到时候声势一旦壮大起来,消息传得快,人
头或许就会像滚雪球一样的激增,究其所以……这南朝天下,何时曾缺过豪气干
云的好汉了,只有那些作了大官之后的人,才会越来越腐蚀,害怕吃苦,受不得
累,锦衣美食的享遍了,寻常的吃穿在他们眼里可就索然无味的紧。

  杨宗志过去到过幽州城,对这大城的印象还比较深,因此当先在前面领路,
想要引着大家一起,到幽州城最富盛名的聚义楼中盘桓住下,来到聚义楼下一看,
三层小楼围得水泄不通,不但楼上站满了人,就连楼下的长街边都人头攒动,他
们要牵着马,拉着马车挤进去,可就千难万难了。

  这么多人围聚一处,杨宗志等人心头一动,均在暗想:「难道是……霍二哥
他们正在这里举事不成?」

  天色微黑,头顶繁楼上飘下缕缕灯火,不时的……还有阵阵豪迈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的震在耳角。史艾可跳出去拉着几个路人问过了,有的说:「上面这般
闹了一天了,连接几日都是这样。」

  还有的说:「就看着整个幽州城,只这里最喧嚣,因此……是来瞧瞧热闹的。」

  史艾可不禁心下暗恼:「都但是些闲散人,原来以为义军真的有那么多人呢,
敢情着……也就是楼上那些才算。」

  杨宗志等人将马儿拴好了,丢下马车,开始亦步亦趋的往楼上挤去,楼里的
汉子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本是没有一丝空隙留下的,好在朱晃和忽日列力大
无穷,首先在前面开道,杨宗志在后面将几个小丫头们护严实了,撑着那乌卓玛
一起跟上,这般进了一楼看看,入眼的都是老少爷们,有的头发苍白,还有的却
是弱冠少年,兀自还正冻得流鼻涕的,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楼上面喊话,一面还
不忘……临了伸出衣袖抹一抹自己嘴上的两道清龙。

  大家转眼看了半晌,也没看到霍二哥和三娘的踪影,无奈下只得继续向二楼
爬去,现下这聚义楼中,就连楼道上都站满了人,小二们和店老板早已不知道跑
到哪里去了,想来就算还在这里,估摸着也无法端茶上菜,要上一趟二楼,这可
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朱晃从腰后抽出黝黑的铁杵,轻喝道:「让一让!」

  身前一些汉子们不耐烦的回头骂道:「挤什么挤?要是能上去,我早就上去
了,楼上面正在讨论如何回击蛮子,这场面……我一辈子也没见过的呀。」

  这些人话音还未落,便感觉自己的身子如同轻飘飘的棉絮一般,被那不起眼
的铁杵掳到了两边,原本密不透风的楼道上,便从中间分出了潮汐般的一条路,
杨宗志等人踏步上楼,随眼一看,这二楼的人挤得比一楼还多,有的人挨着凳子
坐下了,更有的却是挂在窗户上,一个个仰着头听得津津有味,两只脚丫子在窗
边一荡一荡的,说不得寒风一起便要吹下楼去。

  杨宗志运足目力在人群中找了找,终是看到那一身庄稼汉打扮的霍二哥,手
拉着三娘,和那一头毡帽的祁大哥坐在角落里,杨宗志心头一喜,忍不住开口唤
道:「霍二哥……」

  这一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头顶上的喊话声,身边人不觉个个回头怒目而视,
霍二哥茫茫然的转回身来,见到一群衣着鲜华的年轻人站在楼梯口,他微微皱起
眉角看了看,忽然大喜的笑道:「小兄弟……你……你怎么也来幽州城啦?」

  杨宗志哈哈一笑,踽踽的拉着众人凑过去,来到霍二哥身边站下道:「霍二
哥,我是来找你的。」

  霍二哥闻言惊讶道:「你……你来找我作甚,哦,对了,上次你们带走的那
个盲哑姑娘,她还好么?」

  杨宗志从身后将小婵拉出来,低头见那小婵微微有些局促,他笑道:「她在
这里,只是……只是我没本事,没能将她的宿疾治好,对不起霍二哥啦。」

  霍二哥点头道:「嗯,没事就好,小兄弟你不必心头自责,这位姑娘的盲哑
病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医好的,对了,小兄弟,你……你来找我,便是要告诉我
这件事?」

  杨宗志摇头道:「霍二哥,我没治好小婵的病,但是我认了她作义妹子,这
一辈子定然好好照顾住她……」

  他话说到这里,只觉得身下的大手被一只小手儿死死的捏住,小手上透力而
出,将自己的大手掐的生疼,杨宗志奇怪的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又道:「但是我
来找你,是听你们家中的老人说,你来幽州城投奔了一伙义军,是不是?」

  霍二哥默然点头道:「是,那是……那是我爹爹,我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
咐,让他去南方躲一段时日,他却宁死不肯,只说一辈子生活在北郡,到老了,
更是哪里都不愿去。」

  杨宗志拜礼道:「霍二哥,你们参加义军抗击蛮子,可否……可否也带上我
一道?」

  霍二哥听得一惊,和三娘抬起头来,犹豫的道:「小兄弟,我……我看你气
质穿戴颇为不凡,想来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我们这里都是些穷苦人,没法子
了才来投军,蛮子打过来要咱们的命,咱们又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不然的话,
家里有钱有势,谁愿意来妄自送死。」

  杨宗志笑道:「霍二哥你看错了,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弟,我爹爹在世
的时候,时常谆谆教诲我说,若要不被人欺负,自己便要作有骨气的男儿,霍二
哥,你们骨头硬,我心里面是很佩服的,我只想作一个像我过世爹爹那般的铮铮
男子汉,学你们一样,一辈子不被人欺辱。」

  霍二哥和三娘一道看上去,见杨宗志这话说的极为诚恳,料必是他的真心话,
三娘小声劝说道:「二哥,既然小兄弟他这么年轻就有大志气,咱们何不帮他们
引见引见呢,反正这里现在就是缺人,楼上面热火朝天的讨论了三四日了,这问
题也终究没个定论,看热闹的多,真真敢拿性命去和蛮子们拼杀的,那可就少了。」

  霍二哥缓缓的点头道:「好,等一会大家议过了事,我便带你去上楼,见见
这里的主事人,你能不能入伙,还要听听人家的意思。」

  杨宗志听得心头大喜,慌忙拜礼道:「多谢了。」

  身后的史艾可急的满面通红,捏住小拳头,咬住银牙暗道:「还有……还有
我呢,死哥哥怎么对我一个字都不提呀?」

  当下一行人便站在霍二哥的身边,静静的听着楼上面传下的话,只听见一个
粗粗的嗓音骂道:「呸……说了这么多,大家还是要拿个主意才行呀,咱们现在
一千多号人,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讨论来,谈论去,没个尽头,那样的话,蛮子早
就打过来了,一直打到幽州府城下,咱们说的口沫星子乱飞,到头了,只能一拍
两散,人人作了蛮子的俘虏。」

  这粗声吼过话后,聚义楼中一片默然,过了一会,另一个柔细的嗓音响起来
道:「照我说,咱们还是应当先发制人,这守……看来是守不住的,蛮子的铁骑
最善于游击作战,来无影去无踪,咱们在这里,就等同于坐以待毙,不如趁着蛮
子还未发兵这会,咱们首先冲过阴山去,打他个措手不及,让那些蛮子们也看看,
我南朝响当当的男儿汉,全都是不怕死的义勇之辈。」

  这说话人嗓音虽细,可这话说的振振有词,楼上楼下不禁响起一片叫好声,
人人鼓掌大叫,但觉得心头热血翻涌,正在这时,一个阴冷冷的嗓音,嗤的一声
响起道:「哼……全是些匹夫之气,一千人去奔袭数万人大营,那不是拿了鸡蛋
去砸石头,石头根本动都不动,鸡蛋自己便碎开了。」

  楼上面正在欢呼,乍一听到这毫不客气之语,三楼上顿时有人大吼着怒道:
「是谁……谁在说风凉话?」

  二楼有人站出来答道:「是我。」

  三楼人狂骂道:「你有胆子便上楼来,让老子看看你到底长得如何缩手缩脚,
在这里浇大家伙儿的凉水。」

  杨宗志等人转头看过去,见说这话的,正是自己身后的忽日列,杨宗志微微
一愣,见忽日列咬了咬牙,昂着头向上走去,楼道边自发的向两旁闪开,杨宗志
只得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众人又一起上楼,霍二哥和三娘两人看得怔怔发呆,
这才意会到那说话人是小兄弟的同伙,霍二哥苦着脸道:「三娘,你和大哥在这
里坐着等一等,我也上楼去看看,小兄弟他……毕竟是冲着我来的,我可不能让
他在这里吃了人家的亏。」

  三娘呆呆的点了点头,霍二哥慌忙站起身追了上去,一行人来到三楼上,见
这里围坐了一圈人,可人数……比起楼下便少得多了,那些汉子们见迎头上来了
七八个,有男有女,不禁微微一愣,有人阴着脸开口问道:「刚才说话的是谁?」

  忽日列站出去道:「是我。」

  那些人仰头一看,这忽日列人高马大,甚至连杨宗志都比他矮了一小截,他
的个子……在整个南朝天下是极难见到的,大家仔细的辨认半晌,忽然有人惊怒
道:「你是……你是个蛮子,绝不是我南朝儿郎!」

  楼上楼下轰的一响,有人忍不住开声咒骂道:「杀了他,给咱们的亲人家友
报血仇,只要是蛮子,咱们便一个都不要放过。」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过去,见到楼上下乱作一团,已经有人禁不住向楼上冲来,
他慌忙站出去摆手道:「诸位,他……他不是蛮子,在下敢用人头担保,而且他
的话也没错!」

  方才发话那人皱着眉头,狐疑的问道:「你……你又是什么人?」

  杨宗志抱拳道:「在下姓杨,是来投奔诸位的,这个是在下的朋友,他从小
在西南边陲长大,可从未和蛮子打过一天交道。」

  那人嗯的一声,见到杨宗志无论穿衣打扮,还是气度人品,俱都是最最正宗
的南朝儿郎模样,他心头的疑窦不觉去了一些,凝神又道:「你刚才说,他讲的
话不错,那么……那么你也是不赞成我们去偷袭蛮子的咯?」

  杨宗志点头道:「不错,他话虽说得不敬,但是意思绝对错不了,咱们人手
太少,首先想的应是如何安身立命,绝非要去冒险强攻,当下咱们只有两步棋可
走,第一:聚众,邀约天下豪杰一起来共谋大事,第二便是派人打探蛮子的虚实
动向,只有弄清楚蛮子大军的路线和意图,咱们方才一击出手,作到一击必中,
抽身而退。」

  杨宗志话音稍落,楼上下一片沉默,落针可闻,大家隐约觉得他说话似乎…
…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井井有条,而又思路清晰,霍二哥站在他身后心想:「这
……这小兄弟不是凡人那,一般人可说不了他这么些,前三四日,这楼上谈论来,
谈论去,可没有一个好像他这般说到点子上的。」

  继而又想:「昨夜和祁大哥独坐喝酒的时候,他隐约也嘟囔了一句,『攻不
得。』我再问他时,他便不愿发话了,可这意思……倒是与小兄弟相差不多。」

  方才发话那人沉吟片刻,站起来蹙眉道:「杨……杨小弟,你的话也好像有
那么三分道理,可是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照说你年纪这么轻,见识难道多得过
在座的诸位了不成,这里的人,都是咱们这一千号人中推举出来的,无论咱们过
去是打铁的,卖艺的,还是走方郎中,却一个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咱们在这
里讨论了三四天,也没有个准主意,你三言两语的,便要叫咱们尽数采纳了不成?」

  史艾可在身后憋了半晌,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别人质疑她,不相信她,
她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人家要是质疑她深爱热恋的哥哥,那比要了她的命还
让她难受,史艾可跳出小身子,红着小脸尖声道:「他怎么就信不过了?你们这
里如此多人,哪一个……带领过十五万大军出过征,你们一个个见多识广,又有
哪一个……曾经率着一支孤军打到了蛮子的凤凰城,沿途杀了数不尽的蛮子大将,
哼哼……他信不过,难道你们便能成事了么?」

  身前一伙人听得大惊,面面相觑一番,有人不禁开口问道:「你说的杨……
杨小弟,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史艾可噗哧一声娇笑出来,得意洋洋的叉着小腰肢,挺胸昂头道:「我的哥
哥啊,他就是御前钦封的护国大将军,杨宗志是也!」……

  幽幽灯火下,秦玉婉迈着潺潺的小步子,在面前疾速来回踱步,她的肚子大
了,这么走起来如同胖乎乎的小懒猫一般,看着甚是惹人发笑,商怡婷抿住嫣红
的绯唇,盯着她的影子由小变大,再由大变小,如此来回几十趟,商怡婷忍不住
要发话劝她休息一会,秦玉婉却猛地转回头来,静静的道:「婷姨,你快去里面
知会一声,就说将有大事临头,让大家赶紧都出来。」

  商怡婷听得一愣,踌躇的媚声道:「婉儿……这么夜了,大家应该都睡下了,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早再说么?」

  秦玉婉急道:「婷姨你方才说有一个过去的故人来访,可是又不敢和你搭话,
对你挤眉弄眼几下,便又不再看你了,这事情……不对劲了呀,你们回程的经过,
我听九哥哥说过一次,你原本瞒骗身边所有人说要去南疆,最后又取得是北道,
你身后若是没人跟着的话,别人万万猜测不到你的行踪,就算是巧合遇见,他为
何不敢对你说话?他是怕啊……要么……是你包庇九哥哥的事情发了,他不敢和
你扯上干系,要么……就是有人要来捉你,而带路来的,正是你的那个所谓故人,
他许是一时心善,便想给你警示,但是身边有人环伺着,他不能作出任何的举动,
只能挤眉弄眼,婷姨呀,事情紧急到这个地步,咱们怎么还能等上一夜?」

  商怡婷听得小脸愕住,心头怦怦乱跳,她方才想过了万千种可能性,就是独
独没有想到自己的头上,总是把事情往杨宗志的身上去引,那是因为……她实在
是将杨宗志看得太过重了,重到她压根便不疼惜自己,只想着如何不让杨宗志受
到牵连伤害,直到听了秦玉婉这话后,商怡婷才算恍然大悟,小伍子怎么会到鸿
冶城的,又怎么会见面不相识呢,那是……自己过去待他还不错,他念着旧情,
不愿意将自己供出来呀,他身后的几个衙役,全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秦玉婉道:「婷姨,您别犹豫了,咱们宁可自己想错了,也决不能冒一点点
风险,嗯……咱们其中无论哪个被人捉住了,最后受要挟的都是九哥哥,他把咱
们看成是至亲的人,又怎么会见到咱们受害而不去管?」

  商怡婷诶的一声娇唤,急匆匆的站起来,扭着肥臀跑进了后院中,不过一会,
便将大家一一都叫了出来,时日将晚,小丫头们一个个睡眼惺忪,眼眶红红的,
嘟囔问道:「出……出什么事了呀?」

  秦玉婉素然道:「大家都别问了,赶紧收拾好行李包裹,咱们今夜就离开鸿
冶城。」

  众人听得一惊,索紫儿伸着懒腰,娇昵道:「婉……婉儿姐,到底怎么了,
是……是哥哥那边有消息了么?」

  秦玉婉摇头道:「九哥哥还没回来的,紫儿,你快去把包裹打好,哦,对了,
大家记得不好带的玩意全都丢下不要了,只带最贴身的东西,越少越好。」

  众人个个摸不着头脑,商怡婷便媚声催促道:「好了,都听话,婉儿她说有
事要发生,咱们自然信得过她,就算志儿在这,想来也会依她吩咐行事的呢。」

  众人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秦玉婉的睿智果敢,大家平日相处久了,倒
是心知肚明,现下虽然弄不清什么状况,但是秦玉婉说的中肯严肃,大家不觉都
有些凛然,便一个个牵着手走了进去,秦玉婉叫住即将转身入内的顾磊,柔声道:
「十四哥,一会咱们出门向北,去幽州城暂住,你一个人顺着东北的官道走,找
一个显眼的地方等下来,要是九哥哥路径那里,你便拦住他,别让他赶到鸿冶城
了,而是径直去幽州城和我们会面。」

  顾磊点头道:「记得了,小师妹,那你们赶路不要我照顾着么,师父让我留
下来,便是对你放心不下,让我照看着你,九哥他事情忙,师父总担心你有个什
么闪失,那就不好了。」

  秦玉婉微微一笑,摇头娇声道:「我还好呢,再说我身边有这么多姐姐妹妹
看护,你还怕我磕了碰了的不成?」

  顾磊嘿嘿一笑,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让他去照顾秦玉婉,不如说是秦玉婉照
顾他才对,顾磊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收拾一番,然后径自出门
去等九哥。」

  如此过了半晌,众人大多收拾妥帖,一个个抱着鼓囊囊的包裹行李出来,秦
玉婉看得摇头失笑,虽然事先说好了只带最紧要的东西,可是这些女儿家们还是
一个个大包小包的装不下,衣服里也塞满了,甚至裤管中也鼓鼓的,只有商怡婷
带了一个花瓶大的木头箱子,木箱陈旧,外面雕刻了虎皮花雕,其余的,她便一
样也没带。

  秦玉婉点了点头,正要和大家说话,忽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颤声
急道:「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筠儿蹙着眉头,听清楚这是翠儿的声音,呆呆的问道:「什么……什么不好
了?」

  翠儿跑进来,小小的一起一伏,娇喘细细的道:「我刚才听了婉儿小姐的话
后,偷偷跑出去打开门看了一下,见到外面站满了人呀,一个个举着火把,将咱
们这院子给团团围住啦!」

  众人听得一惊,转头看出去,见到从主客堂的窗户边,透过外面院墙上方,
隐约可以看见冲天的火光起来,将黑寂的天空照的通红,筠儿小脸一白,喃喃的
道:「真的出事了?」

  顾磊大吼一声道:「我先冲出去,把那些人都杀光了,给你们开路。」

  「等等……」

  秦玉婉沉着秀眉唤住了他,静静的在堂中来回踱步,愈到大难当头的时候,
这丫头的脸色愈发沉静,甚至清冷的面无表情,她一边走,一边思忖道:「来的
好快啊,看来这些人,到鸿冶城不止一天两天了。」

  顿了一顿,秦玉婉继续道:「咱们现在乱不得,若是其中有一个落在那些人
手里,便会给九哥哥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咱们务必要紧紧的聚在一起。」

  商怡婷抱紧木箱,讷讷的道:「婉儿……这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出门去应
付他们,你们从后门溜走,成么?」

  秦玉婉摇头道:「不成,你是九哥哥的姨娘,也是我们大家的亲人,我们不
能丢下你不管。」

  转头又对顾磊道:「十四哥,你的轻功最好,你如果闯出去的话,只要杀开
一条道,人家想要追上你便难的紧,还是你先走,快去关外找九哥哥回来。」

  顾磊咬牙流泪道:「我……我不走,我是个男子汉,若是抛下你们一群女子
们独自走了,我……我也没脸再去见九哥的人。」

  秦玉婉顿足娇喝道:「走啊,你是男子汉,更不应该婆婆妈妈的,你若不走,
咱们都没有法子脱身,我秦玉婉……也再没有你这样的十四哥!」

  顾磊听得一呆,当知小师妹这话说的决绝了,他从小跟秦玉婉一道长大,明
白小师妹总是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比起众位师兄们还要斩钉截铁,不容别人
反驳,顾磊狠狠的一咬牙,将嘴唇咬的鲜血直冒,转头抱拳道:「好,小师妹我
听你的,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把九哥找来,你们没见到我之前,可千万
不要自乱阵脚,顾磊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他说完话,甚至不敢再回头看多一眼,捏紧拳头跑出去,运起轻功从院墙边
一翻而过,墙外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和惊马兵器的乱响,秦玉婉闭着眼睛听了
片刻,听见墙外的声音似乎小了些,才宁息道:「好了,十四哥应该走掉了。」

  如此一想,她不免全身上下倏地一松,脚步虚软,几乎委顿在地上。

  她此刻已经是身怀六甲的人,平日里又很少吃饭,今夜左思右想的用脑过度,
现下竟是有些眩晕之感,印荷急忙跑上来扶住她的小腰,害怕她不慎跌在地板上,
一屋子的小丫头互相看看,却是面色惊惧,彷徨无计,在这些人中,杨宗志不在
的话,秦玉婉便是她们的主心骨,现下秦玉婉又累倒了,她们一时更加不知自己
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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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491章媚香之四

  大门上传来咚咚咚的猛烈踹门响,有人在外面高喝道:「开门!快快开门!」

  顾磊走后,秦玉婉半躺在印荷的怀抱中,闭目娇喘,小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
色,一群小丫头们人人心中自危,左右互相看看,俱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门
外拍得越来越响,大门砰砰的向内侧鼓起,眼见着就要被人给踹开了。

  何淼儿咬一咬牙,从怀中抽出一把明亮的匕首,娇叱道:「我来掩护大家,
你们在这里先等一等。」

  她一边顿声说话,一边从匕首的刀鞘处拔出一道寒光,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那匕首锋芒一露,竟是让众人心头升起寒意,端得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器,索紫
儿幽白着小脸,咯咯娇笑着走过来道:「淼儿姐姐,紫儿跟你一道冲出去,咯咯
……你有一身的好武艺,这……这匕首嘛,就借给紫儿来防身好啦。」

  索紫儿说话时,慢慢向何淼儿靠近,轻轻的一伸小手儿,便要将何淼儿执掌
的匕首拿过来,何淼儿一呆,还未发话,秦玉婉闭目喘息道:「别……别给她。」

  何淼儿下意识的把手一缩,历呆呆问道:「为什么?」

  秦玉婉缓缓睁开一缕秀眸,无神的对索紫儿道:「紫儿,你……你是方才听
了我说的话后,害怕自己连累九哥哥,所以……拿了这匕首,想要随时自刎的,
对不对?这里的姐妹们很多都有武艺护身,你却半点不通,你知道自己定然逃不
掉,因此才要抢这匕首……」

  秦玉婉说到这里,剧烈的咳嗽一声,顿住接不下去。

  众人一起转头去看索紫儿,目光中隐约的全是钦佩和怜惜,索紫儿哭道:
「我……我……」

  商怡婷幽幽的叹了口气,迈步上前,走到何淼儿身边拉住她道:「大家都别
慌,婉儿不是说过了么,一个都不要落下,只要我在这里,谁也……谁也不许独
自冲出去。」

  何淼儿心头禁不住一凄,扑进商怡婷豪耸的胸前,呜呜哭咽道:「姨娘……」

  商怡婷媚眼通红的娇笑道:「不怕……不怕……」

  倩儿一身上下什么事物都没带,只在自己背后搭了一个背包,背包中装的乃
是爹娘的骸骨,她看着这群女子们遭遇大难之时,却是互相安慰扶持,恍若真是
最最亲近的一家人,倩儿心中一酸,伸手抹了抹腮边的清泪,走出来跪下道:
「婷姨,各位姐姐,倩儿给你们磕头!」

  众人大吃一惊,一个个伸手来扶,惊讶道:「倩儿你作甚么?」

  倩儿抬起嫩白的小脸,脸蛋上俱都是粉泪盈盈,她呜咽道:「倩儿……倩儿
对不住你们,自从十一年前倩儿认识志哥哥后,便痴心无悔的恋了他十一年,这
十一年来,倩儿和志哥哥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爹娘的兵法,倩儿从未有过一天,
是把他当做亲哥哥那般看待,倩儿总是梦想着……长大之后,便能嫁给志哥哥,
给他作乖乖的妻子,作最听话的妹子。」

  倩儿娇啼道:「直到一年前,倩儿缠着志哥哥一道来北郡出征,又和他两地
失散,倩儿发了疯一样的在北郡和蛮子突厥国中找他的踪迹,等到再回洛都时,
倩儿才知道……爹娘已经都去世了,而志哥哥……他……他身边更是多了这么些
个女子,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再好不过了,倘若倩儿真的是志哥哥的亲妹子,
那一定会……一定会高兴的紧,但是倩儿也爱着志哥哥啊,我只是想:」爹娘不
在了,我更不能没有志哥哥,不然的话,倩儿这一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筠
儿柔声道:」倩儿妹妹,你喜欢大哥,这些事情我们其实都知道啦,我还为了这
件事特意问过大哥,可是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倩儿死命的摆着小脑袋,粉脸上晶莹四下滴散开,她拧着嗓音大哭道:「我
……我这次跟来鸿冶城,心里面打定的主意,便是要将志哥哥从你们手里抢回来,
志哥哥……志哥哥他是倩儿一个人的,他从小便只对倩儿一个人好,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志哥哥他心里装下这么多的姐姐,那倩儿在他心里,便再也不是独
一无二的啦。可是这一路来,你们一个个真心赤忱的对待我,就像筠儿姐姐你说
的那样,你们明知道我喜欢志哥哥,却是暗地里帮我撮合,甚至……甚至就连那
个骄傲无比的虞凤公主,她也愿意相助倩儿和志哥哥,我……我心里有愧,倩儿
跟你们比,真的……真的是配不上志哥哥的。」

  倩儿说到这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商怡婷等人心头发酸发柔,心想自己若
是她一般,从小和杨宗志相依为命的长大,从北郡回来后,见到杨宗志身边珠翠
满怀,说不得……心里面也会和她一般的想法,商怡婷蹙着弯弯的柳眉,抽噎道:
「乖倩儿,你不怪我们,便已经是个大度的丫头啦,你怎么会配不上志儿呢,你
跟他……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哟,咯咯!」

  身边筠儿,淼儿等人听了也是点头,就连岳静也小小声的劝慰道:「是啊。」

  李十二娘眨着浑若朱漆般的黑白分明眸子,沉沉的耸了耸鼻尖。

  倩儿抬头一看,更是羞愧的满面通红,身后大门边咚咚巨响,又密又疾,倩
儿咬牙站起来,从背后将背包解下,拧声道:「他们既然是冲着志哥哥来的,那
……那倩儿便跟他们回去,婷姨,各位姐姐,这是我爹娘的骸骨,还望你们帮我
们收好,爹娘过去多次教诲我们说,我们杨家的儿郎,从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庸
人懦夫,倩儿……倩儿虽是个小姑娘,但也是个杨家人,志哥哥既然不在,倩儿
便是他的替身,我马上就出去表明身份,让他们带走,你们……你们躲在里面千
万不要出来。」

  众人听得大惊失色,倩儿这丫头年方不足十六,实在是众位佳人中年纪最小
的一个,大家平时里看她纯真可爱,但是性子稍稍孤僻些,便会爱惜她,心疼她,
却没料到这小姑娘血液中,倒也流淌着杨家桀骜,坚强的胸襟气节,商怡婷媚声
叫道:「倩儿你……」

  话还没说完,大门被人腾地一声从外顶开,外面登时潮水般涌进来一百多个
带刀的衙役,人人高举火把,将这院子的主客堂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一时心中暗叹,便知时机错过,想避也避不开了,当下何淼儿抽出手中
的匕首,正待迎上去,衙役中走出一个又胖又丑的,高喝道:「上面有令,让我
们前来带……」

  他话刚说到此,门口又快速的冲进来二十多个人,分作两排,将衙役们阻在
外面,当先的,是一个背着手的中年汉子。

  大家一齐目瞪口呆,摸不清这两路人的身份,但见先进来的那些,都是红衣
带刀衙役,而后进来的这些个,却都是布衣汉子们,腰间鼓囊囊的,显然扎满了
兵器,两帮人对持而立,那胖丑衙役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前来阻挠县衙办差,
睁开你们的狗眼瞧清楚,我乃是县衙的区大捕头。」

  那二十多人中站出来一个人,径直走到区大捕头的面前,嘿的一声举起手掌,
抽在他那肥胖流油的肿脸上,不屑的嗤声道:「小小县衙的巡捕,竟然也敢在这
里犬吠乱嚷,真是该打。」

  区大捕头被人打得转了两个圈,头晕眼花的停子,摇着脑袋看出去,那抽打
自己之人,身材又瘦又高,满脸烈腾腾的杀气,激的自己心头突突乱跳,区大捕
头赶紧退后一步,躲在一群衙役的身后,抽出钢刀喊道:「反啦!反啦!有人造
反啦,全都给我拿下。」

  百多个衙役同时抽刀相向,这二十个人中,才有人举手大喝道:「睁开你们
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里是当朝钦封的剿北将军,呼铁呼将军座下,谁敢再动?」

  这百余名衙役被这喊话气势一逼,竟果真没有一人再敢乱动,北郡中人,个
个都曾听说过呼铁的大名,朝廷正是派了这位呼铁将军驻兵在极北的望月城外,
才保得北郡一年的安危,不受蛮子侵扰,因此得了「北呼铁」之誉。

  倩儿在堂内听清楚这话,忍不住冲出门去,娇声惊叫道:「呼将军?」

  那二十人中当先的中年汉子,这才转过头来,恭谨的拜礼道:「小姐。」

  倩儿哭道:「呼将军,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赶来的?」

  呼铁叹气道:「小姐,我……我此刻再也不是朝廷的剿北将军啦,前些日子
皇上下旨,让我们大军回朝增援,我回了洛都才知道,原来……原来皇上将老将
军你们一家,都定为了反贼,小姐,我呼铁虽是个粗汉子,却是跟着老将军座驾
前长大,老将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呼铁难道还不清楚么,皇上他说老将军和
杨兄弟都是反贼,这普天下,我呼铁便第一个不相信,因此当夜我便去找皇上理
论,皇上将我臭骂一顿,让我回去自省,我在回道上,又碰见了牛老将军和马老
将军的后人,听他们说了当日杨兄弟大婚之际,三皇子叛乱的前因后果,我知道
……杨兄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因此当天晚上,我便挂了帅印,辞官回归鸿冶
城啦。」

  人群中嗡的一声乱响,衙役们纷纷暗道:「原来……原来他已经不是朝廷的
剿北将军了啊,那……那还怕他作甚?」

  呼铁道:「小姐,我知道你们就躲在鸿冶城里,早几天我便一清二楚了,这
里是我的老宅,我总是忍不住回来看看的,这些爪牙们要来抓你们,你们……你
们就只管走罢,只要我呼铁站在这,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动手!」

  呼铁这话说得硬气无比,话音刚落,身后二十多个随身军士登时抽出腰间明
晃晃的战刀,嗤的一声齐齐的脆响,衙役们下意识退后一步,人人面色惶遽,他
们在鸿冶城作威作福惯了,可比不了上过战场的军士们,平日里鸿冶城最多也就
是些鸡鸣狗盗的小事情,哪里像那些人,一个个面相凶神恶煞,刀口上……说不
定都曾饱饮过蛮子头颅的鲜血,衙役们就算人多势众,却也止步不敢上前半分。

  倩儿迷茫的点了点小脑袋,向身后招手道:「婷姨,各位姐姐,呼铁将军来
救我们了,我们……我们快走吧。」

  主客堂中鱼贯而出各位女子,朝着呼铁作礼一拜,然后牵着手缓缓向大门口
走去,呼铁在身后高声哽咽的叫道:「小姐,你……你记得给杨兄弟他带句话,
就说,我呼铁一辈子信得过他,但是……他此刻身为反贼,而我却又吃了多年的
皇家饭,我……我便再也不会和他相见了,让他好好保重!」

  倩儿忍不住心头一凄,转过身抹了抹腮边的清泪,重重的对火光下的呼铁点
了点小脑袋,飘身而去,淡紫色的小裙子随风荡起,不一会……便消失在苍茫夜
色下。……

  顾磊从院墙边腾空而起,刚一落地,耳边便听到阵阵惊呼,院墙外围了寥寥
散散的十几个衙役,正自冻得哆哆嗦嗦,当下顾磊不敢稍停,径直向那十几个衙
役撞过去。

  衙役们抽刀出来应付,被顾磊打倒了三四个,剩下的人就着火光看清楚顾磊
的面相,见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们,衙役们互相招呼道:「是个小子,留他
作甚,让他滚吧。」

  顾磊趁机冲出人群,回头瞥了一眼,见那些个衙役又好好的围聚在院墙外,
竟是无人再看自己一眼,顾磊心中不免惊奇,暗想:「他们为何不拦我,也……
也不追我?」

  此刻事情紧急,顾磊不得多想,便腾身向东北方向跑出去,他一路施展点苍
剑派的云龙九转,身子快如闪电,不过一会,便出了鸿冶城门,沿着官道向东北
而去,一路上寒风狂奏,吹得顾磊的头发冻结,眼睛眯着不敢睁开,他自小在春
暖花开的滇南长大,何曾经历过这般霜冻的日子,平时躲在别院中倒也罢了,别
院中燃了炭火,缩在炭火旁烤烤火,却也舒服惬意,但是在外面呆的久了,身子
骨还是有些舒展不开。

  这般疾驰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尽,暮霭沉沉的笼罩在头顶,顾磊的口
中呼呼的喘着热气,此刻已是他力竭之兆,若在平日里便要赶紧坐下运气调息良
久,才能稍稍恢复,但是想想在别院中孤零零的一众佳人,想想那大着肚子的小
师妹,说不定正受到一群衙役的胁迫,顾磊狠命的一咬嘴角,嘴角鲜血迸出,意
识和气息便又回复不少。

  这一个月来,他住在鸿冶城的别院中,虽然这里只有他一个男子,但是大家
都当他是小弟弟一般的看待,每个人都对他亲热照顾的紧,有事没事的说说玩笑
话,开开心心,顾磊心中却是无比温暖,他本是个孤儿,随着师父和师兄们成人,
师父东堂公心底慈祥,但是面上总是正正经经的,甚至严厉得苛刻,顾磊从小在
师父和师兄们面前,总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此才会和喜爱胡闹的九哥那么的
投缘,小时候他孤单寂寞了,总是九哥带他出去玩,九哥天不怕地不怕,时常出
去打打架,喝喝酒倒还罢了,甚至还会去恬着脸,毫无正经的调笑些点苍山下的
小姑娘家。

  顾磊生性腼腆,其时心里面总是想:「九哥他胆子可真大,我……我要是有
一天,也能像九哥这般,想说什么了就说什么,想作甚么了,就作甚么,那……
那该多好!」

  想起杨宗志,顾磊又重重的咬了咬牙,脚步的步子如风般前蹿,再过半个时
辰,顾磊的脸色红得如血,急促的喘息声仿佛打雷一样,拳头捏的久了,手指尖
已经微微发麻,他再多跑几步,忽然猛地咳嗽一声,咳出一团鲜血来,落到自己
的手心中,顾磊呆呆的看着手中殷红的血渍,心想:「这……这可怎办,小师妹
她们就要落在人家手心里,生死不知,我……我却是没力去报信了。」

  顾磊大哭一声,伸出殷红的手掌,在自己的脸颊上砰的打了一掌,脸颊上一
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意识便稍稍清醒一些,这般再跑小半个时辰,顾磊终是脱了
力,脚步踉跄虚浮,碰在官道旁的一颗大石头上,整个身子飞着甩了出去,顾磊
迷茫的抬起眼神看了看无垠的苍穹,脑中胡乱的想起过往前尘:「小十四,嘘…
…你……你别声张,偷偷跟我下山,我们今晚……就去教训教训伏虎镖局的那个
臭小子,哼!」

  顾磊嗫嚅的蠕动嘴唇,哑口唤道:「九……九哥!」

  泪水顺着双颊滚滚而下,心头却是又气又怒,气得是自己平日里总是自吹自
擂,轻功不怕任何人,可是到了用的时候,却是如此的不济事,怒得又是自己这
般躺在湿淋淋的官道边,九哥他又怎么能得到消息,去救小师妹她们,小师妹若
是有一点点事情,自己……自己这一辈便再也不用活啦!

  顾磊的眼睛半睁半闭,思维混沌,正在这时,耳边隐约听到车轱辘的声音,
嘟嘟……嘟嘟的从小及大的响起,顾磊无神的扫了一眼,见到苍茫夜色下,星光
点点,一辆敞篷的马车踽踽独行在官道上,车厢里隐约坐了十几个人,面色面相
看不清楚,顾磊想要抬起来呼救,可是浑身上下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便是抬一
下手指头都甚为困难,顾磊心头颓然的叹了口气,面如死灰。

  马车从一旁的官道上缓缓经过,车上人正意兴勃发的高谈阔论,便无人注意
到官道边那苦苦蠕动的小小身影。

  马车上一个人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啊,想不到,在下今夜竟然亲
耳听到了他老人家的声音,甚至……甚至险些看到了他老人家的样貌,哎……可
惜……可惜,他上楼的时候,我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楼上面喊话,居然就这么错过
了!哎……」

  另一个快慰的哈哈接口道:「你没这福气,我倒是看到了一两眼,他可不是
什么老人家,而是个英气勃发的俊逸少年,我平日里听过了他的大名,总也忍不
住把他想象成一个五丈高,八尺宽的巨人,却没料到……原来人家长得这么好看,
甚至……甚至我们平州城一个闺秀名媛们,也是抵不上他的,更别说那些什么所
谓的才子啦。」

  马车上十多人一起哈哈大笑,有人没好气的道:「瞧你这话说的,什么闺秀
名媛,他老人家难道是个娘们不成,他可是如假包换的大丈夫是也。」

  顿了一顿,这人继续道:「可是……可是我听说他现在还是个反贼呀,朝廷
发了告示,说要生擒他回洛都,斩首示众,也不晓得……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另一人怒哼哼的道:「反贼怎么了,一个反贼,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候,都敢
于站出来带着大家伙去抗击蛮子,完全不顾自己的性命,那……他就算真的是个
反贼,也让我心头佩服的五体投地,再者说了,他们一家忠烈,这是闻名遐迩的,
怎么可能忽然就全部成了反贼,总之我就是不信!」

  这人话音一落,十几人一齐大喝道:「对……不信,我也不信!」

  这人继续道:「如果换了我是他,说不定早就躲起来,再也不敢抛头露面了,
可是你们看看人家,多大的胆色,竟然站在幽州城最大的聚义楼顶,大喝一声:」
我便是杨宗志是也!『就冲他这份胆气,我也是心服口服,这一趟回平州城去,
我是去给家里面的父母老小交代一声,然后快步回来,便要去投奔他的。「

  一群人大声叫好,顾磊躺在冰凉的官道边奄奄一息,眼前幻想丛生,一会子
……是十几年前的夜里,九哥带着自己偷下点苍山,一会子……又是一年前,九
哥回到点苍山后,两人去白老板那里喝酒,跟人打架。密密麻麻的,忽然听到这
里,顾磊口中复念:「杨……杨宗志是也。」

  本来虚软无力的身子蓦地生出一股力道,声嘶力竭的开口大喊道:「各位…
…各位大哥,救救命啊!」……

  昨天一觉睡到中午,下午坐飞机来了成都,现在正在武侯祠的锦里吃小吃,
据说这里的小吃天下闻名,昨晚和一群书友们在QQ上聊了一夜,一个字没写,
愧疚啊!

枫希月 2014-8-24 06:44

            正文第492章媚香之五

  筠儿和索儿等人急匆匆的出了别院,依稀辨认一下方位,径直朝北走去,一
路上大家不但要照顾好身子疲弱的秦玉婉,还要背着大包小包,到了后来,众人
显然知道包袱碍事,便将不太重要的东西全都随手丢掉,只留下最最亲身的事物。

  就算如此,她们也走得不能很快,秦玉婉的脸色愈发苍白,而印荷和翠儿又
没有武艺在身,扶着她便吃力的紧,跑起路来更是一颠一簸的,当下筠儿等人都
过去扶住秦玉婉,见秦玉婉娇喘细细的道:「别停,一直出城去,我……我还挺
得住。」

  她已经是大腹便便,这般蜷缩在众人的小手中,大家心头便不觉怜惜的紧,
步子也放得轻了一些,走到出城门的长街旁,夜露霜重,整个长街清冷冷的不见
一个人影子,倩儿将背后的骸骨背包向上拢了一拢,转头看看,一群姐姐们个个
脸色通红,香汗淋漓,口中娇吟出声。

  倩儿心头一动,正要说话,忽然长街口转出来几十上百个人影子,当先的是
个矮小的衙役,哈哈哈哈的鼓掌大笑道:「哈哈,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大人说,
万万莫要小看了这些女子啊,她们奇谋诡计多端,最是难防,让我在这出城门口
守株待兔,岂不恰恰逮个正着么?」

  筠儿等人听得一呆,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何淼儿拔出亮堂堂的匕首将大家护
在后面,她已经将能丢下的全都丢下了,只留下这把匕首护身,那衙役高声喊道:
「请问……这里面,哪一位是叫商怡婷,婷姑姑。」

  商怡婷扭着细腰站出来,蹙阳眉娇叱道:「我就是。」

  月色下,那衙役看见商怡婷走出来,不禁目中一赤,这女子……这女子果然
妖冶的好似精灵狐仙,只见她叉着水蛇般的细腰,挺胸而立,左手的腋下夹着一
个木箱,那胸前两团鼓腻的即将喷出的玉球,那肥美的香臀儿轻轻一摆,便是这
下意识流露出的万般风情,就可以让人脑门熏醉,浑身上下仿佛着了火一般的难
受,他心底暗叹一声:「果然如此……」

  便扬声道:「大人有令,只要婷姑姑愿意跟他老人家回转洛都去,他便既往
不咎,无论婷姑姑你过去犯下了多大的罪过,便是把整个天都捅穿了,大人也会
一力帮婷姑姑遮掩下来,如此真心诚意,婷姑姑你还走个什么?」

  商怡婷惊讶道:「你……你说的大人,又是哪个?」

  那衙役摇头笑道:「婷姑姑只要跟在下回去,亲眼一见,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么,再说了,婷姑姑若是执意不肯,在下职责在肩,说不好,只能派手下拿人了。」

  筠儿娇声撇嘴道:「姨娘……你别听他的,他是拿你去换大哥呢。」

  商怡婷凄婉的腻声一笑,抬头眨眼道:「我跟你走,你便将她们都放掉,成
是不成?」

  那衙役喜道:「如何不成,大人只说要婷姑姑你一个,别的……他可没提。」

  身边一群小丫头们急叫道:「姨娘,你……你作甚么?」

  商怡婷满面笑意的垂下头来,几滴璀璨的珠泪顺着香腮滚落,她哽咽的怅然
无限道:「你们……你们个个都是好姑娘,日后都要和志儿成婚的,而我……而
我却是人老珠黄啦,不中用的,况且婉儿有孕在身,我又怎么忍心她劳累奔波呀。」

  一群小丫头们放声大哭,何淼儿咬牙愠怒道:「姨娘,我……我不放你走,
我去跟他们拼命!」

  商怡婷拉住何淼儿,走到倩儿的身边站定,伸手拂去倩儿娇美脸蛋上的清泪,
咯咯腻笑道:「小丫头啊,你……你爱你志哥哥,你就尽管放手去追,开口去说
就是,志儿他的心肠好,往后定然不会拒绝你的……」

  她说到这里,竟然再也说不下去,心下凄切:「坏志儿啊,婷姨也是这么爱
你呢,一点也不比倩儿她少,婷姨的心为你碎了又好了,好了又碎了,可是婷姨
……却是万万开不得口的呀!」

  她口中嘤咛一声,不忍再看倩儿,而是快步走到李十二娘的面前,牵住她的
小手儿,微微露齿一笑,李十二娘从背后的包袱中拔出长剑,大哭道:「姑姑,
你别去,十二娘……十二娘……」

  商怡婷诶的一声,咬着红唇道:「乖,十二娘你说要跟着志儿学习兵法,哎,
你……你这口不对心的死丫头,当在洛都偷偷收留志儿,从自己的皮囊中掉出和
志儿一模一样的泥人,我便什么都知道了呀,你……你这么死命忍住,终有一天
会后悔的,我现在就好后悔啊,要是早一些……早一些,呜……」

  两人放声哭作一团,商怡婷一咬绯唇,放脱李十二娘,走到何淼儿的身前站
定,何淼儿低头嗫嚅道:「姨……姨娘……」

  商怡婷挂着珠泪,拉起她娇软的小手儿,咯咯笑道:「淼儿……你和志儿已
经是欢好夫妻了,姨娘打心底里为你高兴的,但是你这性子真个要改一改,总不
能动不动就要和人家动手的吧,志儿的脾气又臭又硬,他忍得下你,那是他让着
你,可你千万别把他得罪狠了,不然姨娘……不然姨娘心里头也不好受。」

  她说到这里,将手中的一个虎皮雕花的木箱轻轻放在何淼儿手中,转身再也
不敢看大家一眼,垂着脑袋,颤抖着娇躯随着那群衙役们远去。

  何淼儿咬紧红唇,看着商怡婷迈着一扭一摆的小莲步渐渐走远,火把渐渐湮
灭消散,她只觉得眼眶被热热的泪水充盈,模糊不清,低头一看,何淼儿随手打
开面前的虎皮木箱,眼前一阵光亮闪过,只见到木箱中俱都是珍珠白玉,一样样
仿佛鲜活无比……一件件俱都价值连城。何淼儿却是忽然面色大变,她方才心神
不属之下,那一直在自己手心中的锋利匕首,竟然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冷风中,秦玉婉长叹一声道:「咱们……咱们还是快走,只有找到九哥哥,
才能救出姨娘,咱们不去幽州城了,改道去关外。」

  筠儿和印荷心疼的道:「你受得了么?」

  秦玉婉面色苍白促气半晌,咬牙道:「我……我没事的。」

  一行人便快步出了北门,朝东北方向走去,众人脚步沉沉,商怡婷被带走后,
她们更像是丢了魂魄,不时的,还能听见李十二娘用手捂住的小小抽噎声,何淼
儿沉着秀脸跟在身后,心头如雷电闪烁,想想那匕首分明被自己捏在手心里,怎
么会不见了呢,她已经低着头在四周找了许久,那匕首精光闪闪的,若是在的话,
定然能够看见。

  可是她凑着脑袋寻了好半晌,直到索紫儿等人开口来叫了,她才惴惴不安的
跟了上去,心下回忆:「刚刚姨娘和我说过话之后,那……那匕首便不见了,她
说话时,好像牵起了自己的手,把木箱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何淼儿面色一愣,恍惚的停下了步子,想起今夜秦玉婉曾对索紫儿说道:
「紫儿呀,你是……你是害怕连累九哥哥,所以才要来抢这匕首的,好随时自刎
的,是不是?」

  何淼儿妩媚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手脚冰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身前索紫儿等人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开口叫道:「淼儿……淼儿姐姐,你
作甚么?」

  何淼儿抬起头,咬住红唇,拧声道:「我……我不走了,我……我要回去救
婷姨。」

  筠儿急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都跟你一样,但是我们全是女
子,这么闯过去,不是自投罗网么,徒然给大哥增添烦恼。」

  何淼儿死命的摇了摇头,痴瞪着杏眼,顿足大哭道:「婷姨……婷姨她把我
的匕首抢走了呀,她……她是不想活命啦,她对淼儿这么好,我怎么能亲眼见到
她去送死呀?」

  身前一干人听得大惊失色,沉默半晌,岳静忽然站出来道:「淼儿妹妹,我
跟你一道去。」

  她转身又道:「筠儿,紫儿,你们去找……找他,我和淼儿去跟着婷姨,若
是不好下手,我们便远远的护住婷姨,等到你们把……把情郎他找来了,我们再
一起行事救人。」

  这些日子相处久了,大家对岳静倒是多了一些了解,这姑娘性子温婉有礼,
却又沉稳的紧,甚至羞涩腼腆,再说她是峨眉剑派的大师姐,功夫自然也差不了,
筠儿等人忧心如焚,转头去看半躺着的秦玉婉,秦玉婉咬着嘴唇沉吟半晌,缓缓
点头道:「好,静儿姐姐你们就去吧,切切记住,不等到九哥哥来,一定不要显
身露面,十四哥去了这么久,说不定……说不定他已经把九哥哥找来了。」……

  杨宗志轻轻咳嗽一声,举目四顾看去,见到自己坐在首座的座位上后,身前
的一堆汉子们眼中俱都透出热烈无比的目光,那目光中既有崇敬,又有期盼,人
人满脸通红。方才史艾可冲动之下,将自己的身份一不小心亮了出来,杨宗志本
以为她又给自己找来了麻烦,哪里想到……这些汉子们听见了,不但不提什么反
贼的事情,甚至……一个个冲将上前,便要拜倒在地。

  杨宗志伸手扶起了两三个,可是身前黑压压的跪了一长排,甚至楼下面也传
来阵阵冲天的喝彩声,方才那主事人站起来,哽咽道:「咱们争了这么多天,一
直没有个好主意,苍天怜见,杨大人你却是赶来了,从今以后,咱们人人都听杨
大人的指挥,他说向东,咱们决不向西,大家说,好不好?」

  楼上楼下齐声大喝道:「好!」

  杨宗志皱着眉头,左右推拒道:「这……这怎么行?」

  那主事人高声道:「怎么不行,要说到打铁,我郑老广可是从不服人,但是
说到带兵打仗,这天底下便没有一个人敌得过杨大人你了,你过去带领朝廷兵马
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咱们谁没听说过。这个位置……除了你杨大人,别人还有
谁能有资格来坐下?」

  杨宗志苦笑道:「我……我不是说这个不行,我是说……」

  他本想说自己是个反贼,在大家身后面出谋划策,又或者隐姓埋名的上阵杀
敌,这都没问题,但是要是大张旗鼓的露出姓氏来,这一件天大的好事,说不定
就要变成坏事了。皇上和洛都城里听说后,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岂会管自己是不
是在帮南朝抗敌,只会以为自己这个反贼还要聚众谋乱,这义军汇集的人数越多,
他们便会愈发忌惮。

  这当儿还没等到杨宗志把话说出口,一群人便齐手齐脚的将他推着后退了好
几步,史艾可和柯若红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杨宗志,想想自己的杰作,不禁更是
得意非凡,杨宗志迟讷的就是不肯坐下,忽然身前走过一个人影子,嘿的一声用
力,便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太师爷椅子上,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杨宗志抬头一看,见到原来是忽日列抢出来摁住自己,他微微一愣,暗想:
「这小子作甚?」

  转念又怫然的沉吟:「他方才口出不逊,引得自己和可儿她们上楼来,接着
可儿受不住质疑,将自己的身份都泄露了出去,这一切……难道都是忽日列早就
打算好的?」

  不然的话,他一个吐蕃人,为何这般气怒不平,偏偏要忍不住去开口得罪这
义军中人。

  杨宗志叹了口气,心中暗念:「忽日列他这么做,想来……想来也是一片好
意。」

  毕竟眼前一千号人生死命在须臾,倘若真的依他们原先的计策去偷袭蛮子,
那能够回转北郡的,恐怕不会剩下十分之一,这种时候,自己若不出头拦住他们,
真的要看他们去送死不成?而拦住他们,必须要有一个威望足以服众之人站出来
才可,忽日列是吐蕃国的大王子,第一猛士,但是在南朝人心目中,听说过他名
字的便少之又少,听说过他生平事迹的更是寥寥无几,不过一旦提出自己的名讳,
那效果便大不相同了。

  无论如何,现在是要命的时刻,总不是自己推拒故作谦虚的好时间,杨宗志
心神渐定,只觉得胸中豪气云集,当下哈哈一笑,便稳坐在高堂上,再也不站起
来了。

  身前人一个个面露喜色,嘴唇嗡动的想要亲热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楼下面一个稚嫩的嗓音高声传来道:「杨宗志……我可以上楼来看看你么?」

  余人哈哈大笑一阵,楼下便又有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来,笑嘻嘻的骂道:
「呸,杨宗志这名字是你能叫的么,咱们都要叫他杨大人,或者杨大将军,听到
没有?」

  杨宗志摇头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大将军了,我的事情,大家或许都听说过
了,我方才一直不肯露面,便是不想牵连到大家,但是义军要去抗击蛮子,这件
事我总是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我便想来投奔大伙,作个最普通的军士亦可。」

  身前一行人齐声道:「我们可不管什么反贼不反贼,谁能带领我们大伙打退
蛮子铁骑,咱们便听谁的话,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众人又一道轰然应是,霍二哥激动的满面通红,小声惴惴的道:「小……小,
杨大人,我……我真不知道你就是去年那个领兵杀退蛮子的少年将军,我……我
过去竟然一直还叫你小兄弟,我……我……」

  杨宗志哈哈笑道:「什么将军伙夫,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大家本就是因为
志同道合聚在一起,亲如兄弟一家,从今往后,大家便兄弟相称,谁要说再说什
么杨大人,大将军……我便送他出去杖责十大板子,让他再回来好好叫我。」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心悦诚服的开口叫道:「杨兄弟!杨兄弟!」

  史艾可和柯若红对视一番,露齿咯咯嫣然一笑,这死哥哥的话说得粗俗无比,
却是正对了这些粗汉子们的胃口,他只有将话说的越粗俗,这些汉子们才会愈发
觉得和他没有距离,亲如一家。转头看看,唐小婕蹙着细眉,牵着小婵姑娘站在
一边,小婵姑娘鹅蛋般的脸蛋上倒是挂着淡淡的满足笑意,唐姐姐却是有些忧心
忡忡的神思不属。

  楼下面有人大喊道:「杨兄弟,你来说说,刚才你讲到咱们有两步棋可以走,
一是聚众,二是探听蛮子动向,咱们这些人手怎么分配?」

  杨宗志皱眉道:「嗯,不急的,打起仗来往往是瞬息间的事情,可是事前的
准备工作却要作充分,只有这样,才能知己知彼,我们现在一不知道蛮子来了多
少人马,二不知道领兵的大将是谁,如何分配兵力,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
充实队伍,壮大实力,只有人越多,这仗打起来才越有把握。」

  霍二哥重重点头道:「我听说过你去年领了朝廷十五万兵马,一个月内将北
郡通通从蛮子手中抢回来,太行山的方师爷告诉我的时候,我激动的几天几夜都
睡不着觉,杨兄弟,左右现在无事,你便跟我们讲讲你去年是如何领兵的,成不
成?」

  楼上楼下轰然应好,杨宗志愣住苦笑道:「我去年……我去年领兵出征,那
全是我年少胡闹之举,今年若是再碰上这样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请缨的,哎…
…大家既然想听,那我便说一说,大家听了之后,可别笑话我。」

  一群人哈哈大笑道:「杨兄弟何必过于自谦,咱们哪有这个资格。」

  杨宗志咳嗽一声,瞥眼看着聚义楼窗外星空点点,不禁心下一迷,缓缓凝想
道:「去年蛮子趁雪势出兵抢占北郡十三城,来势极快,洛都城里乱作一团,还
未生出反应,有一天,皇上召见宰辅卢圭伯伯和我爹爹去御花园饮茶,让他们二
人都带了子嗣过去,也就是我和卢闻达大哥,我和卢大哥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
听皇上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开场白,忽然话锋一转,却是提起了北郡之忧患,说
蛮子的使者就要到洛都了,咱们怎么应处?我低着脑袋听他们议论半晌,心中忍
不住热血翻腾,哎……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的确是年少气盛,不知深浅,
便在后面插话说道:」既然北郡已落入贼子之手,咱们势必要先取回来,然后再
坐下来谈,不然两边气势不同,即便是坐下来,也都是一边挨打不敢还手,另一
边盛气凌人的局面。『「楼上楼下人俱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声,生怕听漏了只字片
语,这些人要么是些普通庄稼汉子,要么打铁的,卖艺的,哪里曾亲眼见过皇上,
又哪里听到过朝廷议政,他们个个捏紧拳头,面色憋得通红,耳听杨宗志继续道:」
我爹爹听了我这话后,不由得转身回头来,对我轻斥了一句,卢圭伯伯却是捏着
胡须微笑不语,但皇上听了却是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的开口催问我道:「哦,
杨小爱卿有什么好法子?』」「我抱拳道:」微臣愿意带兵过去,火速将北郡十
三城取回来,然后皇上和卢大人在这里先拖着蛮子使者们,待得消息传来后,再
行开始正式谈判,到那时候……十三城已尽数归于我手,要打要谈还不是存于我
等一念之间,自可化被动为主动。『「聚义楼众人听得哈哈一笑,忍不住交口称
赞,霍二哥也是心下一阵释然,原来……去年在三娘酒肆中,他们谈论的朝廷好
计,全都出自杨兄弟之手。

  杨宗志宁息半晌,待得众人笑声小下去后,方才奚然道:「皇上听了后,也
是好像诸位这般开怀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杨小爱卿,你要多少兵马,需
费多少时日,要知此行,务必落在一个快字上,倘若时间拖得久了,等到洛都城
中的蛮子使者们幡然醒悟后,这计策就大大的不灵光了。『「众人心想:」嗯,
皇上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洛都城中和谈,可拖不了太久。「

  杨宗志道:「我在御花园中来回的踱步,心中沉吟转了好几个主意,便对皇
上拜下说:」是,此次蛮子举三国之兵力,室韦国并未参与,他们兵马大多集中
在北郡望月城一带,听说来了有七八万人,若是……若是同样给我七八万人,微
臣当能在三个月之内夺回北郡,但若是能给我十五万人马,翻倍于他们,微臣…
…微臣便能在一个月之内,将北郡十三城全数抢回。『皇上听了大喜着说:「君
子一言。』我赶紧接话说:」快马一鞭!『这是这般,我才有机会第一次上阵带
兵。「

  杨宗志沉沉的叹了口气,见众人默不作神,显然正在心头思考,便继续道:
「我爹爹听了之后却是不以为然的,但是君无戏言,他将我拉过身后,便对皇上
说道:」皇上,志儿他……志儿他实在是太过年轻,资历尚浅,如此初当大任,
臣总是怕他有个行差踏错,乱了军中的士气,皇上既然执意派志儿他出兵,臣当
然不敢有什么微词,只不过……臣手下有个副将,名叫呼铁,在北方历练多年,
为人性子沉稳有余,又熟悉蛮子们的兵法路数,若是将他们一道派过去的话,臣
总算是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了。『「众人暗暗恍悟,原来杨宗志这话明里,是在讲
述过去请命出阵的事情,实则在说现下大家的处境,蛮子兵多将广,来了更是不
知道多少人马,而这聚义楼内不过仅仅千余人数,两边上阵杀敌,优势高下便可
立见,虽然这都是些热血汉子,个个不怕死,而且又有杨宗志这般良将指引,但
是双拳难敌四腿,想要取胜……也是毫无半点期望。

  整个聚义楼上一阵默然,正在这时,楼下面踽踽的行来一辆马车,聚义楼下
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马车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在人堆外面远远的停
下,马车还未停稳,车中便趴伏出一个潦倒的脑袋,昂着头对着楼上放声大叫,
可惜他的嗓音嘶哑,无论怎么用尽全力,也是发不出一个字,这人无奈,只得转
头去看车中的汉子们,汉子们一个个跳将下来,双手合住嘴角,仰头替他大喊道:
「九哥……九哥,小十四来找你来啦!」……

  两章,把昨天欠下的补上来了,大家看着给点票!今晚可能还有一章,但是
肯定很晚!

            正文第493章媚香之六

  月色霜枝,岳静拉上何淼儿,急匆匆的跑回了鸿冶城,好不容易跟上了一群
衙役们,眼见着商怡婷孤零零的走在众人当中,眼眉低垂,也不四处张望,两只
小手儿死死的扣在身前,当知她已心如死灰。何淼儿咬紧牙关,跟着这群衙役们
回到县衙内,县衙四周围了满满的衙役巡捕,岳静和她觅到一个守卫稀疏的侧壁,
腾身翻越上去,伏在霜雾凝重的墙头上,透过几缕枯枝,转眼瞥见商怡婷被衙役
们带领着,径自入了一间灯火幽明的宽大房中。

  何淼儿和岳静心下暗暗吃惊:「怎么会进了间客房。」

  依她们来想,婷姨若不是被人带进大牢,便是囚房,怎么会带进一个温暖如
春的客房中,衙役们将商怡婷送进去后,衙役们便径自转身关门走了,幽幽纸窗
边,甚至能透出商怡婷孤零零的影子,那魅尽世人的身躯折射出来,凸凸翘翘,
让人心头暗动。

  何淼儿心底一热,忍不住便想趁夜跳下墙头,岳静在一旁止住她,窃声细细
的道:「淼儿妹妹,你难道忘了婉儿的嘱咐了么,等不到他来,咱们切忌不可抛
头露面的。」

  何淼儿凝住眉头,忧心道:「也不知那坏冤家能不能赶来,什么时候赶来,
咱们不去救婷姨,难道在这里隔岸相观?」

  岳静摇头道:「不急的,你没看见那客房中只有婷姨一个人的影子么,想来
呀,她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

  何淼儿唔的一声,心下稍稍歌宁定,天空一轮幽幽的弯月挂出,何淼儿忍不
住想起商怡婷那同样弯弯的眉角,睹物思人,一颦一笑俱在心头回味,就这么过
了一两个时辰,这县衙内也空寂寂的没有半点动静。何淼儿在墙头上等的颇为不
耐烦,转眼见客房中商怡婷的倩影来回踱步,何淼儿咬了咬牙,扭着小腰正待跃
将下去,忽然岳静小声招呼道:「嘘……来人了。」

  她们二人凝神向大门口看去,见到一个魁梧的影子缓缓迈步而来,走近了些,
依稀就着月色尚能辨认清楚,是一个浑身麒麟铠甲的黑面汉子,那汉子一边怒冲
冲的走路,一边口中骂骂咧咧的道:「哼……这帮……这帮老不死,竟然敢联合
起来在皇上面前,参我图某人一本,这笔账……留待我回洛都后,再和他们一一
算清楚。」

  图满迈步走到县衙深处,见到一簇凋零的花园尽头,有温暖的余火透射而出,
余光点点,折射出窗边的俏丽影子,那倩影竟然让图满一时看得痴了,面上方才
还带着的怒气,倏地消失无踪,他仰头哈哈大笑一声,快步走到纸窗前,对内唱
吟道:「怒马缰绳美人衣,纵跃奔腾羽冠急,妙哉……妙哉,哈哈!哈哈!」

  商怡婷在客房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芳心惴惴不安,不知那衙役到底带自
己来见谁,直到听见窗外这粗粗的吼叫声传来,隐约熟悉不过,商怡婷媚眼飞跳,
赶紧躲到距离纸窗更远的地方站定,死死的盯着客房门。

  过了一会,客房门咿呀一声轻轻打开,从门外缓缓踱步进来一个人,商怡婷
瞥了一眼,猛地大惊道:「图……图大人?」

  图满心满意足的看着窗内佳人,这女子让自己如此魂牵梦绕,从未稍忘片刻,
此时她面色稍惊的蜷身站在角落中,这县衙的客房乃是鸿冶城县太爷为了休息所
葺,房内灯明几亮,极尽奢华,房中的纸窗下摆了一张松软无比的大床,床头对
着方桌,图满走到方桌前站下来,斯斯文文的行礼道:「姑姑,咱们终于再见了,
你可让……你可让我图某人一通好找呀。」

  商怡婷肃下妖媚的小脸,蹙眉道:「你……你找我作甚?」

  图满哈哈笑道:「前一次洛都匆忙相别,图某人……竟然对姑姑你情根深种,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图满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啦,而姑姑你更是出身妙玉坊,
阅尽世人,咱们年岁相当,原来是有很多可以亲近的地方,无奈一个月前,图满
手提礼盒去给姑姑你赔罪之际,却听见姑姑飘身远遁了,哎……图某人心下好生
后悔,只差了那么少少一炷香啊,便造成图某和姑姑失之毫厘,从此千里相隔。」

  商怡婷冷着小脸蛋,咬着细碎的贝齿道:「哦,这就是你图大人将我捉来,
要跟我说的话?」

  商怡婷见惯世态炎凉,只瞧见这图满色迷迷的眼神,便心知她是觊觎窥中自
己的身子骨了,这也难怪,生得好像她那般妖冶的身材,却又处身妙玉坊中,难
免许多人会打她的主意,这些年来,商怡婷在洛都城中小心翼翼的一一应付过去,
见得多了,自然处变不惊,当下她咯咯一笑,颤着巨乳道:「只是可惜……」

  图满倒吸一口凉气,这婷姑姑乍一露齿娇笑,再也不复她方才面色惊惧的模
样,但是这般笑颜一开,巨胸肥臀绽放出万般风情,她的朱唇点点,眸子却是深
深的弯起,轻笑间露出两排洁白细碎的玉齿,当真是红唇白齿,明眸皓齿,恍若
处子媚人,却又带着撩人心扉的丝丝旎色。图满赫赫干着嗓音笑道:「可惜……
可惜什么?」

  商怡婷娇笑一声,媚波流离的道:「可惜呀,我这身子早已经给了别人,这
心儿……也都是人家的啦,图大人这个时候才来表白心迹,未免太晚了一些。」

  图满不以为意的豪声笑道:「不晚……不晚,婷姑姑出身妙玉坊,图某人本
来也就没指望姑姑还能留着处子之躯,只要姑姑答应从此以后,死心塌地的跟了
我图某人,图某人担保……绝不会嫌弃姑姑,甚至……图某人身边这正妇之位,
也是为姑姑你预备着的,姑姑你可能有所不知,图某人生性便最爱熟媚的女子,
好像姑姑这般风情万种的丽人,图某人这一生从未见识过,上一次,图某人在妙
玉坊中乍一见到姑姑,便惊为天人,回到家后茶不思饭不想,辗转几天,不然的
话,怎么会洛都城中乱象未平,图某人便手提礼盒登门道歉去呢。」

  「你……」

  商怡婷听得脸色一窒,她本想把自己说的越发不堪越好,甚至……把自己说
成是残花败柳,便想着这图满自然就要放弃自己,反正自己这颗心,这副身子都
是志儿他一个人的,就算这么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大错,自己早就已经把什么都
留给他了呀,就在他三岁时,在自己胸口上重重咬了一口之后,自己哪里还能逃
得出他的手心呢。

  图满嘿嘿得意笑道:「姑姑,哦,不对……怡婷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此刻图
某人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这自然怪不得你,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现在整个朝廷,
除了皇上他老人家亲自来了,其余任何人来到这县衙,我图某人也怡然不惧,上
至宰辅卢圭卢老儿,下至那敢于直言进谏的严成凯,就算他们文武百官一起来到
这县衙中保你,我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哼哼……宰辅大人又怎么样,御史言官又
当如何,我图某人兴致来了,说要去抄他们的家,那也是可以的,这一趟来北郡
之前,我图某人手下至少抄了大小百官的家眷四五十户,一个个全都是响当当的
大臣们啊,皇上都不管我,他们又能把我图某人怎么的,权势滔天……那就是说
的我图某人此时此刻,嘿嘿!」

  商怡婷听了这话,却是小脸苍白的怒气涌起,她呸的一声娇叱道:「就凭你
此刻手中沾满的鲜血,想要我从你,那更是痴心妄想!」

  她的家自幼就是被惠王爷所抄,因此才会和娘亲被发配教坊司,这才注定了
她一生坎坷颠沛的命运,这图满若是说些别的话,商怡婷说不得还会与他虚与委
蛇一番,可是他偏偏提到了抄家,戳中了商怡婷心底的痛处。

  图满听得一愣,沉下脸道:「你……你果真不愿从我?」

  商怡婷高高的昂起天鹅般的螓首,决绝道:「你杀了我就是,让我从你,我
劝你呀,还是省了这条心吧。」

  图满看得一呆,商怡婷这般昂起头来,烛光反射在她苍白的小脸侧面,那侧
面上竟是泛起一丝柔光,端得腻人,图满哈哈大笑道:「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唔……怡婷啊,你在妙玉坊中呆了这么多年,虽说不是残花败柳,却早就处子落
啼归了他人,我这么天远地远的找寻你,那是……那是看得起你,你当真以为自
己是个烈妇不成,好吧,竟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将这个吃下去,我看你还
能硬挺多久。」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晕红色的瓷瓶,瓷瓶光亮透明,反射
出瓶中红红的晶莹液体。

  商怡婷震骇道:「那……那是什么?」

  图满哈哈大笑的伸手一指,道:「这叫媚香一露滴春风,乃是我手下的儿郎
给我孝敬的,这些玩意,我图满本是不屑于去用的,嘿嘿……现在我只要大手一
挥,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不愿意向我投怀送抱,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来,我图满
每天夜驭三女,甚至更多,可是……我却是毫无半点乐趣可言,和那些世俗女子
们欢好,我不过是将她们当做了你的替身罢了,我将她们的脸蛋一个个蒙起来,
再找些胸乳够大的,屁股够肥的过来,但是这天下又有哪一个,能生得好像你这
般巨胸肥臀,而腰翘又能如同水蛇一般细窄的呢,哎,你把这个喝下去,后……
便再也不来逼你了,本来我是想在北郡待一段日子,陪着你在这附近看看北国风
光,咱们先亲近熟悉之后,再来与你欢好,可是现下时机紧迫,洛都城出了些乱
子,我又不得不早早的赶回去,留给我收服你的日子,便只剩下今晚这一夜了。」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她颤着酥软的娇躯,断断续续的道:「这
……这分明是药,你休想我来喝。」

  图满哈哈笑道:「你不喝,嗯……那也由得你,我方才进门前,听手下的儿
郎们说,今晚跟你一道逃走的,还有好几个美艳绝尘的小姑娘,你不喝,我就去
召集儿郎们,把她们追回来,再一个个给她们灌下去,然后让你在一旁看着图某
人的赫赫威风。」

  商怡婷心儿一凄,禁不住堕下甜美的珠泪,犹犹豫豫的伸出小手儿,娇泣道:
「别……别,我喝,我喝就是!」

  图满笑道:「这不就对了,其实在我图某人心目中,天下女子,又有哪一个
比得上你呢,我也根本没这么必要再去找别人。」

  说罢将手中的瓷瓶径自递到商怡婷的面前,商怡婷死死的盯着晶莹透明的小
小瓶子,这瓶子作的美观之极,雕刻着龙凤呈祥,可世上事偏偏是越美丽的越能
害人,商怡婷心下一沉,那瓶子隐约幻化成一张笑嘻嘻的俊逸脸孔,朝着自己眨
眼一笑,商怡婷死死的闭住艳眸,心头颤颤巍巍的悲嘶道:「对不住……志儿,
婷姨再也见不到你啦。」

  仰起头来,将瓶中的滴露一饮而尽,玉瓶坠落地面,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妖冶
般绯红。

  图满哈哈大笑起来,院墙边的岳静心头大惊,便要跳下墙去,何淼儿反而不
慌了,拉住她道:「岳姐姐,别怕,这媚香……我有法子治的,再等片刻。」

  图满好整以暇的走到方桌前坐定,眯着眼睛摇头道:「怡婷啊,你知道我为
什么要给你喝这个,那是因为……我图某人发过誓绝对不会对你用强,你不信?
嘿嘿,那我便坐在这里看着你,我保证……你不跑到我这边来之前,我定然不会
站起身,不管你一会子作出何等媚态来,我都能忍得住。」

  商怡婷虚软无力的靠倒在大床边的墙角下,不知是不是真的媚药起了作用,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热突突的极为难受,便好像是……自己每天夜里洗的香喷喷了
之后,躺在秀床上想念志儿,想念的紧了,这热气便会从的涌上来,一瞬间就会
冲得自己面色通红,登时忍不住便会去作一些羞人事。商怡婷勉力抬头见那图满
果真如他所言的坐在方桌旁,黑脸上笑态可掬的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的都是得
意之色,她心知:「这图满是要让自己放下脸子去向他讨饶,从此以后,自己在
他面前……便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商怡婷倔强的昂起头来,小嘴中呼呼地喘着媚香,可是浑身上下好像千道虫
子爬过一般,这……这药果然厉害的紧,商怡婷算是见多识广,可是依然忍不住
想要探出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去抠向那热得不断向外涌水的私密地,商怡婷呀的
娇吟一声,急忙站起来身来,钻入了大床上面,用一床紧梆梆的铺盖将自己浑身
上下死死的盖住,害怕被那图满看到自己的一丝羞人姿态。

  图满哈哈大笑一声,转过身却是取出方桌上的一个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不紧不慢的饮了起来,他心下不禁嗟叹,这真是……这真是个无以伦比的妙人儿
啊,自己过去经历过的那些个女子,在她面前,就好像庸脂俗粉一般的俗不可耐,
只见她用一床锦被将浑身上下裹住,只露出一颗葱翠的小脑袋,警惕的瞪着自己,
此刻小脸上渲染欲滴,红彤彤的极为惹眼,秀眸迷离,小嘴微微张开,重重的呼
吸间,似乎能听见她紧紧压抑住的妙媚低吟,从喉管中稍稍迸射出来,便又被她
死命的吞了回去。

  她的两只小手儿在被窝中飞快的动作,图满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此刻在做
些什么,只是看不见,心中想想,却更是惹得浑身喷火,图满的嗓子干干的发哑,
便又飞快的喝了一杯酒,这酒下去,好像火上浇油,激得自己心跳砰砰乱响,拿
着酒杯的手掌也微微颤动,图满咬紧牙关,知道此刻便如同是自己和商怡婷在男
女交战,自己要让她臣服,便决不能耐不住走过去,不然的话,这般冰雪聪明,
却又通晓世故的妙人儿,不能对自己归心,岂不是可惜的紧?

  商怡婷的意识渐渐迷离,眼前不断闪现着自己和杨宗志认识的场面,一幕幕
如同琉璃灯划过,她心中浓浓的唤道:「志儿……志儿,婷姨又在想你了哩,每
次……你这坏家伙都弄得人家又酸又软,你……你怎么能这么坏呀。」

  正想到这里,的私密处忽然剧烈的喷出一股股香浓无比的粘液,商怡婷接着
呀的一声娇啼,身子稍稍疲软了一些,可心儿却更是火烧难耐。

  图满瞪大双眼,看着商怡婷那媚态无比的秀色,他咕哝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心下暗赞道:「乖乖的,……」

  他忍不住半站起来,赤红着脸庞道:「咳咳……怡……怡婷啊,你……你作
甚么要忍得这么辛苦的呢,你知道图某人的打算吧,我便是要趁你焚身那一刻,
狠命的捅进你的盈盈妙处,让你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图某人,镌刻心底,你…
…你难道不想这样的么?」

  图满一说话,商怡婷意识便恢复了过来,目中一清,她高声恐惧的叫道:
「你……你别过来。」

  图满浑身颤抖的道:「不……不行了,图某人看来时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啦,
你的媚态……只怕普天下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挡住的,我……我图满也绝不例外,
咳咳……你……你便从了我吧。」

  商怡婷咬紧自己嫩红的小舌头,鲜血顺着小嘴盈盈滴出,她看到图满步步紧
逼,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尽处,再也躲避不开了,心念间,她忽然从腰后抽出那把
寒气逼人的匕首,正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暗自呼唤:「志儿……姨娘……姨娘去
了,你好好保重。」

  泪水模糊了她的秀眸,她隐约瞥见图满双目发赤,满脸都是痴迷狂热之色,
商怡婷心下一转,便又将那匕首抵住了自己正在勃发中的,暗道:「看着图满的
模样,只怕自己死了……也逃不开他的魔爪,哼……那我便将自己的划得稀巴烂,
让人只要看一眼,便会呕吐不止,我看看你还能怎么动我。」

  她想到便做,两只小手儿死死的握住匕首,向自己狠狠的扎了进去,正在这
时,门口传来一个健马淅沥沥的惊叫,有人大声呼喊道:「什么人……」

  只是这个喝声尚未来得及传开,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马蹄声顺着县衙的大
门口腾腾响起,图满心头一怒,咬牙道:「谁敢在这个时候乱吵,我杀了他!」

  他转身向大门口走去,便要去看看情形,忽然大门被人狠狠的从外面撞开,
一个东西径直撞倒图满的胸口上,将他撞得倒飞出去,贴着墙根倒下。

  图满大怒的吼叫起来,低头一看,进来撞自己的正是自己手下的区大捕头,
他那猪头肥耳般的脑袋酥软无力的瘫在地上,鼻息中奄奄一息尚存,图满微微一
惊,拔出腰后的战刀,方自站起身来,便看到门口闪电般的冲出来一个人,须发
皆张的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何淼儿见到灯火下,图满的身影在纸窗上步步紧逼,便再也忍耐不住,忽的
站起身来,想要飞扑下去,可是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大门口咚的一声巨响,接
着便有几个守在门边的衙役们大喊道:「什么人……」

  何淼儿和岳静转过头去,只见到幽幽月色下,一个人骑着骏马快步而来,只
一瞬间便冲开县衙的大门,冲进县衙内,有几个衙役们伸手去阻拦,马上人双腿
夹紧马背,左右这么一掳,那几个衙役便被他打倒在地,只剩下一个,被他高高
的举在手心中,大喝一声的向客房大门边掷了过去,大门被那衙役的身子骨撞开,
何淼儿见那马上人疾速的来到自己院墙脚下,低头一看,何淼儿险些发出欢喜快
慰的尖叫,这来的人……一身长长的锦袍,头发被风吹得高高翘起,却不是自己
的冤家又是哪个。

  何淼儿和岳静又是欣喜,又是凄婉,摇摇欲坠了一晚上的两颗芳心,这才放
下地来,仿佛只要杨宗志在身边,便是天垮下来了,她们也毫不害怕。

  杨宗志跳下马背冲进了客房中,一群衙役们闻风而动,将客房从外团团围住,
何淼儿回头道:「静儿姐姐,我们下去帮他们。」

  岳静笑着摇头道:「情郎他的本事,淼儿你还不知道么,咱们躲在这里,一
会子……给他们从后面来几下,便半点都不用担心啦。」

  杨宗志快步跑进来,当先只见到一个魁梧的大个子站在面前,他眉头一皱,
怒喝道:「图满?」

  图满看清楚杨宗志的面容,脚下稍退一步,呵呵干笑道:「杨……杨大人,
你怎么来啦。」

  杨宗志转头看过去,见到秀床上锦被凌乱,而那枕头边,怯生生的躺着一个
渲染欲滴的佳人小脑袋,满面都是痴迷的傻傻瞪着自己,仿佛看呆了,杨宗志目
中涌起赤色,跑到图满的面前大喝道:「你……你竟然动了她?」

  图满颤巍巍的举起战刀,死命挥舞起来道:「你……你别过来,快快来人!」

  杨宗志怒极而笑,嘿嘿道:「图大人,你抄了那么多人的家,你……你也怕
死么?」

  他说话间,手掌飞快的向图满刀势中抢了过去,只两个回合……便将图满的
战刀劈手夺了过来,战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对准备冲到大门口的衙役们怒喝道:
「滚回去……」

  衙役们惴惴不敢上前,杨宗志手中战刀用力,图满的额下迸出几滴血丝,图
满大骇的狂喊道:「快出去……快出去。」

  衙役们只得又兴泱泱的退后几步,杨宗志咬紧牙关,将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怒道:「图满,你作你的龙武卫统领将军,为何要来打我的主意,前几日,我捉
了你的那个手下华英,却是放过他没杀,你图大人若是堂堂正正的来对付我,便
是一刀将我杨宗志杀了,我也对你没有半句怨言,只有敬佩,你这狗贼却是来阴
的,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么,她是我杨宗志的姨娘,你竟然对她动了心思,作
下这等事情,我……我便放不过你。」

  图满慌张摆手道:「杨大人……杨大人,你误会了,图某……图某还未曾染
指过您的姨娘,她……她还是清白的。」

  杨宗志听得一呆,下意识欢喜的问道:「真……真的?」

  图满急忙点头如同捣蒜,他虽然下令抄家杀头,可实则自己胆小如鼠,便连
华英都比不过,图满一张黝黑的面庞如同紫菜般可笑,偏偏一本正经的道:「真
的,真的,图某人说话算数,算数的。」

  杨宗志回头瞥了商怡婷一眼,见她小脸通红的看着自己,自己的目光一转过
去,她赶紧将自己的小脑袋都捂在了被子中,杨宗志皱着眉头回身道:「那我问
你,你就算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但是你可有色迷迷的看过他?」

  图满听得哭笑不得,这话问得,商怡婷在洛都城的妙玉坊中多年,每天打扮
的花枝招展的,那不……就是给男子们色迷迷的看着么,自己若说没看,他定然
信不过,但是若说看过了,就不知这杀神一般的少年会怎么对付自己,图满皱着
脸庞,讷讷的道:「看……啊不,没……没看过。」

  杨宗志狐疑的蹙起眉角,恶狠狠的道:「看都没看过,那我再问你,你心中
有没有想过……想过我的婷姨?」

  图满被他问得不知所云,暗想,若是矢口否认,连想过都没有,那自己把商
怡婷带了来,这事情便说不过去了呀,当下他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道:「想……似
乎是想过的。」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你竟然胆敢来想我的婷姨,狗贼……我便饶不过你。」

  手起刀落,图满还未惨叫出声,一颗大好头颅便腾飞半空,杨宗志伸手一接,
扯着他血渍斑斑的头颅长发,脚步沉沉的走到大床边,见到商怡婷躲在被窝中兀
自全身颤抖。

  屋外的衙役大惊失色,互相忙乱转告道:「死人了,死人了,图大人……图
大人他死啦,咱们一个个都逃不掉呀!」

  杨宗志伸手掀开罩在商怡婷的锦袍,没好气的看着这避着小脸,不敢对视自
己的妖艳媚气佳人,忽然探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她那肥美无双的香臀儿上,声音脆
响,传出屋外,何淼儿和岳静见那些衙役们乱作一团,正要落下去趁乱下手,忽
然听到客房中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接着便是……商怡婷那紧紧压抑住的雪雪呼痛
声,何淼儿和岳静微微一窒,满面不可置信之色,对视暗道:「冤家他……他竟
然连婷姨也敢打呀!他……为什么要打姨娘啊?」

  杨宗志大怒着吼道:「我一连骑死了三匹骏马,从幽州城星夜赶到这里来,
你……你这大妖精,却是在这里勾着其他的男子,你说说,你往后还敢不敢啦…
…你自己说,你日后还给不给人家看,给不给人家去想,难道你把我走之前的话
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哼,你再这样,我便还要打你,打的比这还要狠十倍!」

  商怡婷媚色无边的抬起小脸来,那迷人的脸蛋上俱都是粉泪盈盈,嫣红的嘴
角弯弯,却又是带着无上的喜意,她咯的一声,纵身从床上跳进杨宗志的怀抱中,
用自己滚烫的粉脸摩挲着他冰冷的面颊,腻声娇笑道:「坏志儿啊,你打姨娘,
打的好狠哩,我知道你是……吃我的醋啦,你打得越重,人家心里面更是开心都
来不及,你来救我……又这样子对我,人家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啦,外面的人都听
着啦,我商怡婷在这里对天起誓……自己的心里面装着的……永永远远只有我的
志儿,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让任何人看,不让任何男子去想,咯咯……我的一切
……都只给我的志儿,志儿呀,我不听你的话,你便像方才那样打我,打你的姨
娘,姨娘便什么都变乖了哩。」

  商怡婷一边娇昵喊话,一边和杨宗志深情对望,说到最后,她忽然心头一酸,
又放声大哭起来,她虚软无力的躺倒在杨宗志的怀中,珠泪滚滚,这一夜里的所
有辛酸苦涩,甚至这十几日的所有刻骨相思,都在这一瞬间得偿所愿。杨宗志哈
哈大笑一声,左手用力的抱住她肥厚多汁的香臀儿,右手提起图满的脑袋走出去,
将那脑袋向衙役们随手一丢,大声道:「拿走,回去就跟你们的头头说,杀人的
是幽州城杨宗志,图满这狗贼该杀,便是有一万个图满,我也不会放过。哈哈哈
哈!」

  说罢跃上骏马,撞开县衙大门扬长而去。

  身后一群衙役们面面相觑,他们听到杨宗志的大名,一个个哆哆嗦嗦,哪里
还敢放胆去追,便是墙头上的何淼儿和岳静也险些跌落下来,她们方才听清楚婷
姨那妖媚无比的嗓音,甜蜜蜜的从客房中传来,说什么……我便是志儿他一个人
的啦,姨娘会越变越乖,何淼儿和岳静两人长大了自己的小嘴,满面恐惧般的惊
讶,后面杨宗志再说什么,再作什么,甚至一直到骑马出县衙,这两个小丫头也
没有回过神来,竟然忘记了去叫。

  过了一会,衙役们轰然散开,月色冥然,霜白如露,岳静幽幽的回过神,慌
张的唤道:「淼……淼儿……」

  声音发颤,便如何淼儿此刻的急促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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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意思,嘿嘿!

            正文第494章聚义之一

  冷风如刀,迎面刮在脸颊上,杨宗志将怀抱中的火热娇娃再紧了一紧,缓缓
拉住马头,蓦地……他忍不住偷偷回身瞥了一眼,长街的尽头一片宁静清冷,雾
蒙蒙的隐约只能听见犬吠之声,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呆,不禁暗道:「怎么……淼
儿和静儿没有跟来么?」

  他这一程来势极快,顾磊言辞中犹急如焚,杨宗志听在心头咣当一响,忍不
住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了,明明那华英将图满的打算都告诉了自己,自己总是想着
婉儿留守在鸿冶城,便是信得过的,却没料到婉儿身怀六甲,体力和耐力比不上
平日的三成,哪里还能如同过去那般运筹帷幄。

  杨宗志当即舍了聚义楼众人,骑了他们带来的所有骏马飞驰赶来,一路上,
扔掉了其中的三匹,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赶到了鸿冶城的郊外,正好遇见筠儿等
人。

  筠儿她们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又说淼儿和岳静已经先期追上去了,杨宗志
将这些都记在心底,径直向鸿冶城的县衙飞纵而来,当他闯进县衙大院时,余光
中看见院墙上两个纤细的身影,几乎快要忍不住跳下来,岂不正是何淼儿和岳静
那两个丫头,杨宗志故作未见,迅疾冲进客房中,看到图满和床上婷姨的那一幕,
他当场便下了杀心,自想……如论如何,也不能让婷姨受折辱的事情流落在外。

  过去皇上要杀他,又赐他们一家反贼之名,前一回华英在长白山几乎得手将
他拿下,他也半点都不放在心上,甚至从未想过去出手反抗反击,他拿住华英,
本想放过不杀,便是觉得自己虽有反贼之名,却不能自暴自弃,坐实了反贼这名
声,可是今夜看到图满禁锢婷姨,商怡婷躲在大床上露出一个嫣红如血的小脑袋,
他心头血性怒气冒出,再也忍不住要痛下杀手,哪里还管得了这图满是不是皇上
身边的红人,龙武卫的统领将官,杀他之后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不过想想客房中的情形,和满那院墙上蹲着的两个小丫头,杨宗志又计上心
头,耐不住又拿住图满作下了审问的一节,其原因……无非是要借这一举动偷偷
告知淼儿和静儿,自己和婷姨乃是两情相悦,彼此互相深深爱恋着对方,这般患
难见真情,也好让她们偷偷回去告诉其他人,让大家先有个心理准备,商怡婷蒙
头蒙闹的,芳心窃喜之下,在客房中大声娇媚起誓,骄傲无比的说外面的人都听
好啦,她只以为是喊给那些衙役们听,却又哪里猜得到淼儿和岳静也躲在外面的
墙头上。

  杨宗志听得暗暗好笑,便也不阻止她,而是任由她将自己的心底话通通都说
了出来,然后一刀杀掉图满,带着商怡婷出走,这般缓缓的驰在长街上,那两个
小丫头却是再也没见踪影,杨宗志心知她们定然有些震怒,甚至……甚至不知所
措,暗想这也是没有半点法子的事情,自己乍一知道婷姨被人捉走后,忧心忡忡,
几乎不可自制,便是要他反了全天下,他也是眉头都不会皱的,如果要让一群小
丫头们接受商怡婷,或许只能这样,要不然……自己前几天也不会想出那么个怪
主意了,若早知道有今日,何必又要去麻烦别人,趁着今晚速战速决,也好早些
给商怡婷一个交代。

  身边寒风呜呜吹奏,许是又要落大雪了,可是怀中的娇躯却是喷着幽幽的媚
火,杨宗志想着心事,忽然惊觉手掌中仿佛抱着火炭,他微微一呆,低下头来,
柔声道:「怎么了,出虚汗了么?」

  商怡婷死死的压抑着心头喷涌而出的,却是徒劳无功,漫说她此刻蜷缩在杨
宗志舒服的怀抱里,就算现在抱着她的是一个铁石人儿,那媚药恁的厉害,她坚
持到现在已经是再也撑不下去,杨宗志说过话后,隐约嗅到一股随风而来的甜腻
甘醇香味,却又好像不是婷姨身上那淡淡的女儿家香气和浓抹脂粉味,他心头一
阵奇怪,探出自己的大手摸到她的额角上,额角上如同着了火一样,杨宗志暗道
一声:「不好!」

  赶紧拉马道:「你先躺一会,我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商怡婷酥软无力的抬起小脑袋来,秀媚无比的白了他一眼,咬住红唇道:
「找……找郎中作甚么?」

  杨宗志皱着眉头,柔声道:「你……你这是伤风上火,不妨事的,找一个好
郎中,给你开几贴药,吃下去便会大好了。」

  商怡婷听得噗嗤一声腻笑,迷离着秀眸,没好气的道:「你以为自己是郎中
大夫呀,偏偏……偏偏要自作聪明。」

  嗓音幽幽,甜蜜中略带一些腻人的沙哑。

  杨宗志哦的一声,狐疑的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症结所在?」

  商怡婷小脸通红,朝他温暖的怀抱中又紧了一紧,小小声道:「我是……我
是中了媚香哩,你可不懂了吧。」

  杨宗志口中复念几声,摇头道:「的确不懂,是……是中毒了么?」

  商怡婷哎呀一声,抬起火热的小手儿点在他的额头上,娇啐道:「你……你
这个傻志儿,媚香……媚香便是春药啦,那图满志在夺取我的身子,我死命不给
他,他……他便给我下了这个呀,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的话,我当真要保不住
啦。」

  杨宗志龇目怒道:「这该死的图满,我真真后悔没有剁下他的手足,再慢慢
折磨死他,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商怡婷抬起小脸妩媚的睨了他一眼,小小声羞涩道:「还能怎么办,志儿啊,
婷姨……婷姨真的是将什么都给你了呢,你说说要把婷姨怎么办。」

  杨宗志昂起头来,向身后急急的瞥了一眼,下意识暗想:「不知道……淼儿
她能不能治好这什么媚香。」

  身下一只火热的小手儿死命的拧住他的耳朵,商怡婷咬着牙尖,娇气道:
「我让你还给我装糊涂,我叫你还装,人家都跟你这样说了,你……你难道还要
丢下人家不管么,你怎么能这么狠的心肠哩。」

  杨宗志垂头一看,这妖媚的姨娘仿佛是气得紧了,咬牙切齿的瞪眼怒对着自
己,可在自己的眼底里,她实则是娇躯轻颤,又羞又怯,口齿中喷薄出荡人心魄
的醉人气息,和那看似愠怒却又娇媚无比的话音,一道漫入耳角,寒风拂面,他
的心头仍是熏暖不已,咧嘴哈哈笑道:「哦,原来治好姨娘的药便是我么,你早
说嘛,你就算不说这些,难道今晚我便能放过你了不成。」

  他心下想的清楚,此刻即便是淼儿可以治好这媚香,以那丫头死心眼的性子,
这会子指不定在对天大骂自己呢,自己去求她,最多碰个软钉子回来。

  当下杨宗志拉转马头,朝鸿冶城外飞快驰去,向北来到最近的岱州城内,岱
州地处北郡的南端,是入鸿冶城门户后的第一座古城,岱州城大,比起鸿冶城的
格局奢华了不少,杨宗志抱着商怡婷径自入住在岱州城内的醉风楼里,叫人开了
一间幽静的上房,抱着商怡婷走进去一看,这大妖精已经是娇喘吁吁,媚眼喷火
的了。

  杨宗志将她酥软如同抽条柳枝般的娇躯放在秀床上,商怡婷的身子刚一挨到
床面,却又是飞快的弹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媚声不依的道:「我不嘛……你别
丢下我,志儿你快过来,人家……人家让你吃个干干净净。」

  杨宗志失声笑道:「我总得去擦一下吧,跑了一整天,浑身上下都汗透了。」

  商怡婷娇痴的扬起玫红色的小脸,笑嘻嘻的道:「我才不嫌弃哩,志儿身上
的气味,人家爱惜的紧。」

  她一边说话,一边帮杨宗志解下锦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角边,回头媚笑
道:「你果然穿着我给你作的衣衫,嗯……等回头我再给你多作几件,这样呀,
你一年到头都穿着我的宝贝衣服,看你还怎么忘得掉人家。」

  杨宗志嘿嘿笑道:「我怎么会忘得掉你,婷姨……你别动,今夜便让志儿来
服侍你。」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羞,伸手捂住娇昵的道:「你……你……不许你再叫人家
婷姨啦,我后悔啦,倩儿她说不愿意给你当妹子,我……我也不愿意作你的姨娘,
我要给你……给作……嘤咛……」

  正说话间,她忽然感觉到胸口一凉,展开手看看,原来自己罩在外面御寒的
短襟,不知何时被杨宗志扯了下来,商怡婷又羞又臊,忍不住拼命的扭摆着水蛇
细腰,杨宗志拉住她束腰的缎带,嘿的一声,忽然缎带中飘出一个精光闪闪的东
西,叮咛一声落在脚边。

  杨宗志看得微微一愣,俯下头拾起那东西,见到是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刀尖
上寒气阵阵,凛然反射着蜡烛的森森利光,他蹙眉道:「你……你藏着这个,难
道是要拿它去杀图满?」

  商怡婷咬住红唇,媚声媚气的道:「没有呢,我是个弱女子,我杀不了他的,
就算侥幸得逞,我也逃不出那县衙,但是志儿呀,人家要给你留着身子,你不碰
人家,我也不能给任何其他人看到或者碰到,我虽然力气小,可是这把刀子却锋
利的紧,我拿着它,便是要刺破自己的胸膛,甚至……甚至连自己的羞人处,也
要划得稀巴烂,总之不能给其他人看到一点。」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阵感动,呆呆的唤道:「大妖精,你……你这傻丫头,日
后你再也不许离开我一步,我一辈子护着你,贴心疼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商怡婷放肆的娇吟一声,欢欣之极的扑进他的怀中,杨宗志便拿住这把匕首,
挑开她紧紧束住的围腰缎带,然后将匕首咄的一声掷回到桌面上立住,道:「这
东西你以后再也不许碰了,我给你收好。」

  束腰解开,无风的向两边分出岔口,上雪白的细腻在灯火下若隐若现,商怡
婷咯咯一声腻笑,自豪的挺起儿,将那峰尖顶得高高立起,朝杨宗志风情万种的
摆手,轻轻叫道:「志儿……快……快过来。」

  杨宗志看得目中一赤,心下暗叹:「要人命的妖精……」

  便腾身扑了过去,用大嘴咬开她绯红色的肚兜,一对瑰宝般的豪耸胸乳霎时
弹出眼前,杨宗志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含住其中的一颗,放在嘴中品尝吮咂,
商怡婷的既圆又大,高高的向上翘起,偏偏那乳尖却又极为细小,嫩红色犹如熟
透的葡萄,杨宗志的动作放肆的紧,商怡婷呀的一下呻吟,放出一头秀丽的长发
躺倒在床头,深深的抚摸他的面颊,浓腻的唤道:「志儿呀……你……你真的愿
意碰我了,人家这不是在做梦么?你走以后,人家天天听你的话,洗的香喷喷的
等你回来抱我,你不在的日子里,人家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人家真的……真的是
快要在她们面前装不下去了呀。」

  杨宗志嘿嘿大笑一声,促狭的眨眼道:「是不是作梦,你自己一试便知。」

  说完将她的一捧细腻乳肉推起来,乳尖径直立在商怡婷自己的小嘴旁,低声
笑道:「你自己也来尝一尝,又香又软,果真好吃的紧啊。」

  商怡婷羞得满面红晕,见杨宗志这般作弄自己,偏偏她心底里又欢喜的发麻,
便顺着他的意思,偷偷伸出一截嫩红的小舌头,在自己乳尖上飞快的舔了一口,
尚未品出滋味来,杨宗志粗着嗓音大笑一声,俯子叼住了她的红软小嘴,和她舌
尖相互触碰,吻作了一团。

  商怡婷咿呀的嘤咛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湿泞的厉害,小亵裤隐约都被打透
了,杨宗志吻人的动作极为细致温柔,大舌头一出一进,时而会缠住她的小巧粉
腻,时而又会探进她的檀口中扫荡一圈,抬头咂巴咂巴大嘴,调笑道:「婷姨呀,
你这吻技……当真不怎么样。」

  「呼……」

  商怡婷听得心下一羞,却又极为不忿,她在教坊司中浸多年,学得了一身伺
候男子的媚骨功,只是方才意乱情迷之下,脑袋里晕乎乎的任人作弄,半点都没
有施展出来,这当儿被杨宗志笑话之后,她才咬牙谨守心扉,依着过去所学和他
缠绕着湿吻起来,杨宗志哈哈一笑,喘息道:「好厉害的妖精,我还有其他的对
付你。」

  商怡婷微微愣住,俏眼迷离的看着杨宗志当着自己的面,缓缓的褪下自己洁
白的苏裙,露出光洁溜溜的长腿又紧又窄,粉肉嫩嫩,两只腿心中,却又有一丝
淡粉色的亵裤挤住,杨宗志稍稍一呆,这大妖精的亵裤可不同寻常的紧,又窄又
短,露出雪白长腿的不说,甚至只在肥腻的中挤了一条细缝,哪里有什么遮寒的
作用,分明是个闷骚的诱惑男子的装扮。

  杨宗志用力的在她那得天独厚的肥美香臀儿上掐了一把,激得商怡婷呀的娇
唤一声,这才展手分开她又长又直的两条,脑袋整个钻进了腿心中,隔着薄如蝉
翼的亵裤吻了上去,商怡婷啊的一声,颤声惊叫道:「志儿……你……你快别,
人家那儿……好脏的哩。」

  杨宗志低头一看,幽幽灯火下,这薄薄窄窄的亵裤俱都被湿淋淋的媚水儿打
透了,脂香涌起,他摇头道:「谁说好脏了,婷姨的这里才是天下最最美味的地
方,而且……而且还香气扑鼻的紧。」

  说罢又深深吸气的含了上去。商怡婷高高的嘶叫一声,但觉他热热的呼吸堵
在,自己浑身触电般乱抖,顿时没有了思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想着:「志
儿他在亲我……亲我的那儿呀,志儿……你……你轻一点,哎呀,别咬住人家的
……人家的豆豆呀。」

  下面隔着亵裤潺潺的淌水不断,杨宗志喝了一口下去,但觉得满口清香,惊
奇道:「真的有这么香?」

  商怡婷倏地回了神,伸手拉住他,羞怯无依的道:「那是……那是媚药的作
用哩,那药名叫媚香一露滴春风,说的就是只要喝下一滴,那些女儿家便会浑身
喷香,就连喷出来的阿禇物,都带了香气的哩。」

  杨宗志嘿嘿笑道:「是么?」

  便又要凑下脑袋去喝,商怡婷死命的拦住他,幽红着小脸娇喘道:「志儿…
…你……你快上来,人家忍不住啦!」

  杨宗志哈哈笑道:「忍不住也要给我忍着,我今晚不把你身上所有的洞儿都
亲过占有后,绝不会进你的身子。」

  商怡婷听得媚眼发酥,软绵绵的喘气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坏呀,你欺
负人家,欺负得越狠了,是不是就会愈发的得意。」

  杨宗志笑着点头道:「我方才进入县衙客房,看见你孤零零的躺在大床上,
小脸通红,那一刻……我真的嫉恨的要发狂了,直忍不住要将那图满千刀万剐才
好,婷姨大妖精,我今晚要你发的誓,可不是对你说笑,我不能忍受日后再有一
个男子见到你这般风情依依,便要将你浑身上下全都占住了,才算如愿以偿。」

  商怡婷心儿禁不住也酥了,他这话……分明是爱自己才会说的呀,商怡婷咯
咯娇笑着酥啐道:「霸道的坏家伙,嗯……算了,人家既然什么都给了你,还有
什么好说的呢,你说要占满,那就占满吧,我的心软,总是忍不住什么都依了你
才好。」

  杨宗志哈哈大笑一声,展手褪下自己的锦袍,露出一身遒劲的健躯,商怡婷
媚眼一迷,喃喃的道:「坏志儿……坏志儿。」

  便见杨宗志跳上大床来,忽然双手挤住自己的儿,火热的鹿角分身冲进来,
笑道:「来婷姨,让我来破掉你的初个洞儿。」

  商怡婷尚未作出反应,杨宗志便嘿的用力向前一顶,从深深的夹谷中冲了过
去,径直顶入到商怡婷的小嘴中,商怡婷下意识张开小嘴,却觉得那坏东西又粗
又大,顶得自己险些呼吸不畅,看着杨宗志快慰无限的眯住眼睛,商怡婷这才狠
狠的用力含住它,探出舌尖吸了一口,继而放它出去,又在自己胸前深深的沟壑
中前来穿梭。

  如此小半个时辰,杨宗志才哈的一声停下来,笑道:「下一个。」

  然后将商怡婷水蛇般的柔腻娇躯转一个弯,忽然沉下腰从后面刺了进去,商
怡婷啊的一声娇吟,腻声哭泣道:「志儿……志儿,你进错了,不是这里呀!」

  杨宗志咬着牙道:「怎么不是这里,美婷姨你这儿可真紧,臀儿又肥又大,
夹得我甚为……甚为舒服。」

  商怡婷背对着他,苦着小脸羞啐道:「你便……你便欺负人家吧,今晚你不
把人家的小命拿走,看来你是不会开心啦!」

  经过最初的不适之后,商怡婷竟然感觉到自己舒爽的紧,隔着一层薄膜后,
便是自己的私密处,那粗大的东西一进一出,前面后面都能感同身受,直到半柱
香后,杨宗志才哈的一声,挥汗如雨的道:「成啦,我来伺候婷姨。」

  商怡婷憋着小嘴,低低呻吟道:「人家……人家才不稀罕呢。」

  可是她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贝齿咬住轻唇,下面却是夹紧修长的,互
相死命的绞缠。

  杨宗志探手分开那肥美的,将那一小片的亵裤推到股沟一边,芳草稀疏,露
出下面一小截红粉色的腻肉,肉缝若隐若现,挂满亮晶晶的丝液,向外伸出一截
小小的舌尖,杨宗志吸气沉身一番,猛地向下剧烈的刺去,商怡婷高高的弯起水
蛇般的腰肢,蹙眉苦苦的呻吟道:「哎哟……哎哟,狠心的家伙,你……你要了
人家的命啦。」

  杨宗志低下头去一看,忽然面色矍然愣住,这两条当中,自己和商怡婷私密
的的结合处,此刻正在汩汩的向外喷着血水,顺着肉根沾湿了大床,殷红无比如
同梅花,杨宗志讷讷的道:「你……你……难道,竟然是头一回。」

  商怡婷没好气的抬起煞白的小脸,没命的扑打他的胸口,失声娇啼道:「是
呀,你以为你的姨娘是天底下最最贱的女子,现下已经跟了几百上千人同过床啦,
是不是,哼……坏志儿,人家……人家恨死你了。」

  杨宗志苦着脸,受了她好一顿埋怨粉拳,心下不禁暗暗内疚自责,他当然也
以为商怡婷出身妙玉坊,绝非落红初次,因此才会这般带着嫉恨,作出了要将她
所有的幽洞儿都占住的荒唐事情,却没预料人家才是真个的冰清玉洁,在那种环
境尚能保持着身子干净,却又何其难得,杨宗志肃下面庞,低头叹气道:「对不
住……我……我没想到的。」

  商怡婷听了这话,心思顿时便又软了,她噗嗤一声娇笑起来,深情的抚弄他
的面颊,小脸上梨花带雨的痴迷无限道:「干嘛作出这么一副样子呀,弄得人家
心里面酸酸的,吟……人家刚刚失了身嘛,总是……总是会有些失落的怨怒呀,
这身子啊……人家给你存了三十年了,你到了今天才来拿走,三岁的时候,你在
人家胸口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那牙印子深的……直到现在还有看见一丝哩。」

  她一边说话,一边捧出自己左手边的豪耸腻肉给杨宗志看,灯光下,果然能
看见一道浅浅的细痕,留在乳尖上。

  杨宗志目中一赤,经不住弯腰下去,高高抱起她的,哈哈笑道:「这便是了,
你给我咬了,从此之后心也给我了,这么多年后,我再来给你赔罪,不知道会不
会迟了一些呢。」

  他话音刚落,便沉下气来,死命的向前顶了进去,飞快的前后动作,耳听着
商怡婷抱住自己的脖子,小嘴贴上耳角,嘴中密密麻麻的腻吟声,在耳边响成了
一串。……

  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晌午过后,商怡婷才悠悠的醒转过来,眯着弯弯的媚眼一
看,窗外光线明亮,折射在窗台和大床边,头顶上依然还能听见呼呼的沉沉鼾声,
商怡婷凝住眉头仔细的听了一会,不由得整个小心思都醉了,低头看看被窝中,
自己和杨宗志赤着身子绞缠在一起,自己的下面,便也和他保持着昨晚最后的那
个姿势,商怡婷小脸一羞,不由得暗暗啐道:「哼……霸道的家伙,你是……你
是活该!」

  联想起昨夜里,这坏家伙将自己霸住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初次都被他一次抢
走了,而且作到后面……自己都记不得到底是作过了几次,或许是……六次,或
许又是七次八次,总之他一边坏笑,一边让自己换了许多不同的姿势,那些姿势
呀,一个个都羞人的紧,有些什么让自己跪在地上,高高的翘起雪白的肥臀儿,
甚至……他还拉着自己走到纸窗边,将纸窗微微打开一道缝,看着醉风楼下的静
谧夜景,让自己的一条美腿高高举在窗台上,从后面深深的刺了进来。

  商怡婷的心思软,宠着他腻着他,根本没法子推拒他,无奈下只能拼命忍住
羞怯,依了他一回……又一回,作到最后自己已经累得站不起来,舒服的喷潮连
连不断,这才咬着小牙将他摁在床上,缠在一起昏沉沉的睡着了,醒来一看,那
坏家伙比自己睡得还熟,商怡婷却是甜蜜幸福的想要开口娇唤,她轻轻伸出自己
的小手儿,柔柔抚弄着着他棱角分明的胸膛,痴痴心念:「志儿呀,人家终于是
你的人了,日后再也……再也不会离开你一步。」

  正在这时,头顶上的杨宗志忽然轻轻喊了一句:「不要碰她……」

  商怡婷听了,更是心思里柔柔的发酸,痴痴念道:「不会,人家不会让人碰
的,过去没有过,以后……以后也只有你才行。」

  依依爱恋涌上心头,商怡婷忍不住抬起小脑袋,痴迷的舔上了杨宗志的嘴角,
伸出一截猩红色的小,沿着杨宗志的嘴唇舔舐了一番,然后才叫小探进杨宗志的
大嘴中,媚香无比的津液顺着渡进去,杨宗志咕噜一声,忽然醒了,睁眼一看,
秀儿……那丫头却是不在身边,自己的枕头边香喷喷的,嘴中还有一个甜软腻人
的小东西在作怪。

  杨宗志嘿的一声,含住那一截小嫩舌吮了一口,然后抬起胳膊抚上那熟美之
极的肥臀纤腰,呼呼喘气道:「怎的,昨夜不够,婷姨你又想了?」

  商怡婷小脸一羞,俏生生的咬住他的耳垂道:「不是说了嘛,人家后悔啦,
再说……再说你都已经把人家这样了,你干嘛还要叫我婷姨呀。」

  杨宗志嗯的一声,半坐起来,让商怡婷舒服的贴在自己的胸前靠下,笑嘻嘻
的道:「可我还是舍不得啊,贴心的小妹子,我倒是有了好几个,甚至和我年纪
相当的,我也不少,可是大过我的姨娘,我便一个都没有了,你也知道,我从小
到大,有一对亲身父母,又有一对养父养母,现在却全都死了,我总是盼着能有
一个贴心的丫头,能像爹娘那样的管着我,只有这样的她,在我心中才是独一无
人,不是么?」

  「独一无二呀……」

  商怡婷媚人无比的秀眸一酥,忍不住砰砰心动,她蹙着弯眉沉吟片刻,忽然
娇痴的扬起小脑袋来,俏生生的瞪着他道:「那……那我就给你作姨娘,但是…
…你不许不碰我,也不许冷落我,不然的话,这姨娘我便不当啦!」

  杨宗志笑着抬起自己游走在她熟媚娇躯上的大手,促狭的点头道:「你看看
……我还能作到不碰你么?」……

  今天太忙了,在四川体院吃饭,碰到一个绝色的极品,绝对费幼梅级别,呃
……所以回来晚了!

            正文第495章聚义之二

  起床后,杨宗志略略梳洗一番,便叫商怡婷下去一道用饭。

  可在门外左等右等,也不见商怡婷出来,他无奈只得又进门去催,抬眼见到
那大妖精坐在纸窗的铜镜边细心修饰粉妆,淡容素裹,她抬起玉手将一头乌溜溜
的长发打散,慵懒的垂放腰际,秀发湿漉漉的带着水渍,水蛇细腰被缎带束缚住,
紧的好像要从中折开,从身后看……腻乳肥臀在苏裙下绽放,春色尽显无疑。

  杨宗志嘿嘿一笑,这丰腴无骨的姨娘已经够美够艳的了,还要再这般精修巧
装打扮,可不是要迷死自己么,待得商怡婷回过头来对他甜甜露齿一笑,两人便
携手下到醉风酒楼中,他们今日起的晚,而商怡婷又在房中盘桓半晌才露面,眼
见着时辰快到申时。

  错过了晌午的饭点,眼下这醉风楼中只坐了少少的三两人,杨宗志和商怡婷
寻了个靠窗边的雅位坐下,唤来小二点菜,小二拿出菜谱,滔滔不绝的介绍道:
「公子爷夫人要用些什么,小店在岱州城里薄有微名,客官们常点的都是糖醋里
脊,飘香鱼,芋儿豆腐,对了,小店还有拿手的粉蒸大排骨,要不然也给二位上
一盘?」

  杨宗志听得呵呵一笑,这店小儿看样子心灵嘴巧,推介起他们醉风楼的菜谱
来更是不遗余力,照着菜单上一看,原来他尽捡贵的说,那些便宜一些的,便一
个也不提,当下他沉吟着还未答话,商怡婷却是咯咯腻笑道:「好,你说的这些,
各上一份,对了还有什么好酒么,他呀,最爱喝酒了,二十年以上的女儿红有没
有?」

  杨宗志转眼一看,见商怡婷情面带欢愉的腻笑,昨晚粉潮过后更是俏脸嫣然
妩媚,平增几许丽质秀色,他不禁暗想:「二十年以来的女儿红,岂不是更贵了
不成?」

  女儿红出在东南的宁安府绍兴一带,窖藏十年以上的便是少之又少,弥足珍
贵,而二十年的藏酒,一滴酒不吝于几块碎银子,那可价值不菲,继而又想:
「昔日婷姨在洛都城中大捞特捞,仅仅一个三绝花魁之夜,便让她攥走了白银几
十万两,看来果真是富足的紧。」

  店小二乖巧的诶了一声,忙弓腰道:「有的,有的,两位稍等片刻,小的马
上就给你们呈上来。」

  说罢下楼支着嗓门大喊道:「糖醋里脊,飘香鱼,芋儿豆腐,粉蒸大排骨各
一份,二十年的女儿红一壶嘞!」

  此刻酒楼上生意清淡,像他们这般大把花银子的可是少见的紧,楼中余下的
几个酒客们听了小二喊话,不由一个个侧目而视,待见到这艳光四射的熟媚佳人,
却又局促的垂下了头,口中咳嗽连连。商怡婷不以为意的咯咯一笑,抿着小嘴道:
「志儿呀,那小二方才……方才叫我们什么?」

  杨宗志下意识回想道:「他叫我们……嗯?」

  刚才下楼来那一会,那小二迎将上前,似乎是开口唤了一句「公子爷和夫人」
商怡婷不待他答话,甜甜的抚着嫣红小脸,腻声又道:「他说……他说咱们是夫
妻哩,咯咯,这小伙子……可真会说话。」

  杨宗志不禁啼笑皆非,敢情着人家便是叫了这么一句不关痛痒的称谓,便引
得商怡婷心怀大悦,忙不迭的花了大把的银子去买酒菜,看着商怡婷手抚小脸,
媚眼痴痴的瞪着自己,杨宗志暗暗恍惚:「是了,她终还是害怕,人家说我们年
纪不相称,看着便不像是一对夫妻,而是长辈和子侄。」

  如此一想,他心底不由得柔柔的一酸,伸手握住她放在脸颊边的小手儿,低
声道:「你理会这些作甚么?」

  「怎么能不理会呀……」

  商怡婷妩媚的白了他一眼,撇着粉红小嘴说道:「人家的年纪就是大了你九
岁嘛,所以在洛都的时候,人家明明心里面装着你,可是却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那个时候……你是堂堂年少大将军,前途无量,人人敬仰,我只要想一想和你的
身份差别,便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的呀,根本不敢往下去对你有所表示,后来…
…人家赖着小脸跟你到北郡后,你身边的小丫头们,想都不想的便开口叫人家婷
姨,你……你知道人家听了有多委屈的么,人家看着你在我面前把淼儿的处子之
躯夺走,你知道……你知道人家那时候,又有多羡慕的么?」

  「是了……」

  杨宗志点了点头,心下一片融融的感慨,沉吟半晌,忽然轻笑道:「如今你
还怕个什么,我说了再也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必定说到做到,这次我们回幽州城
后,你一进屋,便对筠儿她们捂住小脸,大哭一场,待得她们问你之后,你便将
昨夜所有的罪责推到我头上,她们心疼怜惜你了,自然只会怪我,对你嘛……便
会慢慢转过心思了。」

  商怡婷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笑嘻嘻的杨宗志,微张着小嘴,讷讷的道:「你
临走的时候说,这一趟回程之际便要将……将人家抱上秀床,给人家一个交待,
难道……这便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

  杨宗志轻叹一声,苦笑着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掐指算到图满会
对你动了妄念,嗯……我本来是想了另一个主意出来的,过几日便要试一试了,
不过那办法和现下也差不多,图满贪念你一身酥骨媚肉,自己仰着脖子流尽了口
水,到最后……却是便宜了我,哈哈,他竟然会帮了我一道,恐怕是死不瞑目的。」

  商怡婷娇媚的斜睨了他一眼,噗哧一声,柔柔的嗔怨道:「就你最得意了,
可是你让我去找筠儿,婉儿她们哭诉,让她们都来怪罪你,人家……人家又舍不
得了,怎么办?坏家伙,你不许想这样的笨法子,让你自己受委屈,如此来成全
人家,我……我不依你的,你说让我作你的姨娘,又作你的枕边人,我都听你的
话,可是这一回……我却绝不答应了。」

  杨宗志诶的一声,正要继续劝说他,忽然身边那小二高声大喊道:「来咯。」

  手举着一个菜盘,端了四样热气腾腾的小菜上桌,然后又拿出一壶熏酒,给
杨宗志和商怡婷分别斟了一杯,客客气气的笑道:「公子爷,夫人,你们要的酒
菜都上齐了,请慢用。」

  话音还未稍落,酒楼下的长街口便传来咣咣大响,听着似乎是有人在敲锣打
鼓。

  杨宗志三人一起透过窗栏看出去,见到有一群汉子们站在长街口上,拿着红
绸丝缎巡街而过,人群的正前方有几人拿着锣鼓唢呐,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杨
宗志心头微微好奇,随口笑道:「怎么今天是黄道吉日么,看来有人要出嫁了,
咱们正赶上送亲的队伍。」

  「不是呐……」

  小二笑呵呵的接话道:「这可不是什么送亲的仪仗。」

  「哦……」

  商怡婷嫣然娇笑道:「不是送亲,还能是什么?」

  只看这仪仗队伍的列阵和气势,便觉得喜意透出,杨宗志过去在洛都城时,
曾经亲自去迎娶过鸾凤公主,因此颇有感触,不过在洛都皇宫外等候的仪仗,比
起眼下这少少的数十个人,气派便大了不知道多少。

  小二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认真解释道:「这不是年关要到了嘛,咱们岱
州城啊,历年来都有举办女儿会的习俗,而且好像听说就是今晚啦,县太爷亲自
主持,所有岱州城待嫁的姑娘都可以去露露脸的。」

  商怡婷旖旎的蹙眉道:「女儿会呀……是,作甚么的?」

  杨宗志在一旁笑道:「嗯,这我倒是听人说过一次,据说……这里每年要在
全城的小姑娘中,甄选出一个最最丽质娟秀的出来,然后全城的老少爷们趁着这
个机会,欢庆新年,图个乐子。」

  商怡婷听得大感有趣,荡起腻人的欢颜,咯咯娇笑道:「就是今晚么,志儿
呀……你,你一会吃过饭,也陪我去看看热闹,好不好哩?」

  杨宗志微微一愣,他原本的打算是吃过饭后,即刻启行往北,去幽州城与众
人会和,毕竟现在义军之事迫在眉睫,蛮子们说不定马上就要打过阴山来了,他
方自坐上义军首领的位置,百废待兴,对各方面情况都还陌生的紧,正该早点回
去熟悉人员,筹谋下一步的打算。

  可是转眼一看,商怡婷说过话后,一双媚人的秀眸定定的凝视著自己,眼光
中俱都是火热急切之意,杨宗志一呆,暗想:「她在洛都城中多年,什么样的场
面没有见过,又何必要特意的去看什么女儿会?」

  他心中倒也知道,商怡婷如此软语相求,说不得还是想与自己单独多呆一些
日子,设若回到幽州城后,自己忙着军务,而她又要在众人面前违心假扮自己的
婷姨,想要如同此刻这般畅快淋漓的说些亲热话,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想哭就
哭,想笑就笑,那可就难得紧了。

  前一段时间,杨宗志带着商怡婷和李十二娘来到鸿冶城,便又急匆匆的出门
去了关外,她一面要强颜欢笑的在大家面前拿住脸子,一面又心底里暗暗思念自
己,决不能像一干小丫头那么,将她的心事透露给外人知道,她心中的苦,或许
真的只有自己能体会一些,杨宗志柔柔的叹了口气,轻笑道:「你想去看,那我
们便去看看就是了。」

  商怡婷听得心头大喜,咯咯腻笑着催促他道:「嗯,那……那你快吃,吃完
了咱们就去赶场,不然的话,说不定最热闹的场面就看不着哩。」

  当下二人匆匆的吃过了酒菜,寻了小二会过账,便相依着下楼在街心上漫步
游走。

  身边冷风吹来,商怡婷哆嗦一下,眼见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她轻轻的依偎
进杨宗志的怀抱里,抬起小脑袋,吃吃的腻笑道:「嗯,真好……」

  杨宗志却是心中微微发酸,只不过是与她一道吃过饭后牵着手,走在街边散
步罢了,难道对她来讲,这也是一件奢望的夙愿不成?年关将近,街边上摆满了
小摊,商贩们正在大声扯着嗓子叫卖,一天之前,商怡婷还陪着倩儿,索紫儿她
们在鸿冶城的商街里大肆采买了一阵,那时候……一群小丫头看得新鲜,牵着小
手儿嘻嘻哈哈的游走在各个摊贩面前,拿起泥人儿,又拿起花灯转转,而商怡婷
只不过静静的跟在她们身后,并不兴奋急切。

  可是眼边人换了杨宗志,商怡婷才渐渐流露出一股小女儿家的烂漫情态,开
心快意的拉着他,流连在每个小摊跟前,一会子摇晃杨宗志的胳膊,娇声央求他
给自己买来一串冰雪糖葫芦,先举到杨宗志的面前,让他啃下其中最大的一个,
然后才自己抿着小嘴吃得满嘴嫣红,一会子……又拉着他挤到人群中去看巡街的
祭祀之礼,将两只翠白的小手儿都险些拍烂了。

  时日渐晚,岱州城内却是欢腾一片,参观庙会的人群将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
处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东门口,眼前一座宽大的城
隍庙,庙前铺设了一个两人高的擂台,花色的彩娟上写着「女儿会」几个大字,
商怡婷玩的乐此不疲,便让杨宗志拉着自己挤到跟前,垫着小脚丫朝里面观望,
见到擂台上果然站了好些个小姑娘,那些小姑娘服饰打扮不同,甚至情态各异,
不论长得到底怎么样,至少一个个青春年少的紧,想来……便是这岱州城的精华
丽色所在。

  商怡婷回头娇笑着赞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呀。」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了点头,凑近她香喷喷的脖颈边,吐着热气道:「我的
婷姨要是也站上去的话,那才叫迷住这岱州城老少爷们的眼,那些小姑娘哪能和
我的婷姨比呢。」

  商怡婷微微缩了一下雪白的脖子,回头闪烁着媚眼,吃吃的娇啐道:「你就
会说话讨人家开心,哼……坏家伙,你的婷姨老了呀,哪里能和那些十七八岁的
小姑娘去比的。」

  杨宗志诶的一声,摇头道:「你哪有什么老相,婷姨啊,今日出门之前,我
见到你在客房中仔细打扮了许久,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赛雪,点绛朱唇,哪一
点又比那些小丫头们差了。」

  商怡婷妩媚的瞥了杨宗志一眼,心下暗道:「哼,坏家伙,我这么打扮,还
不是……还不是为了衬住你么,否则的话,那小二又怎么会叫公子爷和夫人哩。」

  身前擂台上锣鼓阵阵,眼见着即将开幕,忽然……杨宗志低头对她促狭眨了
眨眼,接着伸手在她挺翘的肥臀儿上重重抚了一把,扬起左手高声叫起来道:
「各位乡亲,我这里还有一位小姑娘,她也是来参加女儿会的,请大家让一让…
…让一让!」……

  夜里回了醉风楼客栈,商怡婷兀自还兴奋的满面俏红,转头一瞥,灯光下,
杨宗志懒洋洋的斜靠在躺椅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背影,她心头没来由的又
甜又酸,忍不住皱起鼻尖啐他道:「坏家伙……你……你怎么能自作主张的让人
家去参加什么女儿会哩,人家这么大年纪了,没被别人……赶下台就算不错了,
哪里还能忍得下这个脸子,你可不知道……方才我站在擂台上,紧张的全身发抖,
差点虚脱下来了哩。」

  她说到这里,自己倒是宜嗔宜喜的露齿娇笑了出来,神情足见欢愉,杨宗志
稍稍抬起身子,嘿嘿笑道:「岱州城的那些小姑娘们,若是知道今天来抢走她们
花魁娘子封号的人,根本就在岱州城没有呆过几天,可不知会不会一个个气歪了
小嘴。」

  商怡婷听得噗嗤一声,不觉羞意涌起,便转头坐在铜镜前,将一身淡淡的容
装缓缓卸下。

  背后的杨宗志继续哈哈笑着道:「方才走之前,那县太爷给我封赏,他拉着
我的手,对我说道,令姐丽质天生,温婉端庄,实在是我岱州城人杰地灵之佐证,
本官甚慰,本官甚慰!」

  商怡婷虽是躲避着他的目光,听了这话仍然不禁羞得面红耳赤,扭着水蛇细
腰,捂住小脸,颤声啐道:「不许……不许你再笑我了,不许你再说了。」

  杨宗志唔的一声,止住调笑,低头一看,见到这大妖精许是害羞的紧了,不
再转身回来与自己说话,而是静静的将一身瑶白色的苏裙缓缓从身上褪下来,露
出紧致服帖的朱红色胸衣,幽幽灯火从后面照射过去,只见到那雪白丰腴的双肩
轻轻揉动,红白相衬,分外迷人。

  杨宗志心头叹息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环抱住她的细腰,低头
一看,商怡婷的小脸上却是挂满了珠泪,点点滴滴剔透入骨,杨宗志叹息道:
「说话说得好好的,干嘛哭了。」

  商怡婷渐渐转过头来,依偎进他的怀中,抿住小嘴娇声道:「人家……人家
是开心呢,志儿啊……婷姨……婷姨幸福的快要死了哩。」

  鼻端尽是商怡婷身上那妙媚的女儿家香气,杨宗志心下一软,便觉得自己为
她作的实在太少,她为了自己,舍弃了昔日辉煌的一切,跟着自己来到北郡过日
子,正如颜飞花前几日所说那般,「那是因为……她决心要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
押上去了呀,她还生怕不够,又要四处去举债,她为了什么?」

  缠绵的话语犹自在耳边回荡,此刻佳人纵体入怀,软玉温香独抱,杨宗志才
感觉到微微有些真实,仿佛过去那个站在妙玉坊花船上,手里挥舞着一根喷香丝
帕的妙人儿,那个言辞锋利,从不堕人下风的妖冶婷姑姑,蓦地消逝不见,而剩
下的,便只有这个痴心对待自己的美姨娘。

  商怡婷伸手抹了抹自己滚烫的珠泪,口中呼吸娇喘渐重,她忽然咯的一声,
转过身来压在杨宗志的身上,一对丰硕圆润的豪乳死死的顶在他胸前,媚声媚气
的娇唤道:「志儿呀,婷姨……婷姨还要你像昨夜里那般的欺负人家,甚至……
你欺负的越狠越好,你不陪人家作到天明,婷姨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你的哩。」

  她一边说话,一边喘着剧烈的香气,将自己鼓得快要涨破的肚兜随手解下来,
弹出雪白的腻肉媚骨,商怡婷娇吟一声,花蛇般的妖媚,便朝杨宗志狠狠的摁了
下去。……

  翌日,他们果然又睡到晌午过后方才醒来,杨宗志这回醒了,头晕眼花,身
子骨也有些酸胀,不过这一次商怡婷却没再说什么,而是乖乖的跟他回了幽州城,
骑马从高高的城门洞下穿过,径自来到聚义楼下,杨宗志放下商怡婷道:「你先
进去,她们应当住在这酒楼的顶上,这里我让人包下来了,我出去办点事,再回
来陪你说话。」

  商怡婷依依不舍的拉住他的手,红着小脸低声道:「吟……你……你记得早
些回来,我今天熬些猪骨汤,等你……等你回来喝。」

  杨宗志嗯的一声,拉转马头便待出门去找霍二哥,蓦地又转回身来,垂头问
道:「喝猪骨汤作甚么?」

  商怡婷跺了跺小莲足,娇羞不胜的咬住唇皮道:「还能作甚么……还不是…
…还不是给你补一补呗。」

  她说了这话,再也不敢看杨宗志一眼,便飞快的转头向聚义楼上跑去,杨宗
志听着她细碎的脚步噔噔噔的上楼,不过一会,楼上面便传来不知是筠儿,亦或
是紫儿脆脆的嗓音,娇呼着大喊道:「姨娘回来啦……姨娘回来啦。」

  语气热切,透着欢喜不尽之意。

  杨宗志摇头嘿嘿一笑,便到城北去寻霍二哥等人,义军没有番号,更加没有
驻地,因此只能挤在城北荒废的土地庙里,这些人从附近的地县汇聚在一起,仅
仅凭借的是一腔胸中热血,浑然没有想到过,要去和蛮子们交战,手中没有兵器,
身边没有军阵怎么行,难道人人都拿着柴刀木棍上沙场不成。……

  今个回来的很晚,和书友们在QQ上吹了一会牛,一看,已经十一点了,无
语,赶紧码字!

  至于朋友说为啥没有把那「费幼梅」拍下来,呃……龟哥是这么猥琐的人么,
当着人家的面,好像还干不出来。

  还有说有新的少女登场,我想说,没什么新角色了,下面就是把每个人的结
局交代清楚,错综复杂人际关系最后会变得简单,不管是过去提到的那些,还是
最新的小婵,最后都会有个归宿。

枫希月 2014-8-24 06:44

            正文第496章聚义之三

  商怡婷跟着索紫儿上了顶楼,没走几步,索紫儿便忍不住兴奋之情,开口向
楼上大喊了起来,话音落下,楼上便蹭蹭的下来了好几个小丫头,一个个抹着眼
泪儿,朝商怡婷亲昵的扑将过来,商怡婷一边一个,搂着她们咯咯娇笑道:「都
哭什么,姨娘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快……都笑一个来看看。」

  筠儿嘟着小红唇,娇昵道:「姨娘啊,我们……我们都担心死了呢,生怕有
一点意外发生,那……那咱们可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

  李十二娘点头道:「是呀,姑姑,你以后再也别这么傻了,你为了救我们给
人家带走,我们……我们又怎么好过呀。」

  商怡婷感动的弯起柳眉,咯咯娇笑道:「好啦好啦,一个个都跟没长大一样,
不会再有下一次啦。」

  她抬头一看,见到倩儿,婕儿甚至一个陌生的姑娘都簇拥在自己的面前,而
何淼儿和岳静却是惴惴的站在门房边,眼神复杂怪异的看着自己,商怡婷媚笑道:
「淼儿你们怎的了,咦……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又是谁呀?」

  唐小婕回话道:「婷姨,这是小婵,她是……她是我和郎君这回,在路上碰
到一个可怜小姑娘,她说不了话,眼睛……眼睛也不大好使,没有去处,所以我
们便把她收留下来了。」

  商怡婷怜惜的拉起小婵嫩滑受的小手儿,蹙眉道:「这么可怜啊,那便把她
留下来吧。」

  筠儿等人亲热的拉起商怡婷,将她拉到门房内,商怡婷转眉一看,见到门内
大堂中有一个茶桌,此刻茶桌边正威坐着一个文士一般的中年人,面相清癯,黑
须拂下胸前,而他身边却又有一个盘发的女子,年纪看上去也有四十岁出头,商
怡婷微微一愣,惊讶道:「这位……这位是?」

  索紫儿咯咯娇笑道:「婷姨啊,那是筠儿姐姐的家人呢,今日刚刚找到北郡
来的。」

  商怡婷轻轻点了点螓首,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见礼,而那中年人见过商
怡婷这般妖冶媚人的风情,却是下意识的蹙了蹙浓眉,不悦的问话道:「筠儿…
…那小子呢?」

  筠儿呆呆的一愣,回头问商怡婷道:「对了婷姨,大哥……他没跟你一道回
来么?」

  商怡婷笑着点头道:「他来到楼下,便说要出门一趟,就这么独自走了。」

  不知为何,这中年人只不过端坐在堂中,便让商怡婷产生了一股无形压迫之
感,脸色稍稍迟滞,她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当年在洛都城里什么王
公贵族,高官大员,见了不知凡几,却从未产生过这样的突兀感觉。

  唐小婕轻叹道:「我知道……他定是赶去城北义军的驻地了,这几日,可儿
和若儿那两个小丫头也是成天泡在那里面的。」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更是不悦的蹙起眉角,拂袖站起来道:「哼,我去找他。」

  筠儿乖巧的跑过去,拉住他娇声道:「爹爹,您刚来北郡,还是好好歇息一
阵吧,我去帮你叫大哥回来,成么?」……

  杨宗志来到城北的土地庙,时日已经接近黄昏,他和商怡婷昨夜胡混了一整
晚,今天直到晌午过后方才起身,匆匆梳洗一番,赶马来到幽州城后,便已经过
了申时,他再来到城北,抬头一看,天空中缓缓的下起了雪丝,细细的晶粒落在
马头上,扫在街道边,泛起一层银光。

  骑马赶到土地庙前,见到四周围,三三两两的蹲了一些汉子们,那些汉子们
见了他,一个个亲热的跳起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大叫道:「杨兄弟回来了…
…杨兄弟回来了。」

  杨宗志嗯的一声,迈步向土地庙内走去,抬眼见到正中央围了一干人,将脑
袋挤在一起商讨着什么,而一身水绿色小裙子的史艾可,和一袭淡红石榴裙的柯
若红听了外面的喊话,更是开心的跳起来,扑过来娇嗔道:「你……你怎么才回
来。」

  杨宗志咧嘴强笑一番,走进去见忽日列和朱晃都在人群中,便来到他们的身
边坐定,开口问道:「大家刚才在谈什么?」

  朱晃道:「杨兄弟,咱们方才在商议你前几日说的两步棋,到底该如何走法,
这几天你身在幽州城的消息传开后,又有不少人闻讯赶过来投奔咱们,咱们现在
已经约莫凑足了两千人,恐怕随着消息越传越广,人数还会愈发增加。」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道:「好。」

  转念又皱眉道:「可是我方才进来时,看到很多人远来幽州城,却没有地方
可住,便在这土地庙外搭了草席凉棚,天气眼见着又要落大雪了,这么着下去,
可不是个办法。」

  郑老广搓着冻手,呵呵笑道:「我们都是穷苦人家,挨饿受冻惯了,忍一忍
……也就过去了,打什么紧。」

  杨宗志摇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大军出征,军需粮草才是首要,大家伙
儿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力气去杀蛮子,咱们前天说到要走两步棋,首当其
冲的便是聚众,假如日后人马越来越多,难道都挤在这土地庙前面吗,而且兵器
和盔甲也少不得……」

  他说到这里,不禁手抚额头,心底暗自发愁,过去他领兵作战,从来都是兵
部配好人马,而粮草军需全都由户部解决,这些事情……自然难为不到他的头上
来。

  可是这一次不同以往,一切都要靠自己筹措,仅仅是两千人,每天只是吃饭
喝粥,便需十几袋大米,更别说还要准备其他的帐篷和箭簇,操练人马,编配郎
中和伙夫,哎……这些事情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头疼的紧。

  忽日列点头道:「我觉得其中还是粮草最重要,杨老弟,你还记不记得,上
一回我们交锋之时,你便是派人偷偷袭击了我留在勃令驿的粮草大营,造成我八
万大军后继无力,只能仓促撤退,两军交战,粮绝的那一方总是底气不足的,士
兵们人心惶惶,将官再怎么压制,也压制不住。」

  杨宗志嘿嘿一笑,倒是想起那一次派牛再春和马其英奇袭勃令驿,这是两位
哥哥生平得意之作,平日与他们喝酒畅快之时,经常会翻出来说一说,越说便越
会喝不够。但是眼下这苦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也同样束手无策,暗想:「银
子……我倒是还有一些,若是再找筠儿她们筹措一下,几百上千两倒是拿得出来。」

  可这几百两银子对于千万人的大军来讲,不吝于杯水车薪,更别提到时候或
许还要配备战马,一匹精养的战马就是白银几十两,这些银子全都拿出去,也只
能换成一个上百人的马队,蛮子铁骑动辄数万,用什么去和别人拼杀。

  庙中一时默然,众人见杨宗志的眉头深深的锁在一起,当知他心中的为难,
史艾可和柯若红互相对看一眼,正要说话,朱晃却道:「不如这样,咱们派人去
找北郡十三城里最最有名望的富绅们,让他们各家捐上一些银子,毕竟咱们若是
护住了北疆,他们便可免遭血光覆顶之危,拿出一些银子保平安,想来……他们
或许是愿意的。」

  一旁的霍二哥摇头道:「有钱有势的,听到风声后,哪一家不向南边迁徙,
到了现在,说不定早就已经跑光了,能够剩下的,要么是家徒四壁,蛮子想抢也
抢不到什么的,要么是年迈身子骨弱,想走也走不掉,如何又能拿出银子来?」

  众人一起嗟叹一声,便知霍二哥说的乃是实情,十几日前,杨宗志和朱晃等
人赶马去关外那会,沿途便看到数不尽的人家依次沿着官道,向南走去,不过现
在南边便太平了不成,三皇子和鲜于无忌率领大军正直扑洛都,战火将起,天下
哪里还有一块安宁之地。杨宗志和众人垂头思索,正在这时,土地庙外一个飘渺
好听的嗓音,随风传来道:「大哥……大哥,你在不在?」

  杨宗志听出这是筠儿的嗓音,便站起来应了一声,走出门口,见到四周暮色
绵绵,筠儿穿着月白色衣裙,手里掌着一把遮雪的竹伞站在外面,杨宗志走过去
笑道:「你怎么找来了?」

  筠儿凑到他怀中,小声问道:「大哥,你这里的事情做完了么?」

  杨宗志狐疑的道:「有什么事?」

  筠儿嗯嗯两声,咬住小嘴道:「我爹爹和大娘来了哩,他们眼下正在聚义楼
里面等着见你,你如果做完事的话,便快跟我回去罢。」

  「是么?」

  杨宗志听得微微一惊,暗想:「西门松怎么会这个时候到北郡?」

  前一次,西门松给筠儿和淼儿传了一封家书,信里面毫不客气的将他大骂了
一通,说什么「那杨小子却仍是昏昏然,日日学他那桀骜的爹爹所为,不知顺时
应势,不懂防范于未然。」

  言辞中对自己甚为不喜,可他却又与何若仪赶过来,不知是何道理。

  杨宗志心底茫茫然,便点头答应,回去土地庙中知会了一声,说家中有急事,
急忙跟着筠儿往回走去,一路上,筠儿掌着竹伞,看着头顶天空飘散的细细雪丝,
娇笑盈盈的道:「大哥,你一会跟我爹爹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你也忍下来,别
跟他吵成不成,嗯……到了夜里,筠儿……筠儿再好好补偿你,把你受得气都撒
在筠儿身上。」

  杨宗志笑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和你爹爹怎么会吵起来。」

  筠儿荡出秀色可餐的欢颜,娇笑道:「那……那便最好了。」

  细雪落在两人的脚步前,浅浅的覆盖了一层,杨宗志拉着筠儿走了半晌,忽
然心头一动,不禁暗暗击节:「对了,刚刚正说到缺银子的事情,他们罗天教富
庶天下,若是能得到筠儿她爹爹相助,岂不是大妙。如此看来,今日相见不但不
敢和他吵,甚至……还要陪着笑脸才行呀。」

  两人走到聚义楼下,径直迈步上了三楼的客座,见到这往日繁盛的酒楼上杳
无一个人影子,楼梯口被一些罗天教的手下们占住了,而窗边最靠内的雅座上,
孤身坐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隽秀的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品赏窗外的雪景。

  杨宗志心头暗道:「好大的气派呀。」

  西蜀地处内陆盆地,气候温暖潮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两次雪,可不如这
北郡的万里银光,积雪绵绵,杨宗志快步迎过去,来到那两人面前站定,抱拳作
礼道:「西门教主,何……何教主。」

  西门松与何若仪一道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片刻,西门松嗯的一声,尚未搭话,
何若仪却是噗嗤一声娇笑道:「还何教主呢,我的西罗天教全都被你这小子给一
举捣毁了,现在名不存,实已亡,我还哪有什么教主之位,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便叫我一声何姨吧。」

  杨宗志笑道:「正该叫何姨。」

  西门松淡淡的抬手道:「坐吧。」

  杨宗志诶的一声,急忙在两人对面坐下,筠儿见大哥果然和爹爹大娘他们有
说有笑,顿时放下心来,转头一看,姐姐却是站在远远的裙楼下,眼神定定的看
着这头,筠儿娇笑的招呼道:「爹爹,大娘你们先坐一坐,我和姐姐去给你们准
备些酒菜来。」

  西门松转头一看,筠儿说过话后,拉扯着淼儿一道下了楼去,他不觉老怀大
慰,这两个女儿自小便相处不好,淼儿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偏激执拗,筠儿虽柔和,
却挽不回淼儿的笑颜,说来说去,自己总是有些责任的,当下他抚了抚额下的胡
须,对杨宗志问道:「听说……你在这幽州城里,入了一伙什么义军,究竟有没
有这回事情?」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喜,他正在措辞打算说起这件事,却没料到西门松自个儿
开口来问,忙点头道:「是。」

  哪知西门松听了答话,却是眉角蹙起,沉下脸来,轻斥道:「糊涂,你这小
子怎的越发的肆意胡闹了,哼哼……义军,义军,全是些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辈
和庄稼汉子们,你莫非真的打算带着这些人,去跟北方四国的铁骑大战一场,你
明不明白,现在普天下,有多少人正准备着看你杨宗志的笑话,你不是战无不胜
的大将军嘛,那便要看看,你怎么能带着一帮手无寸铁的卖艺人,走方郎中,将
蛮子数万大军赶出阴山去。」

  杨宗志听得心头一楞,牙关紧紧咬住,那些霍二哥,郑老广等人虽说身份卑
微,毫不起眼,却无一不是响当当的热血好男儿,现下被西门松怒斥为鸡鸣狗盗
之辈,杨宗志心下怒气涌起,忍不住站起来便要驳话,临了想起上楼前,曾经亲
口答应过筠儿,决不和他爹爹开声争吵,他又闷声不响的坐下,端起一杯水酒一
饮而尽,酒水顺着腮边淌落衣襟,酒杯却是啪的一声顿在桌面上。

  西门松怒道:「怎的,你不服气不成?」

  何若仪转眼左右看看,慌忙柔声劝说道:「好啦好啦,两个女儿都在楼下呢,
你们还是小声点说话吧。」

  她方才口中虽说杨宗志捣毁了她的西罗天教,实则心里面对他颇有几分感激
之意,若不是杨宗志上次到西蜀大闹了一回,她也不会有机会和西门松搭上话,
言归于好,再加上她的宝贝女儿何淼儿跟在杨宗志身边,因此她听见西门松开口
便痛骂杨宗志,倒是将西门松拉扯着坐回原位,盼望可以息事宁人。

  杨宗志吸一口气,肃下脸庞道:「西门教主,你刚才说的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他们一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北郡人,生于斯长于斯,家园乐土即将被蛮子侵犯,
拿起兵器来和蛮子大战一场,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现在朝廷派不出兵马,你难
道要他们一个个引颈就戮才对?」

  西门松蹙眉道:「他们这么做自然有道理,可是……你为何要夹杂进来,你
杨宗志是什么人,过去堂堂的兵马大元帅,位居极品,就算是你现在被定为了反
贼,甚至江湖上传言纷纷,说你是当年敬王爷的子嗣,那小皇帝知道你的身份后,
借势栽赃嫁祸于你,可是你也没有理由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你要领兵,培养自己
的羽翼,甚至借兵去讨伐小皇帝,哪里不能找到相助你之人,就算你搬到西蜀来,
我与你何姨也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何若仪娇婉的点头道:「是呢,杨小……小家伙,我今天和你西门叔叔赶到
北郡来时,本以为你们还住在鸿冶城呢,结果……你们却是迁到了幽州,我们来
了一打听,才知道淼儿和筠儿她们险些都落入到官府爪牙的手里呀,把我和你西
门叔叔吓坏了,你西门叔叔更是紧劝她们和我们一道回去,可是这两个小丫头却
死命的摇头不肯。」

  西门松咬牙怒哼道:「上一回我让人给筠儿她们带信,信里面说的清清楚楚,
让你学会顺时应势,防范于未然,你却偏偏一个字都没记下来,你看看你,现在
像什么样子,身边跟了这么多小姑娘,就连……就连瑶烟那丫头回了西蜀后,也
整天和我吵着要来这边帮你,我听了便有气的紧,若不是筠儿和淼儿哭着和我说,
跟你呆在一起快乐满意,我早就把她们锁也锁回去了,哼,你有这么多值得钟爱
疼惜的女子,却不思如何将她们护住,怎么作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杨宗志听得一片默然,胸中既有不忿,也有愧疚,不忿的是,这西门松和普
天下人一样,认定自己聚众乃是要谋夺皇位,继而篡位登上大宝,而愧疚的又是,
的确如他所说,这一回鸿冶城中事发,让一群小丫头们颠沛流离,受尽磨难,甚
至……险些让婷姨在那图满的手心里,倘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的话,后果可就不
堪设想,哎……她们一个个对待自己情深意重,可自己又何时让她们享乐过,甚
至……便连最最普通的太平日子,也是给不了。

  西门松眯着眼睛,看杨宗志垂头不说话,又再道:「你想清楚了没有,到底
应当如此自处,是乖乖的跟我回西蜀去,还是要在这里继续胡闹蛮缠,男子汉做
决断……当要干脆利落点,婆婆妈妈的让人看得更是心烦。」

  杨宗志叹了口气,抬头抱拳道:「西门教主,你们说我是敬王爷的子嗣,这
事情我已经弄得水落石出,没错,我正是他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你们又说我要
去和皇上争抢皇位,但我偏偏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你还说那些庄稼汉子们都
是最最低贱的鸡鸣狗盗,可我却觉得自己和他们没有半点分别。人家信也好,不
信也罢,我自己问心无愧,你让我去西蜀作甚么,作一个太平诸侯?看着北郡的
子民一个个被蛮子砍杀于弯刀下,我却每天醇酒美人相伴,那……那还不如索性
杀了我好了,我养父教诲我十多年,这事情……请恕我办不到。」

  西门松拍着桌子怒吼一声,大骂道:「你……你有胆子把这话再说一遍?」

  杨宗志站起身来,嗔目道:「再说十遍我也还是那句话,办不到!」

  身边叮当一声脆响,筠儿跌落手中的碗筷,飞快的跑过来阻在他们二人的中
间,慌乱道:「爹爹,大哥,你们……你们别吵了,别吵了!」

  过去多时以来,筠儿便知道爹爹和大哥不对路,不说爹爹和大哥的养父曾有
沙场血仇,只说到上一次大哥赶来罗天教,帮住自己一起平下教中内乱,爹爹称
病在床,和大哥第一次相见便言语相激,而大哥走的时候,爹爹更是因为自己和
姐姐的缘故,对大哥发下了狠话,因此筠儿才会事先和杨宗志说起,让大哥千万
逆来顺受,今日爹爹赶到幽州城的时候,脸色已经颇为不好看了,听了紫儿那几
个丫头诉述这一日的惊险,爹爹更是黑着脸说要去找大哥问话,果然这当儿自己
和姐姐去准备些酒菜,两人又在酒楼上闹了起来。

  筠儿一边伸手牵住一个,顶在他们两人中间,又对闻声赶来的何淼儿娇唤道:
「姐姐,你……你快来拉住大哥。」

  何淼儿咬着嘴唇犹豫了一番,猛地跑过去将杨宗志的胳膊抱在怀中,西门松
看着大女儿和小女儿满面忧急,咬牙道:「好,我劝不动你,这两个丫头也来护
着你,你有骨气,处处学你那桀骜不驯的养父,到时候看你会是如何收场,我们
走!」

  他说完话,拂袖拉起何若仪便向楼下走去。

  筠儿慌忙叫道:「爹爹……你怎么就走啦,不尝尝筠儿的手艺么?」

  她说话间,见西门松与何若仪头也不回的下了聚义楼,转头一看,姐姐兀自
死死的抱着大哥的胳膊,娇躯轻颤,脸蛋上清泪盈盈,筠儿追下楼来,见到西门
松二人腾身上了马车,一干属下骑马跟在车后。

  筠儿哭着唤道:「爹爹……」

  车帘打开,西门松轻叹着伸出手来,抚弄在女儿娇美的脸颊上,哑声道:
「哭什么呢……」

  筠儿抹着腮边珠泪,娇弱无依的哽咽道:「爹爹,你生大哥和筠儿的气了么?」

  西门松摇头道:「爹爹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何若仪从车厢中钻出小脑袋,露齿笑道:「其实那小家伙做的也不错呀,堂
堂正正,他性子执拗,不愿开口求人……」

  西门松回头嗔了她一眼,何若仪倏地住了口,西门松仰头看着酒楼上飘下一
缕灯火,酒楼边……似乎还依偎着站着两个人影,背光而立,静静的看着楼下,
何若仪扬手唤道:「淼儿……娘亲要走啦。」

  西门松叹息一声,对筠儿道:「回去罢,你们既然死心塌地的要跟着那小子,
爹爹还能说什么,哎……那傻小子!」

  说罢关上车帘,马夫驾的一声,拉马匆匆远去,消失在月色下。

  筠儿惴惴不安的跑上楼来,见到杨宗志站在酒楼边怔怔的发呆,何淼儿将小
脑袋依偎在他的胳膊旁,看着远方的马车飞驰,隐约留下模糊的影子,筠儿走过
去,依偎在杨宗志的另一条胳膊上,抹着璀璨的珠泪,娇昵的道:「大哥,我爹
爹说你是傻小子哩。」

  杨宗志鼻子里嘿嘿一声,看着浩瀚夜空下静静淌落的细雪,心中暗想:「本
来想开口向西门松求些粮饷,没料到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又闹僵了。」

  他心下一时不觉苦闷郁积透顶,眼见着大战在即,自己这一边却是缺兵,少
粮,草药兵刃,无一不缺,天时地利人和,可谓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徒叹奈何。
……

  马上可能要离开四川了,如果某一两天没有更新,那就是在火车上,成都回
深圳的火车,要开足一天一夜

            正文第497章聚义之四

  马车奋蹄往西南疾驰,马头起伏颠沛,出了幽州城南门,径直拐进羊肠小道。

  幽暗车厢中,何若仪放脱掉车窗边的丝帘,将寒冷的空气挡在外面,回头一
看,幽暗夜色下,西门松正襟危坐在车厢中,身子挺得笔直,黑须垂下胸前,无
风自动,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的闭住,眉头苦皱,面相清癯中带着刚健。何若仪心
头微微一痴,抿嘴娇笑道:「老爷……还在生气么,我看你为了这点事情生气,
也……也不值当。」

  西门松闭着眼嗯了一声,却不开口答话,马蹄箭步如飞,得得得脆响不断,
何若仪缓缓坐过去,靠在他的胳膊旁,呆了一会,却是噗哧一声娇笑起来,道:
「唔……那小家伙的性子还是如同过去那般,上一回……在我们西……咳咳,西
边那个马厩中发生的事情,老爷你还记得吧。我看见他去偷偷和淼儿相会,然后
两个人一起躲在马厩里,淼儿那傻丫头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抱中,我便忍不住想
替淼儿做回主,可任由我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这小家伙也是咬死不肯答应下来,
其实他看着淼儿的眼神,我自然瞧得懂,也不是全然对我们的傻女儿没有情愫,
但是他心中认定的事情,打好的主意,别人再怎么哄劝,或者威逼利诱,看来都
是无济于事的呀。」

  西门松缓缓放开面容,听到何若仪说起半年多前,在西罗天教发生的事情,
他心头的怒气微微平息,何若仪继续道:「老爷呀,依我看……你也不是真的看
不惯那小家伙的作为,你不过是……嗯,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都被人家勾走了,
甚至你教中最最器重的右使者,也一心暗许了人家,看着她们都紧紧的维护在人
家的身边,你这是抹不开一张老脸了啊,咯咯……所以黑着脸把人家大骂了一顿,
是不是这样?」

  西门松咬着牙睁开精光闪闪的双眸,对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何若仪瞪了一眼,
何若仪立时便止住了娇笑,抿着小嘴矜持了下来,她的性子本来便硬的如同一块
石头,不然过去也不会和西门松闹得那般无法收场,这次与西门松重归于好之后,
她倒是暗暗记忆起筠儿的娘亲史翠翠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
的学了起来,压抑了本心。

  西门松口中哼的一声,便又结闭目调息,马车出了幽州城后,沿着官道向南
开走,何若仪闲极无聊,便又自言自语的叹息道:「哎……不过这一次看见淼儿
之后,我……我还是有些开心的,那丫头过去冷冰冰的从不多说一个字,这一趟
倒是和我聊了好一会。老爷呀,你没看见……她也开口叫你爹爹了么,声音虽然
小小的,一副又紧张又羞怯的傻模样,可是我却看得快意的紧呢。」

  西门松嗯的一声,轻轻挣开眼帘,点头道:「是啊。」

  何若仪接着偏头问道:「老爷啊,你真的舍得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么,那小
家伙方才进门的时候,一脸难色,被你臭骂一通过后,他便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
出口,嘻嘻……我不信,老爷你这等人物,这些事情都会看不出来,我想嘛,你
这么急匆匆的要走,说不定……说不定还是会帮他一帮的,是么?」

  西门松斜睨着眼神,不屑的道:「我为何要帮那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何若仪笑嘻嘻的点头道:「老爷你这么说,我便更有八九分把握了,刚才上
马的时候,看着淼儿和那小家伙站在酒楼上,我这当娘的心头也是好生难过的,
不过走了一阵我便想明白了,老爷你就算是生那小家伙的气,也用不着这么急急
的往回赶呀,毕竟两个亲女儿都在那边哩,老爷你再生气恼火,看在两个乖女儿
的面子上,怎么也会呆上个三两天,咱们都半年多没见过她们的人啦,难道你就
忍心的么,嗯……至少我便放不下淼儿,瞧着她义无反顾的抱着那小家伙的胳膊,
我这心里头呀……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看见淼儿那一幅痴痴的非君莫属
的样子,庆幸她找到了自己的钟爱,难过的又是……她们现下的处境很难呀,咯
咯……凭借一两千个庄稼汉子,要去和蛮子大战一场,也真亏那小家伙想的出来,
他不怕死,可是咱们的女儿毕竟和他呆在一起呀,瞧今日早先你哄劝筠儿淼儿的
模样,她们就算是和那小家伙一道死了,也决不会独自离开北郡的,难道……老
爷你真的就不担心么?」

  西门松暗暗捏住双拳,额下的胡须摆动的更加剧烈,何若仪咯咯娇笑道:
「后来老爷你走的疾,我蒙头蒙脑的,到了这会……才算是品味出来,咱们这一
趟来得本来就匆忙,两手空空,没有什么准备,想要帮助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好玩
意,你这么急着赶回西蜀去,是要去帮他筹谋策划去的吧,咯咯……真亏你们两
个,见了面就跟斗红眼的公鸡似地,你死我活,偏偏你这心里面,却又极为看重
他,方才筠儿送下楼来的时候,你最后叹了一句:」哎……那傻小子!『我听在
耳中便觉得好生怪异,好像老爷你的语气中,不像是酒楼上那么恼怒的呀,到了
现在我总算想过来了,咯咯……你不但不恼恨他,甚至……甚至还颇为看得起他,
老爷你的眼睛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能让你另眼相看,那小家伙……他也难得的紧,
再说了……就算你再看不惯人家,可是两个宝贝疙瘩一般的女儿攥在人家手心里,
要生要死全凭人家一句话,你又怎能真的坐视不理呢,咯咯……「……

  夜幕深沉,透过迷离的杏眼,只能见到一辆马车飞快的消逝在雪色下,变得
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何淼儿紧紧的盘在杨宗志的胳
膊上,怒突的将他死死的顶住,心儿……却是凄迷一片。

  上一次她和岳静亲眼见到,杨宗志将商怡婷抱着出了县衙,两个小丫头耳边
回荡的,尽是婷姨临走前,妖娆媚气的掷地有声:「屋外的人都听好啦,我商怡
婷在这里对天起誓……自己的心里面装着的……永永远远只有我的志儿……」

  那一瞬间,何淼儿如同被寒风吹成了冰块,怔怔地无法思考打算,满心里都
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可是……她可是人家的姨娘呀。」

  何淼儿和商怡婷结识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可就是这半个月,让何淼儿心中
对商怡婷产生了一种沐濡般的温暖眷念,否则,何淼儿也不会置自己的性命于不
顾,执意要回来救下婷姨,商怡婷曾经帮助过她,让她和杨宗志之间成就好事,
何淼儿也不过是有些感激,可更为难得的是,商怡婷日里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的照顾,让何淼儿冰冷坚强的外表渐渐融化,这位婷姨过去听说曾是风月场人,
对人做事可谓滴水不漏,何淼儿仅仅是个孤僻些的小丫头,偏偏商怡婷如同一团
焰火,和她性格相左,却又使得何淼儿对她……不亚于对待自己的亲娘何若仪那
般敬爱尊崇。

  前天夜里,杨宗志和商怡婷走后,何淼儿和岳静从县衙墙头跳下来,一脸茫
然不知所措,两个人互相大眼对着小眼,又闷头闷脑的向北走去,走了不知多久,
何淼儿才哎呀一声,想起商怡婷喝下了人家的媚香之事,本待要拉着岳静去追,
没跑上两步,却又意兴阑珊的止住了脚步,暗想:「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又能如
何,他们……他们……他们说不定早就成就好事了,郎情妾意的紧。」

  何淼儿咬紧牙关,心头恨得痒痒的,只要想一想那妖媚的婷姨,赤着娇躯缠
在冤家的身子上,她便不住的往下滴眼泪儿,北郡的夜晚寒冷刺骨,天空中又不
时下着细雪,她转眼见岳静妩媚端庄的小脸上毫无半点表情,一脸呆滞,何淼儿
便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此次回去……定然……定然三天三夜都不和那坏冤家说
一句话。」

  她不知道发现这件事情,自己到底是该痛恨婷姨的不知羞耻,勾引自己的冤
家,还是应该大骂杨宗志的熏天,竟连自己的姨娘都不放过,难道……有自己和
筠儿,紫儿,这么多小丫头陪在身边,任他采撷,都不能令他满足的么,他还要
因为图满只是心里想一想婷姨,便去杀了图满,如此一想,她又觉得杨宗志的罪
过,似乎更是大了些。

  这两日回到幽州城后,杨宗志和商怡婷却是迟迟不归,何淼儿在别人面前还
要强装笑脸,将这件事情掩盖隐瞒下来,生怕让更多的人知道后,对杨宗志心怀
怨怼,可是只要幽静下来想一想,那二人居然乐不思蜀的不愿回转,不知过的有
多快活,她心底里便扯痛的紧,爹爹和娘亲赶到北郡,听说先前发生的事情,将
她叫到房中仔细的问了一遍,何淼儿满肚子苦水想往外倒,却又得维护着杨宗志
的脸子,死命忍住不提,心下不禁既是委屈,又是酸楚。

  直到听说婷姨回来了,何淼儿心头一喜,迎了出去,却又满脸复杂的站在门
口不凑上前,眼见着婷姨还像过去那般,亲昵无比的搂着几个小丫头,咯咯咯咯
的腻声娇笑不止,仿佛从未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何淼儿倒是希望真的没有发
生什么,可是她却深深知道……这婷姨……再也不是自己过去衷心爱戴的姨娘了,
她定然……已经做了冤家的女人,瞧她那满面红光的喜色,使得她本就妖冶十足
的万般风情绽放无疑,何淼儿便更是笃定了这一点。

  因此何淼儿一直冷着小脸,没有和商怡婷搭话,甚至岳静也躲在她身后,没
有凑上去,何淼儿不知道岳静会怎么想,她也没有和岳静谈论过这件事情,但是
她知道自己,说什么三天三夜不搭理杨宗志的话,实在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倘
若有那么一天,她得知杨宗志三天三夜不愿搭理自己,她矍然想象不出,自己会
是何等的惊慌失措,害怕的吃睡不香,只怕早就会忍不住向他告了饶,这一趟他
要不是把自己气得太狠了,自己定然不会生出这种决绝的念头。

  再到杨宗志回来后,和爹爹娘亲说着话,竟然瞟也没有瞟向楼道边的自己一
眼,何淼儿便在心头气骂:「哼……臭家伙,死家伙,竟然还当什么事情都没发
生一样不成?」

  筠儿拉了她一道下楼去准备酒菜,何淼儿神思不属的听着筠儿唧唧咕咕的憧
憬将来,什么时候带着大哥一起回西蜀住一段日子,陪着爹爹和大娘云云,何淼
儿暗地里跺着小蛮足,直想将那臭家伙的所作所为都一一说出来。

  临了和筠儿一道端着酒菜上楼,却又看见……那臭家伙竟然被爹爹骂的抬不
起头来,何淼儿站在一旁,杏眸中潮潮的,心疼不已,只看到这么一幕,一颗小
心思顿时便软了半截,筠儿叫她,她稍稍犹豫片刻,便想也不想的扑过来,抱住
了杨宗志的一条胳膊,朝着西门松瞪圆了自己的杏眸,现下终于把爹爹和娘亲气
走了,何淼儿心思里空落落的,站在酒楼上看着马车踽踽远去,再念起要见到娘
亲不知又会是何时何地,便急欲扑到杨宗志的怀抱里,哭个天昏地暗。

  总算她的个性坚强,咬着细碎的玉齿死命的忍住,两只小手儿却是死死的掐
住了杨宗志的胳膊,捏的他的锦袍皱成了一团,三个人在酒楼边不知站了多久,
远方的马车再也看不到影子,便是整个幽州城都浸入一片暮霭之下,杨宗志回过
身来,叹气道:「对不住筠儿,淼儿,我原本……原本不想和你们爹爹吵架的,
可是他……可是他,哎……」

  筠儿抬起娇媚的小脸,柔声道:「大哥呀,这……这也怪不得你的。」

  杨宗志苦笑一声,左右看看,这一对小姐妹一个生的花容月貌,另一个却也
如花似玉,当真是世上难寻的姝丽,为了自己竟然舍弃了爹娘和安逸的生活,跟
着自己来北郡受苦,西门松骂他怎么作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这话儿……似乎是
没有骂错的,若是辜负了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那自己再也不用做人了,当下他一
手一个,将两幅软玉温香般的小娇躯搂在怀中,低下头各自亲了一口脸蛋,沉吟
道:「嗯,等这一次北郡的事情了结后,我便陪你们回去一趟西蜀,给你们的爹
娘认罪,他们就算不喜欢我,不待见我,总会看着你们两个乖女儿的面子上,饶
过我的吧。」

  何淼儿听得心头一柔,抬起小脸痴痴看着杨宗志,红唇讷讷的启动一番,却
没发出一句话,楼梯道上,印荷的甜美嗓音传来道:「公子爷,筠儿姐姐,淼儿
姐姐,咱们也要开饭啦。」

  杨宗志顿时放开心思,哈哈一笑,拉起美貌的两姐妹,来到这隔间的裙楼上,
抬头一看,原来这裙楼是个少见的空中宅院,聚义楼本来分为四层,却只有楼下
的三层对外开放,这楼顶原来是客房,被自己让人包下来后,她们一群爱洁的小
丫头收拾打扮一番,却见另一番光景。上了楼梯,当中是一个圆形的空地,被她
们改成了主客堂,四周围了一圈小房间,看来是各自的香闺卧房。

  他们三人跟着印荷走上裙楼,迎面便听到叽叽喳喳的清脆腻声不绝于耳,一
众姿色各异的小丫头们,满面开心的布置着酒菜,主客堂中放了圆桌,杨宗志走
到圆桌前坐下,笑嘻嘻的问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群小丫头们却都不搭理他,而是快速的布好了酒菜,分别落座下来,大家
一起用饭,吃了没几口,唐小婕忽然放下碗筷,从自己的座位下取出一个小包裹,
递到杨宗志的面前,柔声道:「郎君……这个,这个给你。」

  杨宗志狐疑的蹙起了眉头,下意识接在手心里,入手只感到微微发沉,他轻
轻问道:「这……这是什么?」

  随手打开包裹,见到里面装了几样女儿家的首饰佩物,还有些细散的碎银子,
杨宗志莫名其妙的合起小包裹,笑道:「什么意思,这是……你的嫁妆么,乖婕
儿?」

  唐小婕听得小脸一红,低垂着小脑袋抿了一口饭菜,史艾可和柯若红却是笑
嘻嘻的接过话来,一起递过来一个差不多的包袱,乖巧道:「还有我们的呢,哥
哥……师哥,我们的也给你。」

  「你们……」

  杨宗志这会子才算是微微吃惊起来,接过她们手中的小包袱一看,果然里面
也放了几样首饰和玉石戒指以及手镯,跟着下来,索紫儿和倩儿拿来了一些银两,
李十二娘奉上了一摞厚厚的银票,印荷和翠儿拿了一些碎银子,便是……那又盲
又哑的小婵姑娘,都牵起了他的大手,探进她窄窄的衣裙内,撕开一个随身紧贴
的小荷包,从里面取了几锭银锞子出来。

  面前的圆桌上珠翠堆满,耀花人眼,杨宗志左右看看,不由得心头一动,对
史艾可和柯若红皱眉道:「你们……你们可是将义军的情形说给大家听了?」

  两个小丫头听得缩了缩雪白的脖子,一齐吐了吐小嫩舌,不敢搭话,唐小婕
在一旁给他夹菜道:「郎君啊,你……你别怪史家妹子和柯家妹子啦,她们也是
担心你,担心的要命,所以回来之后私底下在那里嘀嘀咕咕,说要给你凑银子,
这事情正好被十二娘给听到了,说给了我们大家听,郎君啊,原本你要参加义军,
我总是有些忧虑的,害怕你因为一时意气,最后落到朝廷的手中,那……那便是
婕儿害了你哩,可是你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解救咱们北郡的子民,难道我还要管
着你么,婕儿身边的银子不多,便把自己的首饰都给你,拿去当了,换成兵器和
粮草回来。」

  杨宗志心下不禁感动不已,转头四顾看看,这群小丫头一个个生的闭月羞花,
而且更是青春爱美的年纪,此刻却是个个布衣钗裙,卸了胭脂水粉,取下了亮晃
晃的头钗和玉镯,拿来给自己作军饷,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过得是否富足。

  「你们……你们……」

  杨宗志只觉得喉头微微哽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商怡婷咯咯一笑,
转头道:「淼儿……婷姨上回临走前,给了你一个木箱,你可没丢掉的吧?」

  何淼儿诶的一声,点了点头,走到一个卧房中取了那虎皮花雕的木箱出来,
商怡婷伸手接过,轻轻在木箱上抚摸片刻,便又塞进杨宗志的手心里,腻声娇笑
道:「还有我的哩,志儿呀,你要去带兵打仗,婷姨拦不住你,这里面本来攒了
一百万两,前一回,咱们离开洛都城的时候,我用来买通北门的守备官,花了三
十万两,现下还剩了七十万两,都给你拿去做军饷吧。」

  杨宗志面色一呆,拿着这沉甸甸的木箱,推拒似乎不好,但是接下来更是有
些难为,想想那颜飞花曾经说起到:「不错……姑姑她的确是爱财守财,可是…
…她对着你又是怎么样一幅脸子啊……」

  这一百万两,兴许便是商怡婷毕生的积蓄,此刻她却是毫不犹豫的全数拿出
来给自己去带兵,虽说护卫北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可是她们一个个,如何不
是看在自己的脸子上,才会倾囊相助,若是没有自己,她们尽可到南疆去纳福,
回到西蜀,滇南去作她们高高在上的千金公主,美满富足,又如何会这般吃苦。

  杨宗志的脸色怔住,心头却是翻江倒海极为不平静,商怡婷笑嘻嘻的拍着小
手儿,媚声道:「好啦好啦,大家银子也都给了,还是快快吃饭吧,唔,对了…
…志儿,这是……这是猪骨汤,你也好好的喝上几碗。」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想起自己回来时答应给他炖猪骨汤,补补身子的事情,
不禁脸色幽幽的发了红,杨宗志放下手中的珠宝银两,但觉胸中豪气云集,他哈
哈一笑,点头道:「是该好好喝上几碗,你们都是我最最亲近之人,我若是给你
们一个个开口道谢,难免显得生疏矫情,嗯,我便以汤代酒,先干为敬啦。」

  说罢端起一碗热汤,一饮而尽。

  是夜,吃过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说了一会话,这一回鸿冶城中事发,几个小
丫头之间经历生死,平添几许亲密,听着史艾可和柯若红二人将关外之行,绘声
绘色的描述出来,大家又是吃惊,又是开心或者惋惜,想不到天下间果然有一位
大神医,可以将唐小婕的手臂治好,可是却又拿小婵姑娘的宿疾束手无策,更加
想象不出,高高的山巅之上,原来还有常年不冻的天池湖水,被人导引着冲高山
上一冲而下,冻住了上万的官府大军。

  大家谈性甚浓,不经意间,时辰已经快到子时,杨宗志喝了一会茶,入内去
看了看熟睡的秦玉婉,便想回到卧房去休息,暗自打算明日一早便拿着银子去给
义军布置些帐篷,解决他们雪天歇息的问题,他背着手走到卧房里,转身正要闭
门,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顶开了,一颗香喷喷的小脑袋,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杨宗志低头一看,不禁笑道:「淼儿……有事么?」

  何淼儿的小脸通红,眼眸迷离似水,她咬着编贝般的玉齿,欲言又止了好一
阵,却又丝毫不说话,而是偷偷钻进来,翻身闭上了房门,娇躯无力的靠倒在房
门上。杨宗志微微一愣,暗自便有些恍惚,看这情形,淼儿说不得……还是来问
那夜婷姨和自己的事情的,这倒也难为了她,以她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隐忍了
这么久,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况且今晚看一众小丫头们的态度,似乎个个都还不
知情,也许……淼儿和静儿都没说出口。

  杨宗志不由得暗暗头疼,忽然明白过来,或许自己所托非人了。淼儿的性子
孤僻,自来便不爱多说话,而那岳静师姐更是个闷葫芦一般的模样,自己想要让
她们递个话给大家,看着这主意打的并不怎么聪明啊,而且她们两人都如此深爱
自己,也许为了自己,更是要将这秘密埋藏在心底里,以好成全自己的脸子。杨
宗志苦笑一声,暗想:「还是要给她说明白才行。」

  他便点了点头,轻轻伸出一只手,挑起了何淼儿尖尖的小下巴,低头一看,
这丫头自己却害羞的紧,瓜子脸蛋通红似火,小嘴里盈盈的喘着香气十足的韵味,
杏眸荡起秋水,哪里有半点前来质问的气势,杨宗志嘿嘿一笑,正要说话,面前
的何淼儿却是忽然娇吟一声,猛地扑进他的怀中,婉然怯怯的呼唤道:「冤……
冤家呀,你要是不知足,从今往后,人家……人家便每天晚上都来陪你,总之是
让你尽兴的,你……你便不会想那么多了,过去的,我……我也不来怪你,好不
好嘛?」

  她一边娇怯无比的低声呼唤,修长的瑶挺娇躯却是推着杨宗志,倒在了卧房
的小床之上,返身吹灭了灯火,娇吟着躺到了杨宗志的胸前,杨宗志甚至还没来
得及说一句话,便感到淼儿那喷火的柔软娇躯,如同八爪鱼一般盘了上来,长腿
细腰,好似腻人的皎月,将自己团团笼盖在了下面。……

  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急事,这几天更新可能会很不稳定,我只能尽量码字,
但是不敢保证什么,心有旁骛,状态也不太好,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再加速一
下,尽快完本吧。

            正文第498章聚义之五

  翌日醒来的极早,杨宗志的心里头总是记挂着义军尚且没有地方住,饥一餐
饱一餐,过的恁的清苦。虽然他腰间有点酸酸麻麻的,四肢酥软,可是眼睛乍一
睁开,整个人的精神便提上来了。

  窗外有叽叽喳喳的鸟叫,照说这里是北郡,时值寒冬腊月,飞鸟大雁早应该
成群结伴的到南方避寒去了,或许是落单了几只,攀在凋零的枝头上声声哀鸣。
杨宗志轻轻吁了一口气,身子稍稍动弹,便触碰到怀中一具温暖似火的娇媚身躯。
何淼儿背靠在他的怀内,小身子缩成一团,两只修长的夹在他的一条上,而那美
嫩的香臀儿却是拱翘着顶在他的,随着呼吸一下一下,那臀儿上的软肉也会轻轻
擦碰在分身上,煞是。

  杨宗志微微伸手将她拉出怀抱,低头见她酣睡的正恬,兀自没有半点反应,
他心中却是又好笑,又好气。这丫头昨晚上仿佛发了疯似地,缠着自己献了一次
又一次的美潮,直到最后累的连小指头都抬不动,狭长的秀眸半眯着,那重峦叠
嶂一般的撩人私地,却仍是一顶一顶的迎逢着自己,杨宗志渐渐也就知道,她之
所以这么拼命,这般忍住羞怯的大违常理,盖因这丫头一门心思的以为自己恋上
婷姨,不过是贪图上了人家无双的美色,所以淼儿才会这般尽力的服侍自己,让
自己舒爽了之后,便会再也不受那美艳婷姨的撩拨。

  说来说去,这丫头还是不知道自己和商怡婷之间乃是衷情所致,并不是仅仅
为了满足欲念,那大妖精的年纪的确长了自己九岁,可这决不妨碍两人间的情愫
纠缠,淼儿一番好心,却又于事无补,杨宗志这时候已经心知肚明,若让自己抛
了那大妖精而不顾,当真是枉自为人了,可这些话……他又能向谁去说。

  如此一想,他心中也不禁微微迷茫,爹娘若还在世的话,自己拼了挨受责罚,
也定然要据实以报的,可惜现边的小丫头们个个以自己为天,就算明知道自己胡
闹胡为了,依然还是宠着顺着自己,根本无法说出半句责罚的话来,当真让人心
里憋着气,但又无处可发。他沉沉的叹了口气,一拧身坐了起来。清晨的空气十
足冰凉,寒气浸入被中,淼儿嘤咛一声稍稍转了个身子,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杨宗志坐起来,给淼儿掖好帮被子,看着她那红彤彤的小脸蛋上挂满了余潮
后的慵懒和甜笑,他俯身在那吹弹可破的幽香脸蛋上轻轻吻了一口,然后穿戴好
锦袍,束好头发缎带,推门走了出去。外间已经透出几许亮光,但是昨夜里闹得
晚,今日一早,大家都还未起床,他便想去水桶边接点水,洗漱一番,方自穿过
回廊,便见到一个细弱的身影靠坐在楼道旁半开的纸窗边。

  清晨淡淡的亮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遮住了一个细细的背影,从这里看,只能
看清楚一头盈盈的秀丽长发,那身影静静的看着窗外,此处是聚义楼的顶层裙楼,
高度在幽州城内算作最高的地方,从这窗边看出去,或许能俯览到整个幽州府的
晨色,早起的忙碌人群,燕山边青烟袅袅,银白色的细雪划过茫茫天际。

  「倩儿……」

  杨宗志仔细盯着那背影看了几眼,那背影穿着淡紫色的摇裙,小腰上用锦带
束缚住,即便是不束缚住,那小腰也足够的细,细到堪比窗外的雪丝,轻腰美臀,
端的迷人。

  杨宗志看着那孤单的背影,轻轻的叹了一口白色的雾气,耳边不断的回响道:
「志哥哥,我要你……你亲亲我……」

  自己离开鸿冶城之前,这便是小丫头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看来……小丫头
她……果真是长大了,过去自己总是说她长大了,可毕竟还是玩笑的居多,逗弄
她开心罢了,只是这一回……杨宗志才当真颇有触动。

  再想想这柔弱小丫头在鸿冶城危难之际,留下的那些出人意料的话……

  「志哥哥……他是倩儿一个人的志哥哥……」

  「婷姨,各位姐姐,倩儿对不住你们,倩儿给你们磕头……」

  「我……我这次跟来鸿冶城,心里面打定的主意,便是要将志哥哥从你们手
里抢回来……」

  这些话,商怡婷自然一五一十的都跟杨宗志说过了,杨宗志只觉得这次倩儿
回来之后,与过去那娇痴浅笑,无忧无虑的俏模样大有变化,平日里少言寡语,
但是确切是哪里变了,他一时还是说不清的,不过听了这些话后,杨宗志就算是
个榆木疙瘩,也能感同身受的恍然大悟,究其所以……自己还是有些忽略她了,
她从小和自己一道长大,相依为命,除了爹娘外便是两个人最最亲近,现下……
自己身边的小姑娘多得数不清,对她的照拂宠溺下意识便会少了许多,这都是不
争的事实。

  杨宗志心头涌起阵阵愧疚,轻轻背着手走过去,来到倩儿的身后,俯头看下
去,见到原来倩儿痴痴地盯着聚义楼外的一排枯黄的树枝发呆,寒冬来临,难以
见到郁郁葱葱的翠色,树枝的尽头上,停了几只羽毛蜷缩的小鸟,叽叽喳喳的仰
天悲鸣,他看的心头一柔,不由轻轻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小丫头。」

  「啊……志……志哥哥」倩儿恍惚的回过神来,小身子颤抖几下,娇美的脸
蛋却是红了,低着小脑袋小小的叫了一声,便咬住了绯红色的小唇。寒风吹来,
荡起她的秀发自中分开,发端拂过她白嫩的脸颊,香气隐隐穿透耳际,吹到杨宗
志的鼻头上,带起一阵醉人的痒意。

  杨宗志呵呵一笑,将脸颊再凑近一些,和她微微发凉的小脸贴在一起,一道
看着窗外酒楼下的冬日晨光,心生一派宁静,倩儿却是紧张的浑身发抖,志哥哥
的身子一贴过来,她本来甚为冰凉的小身子和脸颊上顿时火热了起来,小脑袋里
晕乎乎的仿佛饮了烈酒,甚至连小手指都不敢乱动一下。

  倩儿嗫嚅的启唇唤道:「志哥哥,你……你……」

  话还没说出口,却是被杨宗志侧过脑袋,含住了她那薄薄的樱唇,杨宗志大
手用力的向内一掳,将她细弱的小身子整个抱在了怀中。

  「哦……志哥哥,志哥哥……嗯,嗯。」

  倩儿轻轻呻吟,竟感到如梦如幻一般,眼前的一切,细雪,北风,枯枝,小
鸟俱都不真实了起来,过了一会,她的红唇中轻轻一颤,便被杨宗志吸出了黏答
答的小舌头,猩红美艳,阖在口中大股大股的吮出甜液。倩儿却是头晕眼花,她
也和杨宗志亲吻过一次,可是那一次,志哥哥才不会这般坏坏的使出风流手段,
而是呆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兀自还要倩儿主动,倩儿不过是个年近十六岁,情
窦初开的小丫头,那一次的索吻已是尽力忍住了娇羞,方可说出口,让这不经人
事的小姑娘主动,岂不是让她为难。

  现下不同了,杨宗志下意识展开调情的手段,嘴角中舌尖摩挲打圈,大手甚
至还顺着那细滑的腰肢上扫了几个来回,倩儿的小身子骨,软的好像抽条的柳枝,
意乱情迷之下,更是不知今夕何年何月。窗外的几只幼鸟唧的一声展翅飞了高去,
两人一口浊气都快尽了,这才分开唇角,一滴晶莹的粘液丝桥缓缓顺着他们的嘴
唇间分开,坠落。倩儿拼命的娇喘,软绵绵的靠在杨宗志的怀抱中,心跳飞快的
熏醉道:「志哥哥……你,你不生倩儿的气么?」

  杨宗志嘿嘿一笑,摇头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
气过你了?」

  「那不同的……」

  倩儿心情愉悦,顿时恢复多年来的娇痴可爱模样,她抬头深情的凝望杨宗志,
一字一句的道:「以前我只是你的亲妹子,你疼我的多,爱我……却是没有的,
但是倩儿不要作你的妹子,这话……我敢跟鸾凤公主说,敢跟婷姨,众位姐姐们
说,唯独不敢……不敢和你说起。志哥哥,我知道你上一回答应倩儿,全是看在
爹娘的份上,那……那不是倩儿要的感情,我要你真心的爱恋我,将我当做妻子
那般宠爱厮磨,便不该用爹娘来勉强你,倩儿错了,你走之后,倩儿时常发恶梦,
梦里面尽是你得知真相后,从此便不要倩儿了,我……我好怕的……吟!」

  她说到这里,终是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杨宗志皱着眉头,伸手替她抹去
腮边的滚滚珠泪,摇头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要你啊,别说你是我最最亲近
的贴心人,就算你真的做错什么事情,也都要怪到我的头上来,乖倩儿,我得和
你说实话,嗯……过去呢,我的确将你看做亲妹子,虽然关心照怀,却很少涉及
男女私情,可是前几天婷姨将你的小心思都告诉给我了,方才我站在你身后看着
你的背影,我心头柔柔酸酸的,第一次充满想把你剥光了,恶狠狠的摁在大床上
欺负个够的念头,所以倩儿傻丫头,你再莫胡思乱想了,一年前你跟我到了北郡
战场,我没照顾好你,现下我们又故地重游,等过一段日子,咱们一齐将蛮子赶
出阴山,我便带你回滇南去见我师父,他老人家必定会为我们做主,好不好?」

  「啊……」

  倩儿听的秀眸闪亮,红唇大大的张开,料不到杨宗志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什么……什么剥光了,丢在大床上……她脸蛋通红的在杨宗志胸前锤了两记,娇
笑着啐道:「坏哥哥,你……你说什么呀,你真的要把倩儿……嗯,那个什么…
…么?」

  杨宗志重重的点了点头,低头在她红唇边又深深的吻了一口,拉住她的小手
儿,调笑道:「只要你不把我从大床上踢下来……」

  倩儿嗯嗯一声,死命忍住羞怯,扭着细细的腰肢撒娇道:「你……你明知道
的,人家怎么会……」

  话刚说到这里,两人身后呀啊的有人打了个哈欠,柯若红娇昵的甜美嗓音,
嘟囔着传来道:「谁呀,这么大清早的……咦,师哥呀,你怎么会起的这么早?」

  杨宗志和倩儿闻言赶紧松开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柯若红揉着惺忪的睡眼,
扭着肥臀儿款款走过来,狐疑的在他们中间扫了几眼,左边看看,杨宗志倒是嘿
嘿嘿嘿,笑的颇为诡异,而右边那小姑娘吧,红唇白齿,两腮边更是荡起朝霞般
的红晕,眼眸泛春,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意透出,柯若红撇了撇红馥馥的小香唇,
朝杨宗志皱起鼻尖道:「哼,这么一大早,又在轻薄倩儿妹妹哩,坏师哥呀,你
……你可真是……」

  这个裙楼本来不算大,大家的卧房围着主客堂摆了一圈,因此彼此门房相隔,
昨夜里……淼儿姐姐那媚得腻死人的娇喘声时而从门缝内传来,柯若红和岳静睡
在一起,听了好一阵方才睡着,当然知道坏师哥在人家房里做些什么事。

  「没……没有的。」

  倩儿虽然羞得面红耳赤,却依然为志哥哥辩驳起来了,柯若红格格一笑,转
过头捏着倩儿红嫩的腮边,娇笑道:「还说没有,师哥他轻薄咱们女儿家,人人
都逃不过他的魔爪呀,倩儿妹妹,我教你一记揽雀尾,他下次再肆意轻薄你,你
……你便用这一招对付他,咯咯!」

  杨宗志笑道:「好啦,我也要出门去了,你们多睡一会,午饭我可能就不回
来了。」

  柯若红转头腻声问道:「师哥,你又要去义军那边了么,你……你等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

  倩儿芳心正甜蜜的紧,闻言也道:「志哥哥,我……我也跟你去,你别忘记
了,上一次出征北郡,我可是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的呢,你说要把蛮子都赶走,
倩儿也梦想着那一天,我去给你帮忙。」

  杨宗志点了点头,暗想:「前几日可儿和若儿便一直呆在土地庙那边的,而
倩儿她……却是学了娘亲的机关消息术。」

  他自然忘记不了,一年前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征北郡十三城时,身边跟着的,
便是这贴心的妹子。过不了几日,蛮子说不得就会打过阴山来,本来秦玉婉倒是
可以派上大用场,无奈她身怀六甲,体力和精力都懈怠的紧,而倩儿便是唯一可
以帮手之人了。

  他允道:「嗯,那你们快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走吧。」

  倩儿和柯若红听的俱都一喜,相互间拉着小手儿跑进了内间,飞快的梳洗打
整一番,不过一会,便又牵着小手儿跑了出来,迎面一看,这两个小丫头年纪相
仿,正都是青春貌美的小可人,但是她们无论身材样貌,气质打扮都大相径庭,
其中一个肥美甜腻,另一个却是纤细的娇弱,柔如无骨,个个看的自己砰砰心动。
杨宗志胸中涌起豪气,便和两个美丫头联袂出了聚义楼。

  身边一左一右的伴着两个小姑娘,他们刚刚来到楼下,便听到酒楼上一个清
脆悦耳的嗓音,惶急的呼唤道:「杨……杨公子……」

  杨宗志等人抬头看上去,今日只是有些细雪,天空却是敞亮,甫一仰头上望,
目光被雪色和白云的亮色所摄,一时看不清楚,只能微微瞥见高高的三层酒楼上,
一颗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那小脑袋上似乎梳着单髻,高高的盘起了秀发。

  柯若红用洁白的小手儿遮住俏眉,眯着媚眼辨认了好一会,才娇笑着道:
「咦……十二娘,是你在叫师哥么?」

  李十二娘从两只小手撑在木栏边,小蛮足高高的垫起来,见到楼下三个人望
上来,她慌忙叫道:「杨公子,我……我起晚了,你是要去义军那边么。」

  杨宗志高声笑道:「是啊。」

  李十二娘咬住银白的玉齿道:「我……我……我……」

  杨宗志笑着挥手道:「烦劳李姑娘跟其他人说一声,就说我去那边办事,夜
里可能回来的比较晚,让大家不用等我用饭啦。」

  说罢拉起倩儿和柯若红顺着长街走了出去。酒楼上的李十二娘听的目瞪口呆,
小嘴中兀自还在我……我个不停,看着杨宗志三人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被细雪
盖住不可多见,她一颗小心思里涌起浓浓的失落,高高踮起的脚尖沉沉的落在地
面上,小身子一颤,从衣裙下方的裙摆中探出藏着的右手,手心中握着一把长长
的宝剑,宝剑兀自还带着温暖的体香,剑柄上有一根明黄色的剑穗,随风左右轻
摆。……

  浅浅白雪的在长街上覆了一层,盖住枯草,尚能露出青石板的石墩,三个人
脚步轻快的走在街边上,随眼看着两旁的家户逐个打开大门,幽州城乃是北郡的
正中心,无论人口还是经济俱都算得上翘楚,辰时一过,各家各院的人们开始了
一整天的忙碌,现下时日临近年关,道两边的门庭上都挂出红彩喜绸,看着好不
喜庆。

  柯若红背着小手儿踢飞脚下的积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咯咯娇笑道:
「师哥啊,可儿今天怎么没跟来,那丫头难道是睡迟了么?」

  杨宗志摇头笑道:「哦,我昨晚吩咐过她了,让她这几日先照顾一下小十四,
等小十四恢复之后,再过来帮忙。」

  「嗤……那丫头也能耐得住……」

  柯若红好笑的摇了摇双丫髻的小螓首,一脸都是不敢相信,转头瞥了瞥杨宗
志和倩儿,见他们走在一起,倩儿在他身后偷偷伸出一只小手儿,想要握住师哥
的大手,却是犹犹豫豫的好生不敢,柯若红跳过去一把抓住了倩儿温软如玉的柔
夷,径自和自己一道握在了杨宗志的大手上,她对倩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媚眼,咯
咯娇笑道:「师哥啊,你说,刚才十二娘在酒楼上叫我们,我了老半天也没说出
一句话,她想说什么呢?」

  杨宗志方才并未留意李十二娘的表情和神态,在酒楼下也看不甚清楚,他听
了柯若红问话,一时只感到两只又暖又滑的小手儿探到了自己手心内,杨宗志低
头瞟了瞟,两只柔夷一个嫩白,一个修长,便将这它们握得更紧些,嗯的一声笑
道:「我怎么会知道。」

  柯若红露齿扑哧一笑,圆圆的小脸上都是促狭的宠色,她正要说话,一旁默
不作声的倩儿,却是红着小脸首先道:「她是想跟你去军营里看看世面呢。」

  「哦……」

  杨宗志狐疑的愣了一楞,转眼见两个小丫头都看着自己,目光中隐隐的柔情
浮现,他心中略略沉吟片刻,奇道:「去军营里看世面?军营里都是粗汉子,哪
有什么世面可瞧,再说了,我们那边现在连简陋的军营都没有的,只有一座破庙。」

  柯若红咯咯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十二娘她呀,家里面的先祖
曾经在朝中做过武将的呢,由小到大,她总是做梦能够光耀门庭,可惜的是,她
是个女儿身,参不了军,上不了战阵,因此才会对你所说的粗汉子这般羡慕的呀。」

  倩儿被杨宗志握紧小手儿,顿觉芳心满足不已,甜笑道:「是呢,我也听姨
娘说过,姨娘不但说这十二娘想跟着你从军,甚至……甚至还……」

  她说到这里,娇美的小脸蛋上印红一片,却是没再接着说下去,杨宗志问道:
「甚至还什么?」

  倩儿咬住小唇,轻轻摇头道:「没什么。」

  柯若红腻笑道:「昨晚我和可儿回来,本来在偷偷商议怎么给你筹军饷的事
情,不小心被这十二娘给听到了几句,她听了之后,兴奋的满脸通红,急忙的回
去拿了一个装满银票的皮囊出来要交给你,又蹦又跳,这才让大家伙都知道了这
件事。」

  杨宗志哦的一声,暗想:「原来是这样。」

  他下意识紧了紧身后背着的一个鼓鼓的包裹,想起昨夜不但是婕儿,筠儿等
人,就连那小婵都牵着自己,从她怀内的一个贴身荷包中取出好些碎银子,小婵
她又盲又哑,这些银子……说不定就是她安生立命的本钱,最后的一点积蓄,她
竟然都拿了出来,更何况那李十二娘递过来的银票,也是厚厚的一大摞,他也没
有仔细去数,只要想想或许也有十万两左右,他心中不得不感动交加,暗想这些
都是弱女子,可是人人豪气不让须眉。

  转念又道:「小婵她如此作,尚且情有可原,毕竟前些天朝夕相处之下,她
渐渐对自己生了依赖之心,所以就算把银子都拿出来,自己也会好好照顾着她,
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那李十二娘也这般作,便有些奇怪的了。」

  从洛都来鸿冶城的道上,杨宗志曾经听商怡婷说起过,这些年来不但是她自
己,她身边的颜飞花和李十二娘都曾经攒下了不菲的金银在手,可无论怎么不菲,
尽多也就是十万两罢了,李十二娘却将这些积蓄都捐出来,让自己去给义军置办
吃穿,她图的是什么?

  商怡婷虽然拿出了七十万两银器首饰,但毕竟她与自己有了之亲,双方也都
情投意合,这么做倒是说得过去,可李十二娘和自己相交尚浅,甚至话也没有多
说过几句,她的性子再豪气干云,不让男儿家,总是让人觉得似乎太过大度了,
或许……真的如同若儿说的那样,她是为了能够跟着自己投军,作个战场上的花
木兰罢了。

  杨宗志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抬头一看,城北的土地庙已经近在眼前,只得将
这些疑问按捺在心头里,踏步走了进去,门内大家都起得早了,三三两两的聚在
一起啃干粮,没有热水便取了一些雪团过来,捂在手心里,捂化了就着喝。杨宗
志一来,大家便站着迎了过来,朱晃和忽日列昨晚都挤在这破庙里,今早和大家
吃在一起,看见杨宗志等人过来,他们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干粮,笑着迎过来招呼
道:「杨兄弟来了。」

  杨宗志点了点头,将身后的包袱取下来,交给朱晃等人到:「朱大哥,我昨
晚去筹了一些军饷,数目大抵够用,你拿了这些钱,去周围几座大城中购置一些
帐篷,棉被和大米,然后将这些帐篷都安置在北门外的空旷地上,让这两千人都
先搬过去了吧,此处总不是长久之计。」

  朱晃伸手接过包裹,只觉得手中猛的一沉,忙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带人
去办,争取今日便办好这件事。」

  说着和忽日列一道带了几个人走了出去。

  杨宗志看着他们出门,这才转身走进庙内,霍二哥和三娘等人给他沏了热茶,
端上来问道:「杨兄弟,你吃过早饭了么?」

  杨宗志笑着摇头道:「还没有。」

  如此一说,他肚内当真是咕咕的叫,昨夜和淼儿疯了一整晚,体力透支,这
些天要么和那美艳的婷姨胡天海地,要么和淼儿床底眷念,竟是有些耽于美色之
感,霍二哥拿了一些干粮进来,对他道:「咱们这都是粗粮,杨兄弟你将就着先
用一些。」

  杨宗志也不管那么多,取了干粮便塞在口中大嚼,倩儿和柯若红看的既是有
趣,又是好笑,便摇头谢过了霍二哥,郑老广等人的好意,杨宗志匆匆用过了一
些干粮,喝下一口热茶,顿时觉得精神矍铄,浑身上下暖融融的紧,郑老广等人
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杨兄弟,我们……我们这些人不但要你带领,还……
还要花你的银子,这……这怎么说得过去?」

  杨宗志诶的一声,摇头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他语气顿了一顿,踌躇的又道:「这次咱们筹集了九十万两银子,数量倒是
不小,别说是这两千人,就算人数再多三四倍,也能绰绰有余,下面……咱们便
要将那两件急务一个一个办好了,首先嘛,依然要聚众,现在人马数量还是不够
的,虽然此刻还不知蛮子究竟要来多少人,但想着至少不会低于五万,五万以下,
蛮子只能游击侵扰一下北郡的一两个大城镇,要将北郡十三城都占住,非要五万
以上才能做得到,那咱们准备的人马便不能少于三万,再加上一些城防守备愿意
相助的话,堪堪能够做到不落下风,只有人马到齐了之后,这第二步方才是打探
蛮子动向,操练大军准备着,只不过时日太短,这些一切都要从简才行。」

  郑老广和霍二哥等人听的频频点头,这些征兵作战的事情,他们过去只在说
书和演义中才听到过,此刻真真自己聚义起来,但凭的仅是胸中的一腔热血,主
意却是没有的,只能在一旁干听着。杨宗志想了一想,皱眉道:「这样吧,我们
作一些布告出来,对外就说筹集人马,许以军饷,然后你们派些人去北郡十三城
内到处张贴开,将声势造大,看看能不能吸引一些热血不怕死的男儿来投奔。」

  郑老广等人齐声道:「好。」

  当下便让人去外面采买了许多宣纸和笔墨,倩儿和杨宗志亲自执笔,写了几
百份布告,一直写到晌午过了,方才大功告成,郑老广等人领着属下去各地张贴
去了,杨宗志等人才坐在土地庙中休息喝茶,方才写布告之际,倩儿凭借自己的
记忆,将北郡,燕山和阴山,太行山的地形仔细描绘下来,作出了一副地图,然
后和柯若红坐在一旁小声的说起了话,杨宗志便撑在长桌上对着地图来回的看。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哥哥……哥哥。」

  杨宗志用力的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抬头一看,一道水绿色的倩影快步跑了进
来,原来是史艾可那丫头迈着小步子,手腕间还挂着一个竹篮,兀自左右摇晃,
杨宗志笑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看着小十四,这几天不用过来了么?」

  史艾可伸手抹了抹水汽俨然的白玉小脸,提起竹篮道:「可儿来给你送饭哩,
饿了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竹篮端放在长桌上,取出里面尚带余温的小菜,嘟着红
唇嘀嘀咕咕的道:「哼……坏家伙,我就知道你不想我在这里碍事,所以才派我
看着那小子,可惜……不如你的意,那顾小子今日已经下床啦。」

  杨宗志闻着方才香味,当真是有些饿了,便招呼倩儿和柯若红一道过来,抬
头问道:「下床了?小十四他不要紧了么?」

  门外有人哈哈大笑道:「不要紧啦,九哥,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我躺了几天几夜了,再睡下去,才是真的受不了。」

  杨宗志等人转头一看,见到门口笑嘻嘻的走进来一个褐衣少年,不是顾磊又
能是谁,杨宗志喜道:「小十四。」

  顾磊跑过来,往自己胸口上重重的擂了几拳,砰砰作响,他哈哈笑道:「九
哥,听说你在这里带人跟蛮子打仗,我怎么都睡不下了,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给
我作的?」

  史艾可皱起瑶挺的小鼻子,扑哧一声娇笑道:「哼……马屁精,这回怎么不
怕你师父责骂了不成,还跟着这坏哥哥胡闹。」

  顾磊涨红着脸庞道:「可……可儿姑娘,我怎么是马屁精了,我方才不是和
你说了么,九哥他从小做事总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再说了,就许你整天哥哥这
样好,那样也好的,就不准我说一下了不成?」

  顾磊毕竟年幼,只被史艾可拿话一激,便有些面红耳赤的羞赫。

  史艾可却是捂着红彤彤的小脸,娇啐道:「哎呀,谁……谁整天说那家伙这
样好,那样也好啦,你……你这臭小子好生口不择言。」

  顾磊见史艾可又羞又气,赶紧轻轻拍了自己一耳光,赔罪道:「哦,是我说
错了,你别生气啦。」

  柯若红笑嘻嘻的晃着小脑袋道:「明明就是这样嘛,干嘛还怕人家说呀。」

  话还没说话,便被脸色通红的史艾可扑将过来,两人闹成了一团。杨宗志,
收起了地图将竹篮中的碗筷摆放在长桌上,抬手道:「好了,都别闹了,你们要
是没吃饭的话,便一起过来用饭吧。」

  史艾可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过柯若红,气鼓鼓的走过来,临了还在杨宗志
的官靴上重重的踩了一脚,微微消了一口气,方自乖乖的坐下来抿了一小口饭菜,
却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几个人头碰头的聚在一起吃饭,席间顾磊问了一些义军的情形,杨宗志大概
对他说了下步的打算,顾磊放下碗筷道:「九哥,别的我帮不了你,但是打探蛮
子的动向,我倒是可以做得到的,你的事情忙,不能亲赴阴山,而我无所事事,
便代你走一趟,然后将一路所见都回来告诉你。」

  杨宗志听的心头一动,小十四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他的一身轻功的确是不凡
的,上一回赶到幽州城他累得吐血,事后淼儿给他查过脉,只不过是因为他急怒
攻心,太过自责急躁,没有休息调养造成,他若是能够心平气和的话,当不至于
如此,这一趟对蛮子出兵的动向一无所知,有限的一些消息,俱都是从阴山逃难
过的子民们口中得知,只晓得蛮子在阴山外侧集结大军,具体多少人,哪一个领
兵,何时出征便不得而知了。

  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下义军刚刚聚起来,百废待兴,杨宗
志自己难以脱身,若是他这主将跑去阴山探营,余下人只怕连如何布置军营,架
设布防都难以做到,因此他心头一直在犹豫,该如何探查敌情,此刻听了顾磊所
说,他不觉颇为意动,踌躇道:「小十四,你的身子当真大好了么?」

  顾磊振起胸膛,大声道:「真的好了,九哥,事不宜迟,我吃过饭后,便骑
马赶去阴山,快的话一日功夫便能回转。」

  杨宗志点头道:「好,你便替我跑一趟,唔……你一个人去,我还是有些不
放心,这样吧,可儿……你不是怪我没有派事情给你作嘛,你就和小十四一起跑
一趟,务必快去快回。」

  当下便将这一路要查看哪些事情,走访哪几个村镇一一细说了一遍,史艾可
听的满脸兴奋急切,杨宗志的话刚一说话,她便跳起小身子,拉扯着顾磊,催促
道:「吃完了没有,咱们快走吧。」

  顾磊慌忙扒了几口饭下肚,跌跌撞撞的跟着走到大门口,忽然……史艾可又
转回身来,跑回到杨宗志的身边,道:「哥哥……我这回给你办好差事,你……
你怎么奖我?」

  杨宗志抬眼一看,这小丫头此刻显然经过精心的修饰,这几个月来,史艾可
愈发凸显出小女儿家的浪漫情怀,也越来越不像过去那个假小子,现下的她一身
水绿色的短短浮裙,长长的包裹在白色裤管中,身段雅致,她一边对自己喷着口
齿晕香问话,一边背着小手儿,俯身到自己的面前,近近的……甚至都能看清楚
她那水绿色裙子的胸口上,现出两个颇具规模的小山包,虽然比不过若儿那丫头
的浑圆腻人,却是胜在弹软,杨宗志看的一呆,下意识道:「你要什么?」

  史艾可幽红着小脸蛋,扑哧一声,猛的扎进他的怀抱中,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和他缠绵的深吻在了一起,吐出自己红馥馥的小软舌,盘旋,旁边几人看的目瞪
口呆,顾磊简直看傻了眼,便是倩儿和柯若红也呆若木鸡,心中暗啐:「这丫头
……她好大的胆子呀!」

  这一吻不知过了多久,杨宗志手中兀自举着筷子,听着史艾可嗯嗯的娇喘几
声,这才放开自己的脖子,香喷喷的对着自己吐气道:「我要你……我要你以后
每天都和我这么亲一回嘴,只要你答应人家这个条件,可儿便……便什么都依你
哩。」……

  明天开始,可以顺利更新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枫希月 2014-8-24 06:45

            正文第499章聚义之六

  吃过午饭后,倩儿和柯若红收拾好了碗筷,杨宗志便又坐在长桌前翻看地图,
倩儿这丫头脑子灵动,过去和自己出征过一次北郡,对这北郡十三城的地势地貌
都还铭记于心,眼下的地图虽然简陋些,不能和朝廷精心命人编绘的地图相比,
但是大体上还能看出个究竟。

  南朝地大物博,北郡十三城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般盘旋在洛都中原的头顶
上,龙伏山野,从南到北依次是太行,燕山和阴山左右相伴,若要据守要道重镇
的话,当要依靠山势,不过阴山又长又陡峭,战线拉开了,绝非险要可守之地,
如今义军人数太少,这么长的山脉,顾住头便难以顾尾,想要退敌于阴山外,无
异于痴人说梦。

  务实一些,便只能背靠燕山,燕山的山势高,但是山体却短,而且燕山之北
正对着幽州城的北门,大军驻扎在燕门外,方算是明智之举。倩儿和柯若红盘腿
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小声的说着话,前一段日子,倩儿小心思里压着事情,精神
恍惚的极为沉默,今日早上得了志哥哥那般情真意切的许诺,顿时如同放飞了心
情,快意无限的拉起柯若红,说起了自己和志哥哥小时候的事情,又说说去年冬
天他带兵来北郡打仗,何等威风光耀。

  柯若红听的又惊又喜,倩儿的口才甚为了得,说得柯若红满面羡艳,什么一
枪挑掉了契丹领兵大将的脑袋,柯若红曾经在少室山见过一次杨宗志的枪法,的
确是出神入化的,但是涉身战场之上,这一人的武艺多高,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这些事情柯若红想都没曾想过,她跟来义军这边,全都因为杨宗志在这里,她便
心甘情愿的来给杨宗志帮手,前些日子义军不成规模,柯若红暗自还有些忧心忡
忡,今日听了倩儿所说,不觉胆气大盛。

  过了一会,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双手在身前搓揉,踽踽的立在庙门前徘徊,
想要抬头说话,却是欲言又止。杨宗志凝神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发呆,尚自无所察
觉,柯若红眼明手快,小声问道:「咦……霍二哥,你有事么?」

  门口站着的正是那太行山中第的庄稼汉子霍二哥,他头戴皮毡帽,蹙着眉头
看着杨宗志,杨宗志听到柯若红的声音稍稍抬起头来,与霍二哥对眼望个正着,
见到霍二哥一脸犹豫彷徨,便站起来笑道:「霍二哥,快过来坐。」

  霍二哥诶的一声走进来,坐在杨宗志身边的木凳上,身子刚一挨在凳子上,
便又站起来,口中讷讷的几声,杨宗志奇怪的皱起眉头,暗想:「他怎的了?」

  霍二哥为人性子豪爽,不虚伪浮夸,对人也真心热切,这些杨宗志与他相交
数日来颇有感触,眼前的霍二哥却是涨红着脸颊,惴惴不敢言。

  不知怎的,杨宗志忽然想起婕儿在离开太行山后,对自己说起到,半夜在柴
房边听见霍二哥和三娘偷偷的对话,话中似乎是说那三娘钟情于一位祁大哥,被
霍二哥知晓了,两人当面对质。杨宗志温言问道:「你可是碰到什么为难事了?」

  他暗自踌躇:「莫非……三娘她又和霍二哥闹将起来了?所以霍二哥是来和
自己辞行的?」

  他们一家三角爱恋纠纷,这些事情对外人本不足道的,就算自己知道了,也
只能装作未曾听说过,毕竟自己若开口去干涉,好没来由的。

  倩儿和柯若红也缓缓的坐了过来,盯着霍二哥奇怪的瞧,霍二哥咳嗽一声,
讷讷的道:「杨兄弟,你说,咱们发了告示出去,真的就会有些不怕死的义士投
奔过来么?」

  「咦……」

  杨宗志料不到霍二哥问的是这一番话,当下心头一转,点头道:「也许会有
的吧,咱们北郡的子民这么多,总会有些侠肝义胆之士,况且……无论做什么,
都要有人挑头,只要第一个人站出来了,后面总不乏跟随之人,今日咱们写了几
百份告示,便是在挑头,号召义勇之人前来汇聚,而且咱们写明了管吃管住,又
能打消他们的一些顾虑。」

  霍二哥默然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本也是这么想,刚刚回去和大哥他们
说起这件事,我们就怕……时间不能等了呀,杨兄弟你想想,义军现在才两千人
出头,就算今天来个三百,明天再来个五百,何时才能到你口中说的三万之数,
万一咱们人还没聚足够,蛮子便挥师打过来了,咱们怎么办?」

  杨宗志轻轻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不是这么担心,可是眼下亟待解决的事情太
多,他一个人只觉得有些分身乏力,十多天前,他便在太行山里听见蛮子聚集大
军的事情,大军整顿齐了,备好粮草便能发军,而且蛮子这回出击显然是有意所
为,一来中原天下大乱,他们趁乱而来,自然遇不到什么大的抵抗,第二嘛……
便是若儿她爹爹柯宴给蛮子带了一封密信,信里面说什么「朝中乱象已成,速速
发兵南进!」

  柯宴私通蛮子,若不是自己无意间将他的密信截取下来,或许蛮子来的还要
更快,蛮子发兵的时候对外宣称什么,国师惨死在洛都城,不管那什么禄德泗是
不是真的蛮子国师,他咬舌自尽于自己和朱晃的面前是不是征战的起源,但这一
趟蛮子出兵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而且势在必行,当前形势危急,每一天都可能听
到蛮子打过阴山的消息,而义军的人数问题,便成了最头疼的大事。

  若说筹集军饷还能从一群俏佳人那里获得帮助的话,那募集军队,便连她们
也素然无策的了,杨宗志沉沉的叹了口气,心想:「尽人事而知天命。自己总要
尽力去试一试。」

  霍二哥见他面有难色,忍不住又道:「杨兄弟,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说
不当说。」

  杨宗志心头一振,忙催声问道:「你快说。」

  霍二哥道:「眼下时间急迫,咱们挨家挨户的去找,或者在十三城贴满告示,
恐怕也来不及了,来的人太散,良莠不齐,难说不是弊端,咱们只能去找人帮忙,
杨兄弟,我上一回给你说过,我们太行山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方老师爷,不知……
你还记得不记得?」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道:「还有一些印象的,你说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本
来是要去找他打听蛮子动向。」

  霍二哥笑道:「就是他了,这一次义军的事情,我也都是听他老人家说起的,
他言下对义军之举颇有几分推许,杨兄弟,你曾经是朝廷中的兵马大将军,若是
咱们一道去拜会方师爷,以他在太行山的人气和威望,说不得便能帮咱们召集一
大堆人手,为我们所用。」杨宗志听的大喜,握住霍二哥的大手,笑道:「事不
宜迟,那咱们快去。」

  霍二哥一呆,恍惚道:「你……你不介意?」

  杨宗志愣住道:「介意什么?」

  霍二哥道:「我……我本想方师爷他老人家再德高望重,也不过是太行山走
镖的镖头,而你过去是朝廷中的大将军,我方才就在考虑,若是我自己独自去求
吧,似乎觉得不够诚意和分量,你是咱们义军的主帅,亲自登门才显得依足了礼
仪,可是你身份这般尊崇……」

  他话还没说完,杨宗志便拉起他,摇头道:「诶……二哥你想的太多了,我
现在不过是个反贼,什么都不算,怕什么丢了面子,倘若真的能求来一万几千人
马,那比什么都重要。」

  他回头道:「若儿,你去牵几匹马过来,咱们跟着二哥他走一趟,太行山很
近,一日便可来回,想来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柯若红和倩儿乖乖的点了点头,跑出去牵了几匹马过来,这些马还是杨宗志
等人从关外带回来的,马车卸下来之后,马儿便装上马鞍,当下杨宗志和霍二哥
等人骑马出城,径自向太行山骑去,沿途淌过小明河,下午便来到太行山的市镇,
这市镇就在太行山的谷地中,围山而建,人口众多,颇为繁盛。

  霍二哥在前面领路,带着杨宗志等人来到一个浩大的别院前,门口站了几个
裹着腰刀的门子,霍二哥下了马,毕恭毕敬的走到那些门子面前,点头弓腰道:
「不知道……方师爷他老人家可在府中么?」

  那些门子斜眼看过去,道:「哦……原来是霍二啊,又来孝敬我们老师爷啦?」

  霍二哥呵呵笑道:「正是,有点事情想要请问一下方师爷,还望各位通传一
声。」

  这些门子显然与霍二哥见过许多面,倒也知道他的身份为人,其中一个回话
道:「等着吧,我进去叫一下,老师爷不知道今日得闲不得闲。」

  霍二哥赶紧点头应是,垂着手站在门前等着,杨宗志和若儿倩儿也下了马,
站在大门前张望,见到这大门修缮的甚为气派,门口立了两座石狮子,便是那府
中的下人,看人时也眼高于顶,柯若红不耐的撇嘴道:「哼……好大的气派么。」

  声音又脆又娇,虽然不大,却是落在了那些门子的耳中,其中一个高大的人
站出来,蹙起浓眉道:「你说什么?」

  柯若红可不是被人唬大的,虽然那些门子身后都裹了宽宽的腰刀,她却是怡
然不惧,站出来道:「我说你们好生狗眼看人低。」

  那高大的门子见这些人站在霍二的身后,便以为是他的同路人,霍二虽然和
他们熟稔,却不是什么不可得罪的贵人,况且他对着自家的方师爷,那可谓是鞍
前马后颇为恭敬,想来也寻常,他不过是太行山中一个寻常的庄稼户,老师爷看
得起他啦,才会和他说几句话。那门子被人当面顶撞,微怒的虚按刀柄,转头看
过去,却见到是一个容颜娇丽的少女,一身淡红色的石榴裙,竟有几分耀人之色。

  而且她身边站着的几个人,男的高大俊朗,另一个姑娘却是娇柔纤细,俱都
不是凡人打扮,这门子也见过一些世面,心头微微一惊,沉吟着没有继续答话,
杨宗志皱着眉头将柯若红拉扯回来,躲在自己背后,过了一会,里面人走出来道:
「成了,师爷今日心情正好,让你进去呢。」

  霍二哥忙点了点头,跟在那门子的背后举步入内,杨宗志等人走在他们身后,
转眼一见,穿过一个聚满武师的武场,走进后房的花园中,有个白发老者坐在里
面花簇里饮茶,现时天气寒冷,这花园中还有几朵残花未曾衰败,想来日间还有
人维护打整着。

  霍二哥走过去,恭恭敬敬的作礼道:「方老师爷,霍二又来看您来啦。」

  那老者闻声转过头来,头发胡须皆白,面色却是红润异常,如同赤婴,他呵
呵笑道:「好,坐。」

  霍二哥诶的一声,不敢落座,而是站在石墩旁,继续道:「老师爷,半个月
前霍二来拜见您,问您蛮子的事情,您可记得的么?」

  方师爷听的虎目一嗔,豪声道:「我可还没老眼昏花,怎么会不记得?」

  霍二哥急忙道:「那是,那是,您上次说在幽州城聚集了一众义士,打算着
和蛮子死扛到底,又指点霍二,说既然朝廷无瑕顾及北郡,咱们只能靠自己,让
我去投奔义军,霍二便真的去了。」

  方师爷听的微微一惊,颇有兴致的道:「哦……怎么样?」

  霍二哥伸手向后一指,拉出杨宗志道:「这一位便是我们义军推选出来的主
帅,咱们今日是来拜会您老人家的。」

  方师爷遽然一惊,站起身来细细打量杨宗志,见到他似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
徐徐少年,满面朗朗英气,俊逸无俦,方师爷缓缓举步,走到杨宗志的身边踱了
几下,背着手道:「就是他?」

  杨宗志笑道:「正是在下,老人家好,小子有礼了。」

  方师爷满意的嗯了一声,重新又坐下道:「还未请问小义士的姓名。」

  杨宗志笑道:「小子名叫杨宗志。」

  方师爷口中复念一声,忽然从石墩上弹起身子来,震惊道:「你……你说你
叫杨宗志,可是木易杨,宗室的宗,志气的志?」

  杨宗志笑道:「正是小子。」

  方师爷大叫一声,对花园外喊道:「快来人……快快来人!」

  身后柯若红等人面色一惊,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柳腰后的七彩宝剑,暗想:
「这老头莫非要将师哥拿去见官不成?」

  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几个武师,方师爷大喊道:「快去,备下好酒好菜,咱
们今日要恭请贵客!」

  柯若红和杨倩儿听得啼笑皆非,倩儿不禁暗笑:「原来以为这老人家要捉住
志哥哥呢,不成想却是要请他喝酒。」

  志哥哥生性好酒,这老人家倒是会投其所好,倩儿抿住红嫩的小嘴扑哧一笑,
便看着志哥哥被那方师爷抓住大手,牵手进了后堂,落在酒桌旁。

  不一会,外面流水价上了酒席,方师爷端起酒杯,哈哈笑道:「老朽一生走
南闯北,没料到晚年还能见到一位贵人,杨大人的生平往事老朽听人说了很多,
心里面是极为推崇的,今日见到杨大人少年英雄,当要浮下三大杯。」

  他说完话,当真笃笃笃喝了三杯酒下肚,杨宗志陪着他喝了几口,笑道:
「少年英雄不敢当,老人家,晚辈今日来……是有事相求的。」

  方师爷哦的一声,眯着眼睛看过来,他年纪大了,不下六十岁,这般喝了急
酒,顿时熏得面红耳赤,看向杨宗志的目光也不禁起了虚像,他咕的一下打了个
酒嗝,问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宗志道:「嗯,这一趟过来之前,我也曾听霍二哥说起您老人家的事迹,
说您过去走镖的时候,拿着一把单背刀,会过普天下的英雄豪杰,端的了得,小
子是比不了的。」

  方师爷闻言哈哈一笑,老脸上不乏得意之色。

  杨宗志接续道:「我们这次在幽州城举事,只为了抗击蛮子,让我南朝子民
少受铁骑的烧杀抢掠,可惜眼下人数太少,别说是和蛮子们大战一场,恐怕自保
都难以做到,老人家,你在太行山中多年,颇有口碑,可否帮我们邀约一些好手
前来,我们可以支付军饷,发新衣,您看如何?」

  方师爷踌躇的点了点头,酒气醒了几分,思忖道:「抗击北蛮乃是义举,谁
敢去要军饷,我便放不过他,嗯……你说的这件事不成问题,包在我身上,老朽
这就命人传下话去,挨家挨户在镇里面募集,还有……要不是我自己老胳膊老腿
了,老朽也定然会跟你去的,唔……这么着吧,我让我手下的儿郎们拾掇一下,
明日便启程到幽州城去与你会合,你意下如何?」

  杨宗志和霍二哥等人听的喜形于色,便是柯若红和倩儿也互相握住小手儿,
格格一笑,柯若红转头看过去,见到那方师爷一脸醉态,憨憨的极为笑人,便娇
声问道:「老先生,您少年时这么了得,不知道……手下有多少个儿郎呀?」

  方师爷抬头哈哈一笑,眯着眼睛,豪迈的甩出一个蒲扇大的手掌,立在倩儿
和柯若红的面前。

  倩儿看的俏脸一喜,甜甜的问道:「五万……」

  方师爷诶的一声,脸色通红的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又将手掌翻过来立在面
前,柯若红踌躇道:「那……那是五千?」

  方师爷脸色更是难看,红中带黑,手掌虚了下来,指尖卷曲,团住了老茧,
倩儿和柯若红互相对望一眼,一齐惊讶道:「难道是……难道是……」……

  回程路上,杨宗志和霍二哥在前面领路,倩儿和柯若红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小
声说话,不知是说起了什么事,两人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柯若红拉起马儿赶上杨
宗志,娇笑着道:「师哥呀,那方师爷好自不量力的哩,大吹大擂说什么包在他
身上,结果……却只能给咱们五百人,嘻嘻。」

  柯若红的嗓音又娇又甜,可霍二哥听了这话,却是满脸涌起尴尬,杨宗志不
悦的蹙起眉头道:「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我原本也该想
得到,一个太行山中的走镖师爷,手下怎会有成千上万的儿郎,却总是忍不住想
来看一看的。」

  霍二哥在一旁道:「杨兄弟,这都怪我,是我见识太浅,从小生活在太行山
中,只以为方师爷便是天底下最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让你
空跑一趟。」

  时日接近黄昏,天边犹有余霞,一行人骑在官道上,杨宗志回身安慰他道:
「怪不得你,有五百……总比没有的强,二哥你千万不要自责了,我谢你还来不
及呢。」

  柯若红乖巧的吐了吐小,侧着小螓首,扭着柔软的细腰,媚声道:「对不住,
是若儿说错了话,霍二哥你别放在心上,师哥呀……你也别生我气。」

  杨宗志和霍二哥闻言强自一笑,倩儿赶马上来道:「志哥哥,这一回比不过
上次,上次你领了朝中十五万大军,运筹帷幄,从容的紧,这一回咱们只有最多
两三千人,可怎么办?」

  杨宗志笑道:「是啊。」

  三千人去对抗蛮子数万大军,岂不是个玩笑话,怪不得西门松会说什么,普
天下人都等着看他杨宗志的笑话,的确是……少银子尚能想办法筹集到,但是缺
兵少将,可就不是一天两日能够解决的了,眼下别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大军,
便是凑足这么多人头都茫然无策。

  天边昏霞照落身边,红红的起了晕光,路边白雪泛起殷红色,看在眼底甚是
刺眼。回到幽州城时,天色已经黑尽了,朱晃和忽日列去办事还未回来,杨宗志
等人便在土地庙前分了手,向聚义楼而去。

  一路上,倩儿和柯若红在身边轻言解语,可是杨宗志提不起半点兴致,只敷
衍的说了几句,晚上在酒楼上吃饭的时候,他也只吃了几口,便下楼去散步,漆
黑的长街上只能看见两道边的零星灯火,长街的尽头能够看到一群妇人围坐在街
灯明火下,杨宗志走路经过那里,耳听着一群妇人叽叽喳喳的小声说话。

  一个妇人道:「你们知道么,我听我当家的说,义军呀,他们明日便要驻扎
到北门外去啦。」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是呀,听说这些义军都是咱们北郡的贫苦子民,只有
那位领头的,说是个洛都来的大将军,我大哥说那位大将军过去战无不胜的,所
以这回人人都信心百倍啦,前几天他们还聚在酒楼上吵吵嚷嚷的,这几天便没有
声息了,而是依照那位大人的吩咐埋头做事,看来……咱们北郡这回是有救的哩。」

  杨宗志蒙头蒙脑的走了几步,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过去,见
到原来是一群布衣妇人们,一边围坐在灯火下作着针线活,一边闲话家常,浅浅
的细雪在她们头顶上覆盖了一层,想来这都是些幽州城的子民,听说了蛮子要打
过来的消息后,忧心如焚,此刻又听到自己前来,心里生出了希冀。

  杨宗志的心头却是极为难受,他也不是什么神人妙手,手下无兵无将,拿什
么去护卫疆土,总不成要演一出空城计吧,转头看看,整个幽州城内万家余火透
射而出,这些妇人们聚在这里织衣,不顾寒风吹奏,冰雪冷冻,说不得就是为了
给家中节约一些煤油,过的如此节俭。而一旦蛮子大军踏过,便是这些简陋宁静
的灯火,又能剩下来几盏?

  先前那妇人自顾自的又道:「我那当家的呀,他回来说人家都能不怕死,去
前线征战,他又岂能示弱于人,因此今日一早,他早饭都没吃,便去投奔义军去
啦,晚上回来拿了一件单衣,又留下话说,明日义军便要开出城去了,所以我这
才赶着给他缝几件衣衫,外面天气冷,看着又要下大雪了,可不知他受得住么?」

  她口中的话虽说得心疼的紧,可是言辞间……却是高高的挺起了儿,一脸自
豪得意之色。

  一旁的十几个妇人齐齐笑她道:「阿玉嫂,你可真是好福气,你们当家的是
个男子汉。」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妇道:「可惜我家那个出远门去了,要明年开春才回
转,我家没人在义军里面,但是义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我也缝几件衣服,
明日一早就给义军大营送过去,无论他们谁穿在身上,总是咱们的一点心意不是
么,只要他们赶走蛮子,谁还管姓张姓李呢。」

  其余十几人闻言一起道:「是哩,是哩。」

  杨宗志听到这里,却是背过身不忍再多看一眼,人家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这才感觉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前几天他参加义军时,只是如同霍二哥,郑老广
等人一样,凭借一腔胸中热血,想着为北郡子民作一点事情,可这事情一旦真的
作起来,他才知晓有这么多为难事无法解决。

  如同时间能够拖上一个月到两个月,他倒是还能慢慢汇聚人手,聚足三万人
之众,但是眼下……别说是三万人,就连一万人,他也没有半点把握,蛮子最少
也会来五万大军,到时候还不知各个城防的守备军会否相助,他是反贼之身,自
然无法去和城防军取得联系,人家不来捉他也就罢了,他自己送上门,难道不是
自投罗网。

  杨宗志想的头疼的紧,便没有心思往下走,而是转回身,向聚义楼走去。

            正文第500章出奇之一

  踏着木头台阶回到酒楼上,时日已近灯尽余昏,楼道上不时传来小小的娇媚
说话声,杨宗志背着手拾级而上,心里面想的尽都是如何能够短期内建起一帮人
马,等着人家自己一一前来投奔,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时间不允许,而且来的人
要熟悉环境,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得到,那么……唯一的办法只能去借兵。

  古时候,国与国之间交战,势力弱小的一方往往会拉动其他的力量,达成口
头盟约,以共同抵抗势力强大者的侵袭,这些事情恒古有之,但是眼下却又不同,
他身处北郡,往北便是蛮子的国界,往南又是洛都皇城,姑且不说洛都城本来就
乱作一团,有没有余力派兵过来,就说他自己的身份,又是个见不得光的逆贼,
如何能去开口?

  不知为何,杨宗志忽然想起了牛再春和马其英两位哥哥,陈通战死在宁安府,
而胡铁大哥又归隐了,前几日听倩儿说他还在鸿冶城出没过,口中扬言再也不会
见自己,那整个洛都皇城里,能够出来带兵的,或许便只有这么两位将门后人了
吧。三皇子和鲜于无忌的大兵压境,对外宣称十万精兵,洛都城内尚且要四处求
援,不知道两位哥哥此番能当得重任么。

  思忖间,沿着台阶走上裙楼,迎面见到裙楼上熄了烛火,而是各个卧房里透
出了一些余晖,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担心的站在楼角落,紧张的盯着窗外看,
月光明澈,如流水倾斜而下,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姑娘转过身来,正是小丫
鬟印荷。

  杨宗志左右看看,见大家或许都已经睡下了,便低声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等在这里做什么?」

  印荷垂头道:「我等着公子半爷你呢,今夜吃饭的时候,你只吃了几口便走
了,姐姐们都好担心的,却又不敢追下楼去问,徒增你的烦恼,印荷没用,做的
饭不和你胃口,公子爷……我……我……」

  印荷说到这里,轻轻抬起娇丽的面颊,全是一派委屈惶恐之意,余晖下,杨
宗志皱着眉头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心头一疼,团身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微微
抚拍在她酥软的背脊上,低头一口咬住她茸茸的俏丽耳角,浅笑道:「不关你的
事,你跟了我这么些时日,我的习惯你早就一清二楚了,怎么会不和我意,我是
在想些别的事情罢了。」

  印荷被他的大舌头在耳角边热突突的舔了几口,忍不住整幅小身子都酥软了,
娇躯无力的斜靠在他胸前,旖旎无限的红着脸道:「当真么,嗯嗯……公子爷,
不要在这里,印荷陪你进去,给你……给你暖床。」

  杨宗志听的嘿嘿一笑,放过这娇羞的小妮子,搂着她道:「好……」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心思一动,想起自己在那山巅的尼姑庵中取了这丫头的
红丸,其时……也一道得了静儿的处子媚躯。岳静的脸皮薄,平素很少缠在他身
边,可不代表她对自己不依恋,不爱慕。杨宗志低头笑道:「我们去叫上你岳姐
姐,像上次在栖霞庵中一样,三个人暖床,好不好?」

  印荷听的又羞又臊,颤抖着小身子,将火热的脸蛋挤进他的怀内,瑶鼻中唔
的一声,算是作答,这丫头自从跟了杨宗志之后,做他的贴身侍婢,可全然没有
违拗过他的半点主意,哪怕这主意再让她害羞,再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但为了公
子爷时常挂在脸颊边的坏坏笑容,她也俱都能忍住,遂了他的心愿。

  杨宗志想到便做,暗想义军的事情总要等到明天再去头疼,眼下可不能怠慢
了佳人,自己不开心,挂着脸,最后苦了的总是她们,她们以自己为天,自己的
一喜一怒,牵动着她们的喜怒哀乐。

  他轻轻拉着印荷温软的小手儿,走到环绕的卧房中,却是傻了眼,这里有卧
房十来间,有的燃了灯火,甚至还有小小的说话声,而有的却是门房紧闭,灯火
湮灭,岳静住在其中哪一间,他可从未留意过。

  印荷羞怯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的踌躇,当下忍住心底里又酥又
麻的喜意,悄悄伸出一只小手儿,向最左边的一个卧房指了一指。杨宗志会意的
点了点头,转头看过去,那卧房灯火尚存,暖融融的透过纸窗照射出来,映射出
纸窗内一个窈窕丰挺的媚躯。

  他举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想看到这么高挑丰丽的娇躯,便该知道是岳静
那丫头的卧房,这些小丫头们中,身材足够高挑的,只有婷姨,淼儿和索紫儿这
几个丫头,婷姨的娇躯火热,远远比这烛影夸张,而紫儿则清瘦的多了,小身子
细细的,最后说到淼儿倒是和岳静身材差不多,都是细腰长腿的美人儿,可惜今
夜回来之后,才听说那淼儿昨夜累得紧,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床来,一直睡到晚
上。

  杨宗志低头呵呵一笑,拉着印荷走到那卧房门前,伸手咚咚咚的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一个温婉的细腻嗓音,轻轻的问道:「是谁呀。」

  这嗓音柔细中带有一些腻色,岂不正是岳静。

  杨宗志笑道:「是我。」

  里面的岳静微微惊乱了一下,烛影在门房前越来越大,却是站在门内,娇声
道:「你……你,这么晚了,有事么?」

  杨宗志稍稍一愣,暗想:「静儿是明知故问不成?」

  岳静的脸皮薄,甚至从未在人前和他亲昵过,上回栖霞庵中被他所乘,全是
因为听到喜讯,忘形之下,这会子却是拦住门不给打开了。

  杨宗志笑道:「你把门打开,我有话问你。」

  岳静背靠着木门,颤着嗓音道:「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么,我……我要
睡了。」

  杨宗志和印荷互相对看一眼,俱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惊奇,杨宗志也没想到
温婉的岳静师姐会出声拒绝自己,只得强笑道:「好静儿,我和印荷都等在外面
呢,你便忍心让我们受着冻不成?」

  听说印荷妹妹也等在外面,岳静倒是稍稍犹豫的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凑过
门缝看出来,见到那丽质的小丫头果然乖昵的斜靠在他身旁,岳静将门缝打开,
站在门前道:「你们……你们有什么事。」

  杨宗志哈哈一笑,无赖的凑上去,抱起岳静修长的妩媚娇躯,回头对印荷道:
「把门关上。」

  印荷扑哧一声,乖乖的返身闭好木门,红着小脸跟上去,见到公子爷抱着岳
姐姐,径自走到小床边,岳姐姐不依的在他怀中扑打起来,琉璃苏的小裙子下,
身子拼命挣扎。

  印荷暗自一笑,暗想:「岳姐姐她比我还怕羞的哩。」

  她虽然也不敢在人前和公子爷亲昵,但是公子爷如果要轻薄她的话,她宠着
爱着公子爷,是说什么都不会挣扎的,只会任由他作坏,哪怕他将自己剥光了好
几回,最后也没有要了自己,印荷也断然无悔。

  印荷扭着细细的腰肢走过去,抬头见到公子爷想要将岳姐姐抱着躺在床上,
岳静却是猛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杨宗志啊的一声,顿时将她放开了,岳静缩着
小身子躲在床铺的里面,红着小脸娇喘细细,蜷着细长的双腿却是将自己浑身上
下都遮住了。

  杨宗志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肩头,岳静这一口虽然咬得并不太重,却有些出其
不意,如果过去,人家跟他说这温婉的好像从不会生气的岳师姐,会像小时候无
赖的自己一样,放嘴咬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是眼前,却又事实俱
在,杨宗志茫然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轻声道:「静儿……你怎的了?」

  眼前的岳静仿佛害怕厌恶自己了,竟然躲得远远的,便是印荷也有些奇怪,
凑上前来仔细的看了几眼,岳静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杨宗志苦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岳静这情形,倒像是自己放嘴咬了她
一口似地,便拢身坐在了秀床边,岳静朝里面躲了一躲,用厚厚的锦被遮住自己,
看着杨宗志口中嘶嘶两声,仿佛被自己咬疼了,她顿时心痛的紧,但是想想那夜
里发生的事情,她又痛苦的蹙起柳眉,抽噎道:「你……你怎么能作那样的事情,
你怎么能那样干,静儿……静儿不许你再碰我。」

  杨宗志回头苦笑道:「我作甚么了,让你这么厌恶的?」

  岳静转头瞥了瞥一旁的印荷,讷讷的道:「有人在这里,我……我不跟你说。」

  杨宗志皱眉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便说说看。」

  到这会子,他却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今夜回来之时,本就是心情郁郁,强自
压抑在心底里不露出来,半夜却又遇到这一遭,静儿她真的是爱自己的么,心甘
情愿的跟在自己身边的么,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如此厌恶自己。

  岳静委屈的撇了撇自己的红嫩小嘴,当然能听出杨宗志口中微有不快,她犹
豫良久,泣声道:「坏家伙,你还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人知道的么,我和淼儿…
…都看见了哩,她……她是你的姨娘啊,你怎么能和她苟且,作下那种事呢,静
儿回来之后百般忍住脸子,帮你遮掩,你知道人家的辛苦么?」

  杨宗志恍然大悟,原来还是说婷姨的那件事情,自己真是气糊涂了。转念一
想,这也难怪,淼儿会为了自己,轻易的放过这件事,只因为她性子孤僻,却不
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而眼前的这位岳师姐,则是天下间最最不会行差踏错之人
了,她怎么能接受自己和婷姨之间两情相悦,况且她跟在自己身边时日还短,对
各人的身份都还不太明了。

  如此一想,杨宗志难免有些心灰意冷,他哼的一声,站起来气道:「我怎么
就不能和她在一起了,我和她在一起,又怎么就叫苟且了?你们都说她是我姨娘,
可她爹爹一直是我父王身边的谋臣,份属同辈,她与我从小便相识了,大我几岁
而已,他们一家都为我父王送了命,我照顾她关心她有什么错,你们叫她姨娘,
可有想过人家愿意不愿意啊,你心里痛苦,可有想过人家心里面比你还痛苦十倍
呢?」……

  何淼儿今日睡得死,中午的时候筠儿送了一些茶饭进来,她匆匆的用过了,
便觉得倦意上涌,整个儿麻酥酥的,似乎都被那坏冤家给弄肿了,筠儿在一旁羞
了她好一会,何淼儿将自己整个人都躲在被窝里,可万万不敢说,自己这样,全
是为了冤家呀,满足了他的欲念,也好让他从此收心起来。

  筠儿出去之后,何淼儿闷在被窝中,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浑身酸软举手无
力,晚饭也没出来吃,一直到这时候,反而清醒过来了,睡得足了,人便再无一
丝睡意,而是躺在温软的被窝中发呆,一会子想起在吐蕃国的金顶之下,冤家搅
起一个吐蕃武士的弯刀,口中决绝道:「我这一生再也不会抛掉你……否则的话
便有如此刀。」

  一会子又想起昨夜那般不顾羞怯的和冤家缠绵,冤家他着实是太坏了,挑弄
女儿家的手段多得是,自己开始还是主动的,后来便迷迷茫茫的全都依了他,破
开自己的百般厮磨,淼儿的身下叫做重峦叠嶂,可一旦动起情来,却是酥痒异常,
只有冤家那火热的大家伙狠命的顶进去,才觉得充实无比。

  就这么想着又睡着了,过一阵又醒了,忽然……何淼儿隐约听见门外有一个
怒冲冲的嗓音啊的叫了一声,接着……便又有些娇媚的女儿家哭音,何淼儿心头
一愣,听出来这仿佛是岳静姐姐的声音,她微微好奇的披了一件单衣,蹒跚的迈
着小步子,打门,走出去……见到幽暗的主客堂中,站满了小姑娘,一个个都穿
戴凌乱,和自己一样披头散发,面色惊讶而惶遽。

  正在这时,最左边的卧房中传来杨宗志的声音道:「你们叫她姨娘,可有想
过人家愿意不愿意啊,你心里痛苦,可有想过人家心里面比你还痛苦十倍呢?」

  何淼儿心头一跳,恍惚明白过来,这是岳静和冤家在争论婷姨的事情呢。

  她转头一看,见到披着淡白色苏裙的商怡婷果然站在人群中,面色苍白,既
有羞愧,又有难堪,不知为何,何淼儿的心底里顿时软了,暗想:「冤家他说的
……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婷姨她孤苦一人,的确是可怜的紧了。」

  她轻轻迈步走到商怡婷的身边站下,伸出一只小手儿,握住了商怡婷轻轻颤
抖的柔夷,心中柔情婉转,又道:「哼……坏冤家,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但是人家还是转不过这个弯的,罢了……只要你日后不在人家面前和婷姨亲热,
人家……人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作没有看见就是。」

  昨夜她缠着杨宗志之时,口中说的是,只要你日后再不与她纠缠,淼儿便不
生你的气,到了这时,不由得又退了一步,哪怕杨宗志暗中和婷姨颠鸾倒凤,只
要脸子上还当成姨娘,她也不再计较。……

  杨宗志越说越气,不由得想起在岱州城里,妖媚的婷姨对自己款款深情:
「我怎么能不在意呀,人家……人家就是大了你九岁嘛……」

  眼下她不但要在意外人的目光,甚至就连家中人她也要委曲求全,尽都因为
自己一时犹豫所致。

  他心头涌起愧疚,轻轻对缩在床角的岳静叹气道:「静儿,我知道你自小便
规规矩矩的作你峨嵋派大师姐,有生以来从未作过一件出格的事情,而我这次去
长白山,听一位老人家说起我小时候,原来我竟是那般顽劣不堪,甚至……从未
有循规蹈矩的一刻,眼下我长大了,这本性却不易变,你我性子相差这么远,或
许我的这些,你看在眼底,致使你厌恶,甚至……鄙夷我的为人,我……我自然
怪不到你,你不让我碰你,后便再也不来招惹你就是。」

  他说罢转身拉起呆滞的印荷,举步向外走去,方自走到大门前,伸手推门,
身后的岳静惊叫道:「你站住!」

  话音一落,一阵香风涌到身后,岳静酥软浮凸的娇躯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他,
哭道:「情郎啊,你……你这是不想要静儿了么,人家只是有些不平,你却……
你却这般狠心肠!」

  杨宗志犹豫的转回身来,暗道:「那我还能怎么办?」

  这岳师姐别看她温婉的紧,却是极有主意的,她打定主意不让自己碰,难道
自己还要赖着脸子去求不成?他也还是少年心性,一旦冲动起来,当真是顾及不
到后果。

  转头看看,岳静穿着天蓝色的长裙,裙角及地,露出一双盈盈的小莲足,她
死死的抱在自己的背上,哭的伤心凄切了,染湿了自己一大片衣襟,便是一旁乖
巧的印荷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杨宗志心头一柔,回转身拍着岳静的背腰,温言道:「别哭了。」

  岳静抬头露出娇媚的素颜,痴痴的抽泣道:「你说我从小都循规蹈矩,没错,
师父和师叔们都是这样教训我的,我也谨记在心,可是……可是人家为了你,早
就什么戒律都犯过了,你怎么还能不要人家。」

  杨宗志沉沉的叹了口气,暗自想起这美貌师姐原是天丰师兄的未过门娇妻,
若不是为了自己,她又怎么会在武当山上当堂悔婚,又偷偷跑到破败的栖霞庵中
去出家做尼姑,自己方才那般对她,真真是……失心疯了。

  这也难怪,婷姨的事情便是压在他心头的一根刺,总是惆怅的不知该如何解
决,偏偏今日义军那边又极为不顺,多件事情凑在一起,他心情迷乱,这会子清
醒过来了,暗暗又有些自责。

  杨宗志低下头来,抹着岳静素淡脸颊边的热热泪珠儿,强笑道:「乖……是
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我又怎么会不要你呢,天丰师兄都说过,若是我对你有
半点不好,他可绝不会放过我。」

  岳静止住抽噎,撇着媚红小嘴道:「哦,他说让你对我好,你才会对我好了,
如果他从没说这话,你……你便对人家不喜欢了是不是?」

  杨宗志听的呵呵一笑,眼前娇痴的小丫头,真的是那个在峨嵋派中宽婉有礼
的大师姐么,这个话中充满怨怼,实则在对自己撒娇的小仙子,真的是那个不苟
言笑的岳静不成?

  杨宗志轻轻伸手拉起她洁白的右手,在自己脸上啪的打了一下,笑道:「好
了,我给你报仇了,你便放过我吧。」

  岳静赶紧抽回自己的小手儿,红着脸道:「你自己打的,关我什么事,嗯…
…情郎啊,静儿跟了你,舍弃了自己的师门长辈,你若是不要我,静儿真的没有
去处,没有好活的呢,你知道么?」

  杨宗志重重的点头道:「我方才犯浑,说的都是浑话,你别放在心上,天色
晚了,你早些休息了罢。」

  说着转身拉起印荷便要推门出去。

  身后一只小手儿死命的拉扯了上来,杨宗志奇怪的低头看了一眼,见到岳静
用力的拉紧自己的衣襟,拉得指尖微微发白,转头一看,那丫头死命的咬着自己
的薄薄唇皮,唇皮更是白过了指尖,岳静喷着晕香凑上来,羞涩道:「你……人
家都给你认错了,你干嘛还要走啊,你……你今夜哪里也不许去了,不然我就当
你还在生我的气。」……

  卧房中闹了几句,甚至透过门前的纸窗上都能看见人影重叠,忽然……声音
又渐渐的小了下去,一直到后来,卧房中却是灯火熄灭,隐隐的……有一丝若有
若无的细细娇喘传来,外面的小丫头们顿时放下心来,互相小声议论着,各自回
了房。

  何淼儿拉着商怡婷的小手儿,感到那小手儿上颤得厉害,方才各人回房的时
候,都会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瞥上一眼,何淼儿的心底没来由的酸软起来,对身边
的婷姨却是充满了怜悯。

  前一段日子,一直在生婷姨的气,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到了此刻却是觉得
她也说不出的可怜,不但过的孤苦,甚至……让人感觉她有苦还说不得。「或许
她也像自己这般爱着冤家,爱的发疯哩。」

  这么个想法脱出心头,何淼儿顿时心惊肉跳,多日以来,她只要一想到杨宗
志和自己的姨娘在大床上绞缠在一起,便会觉得好生恶心,和长辈之间乱伦苟且,
直到听了杨宗志怒冲冲的一句话,她才隐约察觉出,原来这长辈本就是自己这些
小丫头们自以为是的给她安上的,她真的过得如同表面上这么开心的么?

  何淼儿总以为冤家是被这妩媚的近乎妖精一般的姨娘勾引着,她本来不就是
烟花柳巷中的人么,或许是源于一种她的本能。如今她才深想到……一个烟花女
子,怎么会勾引男子时,将自己的毕生积蓄都拿出来,双手呈上,一锭银子也不
给自己留下,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这些小丫头们,不顾性命的跟着衙役们走了,甚
至走得时候,还留了一柄匕首在怀中,随时自刎。

  这些怎么说得通,前些日子,她被气的紧了,这些事情压根就没想过来,到
了此刻,才恍然大悟,「婷姨她是爱冤家呀,真的发了疯哩。」

  刚才冤家和岳姐姐在房中的对话,隐隐约约的,大家也许都没听懂,因此也
没有一个人过来盘问,但是何淼儿却是心知肚明,看见大家都进去睡下了,只剩
自己二人站在清冷的主客堂中,何淼儿转头瞥了瞥婷姨,见到她脸色苍白,一脸
茫然无措。

  何淼儿心疼的蹙起眉角,柔声道:「婷姨,我们也去睡了吧。」

  商怡婷倏地回过神来,惶恐道:「淼……淼儿。」

  何淼儿柔柔的牵起她的小手儿,露齿娇笑道:「婷姨呀,你要是睡不着的话,
便和我一道躺在床上说说话吧,反正我睡了一整天,半点疲倦都没有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拉扯起神思不属的商怡婷,走进了自己的卧房中。……

  500章了,真是一个奇迹,这几百万字,真的是我写的么,过去我绝对不
敢相信,就算是现在我都觉得震惊,好像我过去写作文,经常不及格的呀!

            正文第501章出奇之二

  此后两天,朱晃和忽日列去采办了军需粮草,大军也顺利的驻扎在北门外,
背靠燕山的开阔处,第二日,那方老师爷的五百子弟果然前来投奔,再加上两天
零零散散找上门来的农户和苦民,义军人数已经堪堪快到三千之数。

  但是就这样,人马还是远远不够的,史艾可和顾磊去了两天还未回转,眼下
还不知道阴山外到底是什么情形,但是以杨宗志的估计,这一趟……蛮子定然是
蓄势而发。

  半年多前,杨宗志和费幼梅曾经在江南听到突厥大王子固摄和下人说话,言
辞中对南朝充满了仇恨和强霸的野心,去年北郡十三城之战,显然是北方四国蓄
意筹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消耗南朝大军的实力,以备来年再来决战时,可
以多一份把握。

  天下事总是一饮一啄,俱都前定,想不到一年之前,杨宗志带领十五万大军
将蛮子们赶出北郡,却也中了蛮子们和柯宴定下的计策,一年之后,老天爷却又
给了他一个复仇的机会。

  可惜这一次却是强弱倒转,一年之前,蛮子和南朝之间实力均衡,或许南朝
会更加强大一些,毕竟地大物博,天下宁定已久,子民相对更加富足,而朝中兵
强马壮,真要和北方四国开起战来,只要领兵大将不出昏招,应当是只会胜,不
会败的。

  一年之后,南朝国内烽烟四二起,宗室之间互相操戈,国力已经衰竭,疲态
尽显,而反观北方四国却是蓄谋已久,或许这一次……真的是有些回天乏力了,
杨宗志偶尔远远看着南边的白云苍狗,暗想依照消息,三皇子和鲜于无忌差不多
也要打到洛都的郊野了吧,或许是在狄野县,甚至已经破开了关口,直达洛都门
户的丁山镇了。

  洛都城内不断向北方和西方发来急报,要求各地大小官吏带兵勤王,可惜各
地文武官员们观望的多,出兵的却是极少,这一趟涉及的便是押宝的问题了,各
地的官员们大多远远观望,期盼着中原大战局势明朗些,再出来站队。

  毕竟现下时局不清,万一要是率兵拥戴皇上,而三皇子大胜,事后追究起来,
他们便是些不识时务的逆贼,那要满门抄斩的,况且大家纷纷听闻东南各地府,
俱都归依了鲜于无忌的铁骑,和洛都城内的孤立无援比起来,三皇子那一方似乎
胜算更大,因此这西边和北边的知事,大臣们更加不敢妄动了,有一些已经忍不
住私下寻找渠道,和东南取得联系,暗自依附,表上衷心,以为自己留下后路。

  其实到底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坐上宝位,对于普通黎民,又或者各地封疆大
臣们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只要自己衣食无忧,保得世世平安,也就罢了,说到
底……这天底下皇上永远只有一个,总归有一个人去坐,其余千千万万的碌碌人,
听命而为就是了,刀斧不加在头顶上,谁会有勇气去作一个反贼。

  南方时局很乱,也给这北郡断掉了后路,万一要是北郡抵挡不住蛮子的兵马,
给蛮子们强行入关,那可就不是谁坐天子的问题了,而是大家可能都要做亡国奴,
杨宗志更是明白这个道理,心想义军加上北郡十三城的守备,无论如何也要将蛮
子挡在阴山外,否则的话,战火烧到中原大地,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可眼下……即便要做到这一点,似乎也是难上加难的,军营依照方阵驻扎起
来,下午后,营内燃起了炊烟,伙夫和郎中也勉强找到了一些,义军驻地总算正
式建起来了,望着来来往往烦劳的军士们,有的尚且衣衫不整,盔甲一时还配备
不了,很多人都穿着各地送来的手织布衣,一些在衣服上缝着亮晶晶的银器铁片,
算是防身的护甲。

  杨宗志却是想笑却不忍心笑,这些衣服穿在身上,人一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的乱响,说是戏班的杂耍小丑或许更加贴切一些,凭借这些破铜烂铁,防刀防箭
可就强蛮的紧了。

  天色微微转黑,杨宗志随眼见身边的倩儿和柯若红一脸疲惫之色,倒也有些
心疼,这两日来,她们没日没夜的跟在自己身边,义军中事务繁忙,自己这大男
子都有些吃不消,她们更是累得娇喘吁吁的,却没有说一个累字,而是咬着小牙
坚持着,到了现下,终是小脸苍白,酸软无力了。

  杨宗志拉起尚在忙碌的两个小丫头,皱眉道:「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就说这边事情忙,我今夜就宿在大营里,明日若有闲暇,再回城内。」

  倩儿抬头匆匆的抹了抹香汗涔涔的小脸蛋,摇头道:「志哥哥,我陪着你,
我还不累。」

  柯若红娇喘道:「是呀……」

  杨宗志不等她们话说完,便一手一个的半抱住她们,沉声道:「这些都是男
子作的粗重活,你们也不顶什么用。」

  转头心疼的看着倩儿,道:「你看看你,脸颊上没有一点血色,倩儿你自幼
的身子骨便不好,爹娘不在世了,我便要照顾好你,怎么能让你来作粗活。」

  倩儿娇婉的轻笑道:「你对我很好呀,志哥哥。」

  杨宗志摇头道:「若儿,你最听我的话,我让你带着倩儿回去洗漱一番,然
后美美的睡上一觉,明日再来大营中帮忙,成不成?」

  柯若红哟的一声,师哥这一句话说得她芳心极为甜蜜,他也知道……自己是
最听他的话呀,总是不枉自己这么迁就顺从他一场,她骄傲的抬起美满的,拍了
拍自己洁白的小手儿,点头道:「好。」

  转念又道:「师哥,你今晚真的不回去了么,可儿也没回来,那我今晚可找
不到说话的人啦。」

  回想起两天前的那个深夜,师哥和岳师姐似乎在房中吵了一架,柯若红在房
门外听得迷迷糊糊,想要拍门进去劝解吧,却又有些不敢,还好的是……不过一
会,师哥和岳师姐便好像宁息下来了,而且灭掉灯火,柯若红稍稍放下了心,第
二天早上偷偷问过了岳师姐,岳师姐只是红着脸蛋摇头,什么都没多说,柯若红
暗想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两天也都没提。

  杨宗志转头看了看北方的暮霞,低声道:「从这里去阴山,骑马最快也要一
天的时间,再加上沿途走访好几处地方,来回最少也要三天吧,也许明天,可儿
他们就回来了。」

  柯若红乖巧的嗯了一声,拉起倩儿,对杨宗志道:「那我们回去了,明早给
你送早饭来。」

  杨宗志点头道:「不用来的太早,这两天累得紧,或许我也要多睡一会的。」

  柯若红和倩儿互相对望一眼,却是扑哧一声娇笑了起来,两人打了个眼色,
便自顾自的向城内方向走去,杨宗志不明白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笑些什么,
当下按在心底里不提,而是返身向大营内走去。

  迎面见到朱晃和忽日列指挥着众人,将一些军需和粮草搬进大营,这一趟可
谓是全靠他们两个人了,足迹跑遍了十三城,找到最最便宜的粮草,草药和简单
的兵器,订购之后又亲自押送回来,往返数十趟。

  杨宗志走到他们身后,看着满满的几十车担子,沉甸甸的运送粮草,笑道:
「你们也辛苦了,今日便早点歇息了吧。」

  朱晃和忽日列一道转回头来,满面疲惫之色,三个人相视哈哈一笑,杨宗志
道:「对了,上一回在长白山虎家牧场的时候,曾经说要请忽日列你喝酒,择日
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吧。」

  忽日列说要跟着杨宗志回来看看索紫儿,实则他只去聚义楼看过一眼,便留
下乌卓玛在那边,自己跑到军营中住,四处办差,再也从未回过聚义楼,杨宗志
心知他或许在避讳着索紫儿,只看到索紫儿过的幸福,便放心了,毕竟过去他曾
经痴恋过索紫儿,现下这小丫头已为人妇,而乌卓玛又给忽日列怀了身孕,他便
再也不想乌卓玛有所误会。

  三个人说笑间,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让义军都休息用饭,自己却是跑到附近
的酒肆中,买了一些水酒和小菜回来,坐下营帐中自斟自饮,相互间说一说眼下
的局势,杨宗志也不瞒着他们,便将自己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道:「当日我们
在太行山中听到霍二哥等人前来投奔义军,匆促下决定也来这边入伙,根本没有
准备安排,这一路总算是仰仗你们建起了军营的雏形,假以时日的话,或许真的
能成就一支义勇之师。」

  三人互相敬了个酒,仰头喝下,杨宗志接着又道:「可惜时局变幻太快,我
们身后再也没有强援,而蛮子厉兵秣马,咱们的形势还是非常危急的。」

  朱晃道:「怕个什么,咱们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也就罢了,若是实在做不
成,总违拗不过天命,杨兄弟,哥哥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比不了你和忽日列
兄弟,你们都有妻子家眷,而且妻子都还怀了身孕,万一形势不对,你们便领着
家人向南边走,哥哥我给你们挡着蛮子,能拖上一天,就是一天。」

  杨宗志和忽日列摇头道:「不可如此。」

  转念又想:「真要有那么一天,自己死就死了,难道还要拖累家人不成?」

  秦玉婉和乌卓玛都身怀六甲,现下在聚义楼里将养身子,那边有人照料着,
他们暂时是不用担心的,但是战火要是烧到幽州城,蛮子破城之际,便是烧杀抢
掠的时候,过去杨宗志曾经从任泊安的口中听说过十几年前,蛮子中原大战,抓
了无数平民百姓在战阵前砍头,震慑大军士气,他们都是化外野人,哪里懂得什
么仁德礼仪,哪一次,不是哄抢财物,欺凌妇孺。

  如此一想,杨宗志的心头不免黯然,那群小丫头们留在幽州城,总是一个天
大的祸患,或许安排她们去西蜀,抑或是回转滇南去,倒是个好途径,只是这件
事若是就这么提出来,她们定然摇头不肯,说不得还要想些好说辞。

  国难当头,三个人均明白眼下处境危险,喝酒的性子便提起来了,吆喝着各
自都饮了不少下肚,忽日列和朱晃都是豪气之人,心知这一回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求尽尽人事罢了,也谈不上有多大的信心,便劝着杨宗志饮酒,有什么事情都
丢到明天再说,这般过了半个多时辰,三个人酒到杯干,买来的水酒已经微微见
底。

  这时,有个军士在帐外呼唤道:「杨兄弟,你家中有人来找来啦,说有急事
求见。」

  杨宗志听了,心头微微奇怪,刚刚打发了倩儿和若儿回去幽州城,不是说好
了自己晚上不回去了么,怎的还有人找来,想来这个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回到聚
义楼了,便跟朱晃二人打了个招呼,迎出帐外,迎面一阵寒风吹过,他扑簌簌的
打了个哆嗦,酒意稍稍醒了几分,对那军士道:「带我出去看看。」

  军士应了诺,领着来到营帐外,月色下,只见到一个娇弱的身影立在雪地里,
那身影穿着桃红色的紫苏琉裙,寒风荡起裙角,娉娉如何仙子,杨宗志眼神迷离,
不由得生出幻觉,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江南,也是这样一个凄迷的夜色下,自己
带着那小丫头去吴老爷家闹事,晚间回来的时候,便也曾见到同样的一幅场景。

  杨宗志心头泛起柔情,快步走过去,拉起那小丫头的一只小手儿,入手冰凉,
他低声道:「你怎来了,是……是给我送饭来的么?」

  印荷惶遽的抬起小脑袋,惊悚的道:「公……公子爷……」

  杨宗志低头看着这小娇娘,不禁暗想:「这身桃丝的小裙子,还是自己在狄
野县送给她的,她便一直穿在身上,从未脱下来过,那个时候还是秋末时节,到
了现在却早已入了冬,再穿着这件裙子,便不够暖和了。」

  印荷的小手儿冰冷刺骨,便是那张美艳的小脸都泛起惊恐的苍白色,杨宗志
心下一柔,看她手中并没有端着竹篮和酒菜,又问一遍:「你怎的找来了?」

  印荷扑进他的怀抱里,哭泣道:「公子爷,你……你快去救救婷姨。」

  杨宗志吃惊道:「怎么回事……乖印荷,你快说清楚。」

  印荷伸手抹了抹腮边的露珠儿,微微娇喘道:「今天下午,我陪着婷姨去给
你买新衣服的绢布,回去的路上,婷姨被人给捉走了,公子爷呀,印荷没用,眼
睁睁的看着婷姨被几个大汉拿住了,上一回在鸿冶城,人家也是来捉婷姨,印荷
不敢回去,便拼命的跑出城来给你报信。」

  杨宗志听了这话,半醉的酒意顿时醒了八分,差点跳起身子来,慌忙问道:
「捉走她的是什么人?怎么放过你的?」

  印荷哭道:「都是些魁梧大汉,他们……他们似乎看也没看我一眼,只说要
拿婷姨,我拼命拉着婷姨,拉不动……便逃出来了。」

  杨宗志心想:「难道不是冲着我来的?」

  要是冲着他来的话,没道理放过印荷不拿,皇上最最讨厌他身边的女子,在
洛都时,便用赐婚来让他与身边女子们划清界限。

  身边冷风吹奏,杨宗志却是急得满头热汗,他放开温软的印荷,来回踱了几
步,强命自己冷静下来,继而又想:「只拿婷姨,莫非……莫非是那图满?」

  图满觊觎婷姨的万端风情,可是……他已经被自己割下了脑袋,难道还能诈
尸不成,如果不是图满,还能是谁,皇上自己尚且难保,这时候……哪有余暇来
对付他,他更没有道理来树敌,毕竟现在解决三皇子和鲜于无忌的大军围困才是
当务之急。

  那么还能是谁,杨宗志将脑中的可能性一一推断过,却又逐一的否定掉了,
忽然……他脑中一闪,却是想起了自己离开黑风寨的时候,曾经留下的几句话:
「没错,婷姨她的确是我的姨娘,可是这一次,我……我想要将她变成我身边的
娇娘。」

  「你……你说什么?」

  「嘿嘿……颜姑娘你很吃惊的么,你以为我要作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不成,婷
姨她痴心待我,却被我身边的小丫头们误认作姨娘,她心中的苦闷只有我一个人
知道,哎……这次出门之前,我答应她的事情,便是要将她抱到秀床上,恣意恩
宠。」

  「啊,你要把她……你要把她……」

  「颜姑娘,你既然是婷姨的故人,自然乐得见我和她双宿双栖,我想求你帮
个忙,今夜见到那华英,听到他说的话,我忽然想出来个怪主意,假借他们龙武
卫的身份,在我身边的丫头们面前演一出戏,还望你如此如此……」

  杨宗志一时想的目瞪口呆,这几天忙着义军的事情,焦头烂额,这件事情几
乎都要忘记掉了,现下要是听说婷姨离奇的被人捉走,他根本便想不起来,印荷
在他身下担心的叫道:「公子爷……」

  杨宗志嗯的一声,低下头来,对她笑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婷姨她半
点事都没有的,乖乖的印荷,我一会便派人将你送回去,婷姨的事情……便交给
我去办好了。」

  印荷听的一愣,心下不免惴惴,但是看到公子爷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她顿
时又有些放下心来了,她对杨宗志自来无比崇信,暗想自家的公子爷总是无所不
能,既然他都说了不用担心,那……定然是有主意的了。

  印荷露齿甜甜的一笑,忽然扑哧一声打了个喷嚏出来,这一趟她脚步匆匆的
跑出来,浑身香汗淋漓,乍一被寒风吹过,却是有些受凉,杨宗志心疼的蹙起眉
角,随口叫来了两个军士,吩咐他们将印荷送回到城内的聚义楼,又展手接下了
自己外面的长氅,给印荷团团罩住,点着她朱漆般的瑶鼻,送她出了大营。……

  房门咚的一声被人从外面阖住,灯柱残影晃动,商怡婷倏地抱紧自己怀中的
一块蓝色绢布,妖媚的小脸却是惊恐的呆住了,房中熏了暖融融的壁炉,她却是
浑身上下扑簌簌的发起抖来,转而四处去打量这幽静的囚室。

  方才入门的时候,留心看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一个城东的驿站,但是回想起
鸿冶城中那恐怖的县衙,商怡婷怎么也都无法安宁,四周静悄悄的,天色已经黑
尽了,壁炉烧火愈炽,商怡婷强自吸了一口暖气,凝神回想起来。

  这眼前的一切,仿佛是鸿冶城那一夜的翻演一样,自己被人从长街上强行带
走,缩在一个密闭的大房子中,或许……过不了一会,便会有一个讨厌之极的声
音,在竹窗外轻吟:「怒马缰绳美人衣……」

  了。

  那讨厌的图满不是死了么,志儿为了自己,已经将那图满杀掉了哩,怎的还
会有人缠上自己,商怡婷满心惊恐,淡色的苏裙下,肥嫩的娇躯因为紧张,好像
满弓的箭弦一般,只要稍有动响,便会一簇而跳起来。

  「志儿呀,姨娘……又给你招惹麻烦哩!」

  商怡婷满腹委屈,只不过是因为心疼他,偷偷拉着印荷跑出来,给他置办些
新衣服,谁料到又会被人给捉走了呢,上一回因为图满的缘故,让商怡婷好梦得
偿,这一次,还会有这么好运道么。

  回想起方才捉走自己的人,一个个满面虬髯,身材魁梧壮硕,而且那个领头
的更是粗声粗气的,甚是怕人,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衙役吧,至少打扮模样
不像,那些人更加桀骜,似乎像是悍匪,可是商怡婷也没当真见过悍匪,不知道
悍匪究竟是长得什么样,他们来捉自己作甚么,图满死了,难道……这些人是来
给他报仇的不成?

  想到这里,商怡婷磕嗤一声打了个寒战,若是图满的亲信前来,那自己可就
小命不保了呀,对了……一会若是来人了,自己便满口应诺,就说那图满是被自
己用匕首刺杀的,免得他们又去找志儿的麻烦,毕竟他们在暗,志儿在明处,不
是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么,可惜呀,上次那把随身的匕首被志儿给夺走了,
再也没还给自己,这一回……自己就算是要引刀自尽,怕是都没有机会了呀。

  商怡婷芳心凄凄,正在这时,竹窗外果然传来了响动,一个娇媚无比的细腻
嗓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接着房门便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越是放假,我却越是繁忙,其实最好的码字时间,是出差的晚上,基本上没
有任何事情,一心码字,一晚上能码两万,哎……

            正文第502章出奇之三

  「什么……他真的……真的对你说过这话?」

  商怡婷抿着嫩红的嘴角,瞪大弯弯的媚眼,再也不是方才那担忧害怕的素白
模样,而是妖冶的小脸红润,那撩人无端的万般风情,便又不自觉的透了出来,
暗室内猛然活色生香的紧。

  客房中熏了暖炉,当中的圆桌上摆了一盏茶和两个茶杯,圆桌的对面,却是
坐着另一个娇婉天成的明艳女子,那女子斜斜梳着歪髻,发端披散下来,眉清目
秀的甚为艳丽醉人,正是多时不见的颜飞花。

  商怡婷乍一看见颜飞花推门而入,几乎惊讶的小下巴都掉下来了,她方才设
想过万千种可能性,却绝未曾想到过请自己来的是这颜姑娘,既然来的是故人,
商怡婷稍稍放下心,颜飞花让人沏了一壶热茶,两人对面而坐,颜飞花才算是讲
明了自己这次的来意。

  商怡婷实在是惊喜十足,不但看见了过去的故人,甚至……从人家的口中得
知到,这一回……原来全都是志儿他早就安排好了的呀,那他怎么跟自己什么也
不说呀,不过也罢了,或许是他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只要明白他是这般看重自己,
对自己用情恁的深厚,商怡婷便无比的满足了,就是让她立时死了,也……也都
是值得的,一时哪里还能想到要去追究什么。

  颜飞花眯着杏眼,仔细瞥着对面婷姑姑那绝美羞涩的妖艳风情,淡淡的道:
「怎么,姑姑听说你那志儿要找人害你,还能这般高兴的?」

  商怡婷扑哧一声腻笑,没好清气的翻着妩媚的白眼道:「呸,他才……他才
不会害人家呢,不过你说这坏志儿,他想什么主意不好,偏偏总是出这种怪主意,
颜姑娘你不知道,上一趟他便跟我这么说过了,让我回去给那些小丫头们哭鼻子,
他怎么不想想,我哪里摆的下这个脸子呀,再说让他自己受委屈,我……我总是
有些心疼的。」

  颜飞花心底暗暗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却能叫人变得如此彻头彻尾,想这
婷姑姑过去在洛都的妙玉坊,谆谆对自己教诲过:「天下男子俱都是信不得的,
我们这些无名无分的女儿家,一旦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搭在他们的手中,那便再也
没有退路可走啦,凄凄苦苦的过上一辈子,可不值得。」

  可眼下也不过旬月时间刚过,再看到这婷姑姑时,她却是满脸幸福甜蜜的喜
色,这时候……若那可恨的杨公子让她献上自己的宝贵性命,她只怕也是半点都
不会犹豫的,她听了自己的话后,便沉吟着喃喃自语,似乎是对那杨公子嗔怨的
紧,但是那妖冶的小脸上皆是心疼,爱恋,又有几分莫名的幽然渲色,颜飞花看
的似懂非懂,登时有些哑口无言。

  商怡婷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心思里,稍稍抬头看见对面颜飞花清冷的目光,她
微微一愣,将一直紧抱着的那块蓝色绢布端放在圆润的双腿上,露出紧致苏裙下
高挺的,不由得奇道:「对了,志儿……他怎么会碰到你的呢,颜姑娘,他怎么
会出口让你帮忙?」

  颜飞花听得一呆,娇媚的小脸上罕见的抹过一丝绯红,接口道:「有什么奇
怪?」

  商怡婷狐疑的蹙起弯弯的柳眉,腻声娇笑道:「倒也没什么奇怪,只不过志
儿的为人我却是一清二楚,别看他整天浑然没一句正经话,其实他作每件事情都
小心翼翼的,颜姑娘你只是个弱女子,无权无势,他怎的会找到你,让你来帮这
个忙,我总是有些想不通。」

  颜飞花娇媚的脸颊上印红更深,明眸皓齿的极为宜人,商怡婷咯咯腻笑着凑
过去,喷着小嘴中芬芳的晕香,促狭道:「还有啊,刚才带我回来的那几个粗汉
子,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面目狰狞,但对我却是毕恭毕敬的,想来……他们便
是你找到的帮手吧,嗯,他们对我执礼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你念着旧情,哪怕
做戏也不愿意对我有一丝伤害,可是他们为何这么听你的话,难道是……你花钱
雇他们来的?」

  颜飞花撇嘴羞啐道:「你那贴心的志儿,没跟你说起这事么?」

  商怡婷颤着豪耸的,咯咯娇笑道:「我正是奇怪呀,志儿这次回来,对见过
你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起过,难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颜飞花没好气的啐道:「姑姑你怎么总是爱乱想啊,你将你那志儿当成个宝,
便以为普天下的女子们都要对他投怀送抱了不成,不错,杨公子他的确算得上人
中龙凤,可是飞花却偏偏不稀罕。」

  颜飞花暗自明白,杨宗志之所以一个字都没提,或许是顾念着自己的脸子,
毕竟作了那个黑风寨的大头领,不是什么光耀门庭的好事情,颜飞花虽然并不顾
忌别人的看法,但是这事要是给熟稔的婷姑姑,和十二娘知道了,却不晓得她们
会怎么担心,怎么看待自己啊。

  想她一介弱质女流,混迹于三千多山贼当中,岂不如同羊入虎口,身家清白
难保全,颜飞花心头一柔,暗暗嗔了一句:「臭……臭家伙,你可别想用这么点
小事情让我领情。」

  商怡婷咯咯得意的娇笑道:「那倒不会,我那志儿若是看中个什么女儿家,
要娶人家过门,我自然也会帮着他的,毕竟他身边多得是长得倾国倾城的小姑娘,
不在乎再多上一个两个,而且我已经是他的人啦,总是要为他做打算的,只要对
他好的事情,我都不怕去作一作。」

  颜飞花听得小脸一羞,这婷姑姑啊,她说话怎么恁的肆无忌惮呢,你爱恋你
家的志儿,放在心底痴痴思念就是,干嘛要说给人家听嘛,我可不想听这没羞话,
正想到这里,颜飞花忽然咦了一声,惊讶道:「什么,姑姑你再说一遍,你说…
…你说你已经是他的人啦?」

  商怡婷娇媚的点了点小脑袋,挺起傲然的道:「有什么不对么?」

  颜飞花恼怒的拍着桌子,娇气道:「那臭家伙跟我说好了,让我带领人马过
来,假扮什么龙武卫的将官将你拿住,然后他再来解救你,当着他身边姑娘的面,
对你英雄救美,找机会将你们的情事说给众人听,怎么着……我却是来错了么?」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黯,蹙眉道:「倒也没有来错的。」

  颜飞花狐疑的道:「到底……什么意思?」

  商怡婷想起两天前那个夜晚,听到岳静的房中传来一阵急促的争吵声,再加
上后来淼儿与自己在床头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古怪话,她敏感的芳心总是觉
得她们或许是知道了什么,但是……自己已经百般收敛了,根本不敢在人前,对
他有任何表示,就这样……难道也是不行的么?

  颜飞花急道:「哎呀,姑姑呀,你有什么便说出来嘛,莫非是……那混蛋对
你不好么?」

  商怡婷凄婉的摇了摇小脑袋,素淡的强笑道:「你不懂的,他对我极好,但
是……但是……哎……」……

  看着印荷娇柔的身子披着自己的长氅隐入夜色下,长氅拖在她身后拉出一截
浅浅的影子,杨宗志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返身向大营内走去,营帐中朱晃和忽日
列停下手中的酒杯,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事了么?」

  杨宗志轻轻的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本来的安排,是假借龙
武卫的身份,将婷姨桎梏下来,连时间地点都商议好,然后他再带着一群小丫头
去解救,顺手让婷姨和自己真情毕露,也好告知大家实情,可眼下的情况是,上
一回在鸿冶城的县衙中,这一幕早就被淼儿和岳静看见过了。

  从事后淼儿和岳静的反应看来,自己这般安排根本是徒劳无功的,甚至可能
就此逼走了婷姨,如今再来重做一次戏,当真是画蛇添足,可笑的紧。前几天将
嘱托颜姑娘的事情给忘得干干净净的,忘了派人去通一个讯息,此刻人家真的依
约前来了,只不过让人家白跑了一趟。

  朱晃和忽日列转眼见他默然不语,只当是家里有事不顺心了,便频频给他劝
酒,杨宗志也不推辞,酒到杯干,不过一会,三个人就将一大壶热酒喝了个底朝
天,忽日列叫嚷着还要去买酒,杨宗志却是站起身来,推开酒盏,摇头道:「对
不住,我得回去一趟,今夜便不喝了。」

  朱晃点头道:「是了,还是家里的事情要紧,杨兄弟你便放心回去,这里都
交给我和忽日列兄弟,你要是不方便,明日便不用过来了。」

  杨宗志笑道:「我明早就过来,咱们要准备着操练军阵了,忽日列,你过去
领兵无数,这些你最擅长,我便等着开眼界啦。」

  忽日列熏醉着赤目,哈哈笑道:「我是你手下败将,你又何必自谦。」

  当下他和朱晃送杨宗志出了大营,杨宗志马也不骑,而是背着手走在雪色下,
绵绵的细雪已经下了几天几夜了,毫不停歇,身边空气寒彻,他用来御寒的长氅
又送给了印荷,这时候却是感觉有些冷了。

  今夜喝酒不少,忽日列的酒量浅,喝不惯南朝北方的烈酒,早已经是酩酊大
醉,就连杨宗志也有些酒气上头,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会想起那妖媚的姨娘,
孤苦无依跟着自己来到北郡,一会子又想起淼儿和静儿对她的排斥。

  前天夜里,他忍不住对静儿发了火,那丫头害怕之下,对这事便再也不提了,
可这样总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难道要对每个丫头都去发一通火么,而婷姨
她又怎能过的快活?

  杨宗志想的头疼的紧,眼见高高的城门在望,却是止住了脚下的步子,看着
城门痴痴发愣,心想:「罢了,还是去慰藉那大妖精一下,免得让她寒了心,自
己一时解决不了和她的事情,便另外再想个主意了就是。」

  联想起那大妖精在床第间的万般风情,杨宗志忍不住心头发热,商怡婷的年
纪大,整个娇躯上都散发着一股熟媚妙曼的气息,她在床第间的大胆和娇痴妩媚,
那一对得天独厚的硕大玉球,细腻喷香的,小嘴中不断喷薄出的恣意娇吟,这些
风情……都是杨宗志过去在一群不知人事的小丫头身上从未领略过的。

  在南边几十里开外的岱州城中,杨宗志曾经和商怡婷在醉风楼里盘桓了两日
两夜,除了去见识过女儿会的盛况外,其余的大多时刻,他们大多流连在客栈大
床上畅意交欢。

  那大妖精娇柔却不造作,痴爱自己便敢于奉献一切,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都曾留下过她湿淋淋的吻痕,而她身上的每一处紧蹙,也都被自己破过了,这神
仙般快活的两日……就连杨宗志这般心性的男儿都有些乐不思蜀,若不是幽州义
军的事情压在头上,当真便不愿回来了,暗想倘若世间其他的男子看到那大妖精
媚态毕露的动人模样,又有哪一个能不和自己一样,对她深深的迷恋不已。

  想到这,杨宗志对着城头轻轻的呼了一口热气,顿时放下了心头的烦恼,哈
哈一笑,转而向城东走去。……

  「啊呜……」

  商怡婷捂住自己红嫩的小嘴,娇媚的打了一个哈欠,口齿中晕香弥漫,低头
一看,颜飞花正得得叩击着桌面,愣神细思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商怡婷扑哧一笑,
腻声道:「好啦,我都说了这事情不那么简单的,你在这蹙着眉头苦想,又有什
么用呢?」

  顿了一顿,商怡婷盈盈的站立起来,将那买给杨宗志的绢布珍惜收拾好,回
头娇笑道:「志儿他这么聪明,他总会有好主意的,不管这次事情成与不成,姑
姑都要谢谢你不远千里的过来帮忙,嗯……看来今夜太晚了,志儿他或许是不会
来了,这几天他忙着义军中的事情,人家都没怎么见过他的面,颜姑娘,我要睡
下了,你……你要跟我一起睡,说说别离后的经历么?」

  暖暖灯火下,颜飞花倏地抬起头来,惊奇道:「义军……什么义军,杨公子
他不是已经被罢官啦,大将军没得做了,哪来又冒出来什么义军?」

  商怡婷走到房中酥软的小床边坐下,摆着娇丽的脚丫子,将小蛮靴轻巧的蹬
下地,下意识的腻笑道:「也不是朝廷中的军队,我听说呀,都是些农苦人,庄
稼汉聚在一起,志儿在那里领头,给人带兵。」

  颜飞花听得顿时来了兴致,飞快的跑过去,坐在商怡婷的身边,低头一看,
这婷姑姑的香臀儿可真是肥美异常,坐在小床上将床沿压出一个圆圆的窝,颜飞
花小脸一红,见商怡婷翻过身,解开罩在外面的长长苏裙,便要躺进去,忙问道:
「姑姑啊,你先别睡,你跟我说说义军的事情呀!」

  商怡婷扭过水蛇细腰,苏裙解开后,一具活色生香的妙媚身躯在灯光下显露
无遗,那身躯上淡淡的涌起幽香,如同流水般四溢在鼻端,中人欲醉,商怡婷好
奇的止住钻进被窝的小身子,撑着一只雪白细腻的小胳膊,咯咯娇笑道:「怎么
你也跟那十二娘一样,整天缠着人家打听义军的动向呀。」

  颜飞花听得小脸微微一红,垂着小脑袋没敢答话,商怡婷将丰腴的媚躯横躺
在小床上,随手扯过脚边的被窝,腻声道:「颜姑娘,咱们好久不见了,我有好
多话要和你说,不如你今夜就陪我睡下好了,咱们一直说到天亮。」

  颜飞花红着小脸,小声啐道:「我可不是你那志儿,陪你睡觉作甚?」

  商怡婷咯咯露齿一笑,将自己遮盖严实了,只绽放出那妖媚动人的小脸,打
着哈欠道:「好吧,你不陪我,那我便先睡了啊,志儿他的义军驻扎在城外,今
夜铁定是来不了的,你也不用等他啦,早点去歇息了吧。」

  颜飞花的心头泛起犹豫和旖旎,和这贴心的婷姑姑同床共枕,她倒是并不排
斥,毕竟两个人多年来相依为命,作为孤儿的她,早已将这婷姑姑当做半个长辈
来看待,再听说杨宗志今夜来不了,她更是意动不已,便缩着小身子,蜷进被窝
的侧面,挤在商怡婷丰腴的娇躯旁,窃声问道:「姑姑啊,究竟这义军的事情,
是怎么回事?」

  商怡婷前天夜里与何淼儿说了一整夜的话,根本没怎么睡着,昨天和今天又
忙着家中的事情,早就疲累困顿交加了,若不是方才顾忌着被人捉来,说不定便
已经回家睡下了,眼下清楚来的人是颜姑娘,她心思一松,睡虫涌进小脑袋,媚
眼惺忪微微迷糊,闻言随口道:「哦,这不是听说北方的蛮子又要派兵打过来了
嘛,朝廷兵荒马乱的管不了北郡,这北郡十三城的子民便自发的聚起来要抗击蛮
子,你也知道志儿那家伙呀,他过去是朝廷的兵马大将军,看见那些手艺人,庄
稼汉群雄无首的,他好生难过,便站出来作了人家的首领,其余的……其余的事
情,我也知道的不多,啊呜……反正,我才不会去管他……」

  商怡婷的话说到这里,忽然幽幽的小了下去,颜飞花正听得紧张而又兴奋,
却是迟迟等不到下文,转头一看,青烟般的灯火下,那妖媚的姑姑,居然说着话,
闭上弯弯的媚眼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铺了密密麻麻的两排,说不
出的香艳动人。

  颜飞花却是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真的便有这么困么,和自己说几句话也能
睡着的呀,转念又想:「姑姑她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操心劳累,便是只有快乐
满足,没有半点辛苦,这样的姑姑,或许才是她前半生不敢想象的懵懂憧憬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飞花顿时心头柔腻一片,转而给商怡婷掖好暖融融的
被窝,又见到客房的灯光似乎耀眼的紧,便又赤着一对玉石般的天足跑过去,将
灯火吹灭了,然后飞快的跑回来,放下了床边的帐袅,解开自己淡紫色的长裙,
钻进温暖的被中。

  耳边传来商怡婷匀细的呼吸声,颜飞花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没有睡意,一
时在心底里想:「杨公子他果真不是个凡人,就算天下人都以为他是反贼,他也
怡然不惧,反而站出来带领北郡子民抵抗蛮子。」

  一会子又想:「他也是大首领,我也是大首领,可惜我这大首领比起他来,
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啦,人家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不像自己,
掌管着三千个无法无天的山贼,每天过的战战兢兢,半点快意也没有的。」

  不知怎的,颜飞花的心底里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浓浓失落,回想起当日在风雪
渡头依依送别时,杨宗志负手站在黄河岸边,河风荡起他的衣阙和发梢,害得自
己怎么都不敢回头多看一眼,生怕……再多看一下,自己离开他们,远足天下的
愿望便再也无法实现了,可惜老天爷总是会折磨人的紧,自卑的人儿,想要远远
的躲开那耀眼如同蜡炬的男子,却偏偏在万分不情愿的场合,又和他见了面,不
但……见了面,甚至又重新搭上了干系。

  前一趟杨宗志拜托她帮忙,颜飞花想也不想的就开口允诺了,杨宗志走后,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自责自怨了好几天,便想不来了,临了却又依然忍不住赶了过
来,方才入门前,颜飞花不断对自己说:「只是为了姑姑,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难道这点事情还做不到么?」

  对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不知情的姑姑身上,便不会有那么多患得患失的
难过啦,颜飞花打定主意,前来和商怡婷会了面,叙了叙旧情,心想着只要这趟
功德圆满,自己便要回转太行山,做不做山贼头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
不能留在北郡,也一定不能再多见那人的面,或许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去东南天
边,西蜀的大山,总之是越远越好。

  昏昏然不知过了多久时辰,就连颜飞花也有些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
客房的木门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人在外面敲门,颜飞花懒洋洋的半睁开
明澈的秀眸,侧耳听过去,身边万籁俱静,又没有半点动响。

  「或许是猫儿爬墙,狗儿惊梦吧。」

  颜飞花舒适之极的翻了翻修长美满的小身子,面朝外侧躺下,思维模模糊糊
一片,正在这时,房门边又传来叮的一声脆响,这声息极低,若在平日,不加留
意的话,定然是听不见,可是现下客房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便是窗外的细雪落在
地上,都能隐约听见回声,这叮的一下,听在耳中,不吝于电闪雷鸣。

  颜飞花自小为人警觉,她蓦地睁大了自己的秀眸,凝神向房门边瞥过去,只
见到隔着门缝,一道精光闪闪的寒光划过,接着……顶住房门的门闩被那道寒光
突的撞了起来,稍稍弹起,房门咿呀一声,却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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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希月 2014-8-24 06:45

            正文第503章出奇之四

  杨宗志入城后,径直走到城东的祎家别院门口,祎家过去是幽州城的望族,
可惜富不过三代的古训总是错不了,到了后世,祎家凋零的也快,子孙们靠着坐
吃山空,变卖祖上的家产来偿还赌债,到最后,就连安身立命的家宅都卖给了开
设赌场的黑心商人。

  这座祖宅修建于南朝瀚宗年间,在当时乃是名倾一时的豪宅,商人渔利而已,
转手又出让给了幽州城过去的城守大人,这位城守大人携带娇妻美妾在里面享尽
荣华,临到老了却无子孙留下,城守大人老死后,妻妾们将他的家产抢夺一空,
唯有这祎家祖宅带不走,谁也都不愿意腾出去。

  没有办法了,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后来的幽州知事,不知那知事用了手段,
让这些妻妾们心甘情愿的将奢华的祖宅让出来,修缮成了驿馆,对外收取宿住银
子,尽归府库所有,一代代传下,这座祖宅慢慢变成了官府的财产,实则是每位
在任幽州知事的私库银,因此这里来者不拒,官商也好,富豪也罢,只要出得起
银子,谁都可以进来住上一段时日,龙蛇混杂的紧。

  杨宗志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和颜飞花实现约定在此地作一场戏,因为祎家
别院从来都是陌生面孔出没,谁也不会疑心到他们的身份。

  今夜天寒地冻,杨宗志从城外快步赶回来,时日已过中夜,在义军的大营中
和朱晃,忽日列二人喝过了热酒,身上酒气散发,倒也不觉得有多冷,只不过鼻
头和眉梢都已经结了雾,手指头搓揉上去,没有任何知觉。

  他低着头走进祎家别院,见历到前厅旁余灯袅袅,还有不少人在吆喝着饮酒
作乐,便转而向东厢那边走去,一直来到天字号房外,放眼一看,门窗紧闭,看
不到半点灯火,整个厢房沉浸在一片夜色之下,仿佛无人住下一般。

  他心头嘿嘿一笑,暗想:「这就是睡下了不成?」

  颜姑娘将婷姨接到这里来,应当是要坐等自己的下一步讯息,然后配合着一
起行事,却没料到他又提前赶来了。

  世事阴差阳错,当初离开太行山黑风寨之前,倘若早就知道图满在鸿冶城作
下的事情,自己便不会开这个口,求这个人了,劳累人家白跑一趟,怎么也要当
面告一声歉意才行,不过今夜天色太晚了,这个时候去找颜姑娘,并不合适,还
是去找那妖媚的婷姨,待得翌日天亮后,再去找颜姑娘赔礼道歉,让人家再回去
就是。

  月光冥然,皎洁的照射在这昏沉沉的厢房内,细雪下了数日,早已经在枝头
墙角堆了白皑皑的一层,杨宗志举步走到房门前,轻轻伸手推了一下,房门被人
从内阖住了,上了门闩,若不下蛮力,只怕难以破开。

  杨宗志却是忽然想起过去在少林寺参加比武招亲那回,自己和婉儿住在少室
山厢房中,秀凤派那屠老大和葛二弟来夜探自己,从自己的脖子上搜出了紫玉符,
辨认身份,那屠葛二人进门时,便是首先从纸窗边吹入迷香,接着用一把匕首隔
着门缝挑开了门闩,此刻他怀中也有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这匕首乃是前几日从
婷姨的腰带后掉出来的,那晚这大妖精说暗藏匕首,全是为了护身所用,甚至要
用这匕首划破她的私密处,为杨宗志保留住清白之躯。

  杨宗志听的既是感动,又是后怕不已,自己倘若迟来片刻,那妖媚如同狐狸
精一般的艳丽婷姨,或许就要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香消玉殒了,因此他想
也不想的,就将这把锋利的匕首抢了过来,再也没有还给婷姨,而是一直随身携
带在身边。

  寒风轻轻吹打在门房上,他心中嘿嘿一笑,想起这妙媚无双的俏丽姨娘,此
刻或许正酣睡香甜,不禁顽皮心起来,便从怀中拔出匕首,学着屠老大等人的手
段,将锋利的尖口刺入门缝中,钝面向上用力,波的一声,门闩果然应声而起。

  寒风将房门吹得开了一道缝,杨宗志放低足音,轻轻的走了进去,返身又关
好门闩,转头一看,厢房中漆黑一片,他却是摇摇晃晃的几乎站立不住。今夜饮
了不少酒,方才在寒冷的房外,倒还不觉得多么头晕,但是这厢房中显然熏了暖
炉,暖融融的甚至有些发热,再加上暗暗浮动的女儿家香气,中人欲醉,他却是
感觉到有些酒气冲头了。

  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眯着眼睛汇聚目力,四下看过去,见到这厢房并不太
大,只不过布置的甚为秀雅,侧面的壁炉中发出微微光芒,借助这些光线依稀可
以看清楚,窗边下摆了一张小床,床头放下了帐袅,里面人看不见,床尾的木栏
上却是挂了女儿家的长裙,似乎正是婷姨的那件紧致淡白色苏裙。

  杨宗志摇着脚步,踉踉跄跄的向小床边走去,房中黑暗,路上不小心撞到了
一个方凳,凳子方要坠落下地,他赶紧又一猫腰,将凳子扶了起来,伸手揉了揉
自己的膝盖,口中嘶嘶两声,正在这时,床头边隐约传来一个小小的被什么压抑
住的娇呼,「咦」的一声,杨宗志心头一笑,暗想:「吵醒那大妖精了么?」

  当下他倒也不再隐藏行迹,而是大咧咧的走过去,一伸手……便将床帏给斜
斜的掀开了。……

  颜飞花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边传来动静,寒光过后,房门便被人
给破开了,颜飞花心头猛跳,睡意立时便消散无影,而是暗自揣测:「是……什
么人?」

  是跟着自己前来的白老大他们么,这么晚了,他们偷偷溜进这厢房作甚么?
颜飞花心头一动,暗想:「难道是他不服气自己夺了他大首领的位置,想要趁这
远离黑风寨的机会,谋财害命的不成?」

  转念又想:「不会呀,那白老大为人虽然桀骜不驯,可是却极重承诺,不然
的话,他也不会忍了自己这么久,当真作了自己的手下呀。」

  白老大要杀自己,可多得是机会和办法,何必要等到这幽州城来,暗下杀手,
再说这里分明是姑姑的厢房,他更没有道理和姑姑结过怨。

  颜飞花心思剔透,仅仅一转念间,便将这种可能性给否定掉了,那么又能是
谁呢,莫非是招来了贼人不成?好笑了,自己便是如假包换的山贼头子,居然还
有强盗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来。她倒是并不慌乱,稍稍转过一下小身子,便
要去悄悄推醒身后甜睡的婷姑姑,忽然又止住了,再想:「自己和姑姑都是手无
寸铁,没有半点力气的弱女子,推醒她了又有何用?」

  心念间,那强盗返身关好了房门,却是朝房中走过来了,颜飞花瞪大自己如
水的秀眸,紧盯着那若有若无的黑影子,心头暗暗揣测:「若是自己开口大叫,
白老大他们住在厢房外侧,或许能够听得见,但是这贼子方才破开门闩时,寒光
闪过,显然是带了利刃的,他若是恼羞成怒了,会不会拿着刀砍过来?」

  到那时候,就算白老大等人循着声音赶过来,就不知来不来得及呀。她心头
稍稍一犹豫,那黑影子便斜斜的跨过来几步,颜飞花猛的咬紧牙关,顿时下定决
心:「不管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万一这贼子是个采花的贼,自己和姑姑被他
捉住后,便连救命都叫不出啦!」

  当下那黑影又跨近了几步,颜飞花死命的捏紧小拳头,便要放声大叫,正在
这时,那黑影子却是撞歪了一个凳子,凳子倒是没有滚落在地,可那人似乎是被
撞痛了,口中嘶嘶的吸了几口气,只是这么个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些男子低沉的
语气,颜飞花却是如同被雷电击中,心头小鹿乱撞,紧绷的身子却是虚弱的软躺
了下来。

  「是……是他来了么?」

  颜飞花登时感到自己的心儿快要跳出咽喉,脸颊上烧了火一般的发热,鼻息
也微微急促了起来,口中却是下意识的「咦」了一声,这一声甚至比那吸气声还
要小,只露出一个余音,便被她飞快的用被角给掩盖住了,到了这时候,别说是
放声大叫,就算让她大着嗓门说一句话,怕是都难以做到,她心头哀哀的唤道:
「别……别过来。」

  不过那黑影显然听不见这浓软娇唤,而是快走几步过来,探手将薄纱般的床
帏掀到了床顶,颜飞花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也不敢睁眼去看,而是紧紧地闭住了
秀眸,尽力让自己的鼻息变得匀细,被窝中的娇躯却是颤抖不已。

  忽然的……她感到一张温热的大手,沿着被边摸了过来,只不过几下,便摸
到了自己火热的小脸蛋上,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头,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掐了一
记,接着却是缓缓的摩挲了起来。

  颜飞花心头一柔,这家伙的动作可真是轻柔呀,只是被这么摸了几下,自己
便好像喝醉了一般,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力道,幽静中,杨宗志却是咯的一声打了
个酒嗝,晕晕沉沉的心想:「婷姨她……真是清减了,脸蛋瘦削多了。」

  回想起这贴心的美艳姨娘跟了自己后,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不但将毕生的积
蓄双手奉上,甚至……就连性命和处子之躯都差点没有保住,自己亏欠她良多,
却一直无法给她一个适当的名分。

  她依然满不在乎的,细心温柔的对待自己,从未开口叫过一声苦字,尚且还
要强颜欢笑的应付一群小丫头,她有多辛苦?杨宗志心头一阵激荡,手中的动作
更见细致,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抱着她赶回去,大声将自己和婷姨之间的
事情说给所有人听,哪怕为她受尽斥责也罢。

  但是他也明白,这么冲动而为,只会让大家更难接受婷姨,这事情只能等待
一个好的契机,水到渠成,但究竟怎么才能水到渠成,或者等到什么时候,他心
底也一片茫然。

  手指头缓缓摩挲在佳人素淡的小脸上,那小脸火热,当真可以掐住汁水来,
杨宗志放开心思,专心致志的抚摸着这妖冶无垠的脸蛋,忽然间……又快速的俯
下头去,手指尖挑起那尖尖的小下巴,一张口深深的吻了进去。

  下面的大妖精不知是真的醒了,还是梦中呓语,这时候仿佛木头一般的怔住
了,接着……轻柔的挣扎了几下,杨宗志满心愧疚,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含住那
娇艳的喷香樱唇,狠狠,接着又大舌头向下一顶,想要破开婷姨的唇角。

  婷姨的小嘴闭得紧紧的,任他用力顶了好几次,却也无法破开半点,他心头
不禁好笑又好气,这大妖精,勾引起自己来时,从来不知道什么羞怯的,私下里,
她最爱作的事情,便是和自己缠绵痴吻,她自幼在教坊司学了一身对付男子的媚
法,因此她的舔吻总是火辣而又狂放,对自己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用那
软绵绵的小嫩舌扫了个遍,这才会心满意足的将自己的津液一股股的咽下肚中。

  而且她服侍自己的方法千奇百怪,花样迭出,到了最后,自己忍不住喷薄的
时候,她总是会用这张红粉小嘴来凑上分身,将火热的子孙根含在嘴中,不会让
一滴一毫流落在外,直到都舔弄干净了,她才会伸手抹一抹挂满涎液的嘴角,弯
起的美眸,朝自己抬头媚媚的露齿一笑。

  这会子……她是害起羞来了,还是在逗弄自己呢,死活不让自己的舌头进去,
杨宗志酒醉上头,心底里更是冒出熊熊欲念,便打算施展出温柔手段来,总不怕
这缠人的大妖精不上钩的。

  他的左手依然抚摸在佳人的脸颊边,右手却是偷偷的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沿着滑如凝脂的脖颈摸下去,便要去她那对得天独厚的玉球上作坏,不过大妖精
的两只小手儿将抱得死死的,他竟然钻不进去。

  「她是生气了么?」

  杨宗志这时候当然知道婷姨是醒着的,可她一反常态的推诿着自己,莫非是
心怀怨怼了不成,杨宗志一时半会不能解决她的心结,只能更加尽力的抚慰她才
行,当下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拼命推拒着了,而是将右手飞快的又向下探去,径直
探入了锦被的深处,钻进了两条修长的当中。

  这柔软的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杨宗志的动作快,床上的美人儿还未
生出反应,便被他钻进了腿心,杨宗志心头嘿嘿一笑,只感到自己的大手仿佛钻
入了潮湿的茂林,这小亵裤已经被媚水儿浸透了,甚至沾湿了的内侧和股沟。

  隔着这般丝薄的亵裤,抚摸在玉唇上,不吝于直接相贴,他尽其温柔手段,
又捻又挤,下面的大妖精浑身一颤,紧咬的牙关登时松开了,被杨宗志的舌尖破
门而入,他一旦浸入小嘴,便用这大舌头将幽香无比的小嫩舌卷过来,咂弄,一
会盘旋打圈,一会又插入小嘴的深处,任由大妖精狠命的吸进喉中。

  就这般上下一起使坏,大妖精的娇躯愈发酥软,更是用紧致的修长夹住了自
己大手,阵阵贴实的附骨而来,小嘴被堵住了无法发出娇喘,但是鼻息中喷薄出
大量甜腻的香味,沁人心脾。

  再弄了一会,杨宗志忽然感到大妖精的媚躯紧紧的缩成了一团,接着……又
飞快的向外舒展开,便知道这是她潮喷之相,当即更是动作加快,果然转眼间…
…下面的媚人儿从被窝中探出两只小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酥嫩的儿也
飞快的贴了上来,杨宗志嘿嘿一笑,左手伸下去,从腰后抱住她悬浮在半空的娇
躯,让她与自己贴的更加紧密,口中和右手仍是快速动作。

  眼见着怀中的佳人已经忍不住要发出声声娇吟时,杨宗志却是心头一动,暗
自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身下的佳人用儿顶住自己,他下意识感到有些不妥,究
竟是哪里不妥,一时还未想出来,正在这时,小床的内侧,一个酥软无比的声音
梦呓呢喃道:「嗯……嗯,志儿……」

  这个声音又娇又媚,软的足以腻死人,杨宗志却是听得有些头皮发麻,一个
恐怖的念头窜出来道:「婷……」

  还未想出来缘故,他顿时又感到怀中佳人身子剧烈一颤,接着一个火辣辣的
剧痛从舌尖处传来,他不禁啊的大叫一声。

  这一声在幽暗的静夜中,如同夜枭般响起,厢房内外猛的乱成一团,小床的
内侧同时也呀的一声轻叫,接着有人快速的爬起来,打燃了床头的火烛。

  商怡婷睁开睡眼惺忪的媚眸,惊讶的捂住自己红嫩的小嘴,失声道:「志…
…志儿……」

  灯火一灭而明,杨宗志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小床上躺了两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床内侧的才是自己今夜打算前来幽会的婷姨,而自己身下压住的,却是另一个娇
婉天成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红唇薄面,脸若敷脂,红彤彤的可人的紧,一双盈盈
的俏目荡起腻人的秋水,正是那别离不久的颜飞花。

  杨宗志一时目瞪口呆,从被窝中缓缓抽出自己湿淋淋的右手,却是忘了嘴中
的疼痛。商怡婷俏媚的眼睛左右看看,忽然扑哧一声娇笑了起来,她没好气的白
了杨宗志一眼,捂住红唇道:「你们在作甚么呀,可是……可是觉得我碍事了么,
嗯,我这就出去睡。」

  颜飞花羞怒的颤声道:「姑姑,他……他……」

  商怡婷抿着小嘴腻笑道:「他怎么了?可是轻薄你了么?我总是我咱们女儿
家最最要盯住坏志儿呀,他呀……咱们女儿家都是防不住的哩,你看看你,好没
羞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红着小脸伸出手去,抹下了兀自还残留在颜飞花嘴角的亮
晶晶的丝液。

  颜飞花却是又羞又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怎么知道杨宗志会对自己做这
些事情啊,不过到了这时候,她隐约是明白过来了,这臭混蛋定然是将自己当作
了婷姑姑的替身啦,她不由更是有些隐隐的失落。

  门口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在外面拍门吼道:「大首领,是不是你这里出事啦?」

  颜飞花听出这是白老大的嗓音,眼神复杂的朝杨宗志瞥了一眼,却又不敢看
实,而是飞快的又收回幽怨的目光,对门外答道:「没事,只不过闹耗子了而已,
你们去睡吧。」

  门外哦的一声,渐渐安宁下来,商怡婷扑哧一声捂住小嘴笑道:「闹耗子…
…嗯,是呀,耗子上灯台偷油吃,却是偷错了地方。」

  商怡婷的心思何等剔透,一见便知是自己的志儿误认错了人,说来也怪她自
个,好端端的……干嘛要留着颜姑娘一起睡下嘛,否则的话,被那坏志儿轻薄亵
弄的,便是自己了呀。

  颜飞花被她羞得气急,朝杨宗志死命的擂了两记粉拳,愠怒道:「还不下来。」

  杨宗志哦的一声,呆呆的从那酥软细腻的无双娇躯上爬下来,颜飞花从床尾
的木栏上取下自己淡紫色的长裙,也不管穿的对不对,胡乱的套在身上,然后站
起来汲着小蛮靴,气狠狠的咬牙道:「哼,我还是把这满身酒气的臭耗子还给你,
你们叙话吧,我回去睡下啦。」

  说罢飞快的跑出了厢房。

  房门打开,继而又紧紧的闭上,杨宗志兀自还是呆若木鸡,身边无人了,商
怡婷才露出自己又柔又媚的目光,拥着锦被趴伏在杨宗志的怀抱中,腻声道:
「你怎么这么晚又赶过来了,还穿得这么少,哎……志儿呀,你就是不会心疼自
己,便不知道人家看的有多心疼的么?」

  杨宗志听的心底一软,下意识的抚弄在她的脊背上,婷姨的雪白柔软,再加
上她此刻只穿了薄薄的肚兜亵裤,那傲视无双的巨乳肥臀儿几乎要将这衣料给撑
破了,印出了里面的香秘处。

  杨宗志心头一叹,终是明白自己方才为何抱着颜飞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那便是……颜姑娘的身材好倒是好,但是和这酥骨媚肉的丰腴姨娘比起来,总是
缺了些成熟,尤其是那对儿,可就小了几分,颜姑娘用儿顶住自己,自己便能感
知过来。

  可是人家好心来给自己帮忙,却被自己又轻薄,又亵弄,真是越搅越乱,虽
然她也没有大骂自己一顿,但是人家无论如何也是个女儿家,名节要紧,别看她
出身妙玉坊勾栏妓寨中,举止却没有半点轻浮失态,前一回在太行山中偶遇,杨
宗志见识到一个有手段,有智谋的颜姑娘,心底里暗暗是佩服的,可想不到……
日后她会不会用这智谋和手段,来对付自己。

  身下的商怡婷甜蜜的躺了一会,不见杨宗志有任何动作,她不禁好奇的抬起
螓首,盯着杨宗志瞧了几眼,忽然又扑哧一声娇笑道:「怎么啦,还在想着人家
的娇躯么,志儿呀……这颜姑娘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你莫以为妙玉坊中只
有你的婕儿才是守身如玉的丫头,十二娘和颜姑娘,她们都不比婕儿差的呢。」

  杨宗志静静的嗯了一声,心底里更是有些不好受,人家守身如玉,他便更加
难辞其咎,明日怎么也要去道个歉才对,虽然于事无补,但是说上一些赔罪话,
任由别人打骂一顿,心里总能安定些。

  商怡婷凑近小脑袋,喷着口齿晕香,咯咯媚笑道:「好啦,作过就作过了吧,
你要喜欢的话,婷姨帮你把这颜姑娘也勾过来,好不好?」

  杨宗志苦笑道:「这怎么行?」

  商怡婷娇笑道:「怎么不行,我的志儿看中的女子,人家都会帮你娶回家,
让你开心快意……」

  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媚,痴痴的又道:「你……你别这么摸人家啦,你
知道的……婷姨对你根本就防不住,你摸摸人家……又不要了人家,人家可不答
应!」

  商怡婷一边说话,一边却是飞快的扬起小脑袋,凑过红嫩的小嘴,朝杨宗志
深深的吻了过来,忍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可以和志儿亲昵了呀,她早就忍不住了,
两张嘴唇甫一接实,她便探出自己软腻的小香丁,对杨宗志的嘴中扫去。

  扫了没几下,杨宗志却是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商怡婷惊讶道:
「怎么了,婷姨太用力了么,人家没有呀……」

  杨宗志嘶嘶的吸了好几口气,舌尖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商怡婷这才感觉有
些不对劲了,慌张的伸出小手儿扯住他,强自掰开他的嘴唇看进去,原来那舌尖
上红肿了好大一团,商怡婷看得心疼不已,蹙着弯弯的柳眉,怜惜的道:「怎么
会肿了哩,哦……难道是颜姑娘她咬你了?」

  她说到这里,却是愠怒的竖起柳眉道:「只不过是吻了她几下而已嘛,她干
嘛……她干嘛要这么重重的咬人哩,也不知道别人有多疼呢。」

  杨宗志却是听得啼笑皆非,什么叫只不过吻了几下而已,在这妖媚的婷姨眼
中,就算自己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下来,她似乎也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半点不对,
全是人家的不是。

  商怡婷看着杨宗志苦着脸,半靠在床头的雕花木栏上,不禁又呼吸一炽,整
个妖媚如同大花蛇的娇躯盘过去,将他死死的压住,从自己的小嘴中吐出温软的
猩红小舌,媚媚的转动流波风韵,腻声道:「志儿呀,你别动,今夜……就让婷
姨给你把它舔好,明天你就不会这么疼啦。」……

  同志们是伟大滴,票票是哗哗的来,让俺感动的热泪盈眶,呃……请大家继
续!

            正文第504章出奇之五

  时已深夜,外面夜露霜重,颜飞花乍一跑出房门外,立时便感到一阵寒气冲
面而来,浑身上下扑簌簌的打了一个哆嗦,窈窕的小身子……却是又酥又软,就
如同刚刚泡过了热水澡,轻轻抬起一下小指头,都是难得。

  外面夜风虽冷,但是却吹不灭她内心中的火红透热,妩媚的香腮边尚且罩着
团团余晕,看着如同午夜的昙花,静悄悄绽放于这别院的内厢,即使细雪缓缓滴
落在那红颜之上,化作晶莹的雪水,浸入胸前衣襟,也不能使那火热稍稍止歇半
分。

  头顶月光渲染,颜飞花的眼神既柔且媚,俏盈盈的抬头看着月色,小身子却
是虚软无力的斜靠在客房门前,一时还无法抬步走远,渐渐的……一阵羞臊无比
的情怀涌上心田,回想起方才在这背后暗室中,意乱情迷发生的一切,俱都像幽
梦一般的不真实,但是微微滞涩发胀的红唇,凌乱无比的丝衣,甚至那尚在潺潺
滴着蜜汁的裙下私秘处,却又在提醒她……这一切真实的紧。

  颜飞花的眼神复杂之极,既有懵懂的无限憧憬,又有迷茫和不甘心,她当然
明白,刚才那杨公子……分明将自己当做了婷姑姑的替身啦,他一心来轻薄亵弄
的,根本是那妖媚无双的婷姨呀,可不是自己这卑微的丫头。

  颜飞花常年处身妙玉坊中,也算是见惯世态炎凉,达官贵人们三妻四妾的多
如过江之鲫,那些妻妾们除了衣食无忧外,又有哪一个过的舒服自如的,常年捆
在一座只能望见天顶的豪宅中不说,心里面只有她们的相公老爷们,可那些相公
老爷们,转一个身去,便会对外面娇滴滴的青春美貌女子们大流涎水,回了家中,
只会相看两相厌。

  但是仔细想一想,却又是极国不甘心的,「那……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呀,第
一次……第一次……」

  颜飞花抿紧红嫩发肿的樱唇,舌尖还余留着杨宗志那酒气冲天的男儿家味道,
厢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闹酒吆喝声,她心思一迷,禁不住想起了前尘过往,一年
多前,还在妙玉坊的时候,她曾经给贵客们献舞,席间……吏部王长久侍郎,王
大人的少公子趁着酒气,想要将她强行按在酒桌旁,一亲芳泽。

  身边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冷眼旁观,更有甚者的是鼓掌大笑,吹起了唿哨,
乱哄哄的吵作了一团,颜飞花拼命百般挣扎,抵不过王公子力气大,最后不得已,
劈手夺过酒桌上的一壶烫酒,想也不想的,就迎头灌在了那王公子的头顶,王公
子大叫一声,恼羞成怒,狠命地抽了一巴掌在她素淡的脸蛋上,打得她头晕脑胀,
若不是婷姑姑闻讯赶来,这才将她护在了身后,颜飞花根本无法脱身。

  这之后,那王公子尚且还觉得不解气,发下狠话来,让她亲自登门去道歉,
受他一顿责打,颜飞花执拗着不肯低头,王公子便对外说,若她三日内不去道歉,
便要让家丁们找上门,然后她的衣服,丢进洛河水中,她不是最会跳舞嘛,那就
在洛水中与河鱼王八们跳个够,她不是最会勾引男子注意嘛,那就让她在全洛都
子民的面前大出风头,从此名扬天下。

  两厢里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婷姑姑挺身出面,拿银子去递了王长久大人的拜
帖,搬出王大人,才将王公子这事压了下去,因此颜飞花才会对婷姑姑那般感激,
衷心亲昵爱戴,可是在妙玉坊中呆久了,她又愈发感觉到自由的可贵,前一回婷
姑姑离开洛都之际,她才会开口辞别,想要去天下间名山大川走走转转,增长见
识阅历,也将这不堪的往事都抛到脑后,再也记不住了。

  但在方才的暗室里,杨宗志垂头吻下来那一刻,颜飞花又真切的感觉到自己
内心压抑不住的喜意外冒,她装着睡,半分也不敢动弹,却是没有好像对付王公
子那样,拿了枕头或者被子去砸杨宗志的头,而是结结实实的承受了下来,虽然
有些滞涩,不懂得如何应付讨巧,不过杨宗志极为得寸进尺,调情的手段花样多
得是,不过一会,颜飞花便迷醉在那深深的一吻中,不可自拔。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自己的小舌尖被杨宗志吮得微微发麻
发疼了,颜飞花才恍惚的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竟然被杨宗志隔着亵裤捏
住了,恣意玩弄,她的芳心不禁涌起慌张害怕,扭着细腰想要闪避,可是那大手
比起王公子更要有力的多了,而且手法温柔,极尽之能事,颜飞花兀自还是个处
子之躯,哪里经得住这般挑拨,芳心戚戚之下,顿时全身失守,陷入杨宗志的温
柔乡。

  油然间……也不知堕下几滴酸酸的泪珠儿,她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却
又自卑身份的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能够显现于她一人身上,皆因环境造化
使然,像她这样孤苦无依的孤儿,如何可以在世间自强自立,只有托庇于婷姑姑
的门下,待得有了一些积蓄之后,却又习惯成自然,难以打破这俗世红尘,只以
为世人如何看她,她尽都不放在心底,可是对镜独一人时,她才明白……自己何
曾不放在心上过,分明是在乎的紧。

  那一刻小脑袋里又迷又乱,闹哄哄的无数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过去那一个
个吵吵嚷嚷的灯火之夜缓缓流过心田,直到……身边的婷姑姑在梦中唤出「志儿」
的名字,颜飞花才猛然警醒过来,害怕被婷姑姑发现自己这般不知羞耻的一幕,
无奈她慌乱之下,却又根本无法拒绝杨宗志的大嘴和坏手,只得一狠心咬向自己
的,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此刻半点不由自主,而是尽数被杨宗志卷住,这一口…
…便结结实实的咬在了杨宗志的舌尖上。

  杨宗志大叫一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婷姑姑,也将颜飞花带回到残冷的现实当
中,她绝不会像一般世俗女子那般,又哭又闹的不得安生,却是冷冷淡淡的轻易
放过了杨宗志,方才在杨宗志和婷姑姑面前装得满不在乎,可是乍一走出门口,
她便全身脱了力,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月光皎洁,白雪覆盖住眼睑,身后的厢房中隐约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但是此刻……颜飞花也没心思细听了,而是痴痴的回想着那迷离惊乱的一刹那,
究竟是怎的了,为何自己居然兴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啊,让那臭混蛋将天下女子都
看扁了,此刻不知他有多得意的,而自己在他心目中,更是个恬不知耻的风尘女
子,兴致来了,便招入怀中玩弄一番,看不过眼了,便又会不理不睬的罢,一如
那些洛都城内的官老爷们。

  颜飞花心头娇哼一声,正在这时,身后的厢房内却是幽幽的安静了下来,接
着……却又有几丝唧唧的暧昧声响传来,颜飞花听得一愣,仔细分辨些,不禁全
身涌起火热,粉面桃腮的纷扰一片,这声音听着恁的熟悉,方才那杨公子舔舐自
己红唇小舌那会,虽然自己紧紧的闭住气,可是这唧唧的声音兀自停不住的。

  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推想出自己身后的房门内发生着什么,她羞不可抑的啐
了一口:「呸……」

  便不想好像躲在人家厢门外听着春房一般,赶紧捻起了淡紫色长裙的裙角,
朝隔壁自己的厢房中跑去,一跑进房门,又飞快的闭上了房门,靠在房门上,小
心肝扑扑乱跳。

  这内间里幽静的很,只有寒风刮在窗帘上的呼呼风声,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腻
嗓音,便顺着寒风钻入门缝:「嗯……嗯,志儿啊,婷姨这样亲你,舒不舒服?」

  「志儿呀,你……你别光顾着摸人家的臀儿,婷姨这前面的一对,你不是最
最喜欢的么?」

  「呀……」

  颜飞花在心头大叫一声,不禁羞愠的咬牙骂道:「好一对……好一对奸夫妇!」

  骂过之后却又窒息般愣住,「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是……和姑姑最最亲近的么,从洛都北来之时,还为了姑姑和杨公子的事
情,专门和杨公子说了好些开解话,她自然是希望姑姑过得好,真心宠溺在爱人
的怀抱内。

  可是现下……姑姑果然好梦得偿了,她却又感到心底里酸酸的难受的紧,这
种空落落的寂寞,催人堕泪的羡艳嫉妒,怎么会在自己心底生根发芽?颜飞花狠
狠的咬住了薄薄的唇皮,一闪身便投入到厢房的小床上,埋头扑在被窝里不敢出
来,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边终于宁静了下来,隐约只能听见自己飞
快的心跳声,怦怦的传来。

  但是稍稍放开小手儿,便又觉得堕入了凡尘,隔壁厢房中的姑姑叫的愈发放
肆,或许是她快意的紧了,竟然旁若无人的嘶叫起来,一会子大叫:「志儿……
志儿,你再用力一些,唔……再进来一些,对啦,就是这样,婷姨……婷姨整个
人都让你捅穿了呀。」

  一会子又放声大叫:「你……你要来了么,等等……婷姨这就下来,给你都
吃进去!」

  颜飞花只觉得芳心一痴,那方自喷薄过好几股春潮的儿,顿时又止不住的向
下淌水,沾湿了自己的紧窄亵裤和被窝。……

  翌日醒来时,天色尚还很早,几缕淡淡的丽阳斜照在窗壁边,透进屋内,杨
宗志懒洋洋的舒了一口气,呆呆的看着窗壁发怔,清晨的水露湿气漫入厢房中,
带起一阵雾汽,看着极不真实,他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子,忽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昨夜那的大妖精竟是不知所踪。

  杨宗志心头微微奇怪,暗想:「起来的这么早么?」

  昨晚虽然不像在岱州城那般肆意狂欢,可那大妖精兀自还是缠着自己作了好
几回,这一段日子……他自觉也有些太过荒唐,每天晚上都有佳人陪着过夜,不
是婷姨,便是淼儿,静儿或者印荷,夜夜高奏凯歌,他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有
些吃不消。

  但是自己能和婷姨相处独处的时光,便只有静夜无人之时,她的年纪毕竟长
了,可不会像倩儿那般小女儿家的娇羞怯怯,明明目光中痴痴爱恋,可是就放不
下脸子,婷姨在这方面可就大胆的多了,她一旦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那缠人的
劲头,仿佛永远也满足不够,一回回,一次次,乐此不疲。

  房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杨宗志心想:「怕是那大妖精回来了。」

  她这么早出去,或许是去洗漱准备,买些早饭回来吃,他与婷姨在一起时,
根本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作,大妖精便会将他照顾的体贴入微,她的心思细腻,
对杨宗志又看得极重,珍愈自己的性命,因此照顾起杨宗志来,可谓是周到百倍。

  杨宗志记挂着义军的情形,便缓缓坐起来,开口道:「等等……」

  他站起身子,随手披了一件锦袍在身上,汲着军靴走过去,一边整理了下凌
乱的衣角,一边将房门打开,抬头一看,却是那颜飞花端着木盘站在门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番对视,俱都看得见对方眼神中的尴尬之意,颜飞花低
头一看,杨宗志衣襟尚且只穿了一半,随随便便的挂在身上,头发也凌乱的紧,
正是一幅刚刚起床的模样,她妩媚的小脸蛋一阵羞红涌起,慌忙垂下头,娇声啐
他道:「你……你怎么……像什么样子?」

  杨宗志可没想到来人是她,急忙道了一句:「失礼了……」

  将房门闭住,收拾妥帖了才再度打开,抬头一看,屋外清冷的寒气涌入,一
个头梳歪髻的娇美小姑娘站在门前,现下的她……与昨夜打扮遽然不同,而是随
便穿了件藏青色的长衫,遮掩住美好的身段,在她背后有几丝丽日照下,这姑娘
淡扫蛾眉,眉目如画,却又透着几许亲近宜人,抑或是洗尽铅华的感觉,这感觉
从心底一晃而过,杨宗志咳嗽一声,看清楚她玉白的小手上,端着热腾腾的稀粥,
忙笑道:「快请进。」

  转身将颜飞花让进屋内,颜飞花快步端着木盘,将木盘放在桌上,杨宗志走
到她背后,闻着这姑娘不知是身上,还是发丝中的素淡女儿香,心头犹豫几下,
踌躇道:「颜姑娘,昨夜……昨夜……」

  「昨夜什么事也没有!」

  不待他话说出口,颜飞花便快速的抢了过去,身子也不转过来,而是静静的
将木盘中的稀粥和苦菜一一摆放在桌面上,淡淡的道:「昨夜我睡熟了,什么都
不记得了,杨公子也忘记了罢。」

  杨宗志唔的一声,暗想:「她果真睡熟了么?」

  昨夜里,他分明能感觉到身下女子的战栗和看似反抗,实则任由自己采撷的
挣扎,但是人家现在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好出口反驳,只得闷头闷脑的在桌边
坐下,颜飞花随眼瞥了他一下,又转头看看空空的厢房,奇怪道:「怎么?姑姑
不在么?」

  杨宗志嗯的一下,便要说正是,这时候……厢房后进的屏风后传来淅沥沥的
流水声,接着,一个妖媚的腻死人的嗓音咯咯娇笑道:「我不是在这里么?」

  颜飞花和杨宗志一齐抬头向那边扫去,见到话音一落,便有个高挺的熟媚女
子,穿着淡白色苏裙施施然的走了出来,不是商怡婷又能是谁?

  杨宗志心下不免奇怪,暗想:「婷姨她大清早的躲进屏风后面作甚么?」

  颜飞花却是娇颜无端端的涌起两团秀红,只要稍稍一连想到那潺潺的流水声,
便能清楚这婷姑姑方才正在屏风后,擦拭私地,可也难怪,自己今日……不是也
早早的起来,擦拭过同样被媚水儿干涸后,黏住难受的那里么?而且自己还换了
一身淡妆出来。

  商怡婷拍着素洁的小手儿,咯咯腻笑着踱步过来,俯下怒突的上身,对着桌
面热气腾腾的稀粥盯了好几眼,才挑着媚眼道:「好贴心呀,一大早便来送吃的
啦。」

  颜飞花撇了瞥红嫩的小唇,淡淡道:「这有什么,过去在洛都的时候,姑姑
对飞花也不是照顾的紧?」

  商怡婷摆着肥美的香臀儿坐下,揶揄的道:「怎么只见稀粥,却不见馒头的
哩,难道北郡人都这等吃法?」

  颜飞花的小脸顿时红了个透,姑姑她的眼睛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呀,只要扫过
一眼,便知道自己这顿全是为了那臭混蛋准备的,他的舌尖被自己狠命的咬了一
口,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那样子他可怎么咬得了干粮,当然只能喝稀粥。

  杨宗志却是没想这么多,他口中称了个谢,便端起面前的一碗稀粥喝了下去,
只是喝了一口,他又古怪的皱起了眉头,身边的商怡婷和颜飞花仔细的看着他的
面色,一齐捏住了衣袖,颜飞花是想说话没有说出口,商怡婷却是蹙着细眉,径
直问道:「怎么了,还很疼的么?」

  稀粥倒是无碍,可惜太过滚烫,沾到舌尖上火辣辣的发疼,杨宗志不想商怡
婷再提起昨夜之尴尬,赶紧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烫而已。」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用筷箸夹了一些苦菜抿在嘴中,苦菜发凉,倒是还能强
行下咽,商怡婷心头愈发的疼惜,只想自己将那稀粥都嚼碎了,含化了,再缓缓
渡入到志儿的嘴里,让他咽下,也好过他昨夜宠幸过自己后,今日却只能吃些干
巴巴的苦菜。

  不过颜飞花就坐在旁边,商怡婷便不好意思那么放肆,只得伸出小手儿,将
杨宗志面前的稀粥捧过来,放在嘴角边徐徐的吹着香媚凉气,过了好一会,稀粥
中再无一丝热气透出,商怡婷又抿着娇唇舔了一口,才放心的交到杨宗志的手中。

  杨宗志微微一笑,这稀粥经过婷姨那香喷喷的小嘴吹过,当真是造化不浅,
便又凑下头浅浅的喝了一口,这时一旁举着筷箸发呆的颜飞花忽然开口道:「杨
公子……飞花能不能,带人加入你旗下的义军?」

  杨宗志噗的一声,将口中的稀粥喷在了粥碗里,一时心头警醒:「她为何…
…会突然说起这件事,难道是她真的记住昨夜丢了脸子,要来用智谋和手段对付
自己不成?」

  杨宗志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夜在黑风寨的花丛边,他开口向颜姑娘请求相助,
这位颜姑娘曾经揶揄的笑话他道:「那就要看什么事情了,你要我没了脸子的话,
我……我可不会依你,噗嗤……」

  哪知这一回不但让她失了脸子,甚至……差点连女儿家身子都丢在自己手里,
这位黑风寨的大首领,怕是羞愤难当的吧,颜飞花的城府很深,只看她在黑风寨
中对付白老大和陶老幺一干人等的手段,便能窥斑见豹,杨宗志对她甚是钦佩,
却又警醒,她可不会是婕儿和婷姨这般的乖巧女儿家,她要对付起男子来,只怕
多得是办法。

  当下他沉吟着还没答话,颜飞花随眼瞥了他一眼,沉下俏眉道:「怎么,你
可是看不起我们作山贼的,怕污了你堂堂义军的名声不成?」

  商怡婷在一旁大喜道:「好呀,颜姑娘,你果真愿意襄助志儿吗?我听说呀,
志儿那里现在正是缺人,你要是来帮忙,一来嘛,咱们又可以日日见面了,十二
娘那丫头也会高兴的紧,二来嘛,志儿他也可以多个好帮手,等等……你说,你
是作山贼的?」

  商怡婷说到这里,不由得目瞪口呆,怎的也不能把面前这娇婉天成的美貌姑
娘,和强蛮粗野的山贼联系在一起,甚至都以为颜飞花是说笑了。

  颜飞花格格娇笑道:「山贼又怎么了,山贼难道便没有一个好人了么,哎呀
……姑姑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我昨天晚上不是就问过你嘛,你的志儿没把碰见
我的事情都告诉你,我在太行山坐上山贼的头子啦。」

  商怡婷呆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垂着脑袋的杨宗志,见他听了这话,毫无半
点异色,这才相信颜飞花说的全是实情,商怡婷讷讷的启樱唇道:「你……你这
又何苦?」

  当日颜飞花在风雪渡头告别之时,商怡婷便有些担心不已,一个弱智女流要
去浪迹天涯,而且怀揣重金,难免引起别人的窥视之心,但是颜飞花去意已决,
她劝不动颜飞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飞花坐上渡船。

  没想到一个多月不见,再度碰面时,这娇婉的颜姑娘竟然坐了太行山贼啦,
商怡婷的心底里一片震惊,颜飞花叹息一口气,柔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后再
与姑姑你说起,杨公子,究竟我说的这件事,你觉得怎样,姑姑不是说你们这里
正缺人手嘛,我手下有三千弟兄,你……你要是不要?」

  杨宗志一时听得颇为意动,婷姨说的不错,自己哪里正是缺人,缺得发愁,
蛮子出兵在即,自己手中也不过三千人马,根本是螳臂当车,如果颜飞花她是真
心诚意的话,那自己手下人马立即可以翻倍,就算还是达不到万人,总算是聊胜
于无的,可是……她能是真心的吗?

  且不说她昨夜与自己结了怨气,怎么会出奇的开口帮自己,就算是她有几分
帮助之心,这事情也难为的紧,山贼们打家劫舍惯了,有几个敢抛洒头颅去战场
拼杀,再者说了,即便是他们有这份热血,杨宗志也害怕他们不易管教,太过自
由散漫,坏了军中的士气,义军大多数人都是北郡十三城的子民,家世清白,纵
然出身贫寒一些,但却胜在个个忠肝义胆。

  山贼们也是贫苦出身,可是一旦走上了打劫的道,再要他们吃苦受累的操练
军阵,领取微薄的军饷,上阵杀敌,这事又有几分把握?

  杨宗志心中念头翻转,一时觉得何不冒险试一试,一时又觉得万万不可,万
一因此而引发了军中的矛盾,两厢对垒,可谓得不偿失,商怡婷和颜飞花两人的
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见到他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苦苦思忖,半晌也不答话,颜
飞花的小脸愈发清冷,商怡婷赶紧咯咯娇笑道:「志儿呀,你不如就答应了颜姑
娘吧,婷姨看着她长大,对她倒是……了解的,她既然这么说,便是真心来投奔
你。」

  颜飞花娇哼一声,站起来拂袖道:「他既然看不起我们,我才不要看他的脸
色哩,飞花这就告辞了,从此以后回去太行山半步不出。」

  她说了这话,当真举步向外走去,方凳上,杨宗志猛的一咬牙,伸手拉住她
道:「颜姑娘留步,在下……多谢了!」

            正文第505章出奇之六

  吃过早饭后,杨宗志和颜飞花商讨了一些来投的事宜,又嘱咐婷姨早些回去,
免得众位小丫头们担心,颜飞花十分不耐的说自己定然会负责到底,径自开口将
他给赶走了。

  出门后,杨宗志心下不禁有些茫然,他可从未想到过,自己过去堂堂南朝兵
马大将军,有朝一日……会和一众山贼们并肩作战,方才出声答应颜飞花,全是
无奈之举,眼下战事迫在眉睫,而自己这方兵力不足,又无法开口四处求援,能
有人愿意来襄助,哪怕是一众山贼,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毕竟个人面子事小,
关乎整个南朝天下宁定事大,容不得他再矫情推诿。

  他不但要开口答应,还要陪着小心哄劝颜飞花一番,刚才他稍稍犹豫一下,
颜飞花的俏脸上便不好看的紧,小嘴翘得老高,叫嚷着要回去继续作她的山贼头
子,若不是有婷姨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帮衬招呼,他当真是有些头大。

  诚然他知道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抗击蛮子之事依旧是九死一生的,但是没有
他们加入,则必定十死无生,一个都活命不了,有一线生机总好过一点都没有。

  他背着手踱步出了厢房,迎面看见一群高低不同的汉子守在院门口,汉子中
一个矮小得只及得上其他人半腰的小个子,吹了一口唿哨,大声叫道:「嘿……
那小子,咱们又见面啦!」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过去,见百那人矮小如寸钉,却是在额下留了胡须,正是
劫走小婵的陶老幺,便背着手走了过去,陶老幺笑嘻嘻的道:「小子,老子听大
首领说,你曾是这南朝天下赫赫有名的战将,她让我们都来投奔你,咱们以后就
是一家人啦,你过去捉住我衣领,把我提起来的事情,老子也不跟你计较,成不
成?」

  杨宗志哭笑不得的道:「好说。」

  陶老幺接着道:「老子听说,你小子胆子不小,敢带着人去跟蛮子拼杀,白
老大,要换成你,你敢是不敢?」

  他身后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嗤鼻道:「我……我有什么不敢?」

  声音粗豪,背着两把巨型的开山斧,正是那黑风寨的白老大。

  杨宗志皱了皱眉头,暗想:「看来颜姑娘果然和手下人都说好了。」

  陶老幺竖起手臂道:「好,白老大你是好样的,这小子也是好样的,不过依
我看,咱们的大首领……她才是最最令人敬佩,你们都是雄赳赳的男子,人家却
是个娇柔的姑娘,她也敢去杀蛮子,比你们更加难得呀。」

  陶老幺竖起手臂时,可以清楚刺眼的看见,他的两只手掌都齐刷刷的砍断了,
断掌处被粗布包住,裹了厚厚的一层,用来抵御风寒,杨宗志心下不禁暗暗纳闷:
「照说他的手掌是被颜姑娘下令砍断的,恨她还来不及,为何他还会这么维护推
许颜姑娘?」

  陶老幺的性子奸猾好似泥鳅,杨宗志过去有些见识,转念一想便即释疑道:
「看来他故意这么说,只不过又是溜须拍马罢了。」

  前一次陶老幺被颜飞花捉住痛脚,也好像此刻一般的对颜飞花好一阵讨饶吹
捧,最后依然还是丢了两只手掌,杨宗志心中暗暗好笑,这一回他大吹大擂,可
颜姑娘压根没在这里,岂不更是徒劳无功。

  只不过看着这参差不齐的山贼们,他不觉又暗暗发愁,这些人言语粗鲁,各
自都有各自的小算盘,当真要聚在一起了,难免心生嫌隙,若只是打打小算盘,
那也还罢了,就怕作下扰乱军心的恶事情,士气一旦散了,此次便不战而败。

  陶老幺洋洋得意的吹着胡须道:「小子,你知道上回被我们捉住的那什么龙
武卫将军,后来怎么样了么?」

  杨宗志听得一愣,接口道:「怎么样了?」

  陶老幺回头看了身后人几眼,哈哈大笑道:「那小子被我们关在后山几天几
夜没有吃过东西,后来……又被大家伙儿当做娈童使唤,可惜呀,他白面净皮的,
每天咬着牙支撑,过得生不如死,呸……谁要那臭小子胆大包天,竟然得罪到咱
们大首领头上来了,咱们不一刀刀活剐了他,就算他好福气的啦!」

  杨宗志不禁心头一阵恶寒外冒,他自然听得出陶老幺口中说的是华英,只不
过……不曾料想华英下场如此凄惨,再想想自己,昨夜何止是得罪了他们口中的
大首领,差点醉酒之下将他们的大首领给……只要这么一想,杨宗志口中不由得
倒抽一口凉气,颜飞花做事如此凶狠决断,可不知日后又会如何来对付自己,他
倒并不是害怕什么,但觉得问心有愧,人家真的要对付他,他又怎么好意思出手
反击。

  想到这,杨宗志便没心思和陶老幺等人多搭话了,而是面无表情的拱拱手,
转而出了祎家别院,径自向北门外大营走去,今日细雪未停,天空中厚厚的云层
滚滚,可是在云层的间隙中,却又透出几缕阳光,照在地面上。

  杨宗志看着地面上自己行路时的倒影,怔怔发呆,一时不知自己如此作到底
是对是错,引山贼入义军,不吝于引狼入室,这些山贼们桀骜惯了,怎能受得住
管,一旦起了乱子,才是后悔不迭。就这么埋头走路,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城外
的空地上,见到义军大营中忙碌的紧,人影层叠,左边的校场上有一队人马正在
依照军阵,练习进退之法。

  而右边的营后方却又有一些妇孺女子们在准备饮食饭菜,整个大营勃勃生机,
杨宗志快步走过去,见到忽日列正威风凛凛的大声叫着号子,几千军士人人听他
号令,摆出各种不同的阵列,举止倒还算是整齐划一,不过有些人体弱些,练习
不多久便有些跟不上步伐,其中某一个乱了,他身边的人自然受到影响,也一并
乱作一团。

  忽日列挥舞着手中令旗,怒声道:「蛮子就要打过来了,你们现在这样只能
一个个引颈就戮,还谈什么杀敌报国,重来!」

  便又喊起了号子,重整军阵。

  杨宗志本想走过去说几句体恤话,但是转念想想:「忽日列这么做,也是一
片好意。」

  毕竟现下不严格一些,到时候真的上了战阵,只能慌手慌脚的丢了性命,这
些人都不是正规行伍出身,底子很薄,想要速成已是不可能,只有教得了多少,
是多少,其余的一切,便要等到真个上阵后方能领悟。

  因此他转过身去,而是向大营后走去,迎面见到一些女子少妇们忙活准备,
这大营中也曾招来了一些伙夫,可惜伙夫数量远远不够,所以远近的妇人们时而
会来帮忙,仔细一看,原来这些人中,还有好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跑前跑后,
正是倩儿,柯若红,索紫儿等人。

  杨宗志不禁微微好笑,倩儿和若儿她们哪作过什么家务事,她们来帮忙,只
会越帮越忙,他背着手走到人群身后,见到面前炊烟袅袅升起,从炊烟中忽然跑
出个小姑娘,披头散发,笑的花枝乱颤不已,两只小手儿上糊满了粉灰,便是那
俏盈盈的脸蛋上也灰白了一片。

  杨宗志看的一愣,快步走过去,捉住那小姑娘细细的胳膊,蹙眉道:「你…
…你怎么也来了?」

  那小姑娘猛的被人从身后捉住,整个小身子惊颤的跳了一下,飞快的转过身,
尚未回过头,便听到身后这低沉的声音,她的小心思扑扑飞跳,顿时乖昵的垂下
了小脑袋,将柔顺的发丝顶在了杨宗志的胸前。

  杨宗志看着她方才欢笑无忌的跟在众人身后,跑来跑去,心下不禁暗暗疼惜,
柔声道:「小婵,不是让你就呆在家里么,你的眼睛不方便,跑到这里来,万一
被火烧了,被沸水烫了,可怎么办?」

  小婵的心底里甜腻的紧,却又有些酸楚不已,多么想要抬起小脑袋,真真的
对望他一眼,可惜却又万分不敢,只得继续垂着小脑袋,摇了摇头。

  杨宗志转身吩咐道:「紫儿,你先带着小婵回去吧,她怎么能过来这边?」

  索紫儿一边忙碌,一边咯咯娇笑道:「哥哥,我可劝不动她,她早上听说我
们要过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我们把你说过的那些话,都跟她说过了呀,可她
就是不听哩。」

  杨宗志低头柔声道:「不是不让你过来帮忙,而是这边实在杂乱的紧,你…
…你的眼睛不好使,大家怕照顾不到你。」

  这小婵姑娘自从关外回来后,性子便愈发开朗,时而能看见她会心的微笑,
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嘴巴又不能说话,大家平日都让着她,对她极为迁就
宠溺,可宠着她来军营,岂不是在捣乱。

  小婵撇了撇柔软的红唇,小脑袋垂得愈发的低,眼见着都快要抵到她酥嫩的
小胸上了,杨宗志不禁叹了口气,头疼道:「罢了,你若是实在想要帮忙,便到
营帐里来,沏沏茶,擦擦桌子,这总成了吧。」

  小婵听得心头大喜,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抬起头对杨宗志露齿一笑,些许
丽日下看得分外妖娆,杨宗志便牵着她,将她带到了营帐中,让她先在一旁坐下
了,自己低头去继续看着倩儿所绘制的地图。

  外面不时有义军操练的整齐喝声传来,这营帐内却是幽静的很,两个人对头
而坐,杨宗志仔细的盯着桌上宽宽的羊皮地图,不曾察觉到,不知何时……小婵
已经轻轻的抬起了小螓首,对着他的坐像痴痴的凝视,眼神娇痴妩媚,悠长的睫
毛扑闪扑闪,端的风情无限。

  过了好一会,杨宗志已经堪堪入了神,小婵才幽幽的吁了一口香气,转而走
到一旁的茶桌上,取了一面干净的茶杯,用洁白无瑕的袖口温柔的擦拭过杯口,
再端起茶壶往里面倒了满满的一杯水,静悄悄的走到杨宗志身后,将茶杯在他面
前放下。

  杨宗志嗯的一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汪浅绿色的茶水甚至还荡漾着余波,
茶杯的柄上还有一只翠玉般的小手儿,轻轻的在杯口摩挲着。杨宗志心底一柔,
呵呵笑道:「多谢啦!」

  便牵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去,茶水温热,带着甘甜之味,恍如此刻的心情。

  他放下茶杯,笑道:「你再坐一坐,我想一些事情,便来陪你说话。」

  小婵温柔的甜甜一笑,便在他对面又重新坐下,杨宗志看着她素淡的小脸上
喜意一片,不由得心头一动,又道:「我有些事情,苦于没人可说,你要是不烦
的话,便听我说话,好不好?」

  小婵面色大喜,赶紧重重的点了点头。

  杨宗志叹了口气,将身子沉沉的靠在椅座后,惆怅道:「今早,我作了一件
事,也不知是对是错……」

  当下他拿住话头,便将昨夜如何得罪颜飞花的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又说起
今早颜飞花率人来投,自己答应首肯。

  他说这些话,想来是这些顾虑憋在心底里,实在难受,要说他此刻绝不后悔,
那定然是假的,但是就这么去开口拒绝颜姑娘,似乎又唐突的紧,小婵过去在黑
风寨和颜飞花碰过面,她听起来自然不会陌生,她微微露齿一笑,忽然执起桌面
上的一只狼毫笔,按住宣纸写字道:「那位姐姐她不会害你呀。」

  小婵的字体小巧隽秀,过去在小明河的河畔,杨宗志曾和唐小婕等人见过一
次,不过那一次是沾了汤汁写在桌面上,这一次才算真真见过她的墨宝,杨宗志
看的心头一动,不禁暗想:「瞧不出……她这般盲眼的小姑娘,却能写得这么一
手好字。」

  过去也曾听说过有些瞎子作了算命先生,测字为生,因此在字体上是有一些
造诣的,不过当真亲眼瞧见,还是现下这一刻,杨宗志笑道:「你说她不会害我,
嗯,或许……或许也是对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惜……你也听见
过那些陶老幺,白老大之流,他们都是悍匪出身,我有些担心自己带不了他们,
过去……我的手下都是正正规规的军士,号令一出,人人前赴后继,因此在这些
事情上,我从来也没操劳过,但是这一回便不同了,那些人见了我兀自小子,小
子的乱叫,他们又岂能服我的管?」

  他说到这里,不觉眉头一跳,拍手道:「有了,等到颜姑娘他们明日来投的
时候,我便对他们事先约法三章,言明……他们倘若做得到的,便可留下,若是
自觉做不到的,还是早些离去则好,那些留下了而又明知故犯者,必然军法严惩,
以儆效尤。」

  他说到这里,不禁嘿嘿一笑,顿时有了些主意,心下稍稍安定。

  小婵一直抿着红唇听着他说话,不曾想自己写了几个字,便激出了他的办法,
心头顿时甜腻的溢满蜜汁,杨宗志说过话后,又低头去看地图,小婵忽然咬了咬
细碎的小白牙,提起桌上的狼毫笔,刷刷刷的又写下了一行字,将宣纸铺在了杨
宗志的面前。

  杨宗志下意识凝注眉头看了几眼,随口念道:「你过去说,要让我作你的义
妹,可是真心的么?」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不信我?还是担心我对你太过凶恶,过的不
如意?」

  小婵紧绷着俏脸,死命的摇了摇小脑袋,杨宗志叹息道:「我自然是真心的,
小婵,你知道我的妹子倩儿,她从小和我相依为命长大,那天在太行山的黑风寨
里,我带着你逃避几千山贼的追杀,我们跳到屋顶上,我转头一看,那一瞬间,
几乎以为是倩儿站在我身旁,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再也不会让
你受委屈,被陶老幺这样的人欺负。」

  小婵听得呼吸急促,俏丽的小脸蛋通红一片,颤抖着小手腕,在宣纸上飞快
写字道:「那……那我便叫真的你哥哥,成不成?」

  字体凌乱,再也不是先前的素洁清晰。

  杨宗志不由蹙起眉头,心下一阵激荡,小婵说她要叫自己哥哥,可是……她
这一辈子,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叫自己一声哥哥呢,她唯一和自己交流说话,便
只能在纸张上作到,比起倩儿那就可怜的多了。

  他想到这里,见到小婵一脸紧张慌乱之色,自己凝想片刻,她的小脸蛋上不
觉泛起一丝黯然,杨宗志赶紧重重的点了点头,哈哈笑道:「当然是好,你叫我
哥哥,我再欢喜不过啦。」

  小婵面色惊喜交集,忽然呜咽一下,猛的扑进了他的怀中,杨宗志伸手抚弄
她整齐的盈盈秀发,低头见这小丫头抱紧自己的腰身,胸口上顿时感到两团软绵
绵的腻肉顶了上来,可不知何时,她的脸蛋上却是挂满了晶莹的珠泪,璀璨生辉。

  杨宗志怜惜的笑道:「哭什么呢,咱们应该开心才对呀。」

  小婵耸起瑶挺的鼻尖,朝他甜甜的一笑,洁白细碎的玉齿盈露,脸颊上两个
梨涡浅现,带着满足而又幸福的欣喜,当下两人便一会写字说说话,一会又垂头
静静的看着地图,时日飞快,不觉已经到了晌午。

  杨宗志抬起头,晃了晃稍稍酸涩的脖子,看着帐外的天色心想:「小十四和
可儿去了几日,当要回转了,怎的……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任何动静?」

  史艾可和顾磊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从行程上算,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回来,
难道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岔子不成,以顾磊和可儿的身手,一般的留难对他们并无
威胁,除非是暴露身份,被蛮子大军给围住了才对。

  这次临出门前,杨宗志谆谆嘱托过,只能远远的看军阵,数军营,盘算粮草
进出的密度,切忌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到回来之后再作打算,但是可儿和小十
四的性子里都有些冲动好勇,就害怕万一他们忍不住,跑进军营去查探,被人发
觉,那可就糟了。

  现下义军刚刚走上正规,明早颜飞花又会带人来投奔,杨宗志难以抽身走开,
只能期望小十四和可儿听自己的话,千万莫要草率行事,正想到这里,忽然肩后
两只柔软酥嫩的小手儿攀了上来,一左一右的给他揉捏肩膀,下手轻轻柔柔,极
为舒服。

  杨宗志半转过头一看,见到原来是小婵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背后,细心体
贴的给自己揉弄,他正要说话,不觉又心下一柔,闭上眼睛享受起来,暗道:
「还是让她做些事情,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把她闷坏了。」

  小婵还是十五六岁的青春豆蔻少女,这般年纪的少女,往往心思活络,天马
行空的什么都敢想,都敢去作,若将她每天无所事事的囚在家中,或许并不是真
个对她好,反而对她是一种桎梏,只看她方才惴惴不安的问自己那段话,便知道
这小丫头心思细腻,没人理她,说不得便会胡思乱想。

  杨宗志闭着眼睛想了一想,笑着开口道:「要不然……你一会去帮人做些针
织活,怎么样,军中有些亲属大嫂们,偶尔会来这里给军士们作些衣料,你去那
边帮忙,应当没什么凶险。」

  小婵咬住红彤彤的水嫩唇皮,不情愿的摇了摇小脑袋,然后探出一只小手儿,
点了点自己稍挺的胸口,接着又向地面上指了一指,意思是我就在这里,哪里也
不去,娇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执拗之意。

  杨宗志一时拿她没有半点法子,这样身世可怜的小姑娘,当真是吼不得,说
不得的,她时而顺从,时而又有主意的紧,脾气中的刁钻古怪,丝毫不亚于那四
肢齐全,耳聪目慧的可儿,这话便只能按捺住不表,晌午用过饭后,下午又换了
朱晃带领大军习练武艺,朱晃力大无穷,若论单兵自是一员猛将,大家跟着他练
气力,练到日薄西山,已经是个个气喘吁吁,疲累欲死。

  杨宗志让大家吃过晚饭后,又吩咐众人早早的去睡下了,一日下来,可儿两
人却是毫无音讯,他看到倩儿等人忙活一整天,纷纷憔悴的紧,便又让她们早早
的回去,小婵拗着兀自不肯走,被他连哄带劝的送出了大营。

  回来之后,整座大营中静谧一片,隐约能听到小帐中传来呼呼的鼾声,连在
一起仿佛遥远的歌吹,这些场面在军营倒是多见,杨宗志心下一片温馨宁静,仿
佛回到了多年前,跟着爹爹四方游走时,每日所见所得,只有那些日子,才是他
一生中最最快活无忧的岁月,随着时日飞梭般渡过,距离他……也越来越远。

  他缓缓走进了大帐中,里面的长桌上点了如豆的灯火,照在地图上,羊皮纸
上被密密麻麻的标注了方位,地势和地名,这一些……杨宗志过去便熟悉的紧,
可谓是刻在脑海中,若是给他一只战力齐备的大军,他立刻便能想出各种进退的
步骤和计划,但是现下就算有了六千人,依然还是寡不敌众的,想要保全自身倒
是还有法子,但是要护住北疆不被进犯,可就难为的紧了。

  杨宗志今日对着地图想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主意冒出来,便又走到长桌前
坐下,看了不知几个时辰,门帘外呼呼风声怒吼,他不觉也打起盹来了,坐在方
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耳边隐约能听见一个细细的嗓音,飘渺的呼唤道:「哥哥
……哥哥……」

  意识迷迷糊糊的,杨宗志仿佛看见那一身洁白短裙的小婵,一边娇笑着向自
己跑来,一边口中还亲昵的叫着哥哥,声声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紧,他口中呵
呵一笑,自己的耳朵猛然被一只小手儿给捏住了,然后一个脆生生的甜甜嗓音,
没好气的在耳后传来道:「臭哥哥,躺在桌子上睡觉,还能笑成这样开心诡异的,
你……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汗,搞相册被大家骂得不清,算了,还是先放一放,也是,每个人对女主角,
不管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自己的想象和看法,我何必越俎代庖呢,哎!

            正文第506章折翼之一

  幕帐外北风呜呜的刮在帐角,杨宗志半梦半醒间,恍惚觉得一只小手儿死死
的捏住了自己的耳朵,接着又有一个清脆如同黄鹂的嗓音在耳后,恶狠狠的传来,
他的身子一颤,隐约醒了几分,睁开迷蒙的眼睛瞟了一下,视线逐渐从模糊转为
清晰,幽幽的灯火如豆,似乎有两个人站在自己侧面的桌前。

  再看清楚些,一个是满面风尘的少年,发巾上铺了白雪,神情甚为疲惫委顿,
而另一个却是俏媚的小姑娘,杏眸圆睁,龇着洁白的小玉齿,玉齿在微微灯火下
熠熠生辉,好一幅娇嗔薄怒的女儿家秀色,却正是顾磊和史艾可二人。

  杨宗志一时不知是幻是真,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大喜道:「可儿……小十四。」

  正面前的二人发髻凌散,衣襟和小裙子上都挂了耀眼的白雪,岂不正是自己
派出去的两人,杨宗志一跳而起,拉住他们二人,笑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顾磊和史艾可去了足足三天多,盘算现在的时辰,怕是子时已过,三天前他
们出发时,不过晌午之后,前后数数,都已经三天半了,顾磊哈哈一笑,没力的
坐在凳子上,拍打身上的积雪,史艾可轻轻的斜靠在杨宗志的胳膊旁,蹙眉脆声
道:「你怎么不回去睡呀,睡在这冷清清的大营里。」

  刚才回来之际,本已经去城叶中聚义楼找他,不过印荷迷蒙的开了门后,却
说他住在军营中,而且军营已经从城内搬到了城外的燕山下,史艾可和顾磊害怕
杨宗志久等不到消息,担心受怕,因此顾不得疲惫欲死的身子,又赶着马来到大
营,便见到杨宗志趴伏在桌上睡得哆哆嗦嗦。

  史艾可心头好生疼惜,再加上骤然看到杨宗志,昏沉沉的小脑袋起了精神,
可小身子上却没了半点气力,因此酥软的靠在杨宗志的胳膊上,听着杨宗志温言
道:「嗯,你们一直没回来,我……我有些担心,想在这边等等你们。」

  史艾可和顾磊心底一阵融融的感动,敢情着坏家伙冻在营帐中,却是为了等
他们,史艾可咬住微微发白的绵唇,忽然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露齿娇
笑道:「是……是说的真心话么,别是为了哄我们为你卖命的吧。」

  顾磊哈哈笑道:「九哥他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但是对身边人却好得
紧。」

  面前的可儿姑娘娇躯酥软的靠倒在九哥怀抱中,眉目如画,眼睛里柔柔的泛
起涟漪,不知怎的,顾磊心中升起异样的情怀,他对这英秀的可儿姑娘本怀有一
种懵懂的憧憬,奈何相交久了,史艾可的真性情让他颇为心仪,同时……也让他
清楚的知道了人家的心思,可儿这样的好姑娘,一门心思都在九哥的身上,顾磊
自惭形秽,因此才会在鸿冶城中鼓励九哥好好对待人家,现下再见到两人相交濡
沫,尤其是史艾可分明满脸疲惫,却又神态开心自若,一扫委顿,看着娇艳如花,
说不出的万般风情。

  顾磊的脸色一红,神情微微尴尬,语气也变得有些战栗,史艾可正沉浸在杨
宗志温暖的怀抱中,半点也没察觉,而是咯咯娇笑着,温柔的抚摸杨宗志胸前的
饰物,抬头媚媚的瞥着杨宗志,小声道:「对了,刚才……你做梦,见到了什么,
笑的那么无赖的样子,怕是又看见貌美的小姑娘了吧。」

  杨宗志咳嗽一声,方才做梦时,似乎听见小婵又能说话了,对着自己不断地
呼唤哥哥,他当然明白,自己梦中听见的一切,或许都是可儿进来后,在耳边的
呼唤,只不过意会错了人而已,便探手在史艾可的轻柔小腰上拍了一记,呵呵笑
道:「还不下来,小十四也在这里,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永远长不大的吧。」

  面前顾磊脸上的尴尬之情,杨宗志当然看得出来,过去秦玉婉和他说小十四
暗恋史艾可之事,杨宗志当时还起了偷偷撮合之心,不过这些日子,随着与史艾
可的相识愈深,这小丫头慢慢从一个惹是生非的假小子,变成了此刻这妩媚多姿
的小姑娘,杨宗志看在眼底,心中也不禁逐渐多了转变,仿佛这小姑娘也在心头
占了沉甸甸的位置,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无视了。

  这转变分分明明的刻在心底,所以史艾可临走前痴缠的一吻,他浑然拒绝不
了,不过让他在顾磊面前和可儿亲热,总是有些怪异,便赶紧转过了话,只说可
儿是年纪小长不大,免得小十四这般尴尬。

  史艾可心满意足的挂在杨宗志怀里,仿佛小猫一般蜷缩住,耳听着杨宗志让
自己下来,她顿时不甘心的嗯嗯一声,摇着小脑袋腻笑道:「我不嘛……我就要
你抱着我。」

  抬头一看,杨宗志虽然还在呵呵发笑,只是这笑容僵在脸颊上,看着说不出
的奇怪,顺着杨宗志的目光看出去,便能见到对面那呆头呆脑的顾磊。

  史艾可微微一愣,龇着细碎的小白牙,娇声道:「喂……臭小子,你怎的还
不回去,赖在这里作甚?」

  顾磊呵的一声回了神,面前的可儿姑娘端的迷人,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
年,竟然看得痴了,时已深夜,身边灯火融融,一跳一跳的在面前晃过,可儿姑
娘一身水绿色的浅浅短裙,横身坐在九哥怀中,两只鹿皮小蛮靴兀自在空中一上
一下的荡漾,荡得自己的心绪极乱。

  顾磊愣愣的道:「不是……不是你叫我一起来的么,你说今夜见不到九哥,
怕他担心着急,所以把那些柯姑娘什么的都赶回去了,自己骑马又赶了过来。」

  史艾可娇笑盈盈的道:「是啊,我是说赶过来,可没叫上你吧。」

  顾磊的脸色一红,他倒是疲惫的紧,这几日风雪兼程,但是看见史艾可夤夜
出门,纵然再累再苦,也害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因此又跟了过来,只是这话却不
敢在九哥和可儿面前稍露半句,杨宗志笑道:「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回去早点休
息吧,有什么……等到明早再说,现在这么晚了,大家都已经睡熟了,只要看见
你们安然回转,我也放下心了。」

  「我不……我要在这里陪你。」

  史艾可坚决的摇了摇螓首,一头披肩的素发随风轻摆,过去她的秀发只留在
耳后,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剪短,慢慢垂落在肩头上,覆住了茸茸的小耳朵,和雪
白无瑕的后颈,她一边说话,一边朝顾磊努起了小鼻尖,嗤声道:「臭小子,你
先走吧,就说我今晚在这陪着哥哥,有事情要和他说,对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小心我把你这一路的丑事都告诉哥哥,嘻嘻。」

  听到史艾可这么说,顾磊顿时脸色通红一片,忙不迭的站起身道:「我走…
…我走,可儿姑娘你千万别说,我走就是了。」

  说完话,对杨宗志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向营帐外跑出去,不过一会,就在漆
黑的天幕下找到来时捆好的骏马,翻身向幽州城内驰去。

  头顶星月朗朗,细雪扑洒过来,遮住了他氤氲的视线,顾磊一时心怀激荡,
「嗯……可儿姑娘,她不会对九哥说的吧,她……她答应过我的。」

  回想起这几日与史艾可远赴塞外,一切竟是梦幻般的不真实,现下史艾可乖
巧的趴在九哥怀中,顾磊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妒忌和不甘心,而是满心的真诚祝福:
「希望九哥他日后对可儿姑娘真的好,我看见可儿姑娘,只要能在九哥身边,便
那么的开心满足,我……我便也安下心啦。」……

  史艾可咯咯一笑,那碍眼的小鬼终于走了,现下幽幽的营帐内便只剩下自己
的哥哥两人独处,仿佛这诺大的天地间,便只能自己二人,这三日来吃得苦,受
得累,刹那间便全都不值一提,变得甚为有意义了。

  转头顾盼着杨宗志,见他笑的低下头,脸色十足无赖,史艾可的俏脸没来由
的一阵通红,芳心跳的厉害,媚着眼神,轻嗔道:「笑……笑什么?」

  杨宗志好笑的道:「你拿住小十四什么把柄了,让他对你如此俯身听命?」

  史艾可咯咯的欢愉一笑,丰挺的小身子在杨宗志怀中摇曳起伏,偏偏闭住了
小嘴,挤眼道:「不告诉你,哼……我答应他,再不拿这件事笑话他呢。」

  「哦……」

  杨宗志心头稍稍奇怪,可儿对他的依恋依赖由来已久,无论什么事情,都愿
意与他说,这回竟是藏住了小秘密,但是转念一想,无非是些小姑娘和少年间的
好玩事,互相打趣罢了,自己也没必要去追问,便点头道:「好了,你看你,累
成这般模样,要在这营帐里休息一下么。」

  看来这三天,史艾可和顾磊吃苦不少,便是她那的小脸上,也泛起了风尘仆
仆之色,而且她那圆溜溜的灵动大眼睛,更是熏了黑黑的眼圈,的确是疲色尽显,
杨宗志一边疼惜的说话,一边想要站起来,去给她准备铺盖和睡袋。

  这营帐布置得尚且简陋的紧,没有配备随军的小床,但是铺盖和睡袋倒有,
有时候在这里累得乏了,便铺开睡袋打个盹,史艾可拼命摇动柔软的小臀儿,将
他摁回到凳子上坐下,旖旎的喷着幽香道:「哥哥呀……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
对我食言的吧?」

  「什么事情?」

  杨宗志被她按回到凳子上,好笑的低头看着她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了?」

  史艾可听的小眉头一轩,顿时发起了雌威,嗔着圆溜溜的大眼,咬牙道:
「你……你真的忘记了,走之前还答应我的,这一趟我给你办好了差事,你便每
天和我亲一回嘴,你……你都忘掉啦?」

  杨宗志哈哈大笑一声,这不知羞的小妮子,走之前将自己抱住了,当着众人
面缠绵痴吻了一番,更是提出这么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条件来,这条件他怎能拒绝
的了,方才故意逗一逗她,这妮子便原形毕露,恢复到假小子的样貌,当下他忍
住笑,嗯的一声,沉吟道:「好像……好像是说过这句话,怎的,你这趟差事真
的办好了?」

  史艾可瘪着晶莹剔透的小嘴,好生不忿的道:「你不知道……人家为了给你
办差,差点……差点……嗷,反正可儿不管,你是大英雄,说话便要算数。」

  她说着话,便狠狠的一口吻到了杨宗志笑嘻嘻的大嘴上,顶出软腻的小舌尖,
钻入他嘴中撕咬吮咂,念想了三四天了,每每回味和哥哥的缠绵之吻,便会心情
激动,好像喝了烈酒一般酡醉不已,此刻终于是吻到了,史艾可娇声嗯嗯的嘤咛
几下,窈窕的小身子都贴在他怀中,肆意缠吻。

  灯火一明一灭的荡漾,灯光下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杨宗志一边被史艾可咬住
了嘴唇,着她芬芳甜腻的口齿津液,一边伸出大手在她起伏有致的娇躯上游走。

  史艾可倒是运起从杨宗志那学来的吻技,主动的舔舐了进去,越发缠吻,芳
心便越发的迷离失措,渐渐的……亮若星辰的杏眸半睁半闭,涣然若失,只过了
一会,她便不满足与唇角厮磨,而是将小舌尖探进了杨宗志的嘴中,捉住他的大
舌头摩挲打圈,时而还会用的阖住,露出一截洁白的玉齿,轻轻咬上几口,再将
杨宗志口中的津液都吞下肚中,咕噜有声。

  蓦地……杨宗志哎哟一声,放开了娇喘细细的可儿,捂住自己的嘴角,皱起
了眉头,史艾可从迷离中醒来,抬头一看,惊讶道:「呀……咬痛你了?」

  史艾可的吻和其他的小丫头们不一样,她喜爱捉住杨宗志的舌头撕咬,用她
洁白的门齿在里面来回厮磨,方才忘情之下,只以为自己激动过度。

  杨宗志摇头道:「不……不关你事。」

  刚刚可儿这一口,无巧不巧的正好咬在了昨夜的咬痕上,此刻旧伤未愈,又
添新伤,难免疼得嘶嘶抽凉气。

  「哦……」

  史艾可傻傻的应了一声,见哥哥依然还是痛的蹙眉,不禁心疼不已,忙捏住
他的下巴,轻轻掰开大嘴看进去,灯火下,见到他舌尖上果然泛起了红肿,只不
过……那红肿上依稀可以辨别出咬痕,齿痕细细,暧昧的留下两排。

  回忆起自己方才的力道,痴缠倒是有的,但是却不至于会留下这么深的齿痕
吧,史艾可满面狐疑之色,追问道:「是……是谁咬得,筠儿姐,婉儿姐她们疼
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咬你,哦……哥哥,你是不是又去轻薄别的女儿家,被人
给咬了?」

  杨宗志嘿嘿一笑,这话答不得,可儿最看不惯他与别的女子纠缠,眼下聚义
楼中的一干女子们,她亲自熟悉过了,便也放过了不提,但是说起颜飞花,她说
不得又要大发雌威不可。

  「是……倩儿妹妹?大屁股丫头?也不对,她们对你又温顺,又体贴,可下
不了这个嘴。」

  史艾可蹙起细细的眉角,猜测了好几个人,转念又恍然大悟的掩着小嘴娇笑
道:「嘿,你是去挑弄人家十二娘了吧,咯咯……活该你受这罪,人家十二娘虽
说是个舞剑的姑娘,为人却冰清玉洁,英气不让须眉,绝非你手中乖乖的小猫呀,
看你还敢不敢打她的主意。」

  杨宗志听的哭笑不得,怎么会猜到李十二娘的头上,他对李十二娘总是有些
陌生,更遑论去唐突人家,不过眼下的可儿看见这般咬痕,居然还能娇笑出声,
倒是大出杨宗志意料之外,她的年纪虽小,醋劲却半点也不小,听说自己被人咬
了舌尖,不但不板着俏脸生气,反而好笑的猜测对方是谁,甚至还幸灾乐祸的眉
眼乱跳,这和过去……何止相差千万里。

  不过任由可儿随口乱猜,他也懒得辩驳,反正自己在可儿的小心思中,本就
是个偷香窃玉的坏家伙,身边总是妖媚女子跟着的,多说无益。杨宗志哈的一声,
笑道:「夜了,咱们还是睡了吧,明早你再跟我说说阴山的情形。」

  抱着史艾可站起来,走到营帐的后撩,取出厚厚的棉被和睡袋,铺在营帐长
桌边的空地上,史艾可蹲下小身子,尽心将睡到和棉被打整好,红着小脸啐道:
「好……好小呀。」

  「什么好小?」

  杨宗志奇怪的低头看下去,看着史艾可将棉被折成了细细的一角,不觉恍然
大悟,原来她是说棉被太小,这棉被本就是他从大军中取来,给自己休憩打盹用,
当然尽量节俭,他没好气的在可儿额头拍了一下,推着她柔软丰嫩的小臀儿,道:
「你睡这里,我就在桌边打个盹。」

  「呀……」

  史艾可羞得满脸通红,飞快的钻到棉被底下将自己遮盖住,转头一看,杨宗
志走到长桌边,又好像自己来时那边靠在凳子上,想起进门时,见到他睡得哆哆
嗦嗦的,史艾可的心儿没来由的一软,媚着小脸唤道:「哥哥,其实……其实也
不小的,你快进来。」

  杨宗志弓腰起来,将灯烛吹灭,整个营帐中顿时陷入漆黑的夜色中,帐角被
风撩起来一丝,透出微微光隙,正是流水般渲染的月色,史艾可将水绿色的小裙
子褪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边,然后跑过去,哆哆嗦嗦的挤在杨宗志怀中,
轻声道:「你陪我睡嘛,我怕你太冷了,但是哥哥……我不许你像在鸿冶城水房
中,那么动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史艾可便悠悠的醒来了,小身子上又暖和,又酥软,随
眼一看,自己正着缩在杨宗志的怀中,小裙子褪下了,身上便只剩下御寒的亵裤
和肚兜,杨宗志的身上火热一片,熏得她的小脸媚媚荡荡的,极为舒适。

  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自己圆溜溜的杏眸,心中一派安宁喜乐,想不到自己和
哥哥第001回同床共枕,却是在这简陋的营帐之中,这一夜过后,史艾可隐约
觉得自己恍惚长得了一截,仿佛过去还是个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现下
……脱身变成了属于哥哥他一个人的妻子了一般。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但是这念头一冒出来,顿时让她羞喜交集,
昨晚她本来困顿不已,现下只不过睡了短短几个时辰,整个人便神采飞扬,精神
矍铄了起来。

  转头痴痴的看着杨宗志的睡相,回忆起在江南的官道旁第一次相识,自己还
是个邋遢污糟的小乞丐模样,逗弄骗走了他的白马,后来在少林寺中碰见他,她
又惊又喜,从此……便义无反顾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初时两人不了解,杨宗志总
是躲避着她,直到洛都城会面,甚至这回关外之行后,他似乎也慢慢接纳了自己,
将自己当作一个贴身的小丫头那般对待。

  现在……史艾可软绵绵的躺在杨宗志的怀抱中,思虑万千起伏,既有酸楚的
欢喜,又有莫名的憧憬,她对杨宗志的爱恋,又何尝不是从那懵懂的少女情怀,
慢慢演变为一颗处子芳心,化作千般绕指柔。史艾可自幼无父无母,身边只有爷
爷照顾,爷爷忙着丐帮的事务,她小时候的寂寥无人可说,见到杨宗志后,对他
莫名的亲近,或许是源于……少时候彼此父母的那份恩怨纠葛。

  哥哥的父母听说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要么是南朝的亲王,要么是异族的公主,
而自己的父母却只是寻常的江湖草莽,本来是不可能有任何相交的,但是十多年
前那个动荡的幽州城血夜,造成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的亲娘同时死于柯家大院中。

  那些不堪的往事,杨宗志过去已经一五一十的都和她说过了,可眼下还是在
幽州城,史艾可却真心的依附在杨宗志的怀抱中,这一切……不是冥冥的天意又
能是什么?史艾可想的一脸痴痴然,忽然听到营帐外一个粗豪的嗓音,急急的唤
道:「杨兄弟,你快出来。」

  身边的杨宗志唔的一声,稍稍转了个身子,外面人喊过话后,便要掀开幕帐
而入,史艾可俏丽的脸色一红,忙不迭的脆声喊话道:「别……别进来,朱大哥,
哥哥还没起来的?」

  朱晃蒙头蒙脑的将帐撩掀起一半,猛的听见帐中这羞怯而又脆嫩的嗓音说话,
他赶紧止住脚步,稍稍凝想片刻,便听出这是史家小姑娘的声音,朱晃在去长白
山的路上,与史艾可和柯若红结识,自然明白她们都是杨兄弟身边的丫头,只不
过此刻的史艾可,嗓音细嫩,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和过去那大咧咧的喊话截然不
同。

  朱晃心头一跳,便又将帐撩放下来,自己转身背手站在了帐前,防止别人走
过来,杨宗志嗯的一声,惊醒道:「什么事?」

  史艾可慌忙从他怀中跳出来,手足无措的穿着那紧致的水绿色小裙子,咬牙
羞道:「朱大哥来叫你来,都是你……睡得这么死,害的我差点被人笑话。」

  杨宗志看着史艾可手忙脚乱的弄作一团,这丫头的雪白细腻,水绿色的小裙
子正好映衬她的肤色,旁人若只是看到她的面相和身材,谁能忍得住心头翻飞的
旖念,盖因史艾可长得十分讨巧,眉清目秀,身子细细的端的苗条,脚下莲足点
点,小腿柔细,虽然刚刚满十六岁,却是女子风情毕露的了。

  不过她那个性却是截然相反,雄赳赳的谁也不怕,谁也不让,可就让人头疼
的多了,不过随着年纪增大,她也正在慢慢蜕变,杨宗志不知道这么变化是好是
坏,自己到底是喜欢她好像女儿家那般羞怯无依,还是更喜欢她像假小子那般的
真性情。

  帐外有一阵清亮的光线透入,杨宗志哈的一声翻坐起来,随手将打整衣裙的
史艾可拉回怀抱中,搓揉着她渐渐长成的酥嫩身子骨,嘿嘿笑道:「慌个什么,
谁敢来笑话你?」

  史艾可红着小脸扭了扭小腰,唔的一声啐道:「你就是那最坏的人,笑话我
的,总是你!」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我怎么敢,再说昨晚我规规矩矩,可没有动你一根手
指头。」

  手指隔着衣裙,在史艾可胸前腹下游走,感受着这小丫头的身子越来越软,
如同抽了条的垂柳枝,脸色却是越来越红,几乎可以渗出血色来,他不由得叹息
道:「可儿长大啦,嗯……等到你……等到你的这儿,长得哥哥一只手都捉不下
的时候,哥哥便来要了可儿的身子,好不好?」

  史艾可圆溜溜的大眼睛飞快的朝那作坏的大手瞥了一下,见到它们正在自己
高高挺起的前作怪,丰挺,带着十足的弹性,再也不是过去在罗天教,被他无意
间碰到时的那两个小馒头,史艾可俏脸一红,心慌意乱的将他推开,然后飞快的
在他嘴角上啄了一口,娇笑着啐他道:「呸……我……我才不呢,再说……我可
长不了大屁股丫头,她那么大。」

            正文第503章出奇之四

  杨宗志入城后,径直走到城东的祎家别院门口,祎家过去是幽州城的望族,
可惜富不过三代的古训总是错不了,到了后世,祎家凋零的也快,子孙们靠着坐
吃山空,变卖祖上的家产来偿还赌债,到最后,就连安身立命的家宅都卖给了开
设赌场的黑心商人。

  这座祖宅修建于南朝瀚宗年间,在当时乃是名倾一时的豪宅,商人渔利而已,
转手又出让给了幽州城过去的城守大人,这位城守大人携带娇妻美妾在里面享尽
荣华,临到老了却无子孙留下,城守大人老死后,妻妾们将他的家产抢夺一空,
唯有这祎家祖宅带不走,谁也都不愿意腾出去。

  没有办法了,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后来的幽州知事,不知那知事用了手段,
让这些妻妾们心甘情愿的将奢华的祖宅让出来,修缮成了驿馆,对外收取宿住银
子,尽归府库所有,一代代传下,这座祖宅慢慢变成了官府的财产,实则是每位
在任幽州知事的私库银,因此这里来者不拒,官商也好,富豪也罢,只要出得起
银子,谁都可以进来住上一段时日,龙蛇混杂的紧。

  杨宗志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和颜飞花实现约定在此地作一场戏,因为祎家
别院从来都是陌生面孔出没,谁也不会疑心到他们的身份。

  今夜天寒地冻,杨宗志从城外快步赶回来,时日已过中夜,在义军的大营中
和朱晃,忽日列二人喝过了热酒,身上酒气散发,倒也不觉得有多冷,只不过鼻
头和眉梢都已经结了雾,手指头搓揉上去,没有任何知觉。

  他低着头走进祎家别院,见历到前厅旁余灯袅袅,还有不少人在吆喝着饮酒
作乐,便转而向东厢那边走去,一直来到天字号房外,放眼一看,门窗紧闭,看
不到半点灯火,整个厢房沉浸在一片夜色之下,仿佛无人住下一般。

  他心头嘿嘿一笑,暗想:「这就是睡下了不成?」

  颜姑娘将婷姨接到这里来,应当是要坐等自己的下一步讯息,然后配合着一
起行事,却没料到他又提前赶来了。

  世事阴差阳错,当初离开太行山黑风寨之前,倘若早就知道图满在鸿冶城作
下的事情,自己便不会开这个口,求这个人了,劳累人家白跑一趟,怎么也要当
面告一声歉意才行,不过今夜天色太晚了,这个时候去找颜姑娘,并不合适,还
是去找那妖媚的婷姨,待得翌日天亮后,再去找颜姑娘赔礼道歉,让人家再回去
就是。

  月光冥然,皎洁的照射在这昏沉沉的厢房内,细雪下了数日,早已经在枝头
墙角堆了白皑皑的一层,杨宗志举步走到房门前,轻轻伸手推了一下,房门被人
从内阖住了,上了门闩,若不下蛮力,只怕难以破开。

  杨宗志却是忽然想起过去在少林寺参加比武招亲那回,自己和婉儿住在少室
山厢房中,秀凤派那屠老大和葛二弟来夜探自己,从自己的脖子上搜出了紫玉符,
辨认身份,那屠葛二人进门时,便是首先从纸窗边吹入迷香,接着用一把匕首隔
着门缝挑开了门闩,此刻他怀中也有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这匕首乃是前几日从
婷姨的腰带后掉出来的,那晚这大妖精说暗藏匕首,全是为了护身所用,甚至要
用这匕首划破她的私密处,为杨宗志保留住清白之躯。

  杨宗志听的既是感动,又是后怕不已,自己倘若迟来片刻,那妖媚如同狐狸
精一般的艳丽婷姨,或许就要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香消玉殒了,因此他想
也不想的,就将这把锋利的匕首抢了过来,再也没有还给婷姨,而是一直随身携
带在身边。

  寒风轻轻吹打在门房上,他心中嘿嘿一笑,想起这妙媚无双的俏丽姨娘,此
刻或许正酣睡香甜,不禁顽皮心起来,便从怀中拔出匕首,学着屠老大等人的手
段,将锋利的尖口刺入门缝中,钝面向上用力,波的一声,门闩果然应声而起。

  寒风将房门吹得开了一道缝,杨宗志放低足音,轻轻的走了进去,返身又关
好门闩,转头一看,厢房中漆黑一片,他却是摇摇晃晃的几乎站立不住。今夜饮
了不少酒,方才在寒冷的房外,倒还不觉得多么头晕,但是这厢房中显然熏了暖
炉,暖融融的甚至有些发热,再加上暗暗浮动的女儿家香气,中人欲醉,他却是
感觉到有些酒气冲头了。

  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眯着眼睛汇聚目力,四下看过去,见到这厢房并不太
大,只不过布置的甚为秀雅,侧面的壁炉中发出微微光芒,借助这些光线依稀可
以看清楚,窗边下摆了一张小床,床头放下了帐袅,里面人看不见,床尾的木栏
上却是挂了女儿家的长裙,似乎正是婷姨的那件紧致淡白色苏裙。

  杨宗志摇着脚步,踉踉跄跄的向小床边走去,房中黑暗,路上不小心撞到了
一个方凳,凳子方要坠落下地,他赶紧又一猫腰,将凳子扶了起来,伸手揉了揉
自己的膝盖,口中嘶嘶两声,正在这时,床头边隐约传来一个小小的被什么压抑
住的娇呼,「咦」的一声,杨宗志心头一笑,暗想:「吵醒那大妖精了么?」

  当下他倒也不再隐藏行迹,而是大咧咧的走过去,一伸手……便将床帏给斜
斜的掀开了。……

  颜飞花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门边传来动静,寒光过后,房门便被人
给破开了,颜飞花心头猛跳,睡意立时便消散无影,而是暗自揣测:「是……什
么人?」

  是跟着自己前来的白老大他们么,这么晚了,他们偷偷溜进这厢房作甚么?
颜飞花心头一动,暗想:「难道是他不服气自己夺了他大首领的位置,想要趁这
远离黑风寨的机会,谋财害命的不成?」

  转念又想:「不会呀,那白老大为人虽然桀骜不驯,可是却极重承诺,不然
的话,他也不会忍了自己这么久,当真作了自己的手下呀。」

  白老大要杀自己,可多得是机会和办法,何必要等到这幽州城来,暗下杀手,
再说这里分明是姑姑的厢房,他更没有道理和姑姑结过怨。

  颜飞花心思剔透,仅仅一转念间,便将这种可能性给否定掉了,那么又能是
谁呢,莫非是招来了贼人不成?好笑了,自己便是如假包换的山贼头子,居然还
有强盗敢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来。她倒是并不慌乱,稍稍转过一下小身子,便
要去悄悄推醒身后甜睡的婷姑姑,忽然又止住了,再想:「自己和姑姑都是手无
寸铁,没有半点力气的弱女子,推醒她了又有何用?」

  心念间,那强盗返身关好了房门,却是朝房中走过来了,颜飞花瞪大自己如
水的秀眸,紧盯着那若有若无的黑影子,心头暗暗揣测:「若是自己开口大叫,
白老大他们住在厢房外侧,或许能够听得见,但是这贼子方才破开门闩时,寒光
闪过,显然是带了利刃的,他若是恼羞成怒了,会不会拿着刀砍过来?」

  到那时候,就算白老大等人循着声音赶过来,就不知来不来得及呀。她心头
稍稍一犹豫,那黑影子便斜斜的跨过来几步,颜飞花猛的咬紧牙关,顿时下定决
心:「不管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万一这贼子是个采花的贼,自己和姑姑被他
捉住后,便连救命都叫不出啦!」

  当下那黑影又跨近了几步,颜飞花死命的捏紧小拳头,便要放声大叫,正在
这时,那黑影子却是撞歪了一个凳子,凳子倒是没有滚落在地,可那人似乎是被
撞痛了,口中嘶嘶的吸了几口气,只是这么个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些男子低沉的
语气,颜飞花却是如同被雷电击中,心头小鹿乱撞,紧绷的身子却是虚弱的软躺
了下来。

  「是……是他来了么?」

  颜飞花登时感到自己的心儿快要跳出咽喉,脸颊上烧了火一般的发热,鼻息
也微微急促了起来,口中却是下意识的「咦」了一声,这一声甚至比那吸气声还
要小,只露出一个余音,便被她飞快的用被角给掩盖住了,到了这时候,别说是
放声大叫,就算让她大着嗓门说一句话,怕是都难以做到,她心头哀哀的唤道:
「别……别过来。」

  不过那黑影显然听不见这浓软娇唤,而是快走几步过来,探手将薄纱般的床
帏掀到了床顶,颜飞花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也不敢睁眼去看,而是紧紧地闭住了
秀眸,尽力让自己的鼻息变得匀细,被窝中的娇躯却是颤抖不已。

  忽然的……她感到一张温热的大手,沿着被边摸了过来,只不过几下,便摸
到了自己火热的小脸蛋上,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头,在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上掐了一
记,接着却是缓缓的摩挲了起来。

  颜飞花心头一柔,这家伙的动作可真是轻柔呀,只是被这么摸了几下,自己
便好像喝醉了一般,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力道,幽静中,杨宗志却是咯的一声打了
个酒嗝,晕晕沉沉的心想:「婷姨她……真是清减了,脸蛋瘦削多了。」

  回想起这贴心的美艳姨娘跟了自己后,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不但将毕生的积
蓄双手奉上,甚至……就连性命和处子之躯都差点没有保住,自己亏欠她良多,
却一直无法给她一个适当的名分。

  她依然满不在乎的,细心温柔的对待自己,从未开口叫过一声苦字,尚且还
要强颜欢笑的应付一群小丫头,她有多辛苦?杨宗志心头一阵激荡,手中的动作
更见细致,真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抱着她赶回去,大声将自己和婷姨之间的
事情说给所有人听,哪怕为她受尽斥责也罢。

  但是他也明白,这么冲动而为,只会让大家更难接受婷姨,这事情只能等待
一个好的契机,水到渠成,但究竟怎么才能水到渠成,或者等到什么时候,他心
底也一片茫然。

  手指头缓缓摩挲在佳人素淡的小脸上,那小脸火热,当真可以掐住汁水来,
杨宗志放开心思,专心致志的抚摸着这妖冶无垠的脸蛋,忽然间……又快速的俯
下头去,手指尖挑起那尖尖的小下巴,一张口深深的吻了进去。

  下面的大妖精不知是真的醒了,还是梦中呓语,这时候仿佛木头一般的怔住
了,接着……轻柔的挣扎了几下,杨宗志满心愧疚,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含住那
娇艳的喷香樱唇,狠狠,接着又大舌头向下一顶,想要破开婷姨的唇角。

  婷姨的小嘴闭得紧紧的,任他用力顶了好几次,却也无法破开半点,他心头
不禁好笑又好气,这大妖精,勾引起自己来时,从来不知道什么羞怯的,私下里,
她最爱作的事情,便是和自己缠绵痴吻,她自幼在教坊司学了一身对付男子的媚
法,因此她的舔吻总是火辣而又狂放,对自己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用那
软绵绵的小嫩舌扫了个遍,这才会心满意足的将自己的津液一股股的咽下肚中。

  而且她服侍自己的方法千奇百怪,花样迭出,到了最后,自己忍不住喷薄的
时候,她总是会用这张红粉小嘴来凑上分身,将火热的子孙根含在嘴中,不会让
一滴一毫流落在外,直到都舔弄干净了,她才会伸手抹一抹挂满涎液的嘴角,弯
起的美眸,朝自己抬头媚媚的露齿一笑。

  这会子……她是害起羞来了,还是在逗弄自己呢,死活不让自己的舌头进去,
杨宗志酒醉上头,心底里更是冒出熊熊欲念,便打算施展出温柔手段来,总不怕
这缠人的大妖精不上钩的。

  他的左手依然抚摸在佳人的脸颊边,右手却是偷偷的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沿着滑如凝脂的脖颈摸下去,便要去她那对得天独厚的玉球上作坏,不过大妖精
的两只小手儿将抱得死死的,他竟然钻不进去。

  「她是生气了么?」

  杨宗志这时候当然知道婷姨是醒着的,可她一反常态的推诿着自己,莫非是
心怀怨怼了不成,杨宗志一时半会不能解决她的心结,只能更加尽力的抚慰她才
行,当下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拼命推拒着了,而是将右手飞快的又向下探去,径直
探入了锦被的深处,钻进了两条修长的当中。

  这柔软的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杨宗志的动作快,床上的美人儿还未
生出反应,便被他钻进了腿心,杨宗志心头嘿嘿一笑,只感到自己的大手仿佛钻
入了潮湿的茂林,这小亵裤已经被媚水儿浸透了,甚至沾湿了的内侧和股沟。

  隔着这般丝薄的亵裤,抚摸在玉唇上,不吝于直接相贴,他尽其温柔手段,
又捻又挤,下面的大妖精浑身一颤,紧咬的牙关登时松开了,被杨宗志的舌尖破
门而入,他一旦浸入小嘴,便用这大舌头将幽香无比的小嫩舌卷过来,咂弄,一
会盘旋打圈,一会又插入小嘴的深处,任由大妖精狠命的吸进喉中。

  就这般上下一起使坏,大妖精的娇躯愈发酥软,更是用紧致的修长夹住了自
己大手,阵阵贴实的附骨而来,小嘴被堵住了无法发出娇喘,但是鼻息中喷薄出
大量甜腻的香味,沁人心脾。

  再弄了一会,杨宗志忽然感到大妖精的媚躯紧紧的缩成了一团,接着……又
飞快的向外舒展开,便知道这是她潮喷之相,当即更是动作加快,果然转眼间…
…下面的媚人儿从被窝中探出两只小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酥嫩的儿也
飞快的贴了上来,杨宗志嘿嘿一笑,左手伸下去,从腰后抱住她悬浮在半空的娇
躯,让她与自己贴的更加紧密,口中和右手仍是快速动作。

  眼见着怀中的佳人已经忍不住要发出声声娇吟时,杨宗志却是心头一动,暗
自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身下的佳人用儿顶住自己,他下意识感到有些不妥,究
竟是哪里不妥,一时还未想出来,正在这时,小床的内侧,一个酥软无比的声音
梦呓呢喃道:「嗯……嗯,志儿……」

  这个声音又娇又媚,软的足以腻死人,杨宗志却是听得有些头皮发麻,一个
恐怖的念头窜出来道:「婷……」

  还未想出来缘故,他顿时又感到怀中佳人身子剧烈一颤,接着一个火辣辣的
剧痛从舌尖处传来,他不禁啊的大叫一声。

  这一声在幽暗的静夜中,如同夜枭般响起,厢房内外猛的乱成一团,小床的
内侧同时也呀的一声轻叫,接着有人快速的爬起来,打燃了床头的火烛。

  商怡婷睁开睡眼惺忪的媚眸,惊讶的捂住自己红嫩的小嘴,失声道:「志…
…志儿……」

  灯火一灭而明,杨宗志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小床上躺了两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床内侧的才是自己今夜打算前来幽会的婷姨,而自己身下压住的,却是另一个娇
婉天成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红唇薄面,脸若敷脂,红彤彤的可人的紧,一双盈盈
的俏目荡起腻人的秋水,正是那别离不久的颜飞花。

  杨宗志一时目瞪口呆,从被窝中缓缓抽出自己湿淋淋的右手,却是忘了嘴中
的疼痛。商怡婷俏媚的眼睛左右看看,忽然扑哧一声娇笑了起来,她没好气的白
了杨宗志一眼,捂住红唇道:「你们在作甚么呀,可是……可是觉得我碍事了么,
嗯,我这就出去睡。」

  颜飞花羞怒的颤声道:「姑姑,他……他……」

  商怡婷抿着小嘴腻笑道:「他怎么了?可是轻薄你了么?我总是我咱们女儿
家最最要盯住坏志儿呀,他呀……咱们女儿家都是防不住的哩,你看看你,好没
羞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红着小脸伸出手去,抹下了兀自还残留在颜飞花嘴角的亮
晶晶的丝液。

  颜飞花却是又羞又气,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怎么知道杨宗志会对自己做这
些事情啊,不过到了这时候,她隐约是明白过来了,这臭混蛋定然是将自己当作
了婷姑姑的替身啦,她不由更是有些隐隐的失落。

  门口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在外面拍门吼道:「大首领,是不是你这里出事啦?」

  颜飞花听出这是白老大的嗓音,眼神复杂的朝杨宗志瞥了一眼,却又不敢看
实,而是飞快的又收回幽怨的目光,对门外答道:「没事,只不过闹耗子了而已,
你们去睡吧。」

  门外哦的一声,渐渐安宁下来,商怡婷扑哧一声捂住小嘴笑道:「闹耗子…
…嗯,是呀,耗子上灯台偷油吃,却是偷错了地方。」

  商怡婷的心思何等剔透,一见便知是自己的志儿误认错了人,说来也怪她自
个,好端端的……干嘛要留着颜姑娘一起睡下嘛,否则的话,被那坏志儿轻薄亵
弄的,便是自己了呀。

  颜飞花被她羞得气急,朝杨宗志死命的擂了两记粉拳,愠怒道:「还不下来。」

  杨宗志哦的一声,呆呆的从那酥软细腻的无双娇躯上爬下来,颜飞花从床尾
的木栏上取下自己淡紫色的长裙,也不管穿的对不对,胡乱的套在身上,然后站
起来汲着小蛮靴,气狠狠的咬牙道:「哼,我还是把这满身酒气的臭耗子还给你,
你们叙话吧,我回去睡下啦。」

  说罢飞快的跑出了厢房。

  房门打开,继而又紧紧的闭上,杨宗志兀自还是呆若木鸡,身边无人了,商
怡婷才露出自己又柔又媚的目光,拥着锦被趴伏在杨宗志的怀抱中,腻声道:
「你怎么这么晚又赶过来了,还穿得这么少,哎……志儿呀,你就是不会心疼自
己,便不知道人家看的有多心疼的么?」

  杨宗志听的心底一软,下意识的抚弄在她的脊背上,婷姨的雪白柔软,再加
上她此刻只穿了薄薄的肚兜亵裤,那傲视无双的巨乳肥臀儿几乎要将这衣料给撑
破了,印出了里面的香秘处。

  杨宗志心头一叹,终是明白自己方才为何抱着颜飞花,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那便是……颜姑娘的身材好倒是好,但是和这酥骨媚肉的丰腴姨娘比起来,总是
缺了些成熟,尤其是那对儿,可就小了几分,颜姑娘用儿顶住自己,自己便能感
知过来。

  可是人家好心来给自己帮忙,却被自己又轻薄,又亵弄,真是越搅越乱,虽
然她也没有大骂自己一顿,但是人家无论如何也是个女儿家,名节要紧,别看她
出身妙玉坊勾栏妓寨中,举止却没有半点轻浮失态,前一回在太行山中偶遇,杨
宗志见识到一个有手段,有智谋的颜姑娘,心底里暗暗是佩服的,可想不到……
日后她会不会用这智谋和手段,来对付自己。

  身下的商怡婷甜蜜的躺了一会,不见杨宗志有任何动作,她不禁好奇的抬起
螓首,盯着杨宗志瞧了几眼,忽然又扑哧一声娇笑道:「怎么啦,还在想着人家
的娇躯么,志儿呀……这颜姑娘可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你莫以为妙玉坊中只
有你的婕儿才是守身如玉的丫头,十二娘和颜姑娘,她们都不比婕儿差的呢。」

  杨宗志静静的嗯了一声,心底里更是有些不好受,人家守身如玉,他便更加
难辞其咎,明日怎么也要去道个歉才对,虽然于事无补,但是说上一些赔罪话,
任由别人打骂一顿,心里总能安定些。

  商怡婷凑近小脑袋,喷着口齿晕香,咯咯媚笑道:「好啦,作过就作过了吧,
你要喜欢的话,婷姨帮你把这颜姑娘也勾过来,好不好?」

  杨宗志苦笑道:「这怎么行?」

  商怡婷娇笑道:「怎么不行,我的志儿看中的女子,人家都会帮你娶回家,
让你开心快意……」

  她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媚,痴痴的又道:「你……你别这么摸人家啦,你
知道的……婷姨对你根本就防不住,你摸摸人家……又不要了人家,人家可不答
应!」

  商怡婷一边说话,一边却是飞快的扬起小脑袋,凑过红嫩的小嘴,朝杨宗志
深深的吻了过来,忍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可以和志儿亲昵了呀,她早就忍不住了,
两张嘴唇甫一接实,她便探出自己软腻的小香丁,对杨宗志的嘴中扫去。

  扫了没几下,杨宗志却是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商怡婷惊讶道:
「怎么了,婷姨太用力了么,人家没有呀……」

  杨宗志嘶嘶的吸了好几口气,舌尖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商怡婷这才感觉有
些不对劲了,慌张的伸出小手儿扯住他,强自掰开他的嘴唇看进去,原来那舌尖
上红肿了好大一团,商怡婷看得心疼不已,蹙着弯弯的柳眉,怜惜的道:「怎么
会肿了哩,哦……难道是颜姑娘她咬你了?」

  她说到这里,却是愠怒的竖起柳眉道:「只不过是吻了她几下而已嘛,她干
嘛……她干嘛要这么重重的咬人哩,也不知道别人有多疼呢。」

  杨宗志却是听得啼笑皆非,什么叫只不过吻了几下而已,在这妖媚的婷姨眼
中,就算自己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下来,她似乎也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半点不对,
全是人家的不是。

  商怡婷看着杨宗志苦着脸,半靠在床头的雕花木栏上,不禁又呼吸一炽,整
个妖媚如同大花蛇的娇躯盘过去,将他死死的压住,从自己的小嘴中吐出温软的
猩红小舌,媚媚的转动流波风韵,腻声道:「志儿呀,你别动,今夜……就让婷
姨给你把它舔好,明天你就不会这么疼啦。」……

  同志们是伟大滴,票票是哗哗的来,让俺感动的热泪盈眶,呃……请大家继
续!

            正文第504章出奇之五

  时已深夜,外面夜露霜重,颜飞花乍一跑出房门外,立时便感到一阵寒气冲
面而来,浑身上下扑簌簌的打了一个哆嗦,窈窕的小身子……却是又酥又软,就
如同刚刚泡过了热水澡,轻轻抬起一下小指头,都是难得。

  外面夜风虽冷,但是却吹不灭她内心中的火红透热,妩媚的香腮边尚且罩着
团团余晕,看着如同午夜的昙花,静悄悄绽放于这别院的内厢,即使细雪缓缓滴
落在那红颜之上,化作晶莹的雪水,浸入胸前衣襟,也不能使那火热稍稍止歇半
分。

  头顶月光渲染,颜飞花的眼神既柔且媚,俏盈盈的抬头看着月色,小身子却
是虚软无力的斜靠在客房门前,一时还无法抬步走远,渐渐的……一阵羞臊无比
的情怀涌上心田,回想起方才在这背后暗室中,意乱情迷发生的一切,俱都像幽
梦一般的不真实,但是微微滞涩发胀的红唇,凌乱无比的丝衣,甚至那尚在潺潺
滴着蜜汁的裙下私秘处,却又在提醒她……这一切真实的紧。

  颜飞花的眼神复杂之极,既有懵懂的无限憧憬,又有迷茫和不甘心,她当然
明白,刚才那杨公子……分明将自己当做了婷姑姑的替身啦,他一心来轻薄亵弄
的,根本是那妖媚无双的婷姨呀,可不是自己这卑微的丫头。

  颜飞花常年处身妙玉坊中,也算是见惯世态炎凉,达官贵人们三妻四妾的多
如过江之鲫,那些妻妾们除了衣食无忧外,又有哪一个过的舒服自如的,常年捆
在一座只能望见天顶的豪宅中不说,心里面只有她们的相公老爷们,可那些相公
老爷们,转一个身去,便会对外面娇滴滴的青春美貌女子们大流涎水,回了家中,
只会相看两相厌。

  但是仔细想一想,却又是极国不甘心的,「那……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呀,第
一次……第一次……」

  颜飞花抿紧红嫩发肿的樱唇,舌尖还余留着杨宗志那酒气冲天的男儿家味道,
厢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闹酒吆喝声,她心思一迷,禁不住想起了前尘过往,一年
多前,还在妙玉坊的时候,她曾经给贵客们献舞,席间……吏部王长久侍郎,王
大人的少公子趁着酒气,想要将她强行按在酒桌旁,一亲芳泽。

  身边的达官贵人们一个个冷眼旁观,更有甚者的是鼓掌大笑,吹起了唿哨,
乱哄哄的吵作了一团,颜飞花拼命百般挣扎,抵不过王公子力气大,最后不得已,
劈手夺过酒桌上的一壶烫酒,想也不想的,就迎头灌在了那王公子的头顶,王公
子大叫一声,恼羞成怒,狠命地抽了一巴掌在她素淡的脸蛋上,打得她头晕脑胀,
若不是婷姑姑闻讯赶来,这才将她护在了身后,颜飞花根本无法脱身。

  这之后,那王公子尚且还觉得不解气,发下狠话来,让她亲自登门去道歉,
受他一顿责打,颜飞花执拗着不肯低头,王公子便对外说,若她三日内不去道歉,
便要让家丁们找上门,然后她的衣服,丢进洛河水中,她不是最会跳舞嘛,那就
在洛水中与河鱼王八们跳个够,她不是最会勾引男子注意嘛,那就让她在全洛都
子民的面前大出风头,从此名扬天下。

  两厢里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婷姑姑挺身出面,拿银子去递了王长久大人的拜
帖,搬出王大人,才将王公子这事压了下去,因此颜飞花才会对婷姑姑那般感激,
衷心亲昵爱戴,可是在妙玉坊中呆久了,她又愈发感觉到自由的可贵,前一回婷
姑姑离开洛都之际,她才会开口辞别,想要去天下间名山大川走走转转,增长见
识阅历,也将这不堪的往事都抛到脑后,再也记不住了。

  但在方才的暗室里,杨宗志垂头吻下来那一刻,颜飞花又真切的感觉到自己
内心压抑不住的喜意外冒,她装着睡,半分也不敢动弹,却是没有好像对付王公
子那样,拿了枕头或者被子去砸杨宗志的头,而是结结实实的承受了下来,虽然
有些滞涩,不懂得如何应付讨巧,不过杨宗志极为得寸进尺,调情的手段花样多
得是,不过一会,颜飞花便迷醉在那深深的一吻中,不可自拔。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自己的小舌尖被杨宗志吮得微微发麻
发疼了,颜飞花才恍惚的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竟然被杨宗志隔着亵裤捏
住了,恣意玩弄,她的芳心不禁涌起慌张害怕,扭着细腰想要闪避,可是那大手
比起王公子更要有力的多了,而且手法温柔,极尽之能事,颜飞花兀自还是个处
子之躯,哪里经得住这般挑拨,芳心戚戚之下,顿时全身失守,陷入杨宗志的温
柔乡。

  油然间……也不知堕下几滴酸酸的泪珠儿,她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却
又自卑身份的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能够显现于她一人身上,皆因环境造化
使然,像她这样孤苦无依的孤儿,如何可以在世间自强自立,只有托庇于婷姑姑
的门下,待得有了一些积蓄之后,却又习惯成自然,难以打破这俗世红尘,只以
为世人如何看她,她尽都不放在心底,可是对镜独一人时,她才明白……自己何
曾不放在心上过,分明是在乎的紧。

  那一刻小脑袋里又迷又乱,闹哄哄的无数个声音在对自己说话,过去那一个
个吵吵嚷嚷的灯火之夜缓缓流过心田,直到……身边的婷姑姑在梦中唤出「志儿」
的名字,颜飞花才猛然警醒过来,害怕被婷姑姑发现自己这般不知羞耻的一幕,
无奈她慌乱之下,却又根本无法拒绝杨宗志的大嘴和坏手,只得一狠心咬向自己
的,但她忘记了,自己的此刻半点不由自主,而是尽数被杨宗志卷住,这一口…
…便结结实实的咬在了杨宗志的舌尖上。

  杨宗志大叫一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婷姑姑,也将颜飞花带回到残冷的现实当
中,她绝不会像一般世俗女子那般,又哭又闹的不得安生,却是冷冷淡淡的轻易
放过了杨宗志,方才在杨宗志和婷姑姑面前装得满不在乎,可是乍一走出门口,
她便全身脱了力,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月光皎洁,白雪覆盖住眼睑,身后的厢房中隐约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但是此刻……颜飞花也没心思细听了,而是痴痴的回想着那迷离惊乱的一刹那,
究竟是怎的了,为何自己居然兴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啊,让那臭混蛋将天下女子都
看扁了,此刻不知他有多得意的,而自己在他心目中,更是个恬不知耻的风尘女
子,兴致来了,便招入怀中玩弄一番,看不过眼了,便又会不理不睬的罢,一如
那些洛都城内的官老爷们。

  颜飞花心头娇哼一声,正在这时,身后的厢房内却是幽幽的安静了下来,接
着……却又有几丝唧唧的暧昧声响传来,颜飞花听得一愣,仔细分辨些,不禁全
身涌起火热,粉面桃腮的纷扰一片,这声音听着恁的熟悉,方才那杨公子舔舐自
己红唇小舌那会,虽然自己紧紧的闭住气,可是这唧唧的声音兀自停不住的。

  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推想出自己身后的房门内发生着什么,她羞不可抑的啐
了一口:「呸……」

  便不想好像躲在人家厢门外听着春房一般,赶紧捻起了淡紫色长裙的裙角,
朝隔壁自己的厢房中跑去,一跑进房门,又飞快的闭上了房门,靠在房门上,小
心肝扑扑乱跳。

  这内间里幽静的很,只有寒风刮在窗帘上的呼呼风声,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腻
嗓音,便顺着寒风钻入门缝:「嗯……嗯,志儿啊,婷姨这样亲你,舒不舒服?」

  「志儿呀,你……你别光顾着摸人家的臀儿,婷姨这前面的一对,你不是最
最喜欢的么?」

  「呀……」

  颜飞花在心头大叫一声,不禁羞愠的咬牙骂道:「好一对……好一对奸夫妇!」

  骂过之后却又窒息般愣住,「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是……和姑姑最最亲近的么,从洛都北来之时,还为了姑姑和杨公子的事
情,专门和杨公子说了好些开解话,她自然是希望姑姑过得好,真心宠溺在爱人
的怀抱内。

  可是现下……姑姑果然好梦得偿了,她却又感到心底里酸酸的难受的紧,这
种空落落的寂寞,催人堕泪的羡艳嫉妒,怎么会在自己心底生根发芽?颜飞花狠
狠的咬住了薄薄的唇皮,一闪身便投入到厢房的小床上,埋头扑在被窝里不敢出
来,双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边终于宁静了下来,隐约只能听见自己飞
快的心跳声,怦怦的传来。

  但是稍稍放开小手儿,便又觉得堕入了凡尘,隔壁厢房中的姑姑叫的愈发放
肆,或许是她快意的紧了,竟然旁若无人的嘶叫起来,一会子大叫:「志儿……
志儿,你再用力一些,唔……再进来一些,对啦,就是这样,婷姨……婷姨整个
人都让你捅穿了呀。」

  一会子又放声大叫:「你……你要来了么,等等……婷姨这就下来,给你都
吃进去!」

  颜飞花只觉得芳心一痴,那方自喷薄过好几股春潮的儿,顿时又止不住的向
下淌水,沾湿了自己的紧窄亵裤和被窝。……

  翌日醒来时,天色尚还很早,几缕淡淡的丽阳斜照在窗壁边,透进屋内,杨
宗志懒洋洋的舒了一口气,呆呆的看着窗壁发怔,清晨的水露湿气漫入厢房中,
带起一阵雾汽,看着极不真实,他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子,忽然发现身边空荡荡的,
昨夜那的大妖精竟是不知所踪。

  杨宗志心头微微奇怪,暗想:「起来的这么早么?」

  昨晚虽然不像在岱州城那般肆意狂欢,可那大妖精兀自还是缠着自己作了好
几回,这一段日子……他自觉也有些太过荒唐,每天晚上都有佳人陪着过夜,不
是婷姨,便是淼儿,静儿或者印荷,夜夜高奏凯歌,他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有
些吃不消。

  但是自己能和婷姨相处独处的时光,便只有静夜无人之时,她的年纪毕竟长
了,可不会像倩儿那般小女儿家的娇羞怯怯,明明目光中痴痴爱恋,可是就放不
下脸子,婷姨在这方面可就大胆的多了,她一旦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那缠人的
劲头,仿佛永远也满足不够,一回回,一次次,乐此不疲。

  房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杨宗志心想:「怕是那大妖精回来了。」

  她这么早出去,或许是去洗漱准备,买些早饭回来吃,他与婷姨在一起时,
根本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作,大妖精便会将他照顾的体贴入微,她的心思细腻,
对杨宗志又看得极重,珍愈自己的性命,因此照顾起杨宗志来,可谓是周到百倍。

  杨宗志记挂着义军的情形,便缓缓坐起来,开口道:「等等……」

  他站起身子,随手披了一件锦袍在身上,汲着军靴走过去,一边整理了下凌
乱的衣角,一边将房门打开,抬头一看,却是那颜飞花端着木盘站在门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番对视,俱都看得见对方眼神中的尴尬之意,颜飞花低
头一看,杨宗志衣襟尚且只穿了一半,随随便便的挂在身上,头发也凌乱的紧,
正是一幅刚刚起床的模样,她妩媚的小脸蛋一阵羞红涌起,慌忙垂下头,娇声啐
他道:「你……你怎么……像什么样子?」

  杨宗志可没想到来人是她,急忙道了一句:「失礼了……」

  将房门闭住,收拾妥帖了才再度打开,抬头一看,屋外清冷的寒气涌入,一
个头梳歪髻的娇美小姑娘站在门前,现下的她……与昨夜打扮遽然不同,而是随
便穿了件藏青色的长衫,遮掩住美好的身段,在她背后有几丝丽日照下,这姑娘
淡扫蛾眉,眉目如画,却又透着几许亲近宜人,抑或是洗尽铅华的感觉,这感觉
从心底一晃而过,杨宗志咳嗽一声,看清楚她玉白的小手上,端着热腾腾的稀粥,
忙笑道:「快请进。」

  转身将颜飞花让进屋内,颜飞花快步端着木盘,将木盘放在桌上,杨宗志走
到她背后,闻着这姑娘不知是身上,还是发丝中的素淡女儿香,心头犹豫几下,
踌躇道:「颜姑娘,昨夜……昨夜……」

  「昨夜什么事也没有!」

  不待他话说出口,颜飞花便快速的抢了过去,身子也不转过来,而是静静的
将木盘中的稀粥和苦菜一一摆放在桌面上,淡淡的道:「昨夜我睡熟了,什么都
不记得了,杨公子也忘记了罢。」

  杨宗志唔的一声,暗想:「她果真睡熟了么?」

  昨夜里,他分明能感觉到身下女子的战栗和看似反抗,实则任由自己采撷的
挣扎,但是人家现在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好出口反驳,只得闷头闷脑的在桌边
坐下,颜飞花随眼瞥了他一下,又转头看看空空的厢房,奇怪道:「怎么?姑姑
不在么?」

  杨宗志嗯的一下,便要说正是,这时候……厢房后进的屏风后传来淅沥沥的
流水声,接着,一个妖媚的腻死人的嗓音咯咯娇笑道:「我不是在这里么?」

  颜飞花和杨宗志一齐抬头向那边扫去,见到话音一落,便有个高挺的熟媚女
子,穿着淡白色苏裙施施然的走了出来,不是商怡婷又能是谁?

  杨宗志心下不免奇怪,暗想:「婷姨她大清早的躲进屏风后面作甚么?」

  颜飞花却是娇颜无端端的涌起两团秀红,只要稍稍一连想到那潺潺的流水声,
便能清楚这婷姑姑方才正在屏风后,擦拭私地,可也难怪,自己今日……不是也
早早的起来,擦拭过同样被媚水儿干涸后,黏住难受的那里么?而且自己还换了
一身淡妆出来。

  商怡婷拍着素洁的小手儿,咯咯腻笑着踱步过来,俯下怒突的上身,对着桌
面热气腾腾的稀粥盯了好几眼,才挑着媚眼道:「好贴心呀,一大早便来送吃的
啦。」

  颜飞花撇了瞥红嫩的小唇,淡淡道:「这有什么,过去在洛都的时候,姑姑
对飞花也不是照顾的紧?」

  商怡婷摆着肥美的香臀儿坐下,揶揄的道:「怎么只见稀粥,却不见馒头的
哩,难道北郡人都这等吃法?」

  颜飞花的小脸顿时红了个透,姑姑她的眼睛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呀,只要扫过
一眼,便知道自己这顿全是为了那臭混蛋准备的,他的舌尖被自己狠命的咬了一
口,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那样子他可怎么咬得了干粮,当然只能喝稀粥。

  杨宗志却是没想这么多,他口中称了个谢,便端起面前的一碗稀粥喝了下去,
只是喝了一口,他又古怪的皱起了眉头,身边的商怡婷和颜飞花仔细的看着他的
面色,一齐捏住了衣袖,颜飞花是想说话没有说出口,商怡婷却是蹙着细眉,径
直问道:「怎么了,还很疼的么?」

  稀粥倒是无碍,可惜太过滚烫,沾到舌尖上火辣辣的发疼,杨宗志不想商怡
婷再提起昨夜之尴尬,赶紧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点烫而已。」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用筷箸夹了一些苦菜抿在嘴中,苦菜发凉,倒是还能强
行下咽,商怡婷心头愈发的疼惜,只想自己将那稀粥都嚼碎了,含化了,再缓缓
渡入到志儿的嘴里,让他咽下,也好过他昨夜宠幸过自己后,今日却只能吃些干
巴巴的苦菜。

  不过颜飞花就坐在旁边,商怡婷便不好意思那么放肆,只得伸出小手儿,将
杨宗志面前的稀粥捧过来,放在嘴角边徐徐的吹着香媚凉气,过了好一会,稀粥
中再无一丝热气透出,商怡婷又抿着娇唇舔了一口,才放心的交到杨宗志的手中。

  杨宗志微微一笑,这稀粥经过婷姨那香喷喷的小嘴吹过,当真是造化不浅,
便又凑下头浅浅的喝了一口,这时一旁举着筷箸发呆的颜飞花忽然开口道:「杨
公子……飞花能不能,带人加入你旗下的义军?」

  杨宗志噗的一声,将口中的稀粥喷在了粥碗里,一时心头警醒:「她为何…
…会突然说起这件事,难道是她真的记住昨夜丢了脸子,要来用智谋和手段对付
自己不成?」

  杨宗志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夜在黑风寨的花丛边,他开口向颜姑娘请求相助,
这位颜姑娘曾经揶揄的笑话他道:「那就要看什么事情了,你要我没了脸子的话,
我……我可不会依你,噗嗤……」

  哪知这一回不但让她失了脸子,甚至……差点连女儿家身子都丢在自己手里,
这位黑风寨的大首领,怕是羞愤难当的吧,颜飞花的城府很深,只看她在黑风寨
中对付白老大和陶老幺一干人等的手段,便能窥斑见豹,杨宗志对她甚是钦佩,
却又警醒,她可不会是婕儿和婷姨这般的乖巧女儿家,她要对付起男子来,只怕
多得是办法。

  当下他沉吟着还没答话,颜飞花随眼瞥了他一眼,沉下俏眉道:「怎么,你
可是看不起我们作山贼的,怕污了你堂堂义军的名声不成?」

  商怡婷在一旁大喜道:「好呀,颜姑娘,你果真愿意襄助志儿吗?我听说呀,
志儿那里现在正是缺人,你要是来帮忙,一来嘛,咱们又可以日日见面了,十二
娘那丫头也会高兴的紧,二来嘛,志儿他也可以多个好帮手,等等……你说,你
是作山贼的?」

  商怡婷说到这里,不由得目瞪口呆,怎的也不能把面前这娇婉天成的美貌姑
娘,和强蛮粗野的山贼联系在一起,甚至都以为颜飞花是说笑了。

  颜飞花格格娇笑道:「山贼又怎么了,山贼难道便没有一个好人了么,哎呀
……姑姑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我昨天晚上不是就问过你嘛,你的志儿没把碰见
我的事情都告诉你,我在太行山坐上山贼的头子啦。」

  商怡婷呆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垂着脑袋的杨宗志,见他听了这话,毫无半
点异色,这才相信颜飞花说的全是实情,商怡婷讷讷的启樱唇道:「你……你这
又何苦?」

  当日颜飞花在风雪渡头告别之时,商怡婷便有些担心不已,一个弱智女流要
去浪迹天涯,而且怀揣重金,难免引起别人的窥视之心,但是颜飞花去意已决,
她劝不动颜飞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飞花坐上渡船。

  没想到一个多月不见,再度碰面时,这娇婉的颜姑娘竟然坐了太行山贼啦,
商怡婷的心底里一片震惊,颜飞花叹息一口气,柔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后再
与姑姑你说起,杨公子,究竟我说的这件事,你觉得怎样,姑姑不是说你们这里
正缺人手嘛,我手下有三千弟兄,你……你要是不要?」

  杨宗志一时听得颇为意动,婷姨说的不错,自己哪里正是缺人,缺得发愁,
蛮子出兵在即,自己手中也不过三千人马,根本是螳臂当车,如果颜飞花她是真
心诚意的话,那自己手下人马立即可以翻倍,就算还是达不到万人,总算是聊胜
于无的,可是……她能是真心的吗?

  且不说她昨夜与自己结了怨气,怎么会出奇的开口帮自己,就算是她有几分
帮助之心,这事情也难为的紧,山贼们打家劫舍惯了,有几个敢抛洒头颅去战场
拼杀,再者说了,即便是他们有这份热血,杨宗志也害怕他们不易管教,太过自
由散漫,坏了军中的士气,义军大多数人都是北郡十三城的子民,家世清白,纵
然出身贫寒一些,但却胜在个个忠肝义胆。

  山贼们也是贫苦出身,可是一旦走上了打劫的道,再要他们吃苦受累的操练
军阵,领取微薄的军饷,上阵杀敌,这事又有几分把握?

  杨宗志心中念头翻转,一时觉得何不冒险试一试,一时又觉得万万不可,万
一因此而引发了军中的矛盾,两厢对垒,可谓得不偿失,商怡婷和颜飞花两人的
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见到他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苦苦思忖,半晌也不答话,颜
飞花的小脸愈发清冷,商怡婷赶紧咯咯娇笑道:「志儿呀,你不如就答应了颜姑
娘吧,婷姨看着她长大,对她倒是……了解的,她既然这么说,便是真心来投奔
你。」

  颜飞花娇哼一声,站起来拂袖道:「他既然看不起我们,我才不要看他的脸
色哩,飞花这就告辞了,从此以后回去太行山半步不出。」

  她说了这话,当真举步向外走去,方凳上,杨宗志猛的一咬牙,伸手拉住她
道:「颜姑娘留步,在下……多谢了!」

            正文第505章出奇之六

  吃过早饭后,杨宗志和颜飞花商讨了一些来投的事宜,又嘱咐婷姨早些回去,
免得众位小丫头们担心,颜飞花十分不耐的说自己定然会负责到底,径自开口将
他给赶走了。

  出门后,杨宗志心下不禁有些茫然,他可从未想到过,自己过去堂堂南朝兵
马大将军,有朝一日……会和一众山贼们并肩作战,方才出声答应颜飞花,全是
无奈之举,眼下战事迫在眉睫,而自己这方兵力不足,又无法开口四处求援,能
有人愿意来襄助,哪怕是一众山贼,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毕竟个人面子事小,
关乎整个南朝天下宁定事大,容不得他再矫情推诿。

  他不但要开口答应,还要陪着小心哄劝颜飞花一番,刚才他稍稍犹豫一下,
颜飞花的俏脸上便不好看的紧,小嘴翘得老高,叫嚷着要回去继续作她的山贼头
子,若不是有婷姨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帮衬招呼,他当真是有些头大。

  诚然他知道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抗击蛮子之事依旧是九死一生的,但是没有
他们加入,则必定十死无生,一个都活命不了,有一线生机总好过一点都没有。

  他背着手踱步出了厢房,迎面看见一群高低不同的汉子守在院门口,汉子中
一个矮小得只及得上其他人半腰的小个子,吹了一口唿哨,大声叫道:「嘿……
那小子,咱们又见面啦!」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过去,见百那人矮小如寸钉,却是在额下留了胡须,正是
劫走小婵的陶老幺,便背着手走了过去,陶老幺笑嘻嘻的道:「小子,老子听大
首领说,你曾是这南朝天下赫赫有名的战将,她让我们都来投奔你,咱们以后就
是一家人啦,你过去捉住我衣领,把我提起来的事情,老子也不跟你计较,成不
成?」

  杨宗志哭笑不得的道:「好说。」

  陶老幺接着道:「老子听说,你小子胆子不小,敢带着人去跟蛮子拼杀,白
老大,要换成你,你敢是不敢?」

  他身后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嗤鼻道:「我……我有什么不敢?」

  声音粗豪,背着两把巨型的开山斧,正是那黑风寨的白老大。

  杨宗志皱了皱眉头,暗想:「看来颜姑娘果然和手下人都说好了。」

  陶老幺竖起手臂道:「好,白老大你是好样的,这小子也是好样的,不过依
我看,咱们的大首领……她才是最最令人敬佩,你们都是雄赳赳的男子,人家却
是个娇柔的姑娘,她也敢去杀蛮子,比你们更加难得呀。」

  陶老幺竖起手臂时,可以清楚刺眼的看见,他的两只手掌都齐刷刷的砍断了,
断掌处被粗布包住,裹了厚厚的一层,用来抵御风寒,杨宗志心下不禁暗暗纳闷:
「照说他的手掌是被颜姑娘下令砍断的,恨她还来不及,为何他还会这么维护推
许颜姑娘?」

  陶老幺的性子奸猾好似泥鳅,杨宗志过去有些见识,转念一想便即释疑道:
「看来他故意这么说,只不过又是溜须拍马罢了。」

  前一次陶老幺被颜飞花捉住痛脚,也好像此刻一般的对颜飞花好一阵讨饶吹
捧,最后依然还是丢了两只手掌,杨宗志心中暗暗好笑,这一回他大吹大擂,可
颜姑娘压根没在这里,岂不更是徒劳无功。

  只不过看着这参差不齐的山贼们,他不觉又暗暗发愁,这些人言语粗鲁,各
自都有各自的小算盘,当真要聚在一起了,难免心生嫌隙,若只是打打小算盘,
那也还罢了,就怕作下扰乱军心的恶事情,士气一旦散了,此次便不战而败。

  陶老幺洋洋得意的吹着胡须道:「小子,你知道上回被我们捉住的那什么龙
武卫将军,后来怎么样了么?」

  杨宗志听得一愣,接口道:「怎么样了?」

  陶老幺回头看了身后人几眼,哈哈大笑道:「那小子被我们关在后山几天几
夜没有吃过东西,后来……又被大家伙儿当做娈童使唤,可惜呀,他白面净皮的,
每天咬着牙支撑,过得生不如死,呸……谁要那臭小子胆大包天,竟然得罪到咱
们大首领头上来了,咱们不一刀刀活剐了他,就算他好福气的啦!」

  杨宗志不禁心头一阵恶寒外冒,他自然听得出陶老幺口中说的是华英,只不
过……不曾料想华英下场如此凄惨,再想想自己,昨夜何止是得罪了他们口中的
大首领,差点醉酒之下将他们的大首领给……只要这么一想,杨宗志口中不由得
倒抽一口凉气,颜飞花做事如此凶狠决断,可不知日后又会如何来对付自己,他
倒并不是害怕什么,但觉得问心有愧,人家真的要对付他,他又怎么好意思出手
反击。

  想到这,杨宗志便没心思和陶老幺等人多搭话了,而是面无表情的拱拱手,
转而出了祎家别院,径自向北门外大营走去,今日细雪未停,天空中厚厚的云层
滚滚,可是在云层的间隙中,却又透出几缕阳光,照在地面上。

  杨宗志看着地面上自己行路时的倒影,怔怔发呆,一时不知自己如此作到底
是对是错,引山贼入义军,不吝于引狼入室,这些山贼们桀骜惯了,怎能受得住
管,一旦起了乱子,才是后悔不迭。就这么埋头走路,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城外
的空地上,见到义军大营中忙碌的紧,人影层叠,左边的校场上有一队人马正在
依照军阵,练习进退之法。

  而右边的营后方却又有一些妇孺女子们在准备饮食饭菜,整个大营勃勃生机,
杨宗志快步走过去,见到忽日列正威风凛凛的大声叫着号子,几千军士人人听他
号令,摆出各种不同的阵列,举止倒还算是整齐划一,不过有些人体弱些,练习
不多久便有些跟不上步伐,其中某一个乱了,他身边的人自然受到影响,也一并
乱作一团。

  忽日列挥舞着手中令旗,怒声道:「蛮子就要打过来了,你们现在这样只能
一个个引颈就戮,还谈什么杀敌报国,重来!」

  便又喊起了号子,重整军阵。

  杨宗志本想走过去说几句体恤话,但是转念想想:「忽日列这么做,也是一
片好意。」

  毕竟现下不严格一些,到时候真的上了战阵,只能慌手慌脚的丢了性命,这
些人都不是正规行伍出身,底子很薄,想要速成已是不可能,只有教得了多少,
是多少,其余的一切,便要等到真个上阵后方能领悟。

  因此他转过身去,而是向大营后走去,迎面见到一些女子少妇们忙活准备,
这大营中也曾招来了一些伙夫,可惜伙夫数量远远不够,所以远近的妇人们时而
会来帮忙,仔细一看,原来这些人中,还有好几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跑前跑后,
正是倩儿,柯若红,索紫儿等人。

  杨宗志不禁微微好笑,倩儿和若儿她们哪作过什么家务事,她们来帮忙,只
会越帮越忙,他背着手走到人群身后,见到面前炊烟袅袅升起,从炊烟中忽然跑
出个小姑娘,披头散发,笑的花枝乱颤不已,两只小手儿上糊满了粉灰,便是那
俏盈盈的脸蛋上也灰白了一片。

  杨宗志看的一愣,快步走过去,捉住那小姑娘细细的胳膊,蹙眉道:「你…
…你怎么也来了?」

  那小姑娘猛的被人从身后捉住,整个小身子惊颤的跳了一下,飞快的转过身,
尚未回过头,便听到身后这低沉的声音,她的小心思扑扑飞跳,顿时乖昵的垂下
了小脑袋,将柔顺的发丝顶在了杨宗志的胸前。

  杨宗志看着她方才欢笑无忌的跟在众人身后,跑来跑去,心下不禁暗暗疼惜,
柔声道:「小婵,不是让你就呆在家里么,你的眼睛不方便,跑到这里来,万一
被火烧了,被沸水烫了,可怎么办?」

  小婵的心底里甜腻的紧,却又有些酸楚不已,多么想要抬起小脑袋,真真的
对望他一眼,可惜却又万分不敢,只得继续垂着小脑袋,摇了摇头。

  杨宗志转身吩咐道:「紫儿,你先带着小婵回去吧,她怎么能过来这边?」

  索紫儿一边忙碌,一边咯咯娇笑道:「哥哥,我可劝不动她,她早上听说我
们要过来,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我们把你说过的那些话,都跟她说过了呀,可她
就是不听哩。」

  杨宗志低头柔声道:「不是不让你过来帮忙,而是这边实在杂乱的紧,你…
…你的眼睛不好使,大家怕照顾不到你。」

  这小婵姑娘自从关外回来后,性子便愈发开朗,时而能看见她会心的微笑,
她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嘴巴又不能说话,大家平日都让着她,对她极为迁就
宠溺,可宠着她来军营,岂不是在捣乱。

  小婵撇了撇柔软的红唇,小脑袋垂得愈发的低,眼见着都快要抵到她酥嫩的
小胸上了,杨宗志不禁叹了口气,头疼道:「罢了,你若是实在想要帮忙,便到
营帐里来,沏沏茶,擦擦桌子,这总成了吧。」

  小婵听得心头大喜,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抬起头对杨宗志露齿一笑,些许
丽日下看得分外妖娆,杨宗志便牵着她,将她带到了营帐中,让她先在一旁坐下
了,自己低头去继续看着倩儿所绘制的地图。

  外面不时有义军操练的整齐喝声传来,这营帐内却是幽静的很,两个人对头
而坐,杨宗志仔细的盯着桌上宽宽的羊皮地图,不曾察觉到,不知何时……小婵
已经轻轻的抬起了小螓首,对着他的坐像痴痴的凝视,眼神娇痴妩媚,悠长的睫
毛扑闪扑闪,端的风情无限。

  过了好一会,杨宗志已经堪堪入了神,小婵才幽幽的吁了一口香气,转而走
到一旁的茶桌上,取了一面干净的茶杯,用洁白无瑕的袖口温柔的擦拭过杯口,
再端起茶壶往里面倒了满满的一杯水,静悄悄的走到杨宗志身后,将茶杯在他面
前放下。

  杨宗志嗯的一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汪浅绿色的茶水甚至还荡漾着余波,
茶杯的柄上还有一只翠玉般的小手儿,轻轻的在杯口摩挲着。杨宗志心底一柔,
呵呵笑道:「多谢啦!」

  便牵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去,茶水温热,带着甘甜之味,恍如此刻的心情。

  他放下茶杯,笑道:「你再坐一坐,我想一些事情,便来陪你说话。」

  小婵温柔的甜甜一笑,便在他对面又重新坐下,杨宗志看着她素淡的小脸上
喜意一片,不由得心头一动,又道:「我有些事情,苦于没人可说,你要是不烦
的话,便听我说话,好不好?」

  小婵面色大喜,赶紧重重的点了点头。

  杨宗志叹了口气,将身子沉沉的靠在椅座后,惆怅道:「今早,我作了一件
事,也不知是对是错……」

  当下他拿住话头,便将昨夜如何得罪颜飞花的事情粗略的说了一遍,又说起
今早颜飞花率人来投,自己答应首肯。

  他说这些话,想来是这些顾虑憋在心底里,实在难受,要说他此刻绝不后悔,
那定然是假的,但是就这么去开口拒绝颜姑娘,似乎又唐突的紧,小婵过去在黑
风寨和颜飞花碰过面,她听起来自然不会陌生,她微微露齿一笑,忽然执起桌面
上的一只狼毫笔,按住宣纸写字道:「那位姐姐她不会害你呀。」

  小婵的字体小巧隽秀,过去在小明河的河畔,杨宗志曾和唐小婕等人见过一
次,不过那一次是沾了汤汁写在桌面上,这一次才算真真见过她的墨宝,杨宗志
看的心头一动,不禁暗想:「瞧不出……她这般盲眼的小姑娘,却能写得这么一
手好字。」

  过去也曾听说过有些瞎子作了算命先生,测字为生,因此在字体上是有一些
造诣的,不过当真亲眼瞧见,还是现下这一刻,杨宗志笑道:「你说她不会害我,
嗯,或许……或许也是对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惜……你也听见
过那些陶老幺,白老大之流,他们都是悍匪出身,我有些担心自己带不了他们,
过去……我的手下都是正正规规的军士,号令一出,人人前赴后继,因此在这些
事情上,我从来也没操劳过,但是这一回便不同了,那些人见了我兀自小子,小
子的乱叫,他们又岂能服我的管?」

  他说到这里,不觉眉头一跳,拍手道:「有了,等到颜姑娘他们明日来投的
时候,我便对他们事先约法三章,言明……他们倘若做得到的,便可留下,若是
自觉做不到的,还是早些离去则好,那些留下了而又明知故犯者,必然军法严惩,
以儆效尤。」

  他说到这里,不禁嘿嘿一笑,顿时有了些主意,心下稍稍安定。

  小婵一直抿着红唇听着他说话,不曾想自己写了几个字,便激出了他的办法,
心头顿时甜腻的溢满蜜汁,杨宗志说过话后,又低头去看地图,小婵忽然咬了咬
细碎的小白牙,提起桌上的狼毫笔,刷刷刷的又写下了一行字,将宣纸铺在了杨
宗志的面前。

  杨宗志下意识凝注眉头看了几眼,随口念道:「你过去说,要让我作你的义
妹,可是真心的么?」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不信我?还是担心我对你太过凶恶,过的不
如意?」

  小婵紧绷着俏脸,死命的摇了摇小脑袋,杨宗志叹息道:「我自然是真心的,
小婵,你知道我的妹子倩儿,她从小和我相依为命长大,那天在太行山的黑风寨
里,我带着你逃避几千山贼的追杀,我们跳到屋顶上,我转头一看,那一瞬间,
几乎以为是倩儿站在我身旁,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再也不会让
你受委屈,被陶老幺这样的人欺负。」

  小婵听得呼吸急促,俏丽的小脸蛋通红一片,颤抖着小手腕,在宣纸上飞快
写字道:「那……那我便叫真的你哥哥,成不成?」

  字体凌乱,再也不是先前的素洁清晰。

  杨宗志不由蹙起眉头,心下一阵激荡,小婵说她要叫自己哥哥,可是……她
这一辈子,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叫自己一声哥哥呢,她唯一和自己交流说话,便
只能在纸张上作到,比起倩儿那就可怜的多了。

  他想到这里,见到小婵一脸紧张慌乱之色,自己凝想片刻,她的小脸蛋上不
觉泛起一丝黯然,杨宗志赶紧重重的点了点头,哈哈笑道:「当然是好,你叫我
哥哥,我再欢喜不过啦。」

  小婵面色惊喜交集,忽然呜咽一下,猛的扑进了他的怀中,杨宗志伸手抚弄
她整齐的盈盈秀发,低头见这小丫头抱紧自己的腰身,胸口上顿时感到两团软绵
绵的腻肉顶了上来,可不知何时,她的脸蛋上却是挂满了晶莹的珠泪,璀璨生辉。

  杨宗志怜惜的笑道:「哭什么呢,咱们应该开心才对呀。」

  小婵耸起瑶挺的鼻尖,朝他甜甜的一笑,洁白细碎的玉齿盈露,脸颊上两个
梨涡浅现,带着满足而又幸福的欣喜,当下两人便一会写字说说话,一会又垂头
静静的看着地图,时日飞快,不觉已经到了晌午。

  杨宗志抬起头,晃了晃稍稍酸涩的脖子,看着帐外的天色心想:「小十四和
可儿去了几日,当要回转了,怎的……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任何动静?」

  史艾可和顾磊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从行程上算,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回来,
难道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岔子不成,以顾磊和可儿的身手,一般的留难对他们并无
威胁,除非是暴露身份,被蛮子大军给围住了才对。

  这次临出门前,杨宗志谆谆嘱托过,只能远远的看军阵,数军营,盘算粮草
进出的密度,切忌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到回来之后再作打算,但是可儿和小十
四的性子里都有些冲动好勇,就害怕万一他们忍不住,跑进军营去查探,被人发
觉,那可就糟了。

  现下义军刚刚走上正规,明早颜飞花又会带人来投奔,杨宗志难以抽身走开,
只能期望小十四和可儿听自己的话,千万莫要草率行事,正想到这里,忽然肩后
两只柔软酥嫩的小手儿攀了上来,一左一右的给他揉捏肩膀,下手轻轻柔柔,极
为舒服。

  杨宗志半转过头一看,见到原来是小婵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的背后,细心体
贴的给自己揉弄,他正要说话,不觉又心下一柔,闭上眼睛享受起来,暗道:
「还是让她做些事情,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把她闷坏了。」

  小婵还是十五六岁的青春豆蔻少女,这般年纪的少女,往往心思活络,天马
行空的什么都敢想,都敢去作,若将她每天无所事事的囚在家中,或许并不是真
个对她好,反而对她是一种桎梏,只看她方才惴惴不安的问自己那段话,便知道
这小丫头心思细腻,没人理她,说不得便会胡思乱想。

  杨宗志闭着眼睛想了一想,笑着开口道:「要不然……你一会去帮人做些针
织活,怎么样,军中有些亲属大嫂们,偶尔会来这里给军士们作些衣料,你去那
边帮忙,应当没什么凶险。」

  小婵咬住红彤彤的水嫩唇皮,不情愿的摇了摇小脑袋,然后探出一只小手儿,
点了点自己稍挺的胸口,接着又向地面上指了一指,意思是我就在这里,哪里也
不去,娇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执拗之意。

  杨宗志一时拿她没有半点法子,这样身世可怜的小姑娘,当真是吼不得,说
不得的,她时而顺从,时而又有主意的紧,脾气中的刁钻古怪,丝毫不亚于那四
肢齐全,耳聪目慧的可儿,这话便只能按捺住不表,晌午用过饭后,下午又换了
朱晃带领大军习练武艺,朱晃力大无穷,若论单兵自是一员猛将,大家跟着他练
气力,练到日薄西山,已经是个个气喘吁吁,疲累欲死。

  杨宗志让大家吃过晚饭后,又吩咐众人早早的去睡下了,一日下来,可儿两
人却是毫无音讯,他看到倩儿等人忙活一整天,纷纷憔悴的紧,便又让她们早早
的回去,小婵拗着兀自不肯走,被他连哄带劝的送出了大营。

  回来之后,整座大营中静谧一片,隐约能听到小帐中传来呼呼的鼾声,连在
一起仿佛遥远的歌吹,这些场面在军营倒是多见,杨宗志心下一片温馨宁静,仿
佛回到了多年前,跟着爹爹四方游走时,每日所见所得,只有那些日子,才是他
一生中最最快活无忧的岁月,随着时日飞梭般渡过,距离他……也越来越远。

  他缓缓走进了大帐中,里面的长桌上点了如豆的灯火,照在地图上,羊皮纸
上被密密麻麻的标注了方位,地势和地名,这一些……杨宗志过去便熟悉的紧,
可谓是刻在脑海中,若是给他一只战力齐备的大军,他立刻便能想出各种进退的
步骤和计划,但是现下就算有了六千人,依然还是寡不敌众的,想要保全自身倒
是还有法子,但是要护住北疆不被进犯,可就难为的紧了。

  杨宗志今日对着地图想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主意冒出来,便又走到长桌前
坐下,看了不知几个时辰,门帘外呼呼风声怒吼,他不觉也打起盹来了,坐在方
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耳边隐约能听见一个细细的嗓音,飘渺的呼唤道:「哥哥
……哥哥……」

  意识迷迷糊糊的,杨宗志仿佛看见那一身洁白短裙的小婵,一边娇笑着向自
己跑来,一边口中还亲昵的叫着哥哥,声声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紧,他口中呵
呵一笑,自己的耳朵猛然被一只小手儿给捏住了,然后一个脆生生的甜甜嗓音,
没好气的在耳后传来道:「臭哥哥,躺在桌子上睡觉,还能笑成这样开心诡异的,
你……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汗,搞相册被大家骂得不清,算了,还是先放一放,也是,每个人对女主角,
不管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自己的想象和看法,我何必越俎代庖呢,哎!

            正文第506章折翼之一

  幕帐外北风呜呜的刮在帐角,杨宗志半梦半醒间,恍惚觉得一只小手儿死死
的捏住了自己的耳朵,接着又有一个清脆如同黄鹂的嗓音在耳后,恶狠狠的传来,
他的身子一颤,隐约醒了几分,睁开迷蒙的眼睛瞟了一下,视线逐渐从模糊转为
清晰,幽幽的灯火如豆,似乎有两个人站在自己侧面的桌前。

  再看清楚些,一个是满面风尘的少年,发巾上铺了白雪,神情甚为疲惫委顿,
而另一个却是俏媚的小姑娘,杏眸圆睁,龇着洁白的小玉齿,玉齿在微微灯火下
熠熠生辉,好一幅娇嗔薄怒的女儿家秀色,却正是顾磊和史艾可二人。

  杨宗志一时不知是幻是真,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大喜道:「可儿……小十四。」

  正面前的二人发髻凌散,衣襟和小裙子上都挂了耀眼的白雪,岂不正是自己
派出去的两人,杨宗志一跳而起,拉住他们二人,笑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顾磊和史艾可去了足足三天多,盘算现在的时辰,怕是子时已过,三天前他
们出发时,不过晌午之后,前后数数,都已经三天半了,顾磊哈哈一笑,没力的
坐在凳子上,拍打身上的积雪,史艾可轻轻的斜靠在杨宗志的胳膊旁,蹙眉脆声
道:「你怎么不回去睡呀,睡在这冷清清的大营里。」

  刚才回来之际,本已经去城叶中聚义楼找他,不过印荷迷蒙的开了门后,却
说他住在军营中,而且军营已经从城内搬到了城外的燕山下,史艾可和顾磊害怕
杨宗志久等不到消息,担心受怕,因此顾不得疲惫欲死的身子,又赶着马来到大
营,便见到杨宗志趴伏在桌上睡得哆哆嗦嗦。

  史艾可心头好生疼惜,再加上骤然看到杨宗志,昏沉沉的小脑袋起了精神,
可小身子上却没了半点气力,因此酥软的靠在杨宗志的胳膊上,听着杨宗志温言
道:「嗯,你们一直没回来,我……我有些担心,想在这边等等你们。」

  史艾可和顾磊心底一阵融融的感动,敢情着坏家伙冻在营帐中,却是为了等
他们,史艾可咬住微微发白的绵唇,忽然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中,露齿娇
笑道:「是……是说的真心话么,别是为了哄我们为你卖命的吧。」

  顾磊哈哈笑道:「九哥他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但是对身边人却好得
紧。」

  面前的可儿姑娘娇躯酥软的靠倒在九哥怀抱中,眉目如画,眼睛里柔柔的泛
起涟漪,不知怎的,顾磊心中升起异样的情怀,他对这英秀的可儿姑娘本怀有一
种懵懂的憧憬,奈何相交久了,史艾可的真性情让他颇为心仪,同时……也让他
清楚的知道了人家的心思,可儿这样的好姑娘,一门心思都在九哥的身上,顾磊
自惭形秽,因此才会在鸿冶城中鼓励九哥好好对待人家,现下再见到两人相交濡
沫,尤其是史艾可分明满脸疲惫,却又神态开心自若,一扫委顿,看着娇艳如花,
说不出的万般风情。

  顾磊的脸色一红,神情微微尴尬,语气也变得有些战栗,史艾可正沉浸在杨
宗志温暖的怀抱中,半点也没察觉,而是咯咯娇笑着,温柔的抚摸杨宗志胸前的
饰物,抬头媚媚的瞥着杨宗志,小声道:「对了,刚才……你做梦,见到了什么,
笑的那么无赖的样子,怕是又看见貌美的小姑娘了吧。」

  杨宗志咳嗽一声,方才做梦时,似乎听见小婵又能说话了,对着自己不断地
呼唤哥哥,他当然明白,自己梦中听见的一切,或许都是可儿进来后,在耳边的
呼唤,只不过意会错了人而已,便探手在史艾可的轻柔小腰上拍了一记,呵呵笑
道:「还不下来,小十四也在这里,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永远长不大的吧。」

  面前顾磊脸上的尴尬之情,杨宗志当然看得出来,过去秦玉婉和他说小十四
暗恋史艾可之事,杨宗志当时还起了偷偷撮合之心,不过这些日子,随着与史艾
可的相识愈深,这小丫头慢慢从一个惹是生非的假小子,变成了此刻这妩媚多姿
的小姑娘,杨宗志看在眼底,心中也不禁逐渐多了转变,仿佛这小姑娘也在心头
占了沉甸甸的位置,再也不能像过去那般无视了。

  这转变分分明明的刻在心底,所以史艾可临走前痴缠的一吻,他浑然拒绝不
了,不过让他在顾磊面前和可儿亲热,总是有些怪异,便赶紧转过了话,只说可
儿是年纪小长不大,免得小十四这般尴尬。

  史艾可心满意足的挂在杨宗志怀里,仿佛小猫一般蜷缩住,耳听着杨宗志让
自己下来,她顿时不甘心的嗯嗯一声,摇着小脑袋腻笑道:「我不嘛……我就要
你抱着我。」

  抬头一看,杨宗志虽然还在呵呵发笑,只是这笑容僵在脸颊上,看着说不出
的奇怪,顺着杨宗志的目光看出去,便能见到对面那呆头呆脑的顾磊。

  史艾可微微一愣,龇着细碎的小白牙,娇声道:「喂……臭小子,你怎的还
不回去,赖在这里作甚?」

  顾磊呵的一声回了神,面前的可儿姑娘端的迷人,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
年,竟然看得痴了,时已深夜,身边灯火融融,一跳一跳的在面前晃过,可儿姑
娘一身水绿色的浅浅短裙,横身坐在九哥怀中,两只鹿皮小蛮靴兀自在空中一上
一下的荡漾,荡得自己的心绪极乱。

  顾磊愣愣的道:「不是……不是你叫我一起来的么,你说今夜见不到九哥,
怕他担心着急,所以把那些柯姑娘什么的都赶回去了,自己骑马又赶了过来。」

  史艾可娇笑盈盈的道:「是啊,我是说赶过来,可没叫上你吧。」

  顾磊的脸色一红,他倒是疲惫的紧,这几日风雪兼程,但是看见史艾可夤夜
出门,纵然再累再苦,也害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因此又跟了过来,只是这话却不
敢在九哥和可儿面前稍露半句,杨宗志笑道:「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回去早点休
息吧,有什么……等到明早再说,现在这么晚了,大家都已经睡熟了,只要看见
你们安然回转,我也放下心了。」

  「我不……我要在这里陪你。」

  史艾可坚决的摇了摇螓首,一头披肩的素发随风轻摆,过去她的秀发只留在
耳后,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剪短,慢慢垂落在肩头上,覆住了茸茸的小耳朵,和雪
白无瑕的后颈,她一边说话,一边朝顾磊努起了小鼻尖,嗤声道:「臭小子,你
先走吧,就说我今晚在这陪着哥哥,有事情要和他说,对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
小心我把你这一路的丑事都告诉哥哥,嘻嘻。」

  听到史艾可这么说,顾磊顿时脸色通红一片,忙不迭的站起身道:「我走…
…我走,可儿姑娘你千万别说,我走就是了。」

  说完话,对杨宗志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向营帐外跑出去,不过一会,就在漆
黑的天幕下找到来时捆好的骏马,翻身向幽州城内驰去。

  头顶星月朗朗,细雪扑洒过来,遮住了他氤氲的视线,顾磊一时心怀激荡,
「嗯……可儿姑娘,她不会对九哥说的吧,她……她答应过我的。」

  回想起这几日与史艾可远赴塞外,一切竟是梦幻般的不真实,现下史艾可乖
巧的趴在九哥怀中,顾磊的心中却没有半点妒忌和不甘心,而是满心的真诚祝福:
「希望九哥他日后对可儿姑娘真的好,我看见可儿姑娘,只要能在九哥身边,便
那么的开心满足,我……我便也安下心啦。」……

  史艾可咯咯一笑,那碍眼的小鬼终于走了,现下幽幽的营帐内便只剩下自己
的哥哥两人独处,仿佛这诺大的天地间,便只能自己二人,这三日来吃得苦,受
得累,刹那间便全都不值一提,变得甚为有意义了。

  转头顾盼着杨宗志,见他笑的低下头,脸色十足无赖,史艾可的俏脸没来由
的一阵通红,芳心跳的厉害,媚着眼神,轻嗔道:「笑……笑什么?」

  杨宗志好笑的道:「你拿住小十四什么把柄了,让他对你如此俯身听命?」

  史艾可咯咯的欢愉一笑,丰挺的小身子在杨宗志怀中摇曳起伏,偏偏闭住了
小嘴,挤眼道:「不告诉你,哼……我答应他,再不拿这件事笑话他呢。」

  「哦……」

  杨宗志心头稍稍奇怪,可儿对他的依恋依赖由来已久,无论什么事情,都愿
意与他说,这回竟是藏住了小秘密,但是转念一想,无非是些小姑娘和少年间的
好玩事,互相打趣罢了,自己也没必要去追问,便点头道:「好了,你看你,累
成这般模样,要在这营帐里休息一下么。」

  看来这三天,史艾可和顾磊吃苦不少,便是她那的小脸上,也泛起了风尘仆
仆之色,而且她那圆溜溜的灵动大眼睛,更是熏了黑黑的眼圈,的确是疲色尽显,
杨宗志一边疼惜的说话,一边想要站起来,去给她准备铺盖和睡袋。

  这营帐布置得尚且简陋的紧,没有配备随军的小床,但是铺盖和睡袋倒有,
有时候在这里累得乏了,便铺开睡袋打个盹,史艾可拼命摇动柔软的小臀儿,将
他摁回到凳子上坐下,旖旎的喷着幽香道:「哥哥呀……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
对我食言的吧?」

  「什么事情?」

  杨宗志被她按回到凳子上,好笑的低头看着她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了?」

  史艾可听的小眉头一轩,顿时发起了雌威,嗔着圆溜溜的大眼,咬牙道:
「你……你真的忘记了,走之前还答应我的,这一趟我给你办好了差事,你便每
天和我亲一回嘴,你……你都忘掉啦?」

  杨宗志哈哈大笑一声,这不知羞的小妮子,走之前将自己抱住了,当着众人
面缠绵痴吻了一番,更是提出这么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条件来,这条件他怎能拒绝
的了,方才故意逗一逗她,这妮子便原形毕露,恢复到假小子的样貌,当下他忍
住笑,嗯的一声,沉吟道:「好像……好像是说过这句话,怎的,你这趟差事真
的办好了?」

  史艾可瘪着晶莹剔透的小嘴,好生不忿的道:「你不知道……人家为了给你
办差,差点……差点……嗷,反正可儿不管,你是大英雄,说话便要算数。」

  她说着话,便狠狠的一口吻到了杨宗志笑嘻嘻的大嘴上,顶出软腻的小舌尖,
钻入他嘴中撕咬吮咂,念想了三四天了,每每回味和哥哥的缠绵之吻,便会心情
激动,好像喝了烈酒一般酡醉不已,此刻终于是吻到了,史艾可娇声嗯嗯的嘤咛
几下,窈窕的小身子都贴在他怀中,肆意缠吻。

  灯火一明一灭的荡漾,灯光下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杨宗志一边被史艾可咬住
了嘴唇,着她芬芳甜腻的口齿津液,一边伸出大手在她起伏有致的娇躯上游走。

  史艾可倒是运起从杨宗志那学来的吻技,主动的舔舐了进去,越发缠吻,芳
心便越发的迷离失措,渐渐的……亮若星辰的杏眸半睁半闭,涣然若失,只过了
一会,她便不满足与唇角厮磨,而是将小舌尖探进了杨宗志的嘴中,捉住他的大
舌头摩挲打圈,时而还会用的阖住,露出一截洁白的玉齿,轻轻咬上几口,再将
杨宗志口中的津液都吞下肚中,咕噜有声。

  蓦地……杨宗志哎哟一声,放开了娇喘细细的可儿,捂住自己的嘴角,皱起
了眉头,史艾可从迷离中醒来,抬头一看,惊讶道:「呀……咬痛你了?」

  史艾可的吻和其他的小丫头们不一样,她喜爱捉住杨宗志的舌头撕咬,用她
洁白的门齿在里面来回厮磨,方才忘情之下,只以为自己激动过度。

  杨宗志摇头道:「不……不关你事。」

  刚刚可儿这一口,无巧不巧的正好咬在了昨夜的咬痕上,此刻旧伤未愈,又
添新伤,难免疼得嘶嘶抽凉气。

  「哦……」

  史艾可傻傻的应了一声,见哥哥依然还是痛的蹙眉,不禁心疼不已,忙捏住
他的下巴,轻轻掰开大嘴看进去,灯火下,见到他舌尖上果然泛起了红肿,只不
过……那红肿上依稀可以辨别出咬痕,齿痕细细,暧昧的留下两排。

  回忆起自己方才的力道,痴缠倒是有的,但是却不至于会留下这么深的齿痕
吧,史艾可满面狐疑之色,追问道:「是……是谁咬得,筠儿姐,婉儿姐她们疼
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咬你,哦……哥哥,你是不是又去轻薄别的女儿家,被人
给咬了?」

  杨宗志嘿嘿一笑,这话答不得,可儿最看不惯他与别的女子纠缠,眼下聚义
楼中的一干女子们,她亲自熟悉过了,便也放过了不提,但是说起颜飞花,她说
不得又要大发雌威不可。

  「是……倩儿妹妹?大屁股丫头?也不对,她们对你又温顺,又体贴,可下
不了这个嘴。」

  史艾可蹙起细细的眉角,猜测了好几个人,转念又恍然大悟的掩着小嘴娇笑
道:「嘿,你是去挑弄人家十二娘了吧,咯咯……活该你受这罪,人家十二娘虽
说是个舞剑的姑娘,为人却冰清玉洁,英气不让须眉,绝非你手中乖乖的小猫呀,
看你还敢不敢打她的主意。」

  杨宗志听的哭笑不得,怎么会猜到李十二娘的头上,他对李十二娘总是有些
陌生,更遑论去唐突人家,不过眼下的可儿看见这般咬痕,居然还能娇笑出声,
倒是大出杨宗志意料之外,她的年纪虽小,醋劲却半点也不小,听说自己被人咬
了舌尖,不但不板着俏脸生气,反而好笑的猜测对方是谁,甚至还幸灾乐祸的眉
眼乱跳,这和过去……何止相差千万里。

  不过任由可儿随口乱猜,他也懒得辩驳,反正自己在可儿的小心思中,本就
是个偷香窃玉的坏家伙,身边总是妖媚女子跟着的,多说无益。杨宗志哈的一声,
笑道:「夜了,咱们还是睡了吧,明早你再跟我说说阴山的情形。」

  抱着史艾可站起来,走到营帐的后撩,取出厚厚的棉被和睡袋,铺在营帐长
桌边的空地上,史艾可蹲下小身子,尽心将睡到和棉被打整好,红着小脸啐道:
「好……好小呀。」

  「什么好小?」

  杨宗志奇怪的低头看下去,看着史艾可将棉被折成了细细的一角,不觉恍然
大悟,原来她是说棉被太小,这棉被本就是他从大军中取来,给自己休憩打盹用,
当然尽量节俭,他没好气的在可儿额头拍了一下,推着她柔软丰嫩的小臀儿,道:
「你睡这里,我就在桌边打个盹。」

  「呀……」

  史艾可羞得满脸通红,飞快的钻到棉被底下将自己遮盖住,转头一看,杨宗
志走到长桌边,又好像自己来时那边靠在凳子上,想起进门时,见到他睡得哆哆
嗦嗦的,史艾可的心儿没来由的一软,媚着小脸唤道:「哥哥,其实……其实也
不小的,你快进来。」

  杨宗志弓腰起来,将灯烛吹灭,整个营帐中顿时陷入漆黑的夜色中,帐角被
风撩起来一丝,透出微微光隙,正是流水般渲染的月色,史艾可将水绿色的小裙
子褪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边,然后跑过去,哆哆嗦嗦的挤在杨宗志怀中,
轻声道:「你陪我睡嘛,我怕你太冷了,但是哥哥……我不许你像在鸿冶城水房
中,那么动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史艾可便悠悠的醒来了,小身子上又暖和,又酥软,随
眼一看,自己正着缩在杨宗志的怀中,小裙子褪下了,身上便只剩下御寒的亵裤
和肚兜,杨宗志的身上火热一片,熏得她的小脸媚媚荡荡的,极为舒适。

  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自己圆溜溜的杏眸,心中一派安宁喜乐,想不到自己和
哥哥第001回同床共枕,却是在这简陋的营帐之中,这一夜过后,史艾可隐约
觉得自己恍惚长得了一截,仿佛过去还是个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小丫头,现下
……脱身变成了属于哥哥他一个人的妻子了一般。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但是这念头一冒出来,顿时让她羞喜交集,
昨晚她本来困顿不已,现下只不过睡了短短几个时辰,整个人便神采飞扬,精神
矍铄了起来。

  转头痴痴的看着杨宗志的睡相,回忆起在江南的官道旁第一次相识,自己还
是个邋遢污糟的小乞丐模样,逗弄骗走了他的白马,后来在少林寺中碰见他,她
又惊又喜,从此……便义无反顾的跟在了他的身后,初时两人不了解,杨宗志总
是躲避着她,直到洛都城会面,甚至这回关外之行后,他似乎也慢慢接纳了自己,
将自己当作一个贴身的小丫头那般对待。

  现在……史艾可软绵绵的躺在杨宗志的怀抱中,思虑万千起伏,既有酸楚的
欢喜,又有莫名的憧憬,她对杨宗志的爱恋,又何尝不是从那懵懂的少女情怀,
慢慢演变为一颗处子芳心,化作千般绕指柔。史艾可自幼无父无母,身边只有爷
爷照顾,爷爷忙着丐帮的事务,她小时候的寂寥无人可说,见到杨宗志后,对他
莫名的亲近,或许是源于……少时候彼此父母的那份恩怨纠葛。

  哥哥的父母听说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要么是南朝的亲王,要么是异族的公主,
而自己的父母却只是寻常的江湖草莽,本来是不可能有任何相交的,但是十多年
前那个动荡的幽州城血夜,造成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的亲娘同时死于柯家大院中。

  那些不堪的往事,杨宗志过去已经一五一十的都和她说过了,可眼下还是在
幽州城,史艾可却真心的依附在杨宗志的怀抱中,这一切……不是冥冥的天意又
能是什么?史艾可想的一脸痴痴然,忽然听到营帐外一个粗豪的嗓音,急急的唤
道:「杨兄弟,你快出来。」

  身边的杨宗志唔的一声,稍稍转了个身子,外面人喊过话后,便要掀开幕帐
而入,史艾可俏丽的脸色一红,忙不迭的脆声喊话道:「别……别进来,朱大哥,
哥哥还没起来的?」

  朱晃蒙头蒙脑的将帐撩掀起一半,猛的听见帐中这羞怯而又脆嫩的嗓音说话,
他赶紧止住脚步,稍稍凝想片刻,便听出这是史家小姑娘的声音,朱晃在去长白
山的路上,与史艾可和柯若红结识,自然明白她们都是杨兄弟身边的丫头,只不
过此刻的史艾可,嗓音细嫩,仿佛可以滴出水来,和过去那大咧咧的喊话截然不
同。

  朱晃心头一跳,便又将帐撩放下来,自己转身背手站在了帐前,防止别人走
过来,杨宗志嗯的一声,惊醒道:「什么事?」

  史艾可慌忙从他怀中跳出来,手足无措的穿着那紧致的水绿色小裙子,咬牙
羞道:「朱大哥来叫你来,都是你……睡得这么死,害的我差点被人笑话。」

  杨宗志看着史艾可手忙脚乱的弄作一团,这丫头的雪白细腻,水绿色的小裙
子正好映衬她的肤色,旁人若只是看到她的面相和身材,谁能忍得住心头翻飞的
旖念,盖因史艾可长得十分讨巧,眉清目秀,身子细细的端的苗条,脚下莲足点
点,小腿柔细,虽然刚刚满十六岁,却是女子风情毕露的了。

  不过她那个性却是截然相反,雄赳赳的谁也不怕,谁也不让,可就让人头疼
的多了,不过随着年纪增大,她也正在慢慢蜕变,杨宗志不知道这么变化是好是
坏,自己到底是喜欢她好像女儿家那般羞怯无依,还是更喜欢她像假小子那般的
真性情。

  帐外有一阵清亮的光线透入,杨宗志哈的一声翻坐起来,随手将打整衣裙的
史艾可拉回怀抱中,搓揉着她渐渐长成的酥嫩身子骨,嘿嘿笑道:「慌个什么,
谁敢来笑话你?」

  史艾可红着小脸扭了扭小腰,唔的一声啐道:「你就是那最坏的人,笑话我
的,总是你!」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我怎么敢,再说昨晚我规规矩矩,可没有动你一根手
指头。」

  手指隔着衣裙,在史艾可胸前腹下游走,感受着这小丫头的身子越来越软,
如同抽了条的垂柳枝,脸色却是越来越红,几乎可以渗出血色来,他不由得叹息
道:「可儿长大啦,嗯……等到你……等到你的这儿,长得哥哥一只手都捉不下
的时候,哥哥便来要了可儿的身子,好不好?」

  史艾可圆溜溜的大眼睛飞快的朝那作坏的大手瞥了一下,见到它们正在自己
高高挺起的前作怪,丰挺,带着十足的弹性,再也不是过去在罗天教,被他无意
间碰到时的那两个小馒头,史艾可俏脸一红,心慌意乱的将他推开,然后飞快的
在他嘴角上啄了一口,娇笑着啐他道:「呸……我……我才不呢,再说……我可
长不了大屁股丫头,她那么大。」

枫希月 2014-8-24 06:46

            正文第507章折翼之二

  杨宗志从睡袋中一跳而起,稍事整顿一上的衣襟,史艾可蹲在一旁将凌乱的
棉被收拾好,两人走出营帐外,今日天气大好,细雪兀自不停,但是天空总算透
出几许亮光,照的四下耀眼璀璨。

  迎面见到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横身挡在帐门前,威武如同巨塔,杨宗志叫道:
「朱大哥。」

  史艾可却是脸蛋微微一红,这朱晃是个乱糟糟的须发汉子,但是他此刻挡在
营帐前,定是以为自己在里面,和哥哥作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羞人事,害怕被人
误闯进来,造成尴尬。

  朱晃闻言转过身来,嘿嘿笑道:「杨兄弟,外面有人找你。」

  杨宗志点头道:「嗯,我出去看看。」

  盘算时辰,差不多是颜飞花等人前来之际,昨天他已经想好了日后怎么论处,
当下便不再多想,而是拉着朱晃一起向外走去。

  朱晃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肃穆道:「杨兄弟,你……你小心些。」

  杨宗志微微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迎面看过去,见到大营外浩浩荡荡的站了数
不清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挤在门口,并无队列和军阵,只是这么零零散散的三个
一堆,五个一群,无论衣着打扮,还是手中兵器,俱都参差不齐,杨宗志下意识
皱了皱眉头,便举步向外走去。

  史艾可小心翼翼的走到朱晃头身边,娇声问道:「朱大哥,这些是……什么
人呀?」

  虽然还是有些羞涩,但是好奇心重的她,依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朱晃沉着脸道:「他们……他们就是我们上回在太行山遇见过的山贼。」

  前一回他和杨宗志为了解救被人劫走的小婵,闯进太行山黑风寨中,见过颜
飞花等人的面,而且那威猛的白老大,兀自也背着巨斧站在人群前方,朱晃自然
不会陌生。

  只不过吃不准人家找来的目的,过去见杨宗志和颜飞花相谈甚欢,朱晃才没
有拒之门外,而是进来禀告一番,临了……还暗中授意忽日列去调集了义军围在
四周,以备不测。

  史艾可听的小眉头大动,拍着小手儿欢欣道:「呀……这些人,就是山贼呀。」

  山贼长什么样,作何打扮,她可从未见识过,上次杨宗志和朱晃去追山贼,
没有带她一同去,她早就心里面不乐意的紧,这回山贼找上门来,无论是好事还
是坏事,她都怡然不惧,而是飞快的跑上前去,跟在了杨宗志的身边。

  杨宗志走出大营的木篱笆栅门,见到那一身淡妆的颜飞花和白老大等人侯在
面前,他哈哈一笑,迎出去道:「颜姑娘你果然来了。」

  一干山贼们煞是有趣的打探着他,见到他举止沉稳,面相俊逸,可那气度…
…便只像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和大头领口中说的杀敌万千的大将军相差远极了,
山贼中有一些曾经在木楼下围剿过他,依稀里还能辨认出他的样貌,对他的一身
轻功,以及身陷乱局而临危不乱的气度稍有钦佩,当即一群人小声窃窃的议论起
来。

  颜飞花扶着小手儿,轻腰上裹了丹巾,遮住那不赢一握的细腰,她当先咯咯
一笑,走出来施礼道:「让杨公子你久等了。」

  转头又对一干手下们娇喝道:「大家都瞧清楚了,这位杨公子便是过去天下
闻名的少年将军,百战百胜,自从我坐上大头领之位后,咱们不再作打家劫舍的
营生,可是……总不能坐吃山空吧,飞花曾经把我的积蓄拿出来,让大家做些生
意小买卖,或者径直务农,奈何大家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事情,竟然做不了,因此
飞花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这个主意,带领大家来投奔杨公子,跟着他……既有
军粮可领,断然不会饿死,更是有仗可打,正好合了大家伙的心意,现在既然来
了,大家便各自表个态,若是有不愿从军入营的,立即站出来走了,咱们也绝不
勉强。」

  人群中轰然应了一声:「一切但凭大头领处置。」

  这些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聚在一起,暂时没有好去处,不如就从了
众人,观察一番再说,一旦事情不对,到时候偷偷溜走也不迟。

  杨宗志嗯的一声,心想:「且走一步看一步。」

  这些人喊过话后,一时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那些目光中有着惊疑,有着迷
茫,甚至还有狡黠的市侩,不一而足。他深知这些人一时绝不会心悦诚服的来从
军,大多数只是观望而已。

  他微微咳嗽一声,站出来正要说话,忽然身边的颜飞花素下小脸蛋,又高声
娇喝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咱们就要把话说在前面了,上一回飞花坐
上大头领之位时,曾经与各位约法三章,言明从此不再过上打家劫舍,鸡鸣狗盗
的日子,那个时候大家还只是山贼而已,现在咱们又当了义军,军法更是严过山
规数倍,不但要咱们不再作奸犯科,甚至还要谨守本分,从此听从将领的号令行
事,有作不到的,还是先站出来走了,不然的话,一旦犯了军规,军法论处,陶
老幺那样的情形,或许还是轻的呢。」

  人群中轰的一声乱响,山贼们个个交头接耳,面色惊惧不定,杨宗志却是微
微愣住,这套约法三章的说辞,本是他昨日和小婵说话时,想出来的主意,没想
到被这位颜姑娘给抢先说了出来,转念一想,心头不由暗暗恍然,这事情若是经
过自己来提,毕竟效果差了许多,这些人过去与自己毫无瓜葛,对自己不熟悉,
他们怎么能听得进自己的号令,但是颜飞花名义上依然是他们的大头领,她说的
话,分量便不相同。

  究其所以然,这位颜姑娘恁的冰雪聪明,她率领众人来投,或许早前便想好
了自己的难处,因此一上来便将自己的顾虑打消掉,以示诚意,难为他昨日还为
这事头疼了许久,尽都是自己的瞎担心。

  山贼们一时拿不定主意,人群中一个尖尖的嗓子大叫道:「那可不行,咱们
只听大头领的号令,其他的人,不管他是大将军也好,大元帅也罢,干我们什么
事?」

  身边人听了这话,一起大喊道:「对!对!这话在理。」

  颜飞花嫣然娇笑道:「陶老幺,又是你在胡说八道了,既然咱们从了义军,
从此便再也不是山贼乱匪啦,哪里还有什么大头领,二头领,一切都凭杨公子定
夺,大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山贼,难道……真的要当一辈子不成,大家伙儿想想,
这一口掉脑袋的饭还能吃多久,况且大家迟早要娶亲生子,临到老了,难道要对
自己的儿孙后人们去说,你的爹爹爷爷们,过去都是悍匪,没有好名声的?」

  人群中嘿嘿羞赫一笑,颜飞花转头睨视杨宗志一眼,又道:「现在不同了,
蛮子们欺负我南朝无人,要来烧杀抢掠,咱们既然都是男子汉,岂能坐视不理,
这北郡的天下,是咱们南朝人的天下,北郡的子民,哪一个不是咱们的兄弟姐妹,
咱们能看着她们被人肆意侮辱么?」

  颜飞花这段话说的极为义气,激得数千山贼人人热血沸腾,轰然大喊道:
「不能!」

  便是杨宗志背后的史艾可,都觉得这妩媚姑娘的话说得极对胃口,忍不住跳
起小身子,大声鼓掌叫起好来。

  颜飞花等大家呼喊稍停,这才盈盈娇笑道:「那便是了,我是黑风寨的大头
领,可惜我不懂得带兵打仗,如果硬要我上阵,只恐误了大家的性命,而这些杨
公子就不同了,他是将门后人,过去军功显赫,现在虽然暂时落难,可一身英雄
壮志俱在,大家只有跟了他,才能日后光耀门庭,哪怕再到老了,和自己的儿孙
回忆大战蛮子的往事,说话时,也能将头抬得更高。」

  众人心头勇气翻飞,颜飞花这段话说的他们个个怦然心动,其实作山贼还是
作义军,在他们心底里本没有什么分别,无非是打打杀杀,糊口度日罢了,但是
作了义军却有这么多说不出的好处,尤其是脸上有光,再也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
暗自痛骂的了,这段话不但是那些小喽啰们,即便是那一直面无表情的白老大,
也忍不住听得动容不已。

  颜飞花格格娇笑道:「那……还有要走的没有,承受不起这个担子的,趁早
还是回黑风寨去罢,猫着腰一辈子躲在寨子里,作个见不得光的贼子,只等官兵
来剿。」

  白老大和众人一齐大声吼叫道:「没有了。」

  颜飞花这才满意的转回头来,对杨宗志露齿娇笑道:「那我便把这三千个兄
弟交给你咯,杨公子!」

  杨宗志听的哈哈一笑,心下不禁对颜飞花又看高一线,过去只以为她是个献
舞的勾栏女子,相交极少,上次在黑风寨中见到一个截然相反的颜姑娘,他却是
起了一丝敬佩之心,暗想这姑娘不是个简单的人儿,乃是有手段的。

  今日所见,这颜姑娘不但懂得驾驭人心,甚至还有一手鼓舞斗志的好手腕,
倘若她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而是朱大哥,忽日列那般七尺男儿的话,说不得
自己这义军统领的位置,真要让给她来做才对。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高声抱拳道:「好,既然大家同意一道来抗击蛮子,
咱们日后便是兄弟手足了,义军当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平日里都叫我一声
杨兄弟,过去若有得罪的,咱们就此放过不提,互相兄弟相称,行不行?」

  众人面上犹豫片刻,不由得一个一个开口道:「杨……杨兄弟。」

  杨宗志点头笑道:「一会大家去领了军需用度,分了营帐,便随着我身后的
这位兄弟操练军阵,蛮子出兵在即,咱们时间无多,尽早懂得战场上如何杀敌,
便多了一些保命取胜的手段。」

  当下他吩咐朱晃将多余的军需被褥,小帐等按照人头分发下去,再让忽日列
带了众人一起去校场演练军阵。

  忙过一阵,时日已近晌午,看着校场上人数立即多了一倍,登记造册的新入
军士便有三千零八十多人,杨宗志心头甚是鼓舞,转头对颜飞花恭恭敬敬的拜了
个礼。

  颜飞花闪身躲过,妩媚的小脸上没来由的红了一团,撇嘴道:「你……你拜
我作甚么?」

  杨宗志抬头道:「颜姑娘,我过去在黑风寨里听说你坐了山贼大头领,和手
下人约法三章,心中微微觉得惊讶和钦佩,但是今日,你带着三千多手下来投义
军,我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能够来入义军的伙,全
仰仗你的指点教化,他们从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日后无论是将性命送在战场上,
还是凯旋而归,俱都是造福一方,姑娘胸中有沟壑,有大智慧,在下这一拜乃是
拜你这些。」

  颜飞花被他这番话,说得小脸嫩红了一片,恍如寒冬的腊梅开在枝头,杨宗
志说得衷心中肯,颜飞花不知为何,却是想到前天夜里那暧昧的幽暗小床上,这
臭混蛋这一拜,莫非还有赔罪示好之意吧。

  她嗯哼的咳嗽一声,娇羞的啐他道:「你……你快起来罢,拜来拜去……嗯,
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大营外一个兴奋急切的脆嫩嗓音高叫道:「颜姐姐,真的是你来
啦?」

  几个人转头看过去,见到大营外一个银白色的苗条身影,踏着细雪飞快跑来,
瞧仔细些,那人儿长得眉清目秀,清丽脱俗,身材却是窈窕的紧,一身英气的劲
装,腰间捆了紧紧的豹皮围鏊,细腿修长,秀发被高高的用头巾束缚住,在脑后
扎了马尾,奔跑间马尾随风摇摆,扫荡在肩头露出一角的剑穗上,相映成趣,正
是那擅长剑器舞的李十二娘。

  颜飞花看的芳心一喜,慌忙探出小手儿迎过去,娇声呼唤道:「十二娘……」

  两人的四只小手儿紧紧握在一起,面色俱都是欢愉开怀,李十二娘蹦蹦跳跳
的娇笑道:「果然是你来了,昨天我从婷姨那听说你的事,尚且还半信半疑的,
婷姨说你今日便会来义军大营,因此我……我早早的便赶过来会你的面哩。」

  颜飞花眯着俏媚的秀眸,促狭道:「你真的是来见我的么,你来见我,干嘛
还要劲装敷面,背后还捆着长剑呀,我这里又不用你舞剑,也用不着你和人拼命
呀。」

  李十二娘呀的一声娇唤,下意识慌乱的去瞥不远处站着的杨宗志一眼,柔媚
的目光不敢看实,却又飞快的收回来,红着小脸颤声道:「颜姐姐,这么久不见,
你……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古怪呀,我……我不是来看你,还能是看谁?」

  颜飞花将李十二娘娇憨无依的神态尽入眼底,她转头没好气的瞪了杨宗志一
眼,便拉着李十二娘走到这边,娇笑吟吟的道:「杨公子,你的义军还要不要人?」

  杨宗志听的一呆,下意识接口道:「自然是要。」

  颜飞花将李十二娘一把推出来,站在他的面前,咯咯娇笑道:「那这里有一
个军门后人,现时花木兰,要从你的义军,你收是不收?」

  李十二娘料不到颜飞花招呼也不打,便将她推到了杨宗志的面前,不禁羞得
面红耳赤,她对杨宗志实在太过敬畏,过去听说他的传奇演义,听的多了,不觉
将他想象成天神一般的男子,虽则这段日子跟着商怡婷来了北郡,但是和他说话
似乎是极少的,甚至没有,前几天鼓足勇气,在聚义楼上开口叫住他,可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杨宗志随口敷衍一声,独自走了。

  李十二娘其时站在酒楼上,看着杨宗志等人的身影消逝不去,小脸上却是染
满渲染欲滴之色,将自己的薄薄的唇皮咬得青紫一片,这会子当真站在了杨宗志
的对面,她已是小身子哆哆嗦嗦,手足无措的紧。

  史艾可扑哧一声,从杨宗志的背后跳出来,牵着李十二娘嫩白的小手儿,娇
笑道:「收呀,十二娘的剑法恁的漂亮,哥哥为什么不收她呀。」

  颜飞花抿着红唇,煞是有趣的盯着纯洁无暇的史艾可,腻声道:「小姑娘你
说的话,算得了数么,就不知你的哥哥他听不听。」

  史艾可听的小眉头一扬,回头对杨宗志龇着细碎的小玉齿,娇哼道:「臭哥
哥,你不会……不要十二娘吧?」

  史艾可过去便与李十二娘甚为意气相投,更对她的剑舞之道佩服的紧,此刻
见到她可怜兮兮的站在哥哥面前,缩手缩脚的,哪里有过去半点英气无惧之态,
忍不住代替杨宗志答应下来。

  杨宗志哭笑不得的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我要不要了?」李十二娘更是羞
臊不已,但是话已经说到这当口上了,她哪里还敢有半点退缩,她重重的吸了一
口凉气,挺起儿,坚定的看着杨宗志,道:「杨公子,十二娘想参加你的义军,
你……你便带着我罢。」

  前半句或许还说得有些定然,后半句忍不住又变成了娇声婉求。

  杨宗志皱着眉头道:「自古女子不从军……」

  他当然听商怡婷说起过李十二娘祖辈的往事,知道这位不让须眉的姑娘,乃
是想要重新回复祖辈的光耀,可惜……她却是投错了娘胎,生了一幅娇滴滴的女
儿家美貌面容。

  遥想起过去第一次洛水三绝盛会上,李十二娘说她手中所舞的剑法取名《将
军行》乃是源自剑器浑脱的一个旁支,便是为他杨宗志所作,后来在幽州城里筹
集军饷时,这位姑娘想也不想得,便将全身家当送给他作粮饷,其心志之坚定,
即便是杨宗志也颇为感动佩服,但是军中从来都是豪迈的男子,如果有一位这般
清丽绝俗的姑娘混杂在里面,不知会搅起怎么样的轰动,乱了章法。

  颜飞花嗤的一声冷笑道:「哼,那……我也是一个女子,我率领手下来从你
的军,你不会收了我的手下,也要将我扫地出门的吧。」

  史艾可娇昵的点着小螓首,在一旁助声道:「就是,我也是女儿家呀,哥哥,
你要是不让我从你的军,可儿日后便再也不和你说话啦,也……也不让你亲我的
嘴儿。」

  杨宗志不禁听的脸色发黑,头大如斗,他不让李十二娘从军,只是依照古训,
并未对她有任何轻视之心,可是从颜飞花和史艾可两人的小嘴中说出来,仿佛他
看扁了天下间的女儿家一般,他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头,叹气道:「你们……
你们要怎样便怎样吧,但是咱们有言在先,倘若犯了军法,又或者吃不了苦,可
别怪我到时候赶你们出门。」

  李十二娘芳心大喜,忍不住跳起小身子,和史艾可,颜飞花拥成了一团,欢
呼一声,再听到杨宗志后半句话,三个姿色动人的姑娘,一起转过头来,朝他娇
气的努了努小鼻子,继而又扑哧一声娇笑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杨宗志见那些黑风寨的汉子们逐渐融合到战阵当中,虽然散
漫惯了,不过一时倒还能谨守规矩,心下略略放了一些,便将朱晃和忽日列等人
召进了主帐内。

  大家一道用饭,聚在一起说话,杨宗志道:「可儿,前几日我让你们去阴山
外打探蛮子的动向,你来说说,这一路都看见了些什么?」

  史艾可放下碗筷,乖巧的点头道:「嗯,原来越往北走,这雪就越下越大呀,
我们出门的第一天,穿过了燕山北面的小明河,雪还下的很小,可是当天夜里,
住在阴山脚下时,这雪就不得了了,积了厚厚的一大层,马儿骑不了,只能牵马
走路哩。」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道:「我们南朝地大物博,天气也自不同,最南方此
时候还是温暖花开,但是北境边却是冰天雪地,常年不化。」

  朱晃道:「杨兄弟,蛮子住在荒地里,原本是不怕冰雪的,不过今年的雪势
大过以往数十年,我听这北郡人都说,前一段日子的大雪,只在他们祖辈或者曾
祖父那一辈才见识过,一旦开起战来,蛮子的补给线拉长了,可支撑的了多久?」

  杨宗志想了片刻,沉吟道:「蛮子骑兵多,最擅长马战,来去都很快,他们
若要出击,并不需要准备太多的粮草,一切都在咱们这里抢掠就是,南朝地广人
稀,即便这北郡由南到北也有千余里,他们要抢粮,倒是防不住的。」

  史艾可接话道:「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翻过阴山,见到外侧的牧场下果然黑压
压的积满了帐篷和马匹,哥哥你教我数军营的多少,看他们怎么摆放军营,我便
注意了些,我和那臭小子从前到后数了一早上,我说是四十座,他非说是三十九
座,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多少?」

  杨宗志听的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跳起来,再问一遍,「究竟多少?」

  史艾可小脸一红,期期艾艾的道:「或许是……三十九吧。」

  她见自己说过话后,杨宗志面色大变,只以为他又觉得自己胡闹,为了这点
小事情耽误行程,当即……便改了口。

  杨宗志沉沉的坐躯,默然半晌不语,颜飞花在一旁看的暗暗发急,不禁娇声
催问道:「怎么了,多一座少一座,打什么紧?」

  杨宗志叹息一声,怅然道:「就我所知,蛮子的军阵和我们分配截然不同,
他们的朝中制度还落后的紧,军中大多是由千夫长带兵,三个千夫长,便能凑够
一座营地。」

  众人听得哦了一声,忽然又一齐大惊道:「三个千夫长,那岂不是……岂不
是三千人马,四十座大营,那不是……那不是最少也有十多万人?」

  大家心下一阵默然,假若杨宗志推断不错的话,北方四国此次出兵,却是派
了十二万大军出马,而这里义军仅仅六千多人,就算这些日子再来上一两千,竟
然连人家的零头也比不过,抗击蛮子,岂不是成了一句笑话?

  史艾可见大家都不说话,惴惴的道:「哥哥,下面的,你还要听么?」

  杨宗志叹了一口气,强笑道:「你继续说。」

  史艾可清了一下亮亮的嗓音,点头道:「唔,那天下午我们又按照你说的法
子,数了数那些军营前插着的旗帜,没错的啦,你说的那四种旗子一个也不少,
只不过有的多一些,有的少一些而已。」

  杨宗志道:「是了,看来这一次蛮子是举四国之力,倾巢出动了,去年,他
们用了个请君入瓮的法子,让我带领十五万大军打过边境线,消耗了我们南朝的
战力,今年……便要致命一击了。」

  去年此时,他收回北郡十三城时,室韦国尚且还未露面,只来了突厥和契丹
两国大军,大宛国只是派了少数一两万人马,现下四国却是集聚阴山外,局势如
同烽火蔓延。

  他想了一想,接着又道:「室韦国在突厥的正北面,国力积弱,原本难以派
兵远征,但是北方四国以突厥为中心,合纵连横,想要南下占领我们江山的野心,
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突厥国的大王子固摄,曾经夸下海口,要抢下我们
南朝江山,让我们尽数给他当奴仆,作苦差,享尽荣华富贵,这一次,或许便是
他发动致命一击,十几天前我便听说蛮子在阴山外举兵,却迟迟不见蛮子的动静,
看来……他们是在等待四国大军一同汇集,再潮水般冲杀过来。」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个个都有些覆顶之感,蛮子兵强马壮,人数众多,而南
朝却是分崩离析,乱作一团,两边尚未开战,高下已经立见,而且蛮子这一次更
是瞅准时机,趁乱而来,做足了准备,仅靠他们这六千人,便要将蛮子赶出阴山,
简直不吝于痴心妄想。……

  有人说颜飞花为何没在女主角投票里,我得实话实话,现在根本没想好她的
结局,加她进来,完全是一个书友哭喊着丢下她,就要找我算账,但是以她的性
格,不是这么容易就范的。

            正文第508章折翼之三

  天寒地冻,营帐内烧了柴火取暖,木柴在铁桶中噼啪作响,众人一阵默然,
吃饭的心思浅了,心中尽是担忧和畏惧,这些人虽有热血激情,毕竟还是血肉之
躯,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如何才能取胜,屏拒十多万蛮子大军于国土之外,当真
是让人束手无策的。

  杨宗志忍不住心想:「倘若爹爹还在世的话,现在此地,他老人家……会如
何作?」

  杨居正一生刚正不阿,作战时总是领兵冲杀在前,可惜他的性子太过刚烈,
不识得转圜敷衍,否则也不会和娘亲一齐撞死在仁宗的宝殿前。

  他想到这里,却是猛的摇一摇牙,决绝道:「可儿,你继续说,除了数过军
营,算过军旗,还看到些什么?」

  史艾可哦的一声,转头见一群人皆被自己的消息说得面无表情,小小声道:
「还有……还有……」

  她说了两个字,继而面色微微一红,撇着小红唇,似乎说不下去。

  杨宗志不禁眉头一皱,变色道:「还有什么,莫非是……他们还有援军不断
赶来?」

  对他们来说,十二万大军已经是天文一般的数字了,再若有新援加入,只怕
不用人家出兵秣马,他们径直投降就是。

  史艾可羞赫的嘿嘿一笑,怯使弱道:「那……那倒不是,只不过我说出来了,
哥哥你可不许发火。」

  杨宗志心头稍息,茫然道:「我发什么火?」

  顿了一顿,又恍然悟道:「难道…你不听我的劝说,又去惹是生非了?」

  史艾可俏丽的双眸左右顾盼一番,见到朱晃和颜飞花等人俱都看着自己,眼
神怪异,不觉羞赫上颜,垂下眼帘道:「也不是啊,本来我们数过军营军阵后,
就该回来了,但是我想蛮子就近在眼前,却是一个人都没看清楚过,从山坡上看
下去,只能见到比蝼蚁还小的士兵和战马,所以那姓顾的臭小子催我回去,我…
…我便敷衍了他一下,说是日头太晚,我们歇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发,他好像
也没什么主意,仰头想了一会,就答应下来了。」

  杨宗志眉头锁动,暗想:「小十四怎么会没什么主意,只怕是……他对可儿
还有些宠溺呵护心,因此才不愿违拗了可儿的想法。」

  史艾可娇笑道:「当天晚上我们歇下后,我看那傻小子没过一会就睡熟了,
便悄悄的舍了骏马跑下山,想到蛮子的军营里探个究竟,我跑了几个时辰,找了
最近的一座军营,看到那里半夜三更都灯火通明,不断地还有战马进出,便不敢
打草惊蛇,寻了个草丛躲起来。」

  杨宗志点头道:「嗯,难为你还有些主意,没有就这么大喇喇的闯进去。」

  虽然明知可儿的胆子大,从小就不怕事,但是听她方才这么说,仍然有些担
心,不过眼下可儿和小十四都好端端的回来了,杨宗志便也不想多责怪她,而是
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史艾可听他语气中毫无嗔怪之意,不觉喜笑颜开,放脱小女儿家烂漫情怀道:
「是呀,我也会审时度势的哩,我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趁军营中宁息下来,
悄悄潜了进去,哥哥,原来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蛮子兵的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狐
臭味,我只刚刚走进军营,便熏得恶心欲呕,我捏着鼻尖,找了个最最像样的大
帐走进去,见到里面还有一盏灯火,有一个大个子喝醉了酒,好像你昨晚那般趴
在桌子上睡觉,我不敢惊动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见到他趴在桌头,腋下
压了一张羊皮图纸,露出一个角来,我心想:」睡着了都把这个带在身边,莫非
是个重要的军报?『所以就牵住羊皮纸的一头,往外拉扯,那臭蛮子的身子重的
紧,我拉了好半天也没拉出来,听着那家伙鼾声如雷,我就想了一个好主意,去
挠他的痒痒呀。「

  杨宗志和朱晃等人听的冷汗迭冒,颜飞花扑哧一声娇笑道:「小姑娘,那里
驻扎有十二万蛮子士兵,你竟然……你竟然还敢去挠人家的痒痒,那不是在太岁
头上动土?」

  史艾可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拍着小,妙声道:「其实也不怎么怕人呀,我
看蛮子生的也有手有脚,和我们南朝人差不太多,不像北郡人说的那样,都是野
人那,我挠了他几下,他身子滚动开去,我便将那羊皮纸抽出来了,心想一点也
没意思,就准备回转,结果刚刚想要出大营,就见到一个人趴在地上小声抽泣,
把我给吓坏了,天黑的要命,我真以为见到活鬼了……哟……」

  史艾可说到这里,忽然面色一窒,倏地住了口,讷讷道:「哎……我答应过
那顾小子,对他的丑事绝口不提的呢,我……我不说啦。」

  杨宗志听的哈哈一笑,心下顿时有几分明白,原来昨晚可儿威胁小十四,说
什么他的丑事,便是这件,他只要心头稍稍猜想,便能清楚,定是小十四醒来之
后,见到可儿不知去向,就仓皇下山来找,找来找去见不到踪影,又气又急,落
出泪来。

  顾磊毕竟年纪还小,心志稍显脆弱,前一回他赶到幽州城来报信,说起婷姨
等人被衙役捉住后,便哭的天昏地暗,这一趟,定然又在史艾可面前丢了脸子,
可儿是顾磊极为看重之人,所以顾磊才会那般害怕她旧事重提。

  不过这些小儿女们的懵懂心情,相比起即将开过边境线的十多万蛮子兵来说,
实在不值一提,杨宗志面色一片萧索,忽然心头微动,又高声问道:「可儿,你
说你取走了那张羊皮纸,现在可带在身边?」

  史艾可得意的格格一笑,从怀中拉出来一块巴掌大的褐色羊皮,随手在空中
一抖,那折叠着的羊皮,顿时翻成为一块四方的皮布。杨宗志抢过羊皮,在手心
中摊开,众人皆围聚过来,凑在他面前看下去,见到原来这是一张地图一般的皮
纸,上面用黝黑的木炭笔画了阡陌纵横,有的地方标注了些辨认不出的小字,顺
着一根细细的箭头向下蔓延。

  颜飞花蹙眉问道:「这是什么……是北郡地图么?」

  杨宗志仔细的看了好一会,随手将羊皮纸放在桌面上,伸手点在上面,道:
「这是蛮子采绘的行军图,这一道横线是蛮子国的莴恰河,下面一道粗粗的实线
就是阴山山脉,这座山将我们南朝和突厥从中断开,蛮子大军要开过边境,就要
沿着这条蜿蜿蜒蜒的细线,翻过阴山,经过北郡的望月城,月州,平州和宋州,
才能来到咱们现在所住的幽州城。」

  众人一齐哦的一声,顺着他的手指尖看下去,心想:「原来蛮子就按照这条
线路打下来。」

  杨宗志道:「绘制这幅行军图的目的,只是给那些对南朝地形不熟的将领指
路用,毕竟蛮子四国中,有些偏远的部落,一辈子都不曾到过南朝,翻过阴山,
初来乍到,总是陌生的紧。」

  史艾可听的小眉头紧蹙,暗暗丧气:「原以为给哥哥偷出来这羊皮纸,是一
件大功劳哩,却没想到哥哥早就什么都知道啦,那人家冒着凶险,岂不是一无所
获么?」

  本来这羊皮纸她藏得甚为严实,就连顾磊都没告诉过,正打算用这羊皮纸来
哥哥面前邀功请赏,让他好好的亲一回自己的嘴儿,这下子……听杨宗志一番话,
却又失望透顶。

  李十二娘垂着小脑袋坐在史艾可的身后,方才大家议事说话,她压根不敢开
口争论,只是含了一口热饭在小嘴里,却是忘了咀嚼,一直到这口热饭都泡化了,
她才回过神来,小声窃窃的说道:「杨……杨公子,吃饭吧,你的饭菜一口都没
动哩。」

  杨宗志哦的一声,端起面前稍稍变凉的饭菜,随便扒了一口,转头见大家兴
致都不高,显然是在担心十二万蛮子兵的事情,他哈哈一笑,对李十二娘道:
「李姑娘,你既然入了我们义军,便要知道我们义军的规矩,不是吗?」

  李十二娘听得小脸一呆,只以为自己无意间犯下了什么过错,可是……自己
小心翼翼的,已经无比收敛了呀,她捧着饭碗,小声惴惴的问道:「什么……什
么规矩呀?」

  杨宗志咳嗽一声,浅笑道:「我们义军中人,个个都叫我一声杨兄弟,可从
来没人叫过我杨公子,你今日新来,我便不怪你,以后切莫再犯啦。」

  李十二娘呀的一声娇唤,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只见到杨宗志那一脸揶揄之色,
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说笑的,可是方才讲得恁的凝重,为何又要对自己说这些没
羞的臊人话呀。

  她低垂着小脑袋,死命扒了一口饭菜进去,鼓起玉质一般的小腮狠狠咀嚼,
忽然心头一动,暗自明白了:「原来他是怕大家暗暗忧心,故意这般寻我说话的,
好将气氛冲淡。」

  看着李十二娘那般娇羞无依的可人模样,杨宗志转头淡然道:「好了,大家
还是先吃饭吧,这一战凶险异常,咱们其实早有预料,无论蛮子来的是五六万人,
还是十二万人,相对于我们现在的人马数量,都是难以企及的,嘿嘿……蚍蜉撼
大树,但是咱们倘若不去战一场,让蛮子将咱们南朝人小瞧了,他们径直挥师打
向洛都,甚至岭南都有可能,到那时候,无论咱们躲在哪里,天涯海角,最后都
不免落在人家手心中,保不住性命。」

  众人听得心头一动,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对他们现有的军力来说,十
万敌军还是五万敌军本就没有区别,这一战生死在天,富贵不由人,成败之心只
能暂且放下,就算给洛都皇城中人警个醒。

  当下众人便一一拾起碗筷吃饭,互相轻快的说起话来,正吃了几口,杨宗志
啪得一声将筷子掷在桌面上,忽的问道:「可儿,你刚刚说夜半潜入人家大营,
尚有兵马不断出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艾可吃了一口凉饭,芳心戚戚,好没兴致,听了这话不禁呆呆的答道:
「没……没怎么回事呀。」

  杨宗志皱眉道:「不对了,夜半催兵,那就是战事很急了,这四十座兵营个
个如此么?」

  史艾可凝注细眉想了片刻,摇头道:「好像……好像也不是,只有山坡下最
近的两座是这样,其他的军营早安静下来了,应该是都睡下了。」

  「原来如此……」

  杨宗志重重的点了点头,缓缓的道:「看来你进去的这两座,就是这次蛮子
探路的两支先锋队了。」……

  吃过午饭后,朱晃和忽日列便出门去操练兵马,方才席间听说北方四国的先
锋队即将越过阴山,打到眼前,他们忧心如焚,哪里还敢坐下歇息片刻,出门一
看,士兵们经过中午的休息,已经自发的开始演练军阵,只不过人群看着稀稀拉
拉的,只有一半之数。

  忽日列阴沉着脸庞走过去,看个清楚,原来那些过去的北郡子民们都在操练,
而那些新来的山贼们,却是围坐在一个魁梧大汉的身边,窃窃私语,懒洋洋的坐
了好大一片,忽日列大怒的踢到一个汉子背上,气道:「你们怎的不去练兵?」

  那被踢的汉子哎哟一声,滚到了人群中,忽日列这一脚极有分寸,当然不会
重伤了他,见那汉子躲在里面,这些山贼出身的家伙,便将目光都转向了那魁梧
大汉的身上。

  朱晃认得那人正是白老大,过去他曾经在黑风寨的山门口,与这白老大二人
大战了一两个时辰,那白老大的武艺和力道,俱都不逊色于自己。

  忽日列怒道:「还不起来,难道要等人家的刀子下过来,你们才知道学些本
事保命?」

  人群松散的半蹲站起,白老大走出来大声道:「住手,你凭什么打我的兄弟?」

  忽日列转头瞥了白老大一眼,见他身背一对巨斧,魁伟彪悍,忽日列嗤鼻道:
「怎的,你不服气?」

  白老大挺起胸膛道:「我们是来从军的,可不是来挨你的打,你让我们去操
练,跑来跑去……哼,这些小孩家的玩意,谁人不会,为什么我们要白费力气?」

  忽日列气极反笑道:「好啊,小孩家的玩意,这么说……你很能打?」……

  「哥哥,什么是……先锋队?」

  史艾可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还是忍不住对杨宗志开口来问,虽然这一趟什么
功劳都没有,但是哥哥也没有训斥自己闯进人家大营胡闹,就算是将功抵过好啦,
没过片刻,史艾可便又恢复到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模样,笑嘻嘻的凑上来问话。

  杨宗志嗯的一声,从那羊皮图纸上抬起目光,正要说话,身后一个娇脆的嗓
音却是首先开了口:「先锋队就是先遣军,大军出征前,由于地势地貌不熟,害
怕中了敌人的埋伏,所以往往会派遣先锋队探路,与主力大军互通声息,因此这
先锋军的主将往往智勇双全,善于审时度势,唔……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这句话,可儿你总听说过的吧。」

  杨宗志回过头来,见到说话之人正是那一脸媚然英气的李十二娘,不觉呵呵
笑道:「李姑娘果然是军门后人,对两军交战之事,懂得这么透彻。」

  李十二娘被他那清澈的目光一扫,小心思顿时没来由的发起了慌,刚刚还滔
滔不绝的俏丽模样蓦地消逝不见,而是垂眉敛首,羞涩之极的道:「杨……杨公
子你别笑话我了,我这些都是在说书那听来的,可……可比不了你,见多识广。」

  史艾可娇笑道:「哦……那睡得跟臭猪一般的蛮子就是先锋大将了?那他恐
怕要大失所望啦,这一趟……咱们这里哪有什么埋伏呀,他们要是杀到幽州城来,
只见到咱们六千多小军,只怕笑的三天三夜都停不了。」

  杨宗志凝注眉头,叹气道:「是啊……」

  两个军营的先锋队,来的最少也有一万七八千人,就是这先锋队,自己便拿
他们没有半点法子的,他转念笑道:「就算是这样,蛮子也不敢肆意托大,可儿
你难道忘记了,上一次咱们在洛都城外的官道上,追上了一个自称商人的家伙?」

  史艾可娇笑道:「你说的是那个什么禄德肆,是不是?」

  杨宗志点头道:「正是,后来我们在太行山听人说,蛮子这回出兵,打的旗
号是给他们的国师报仇,那禄德肆……或许就是来洛都打探情报的蛮子国师,只
不过被我们误打误撞的擒下,他害怕阴谋泄露,咬舌自尽了,他没有如期回归突
厥,蛮子便心知他凶多吉少,可是若儿她爹爹给蛮子带去的消息也没有传过去,
他们定然还不清楚咱们的虚实,所以才会郑重其事的派来探马和先锋队,以备不
测。」

  史艾可乖巧的哦了一声,想不到自己那一次捉回来的禄德肆,还有这等用处,
芳心顿时自豪起来,笑嘻嘻的道:「那你怎么奖我呀?」

  她一边说话,一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挽住杨宗志的脖
子笑道:「哥哥,你今天还没好好亲过可儿呢……」

  杨宗志的面色一阵尴尬,且不说那李十二娘正在一边看着,便是那颜飞花,
吃过午饭后,也舒适的靠坐在自己的将军座椅上,就着光线翻看着一本她随身带
来的曲谱书籍,异常惬意,这娇痴的可儿一旦耍起女儿家性子来,可不会管那么
多,身边有多少人,她也都不在乎。

  杨宗志咳嗽一声,将脸庞稍稍扬起来,避开可儿那的小脸蛋和红馥馥的轻唇,
强笑道:「今天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

  史艾可凝注小眉头,细思片刻,转念又恍然道:「哦……你是说你的舌尖破
了,是不是,你放心啦哥哥,可儿这回一定温柔些,碰不到它的哩。」

  史艾可话音一落,便听见身后扑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书册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她心头一转,又想起自己早先的猜测,不觉放开杨宗志,笑嘻嘻的背着小手儿,
踱着小步子,凑到那垂头满脸红晕的李十二娘面前,嘿嘿嘿嘿的一阵娇笑。

  李十二娘被她笑的发怔,羞涩的抬起小脑袋来,傻傻的问道:「你……你笑
什么呀,可儿姑娘?」

  史艾可伸出大拇指,脆声赞她道:「十二娘,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要帮你说
好话,无论如何,也让你加入义军来?」

  李十二娘娇艳一楞,茫然道:「为……为什么?」

  史艾可咯咯娇笑道:「因为我佩服你呀,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能
被我那臭哥哥强吻了之后,不被他勾引到,在他的舌尖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咬
得他这几天都不能做坏事啦,苦着脸好生难过哩,嘻嘻……嘻嘻……」

  李十二娘呀的一声娇唤,不由羞得满脸红晕,就连那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中
也荡起了惑人的秋水,她想要去瞧杨宗志,却又恁的不敢,只得死命的摆着翠玉
般的小手儿,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有,没有那样,你……你弄错了!」

  杨宗志在一旁听得哭笑不得,可儿的娇痴大胆,从不会转弯抹角的说话,这
些他早有领教,不过眼下这营帐中的气氛却是尴尬异常,他稍稍转过眼神,余光
朝那边斜扭着身子的颜飞花扫了一下,见到她正俯下小腰去地上捡书,听了史艾
可这话,刚刚捻起一脚的书册又啪得一下掉在地面上,这会子……她书也不捡了,
而是鼓着香腮抬起头来,眼神既娇且媚的瞪着他,圆圆的射出各种复杂的神色,
有旖旎,有羞臊,还有气怒。

  杨宗志伸手捶着额头,咳嗽一下正要接过话,忽然营帐外霍二哥的声音高叫
道:「杨兄弟,你……你快出来,外面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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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不敢有这个奢望,但是一千五,应该还是达的到的吧。

            正文第509章折翼之四

  「什么?」

  杨宗志听得心头微微一惊,他转头与俯在大座前的颜飞花对视一眼,举步向
帐外走去,颜飞花汲了绣鞋,和李十二娘,史艾可跟在他身后,大家掀开帐门看
出去,只见外面天色抑郁,辰时还有些丽日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到了此刻,
云层将整个苍穹遮蔽,再也透不下半点光亮。

  霍二哥摘下头上的毡帽,露出额头上的热汗,杨宗志开口要问清楚,忽然听
见远方的校场上传来阵阵喝彩,间或还有兵器重重交击在一起的刺耳声,他眉头
一皱,当先便朝那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迎面见本该井井有条操练军阵的军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这
里,有人挥起手中的兵器大叫,还有的……却是幸灾乐祸的冷笑不迭,杨宗志扒
开身前的几个军士,凑着头看进去,只见到校场的最中心有两个魁梧的汉子,手
持兵刃拼斗在一起,左边那个,手里拿着巨型的开山斧,斧身用精铁制成,高低
挥舞时带起阵阵风声,他这对开山斧乍一劈砍过来,站的近些的军士们,都忍不
住打着寒颤慌忙退后。

  再见右边那个,却是只拿了一对短小的熟铜棍在手,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这
对极不起眼的黝黑熟铜棍,到了他的手中,如同游龙在翻江倒海,任由对方的开
山斧左劈右砍,他时而用棍尖磕住斧子的钝面,便将斧影尽数荡了开去。

  身边的军士们大声叫好,有的鼓红了巴掌,哪曾见到过这般热血淋漓的比武
场面,杨宗志却是眉心一皱,脸泛怒气,心想:「这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昨日里一袭担心,怕的便是山贼入营之后,搅得整个大营不得安宁,这些山
贼在黑风寨自在惯了,哪里会是那么服管之人,眼见着他们不过老实了半日功夫,
这会子便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耳边喝彩者众多,杨宗志的整脸色由淡转为紫,由紫转为黑,握紧拳头便要
走进去喝斥,身后一只洁白的细腻柔夷探过来,握住了他的衣袖,杨宗志身子乍
一作势,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瞥,见到那娇媚如花的颜姑娘,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对他轻轻的摇了摇螓首。

  他心头一动,不禁暗想:「她拦住我作甚?」

  眼下大战在即,蛮子兵人多势众不说,自己这边义军大营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这般一打起来,一会说不得就要演变成两边人的集群对垒,说到底……山贼和北
郡的子民原是两路人马,大家虽同为南朝儿郎,可是一边自来循规蹈矩,另一边
却是无法无天,处在一起总免不了要对恃吵闹,若是任由他们闹得收拾不下,恐
怕人家蛮子不用出一兵一卒,这边自己就垮掉了。

  看着颜飞花弯弯的刘海垂在眼帘上,清风荡起那刘海,显露出下面一双晶莹
夺目的妙媚秀眸,那秀眸的深处……甚至还藏着一丝笑意。杨宗志转念又想:
「这位颜姑娘可不是平凡人,只见她今日投奔义军时的所作所为,便知她有大智
慧。」

  颜飞花常年呆在妙玉坊花船之上,平素迎逢的不是达官贵人,也是一方巨贾,
她最擅长的……便是猜测人心,只见她做事为人,直让人忍不住以为她是个小婷
姨,八面玲珑,处事面面俱到,她这般伸手扯住自己,或许有她另外的安排也说
不定。

  当下杨宗志吸气忍住内心翻涌的怒意,站在围观的人群外看进去,便见到那
白老大气势大盛,手中的巨斧尽走刚猛一派,就算面前立着一行茂密的树林,也
挡不住他这般乱砍乱伐,杨宗志心下默念:「看来……这白老大果然是有些真本
事的。」

  想起过去陶老幺曾经在他面前大吹法螺,说什么只要在太行山中一提白老大
的名字,人家个个吓得哭爹喊娘,好不狼狈,这话倒也不是信口胡吹一气,只凭
他这一身刚勇彪悍的本领,寻常庄稼汉和砍柴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前一次朱晃在黑风寨外,曾经和白老大大战了三百回合,回来之后,朱晃只
不过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们胜负未分。」

  杨宗志心下暗暗有些凛然,朱大哥的神力无敌,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再明白
也不过的了,洛都城门的断垄石何止千万斤,尚且能被朱大哥双手托起,这事换
了杨宗志,他自问也不一定做得到。

  看着白老大在身后一帮小弟的喝彩声下,举起斧子大吼一口横腰砍下,大有
力拔千钧的气势,杨宗志不由暗想:「这人武艺不错,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
沙场一员猛将。」

  如此一想,他又不禁暗暗惋惜:「奈何这白老大桀骜不逊太久,受不得军规
戒律,武艺再猛,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白老大这横腰一式,聚集了他全身的力道在右臂上,盼望着将对面的黑小子
砍成两截,自己也能凭借这一斧之势,震慑在场众人,给那杨小子一个下马威。
他对面的忽日列哈哈大笑一声,等他这一斧近到身边,却是不再退后,而是揉身
缠了上去,他们两人手中的兵刃一长一短,一粗一细,一大一小,走的是两个极
端。

  两人站得远时,白老大尚能凭借臂力占据上风,这下子凑近了,白老大反而
畏手畏脚的颇显施展不开,忽日列手中的熟铜棍当当当三下,击打在他握住巨斧
的铁柄上,一下重过一下,白老大手腕一颤,右手的巨斧拿捏不住,怦的一声坠
落在地面上,险些砸中了他自己的脚。

  忽日列一声长笑,手肘倒转,用熟铜棍的钝柄撞在白老大的胸口上,白老大
一口浊气未出,只觉得胸腔剧痛传来,喝的一下的坐在了黄沙地面上,巨塔般的
身子如山渊一样轰然倒下,激起漫天的尘土扬上天空。

  本在大声吹口哨叫好的山贼们,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变得鸦雀
无声了,白老大在他们的心目中,如同神魔一般的不可战胜,此刻……却被一个
瘦他几圈的黑小子打倒在地上,他们张目结舌的停下乱叫,未竟的嗓音兀自在喉
头打转。

  史艾可小声娇笑道:「紫儿姐的哥哥好厉害呀。」

  初时白老大气焰如此嚣张,只不过被忽日列瞅准一个机会,顿时便强弱逆转,
被他打倒在地,史艾可方才自思良久,也浑然没有他这般的手段和把握。

  杨宗志却是听得不以为然,他心中嘿嘿一笑,暗想白老大就算再刚猛有余,
又怎么会是吐蕃国第一勇士的对手,这忽日列在吐蕃国内南征北战,生平从未尝
过败绩,与人比斗经验何等丰富,他若是连太行山中的一个山贼头子都制服不了,
那也当不了第一勇士之称了。

  白老大坐在灰土中换了一口浊气,便又要强自支起身子,方才那小子趁他一
个不防备,快速取胜,白老大甚至连他的招式都没看清楚,他败得甚为不服,就
想重新站起来比过。

  忽日列却是不给他机会,见他身子刚动,右手中的熟铜棍击下,抽在他厚实
的肩膀上,白老大哟的一声惨叫,雄壮的身躯便又再度重重的坐在地上,他双手
扔掉巨斧,矗在地面上竭力站起,可是忽日列只出一只手,隔着熟铜棍按在他的
肩头,他便用尽吃奶的气力,也不能离开地面半分。

  两人一站一坐,暗暗较劲,白老大憋得满脸通红,过了好半晌,才呼的一声
放松委顿下来,颓然的道:「罢了,我……我打不过你。」

  身后的山贼们吁的一下齐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方才寻衅
挑事,自想就算白老大不将这小子砍成肉泥,至少也会剁成两截,继而这三千山
贼扬眉吐气,也别让人家看扁了。

  现下……居然是勇不可挡的白老大被人打的站不起来,这场景让他们一个个
心头茫然,气势顿失,忽日列嘿嘿冷笑道:「服气了么?」

  白老大羞愤的不敢去看手下兄弟们的目光,垂头道:「你……你功夫好过我,
我服你!」

  忽日列哈哈一笑,收回手中的熟铜棍,傲立道:「那你们还听不听军令,敢
不敢有什么怨言?」

  白老大抬头道:「我……我听你的,不敢了。」

  他稍稍站立起来,手指着朱晃道:「那个人,我过去和他打过一次,他顶多
和我是半斤八两,我不服他,便不会听他的话,而你强过我甚多,我只听你的号
令。」

  忽日列笑道:「什么他的我的,在这义军当中,咱们都只听杨老弟一个人的
军令吩咐,他让我们作甚么,我们便作甚么,在所不辞。」

  身后一群北郡子民们大喊道:「对,我们都听杨兄弟的。」

  白老大面色一窒,踌躇道:「那……那可不行,你打的过我,我才听你的,
那个杨小子,长得像个姑娘家那么好看,让我听他的,我……我才不干!」

  白老大话音一落,校场上哄堂大笑起来,便是史艾可和李十二娘也躲在杨宗
志的身后笑的打跌,只不过比起史艾可那小丫头肆无忌惮的大笑出声,李十二娘
只敢扑哧一声,便赶紧伸手掩住了红润的小嘴,害怕被杨宗志听见。

  忽日列哈哈大笑道:「你懂什么,我也曾是杨老弟的手下败将,他那一手好
枪法,犹如蛟龙出海,我根本连三招也接不下的,哈哈哈……你连我也打不过,
怎敢奢言去和他过招,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杨宗志背着手从校场边走了出来,凝眉不语,身后三个清脆的声音叽叽咕咕
的小声说着话,暗暗窃笑不已,他也没心思去细听,只是暗想:「幸好今日是忽
日列出手,将这桀骜难驯的白老大打的心悦诚服的,便可为日后省却了不少麻烦。」

  山贼虽然难管,可是脑子却并不灵光,有人强的过他们,他们便甘愿俯首称
臣,往后再调度起来,也省事了不少,不会像一开始那般,表面上和和气气,心
底里却暗自不服,眼下白老大被忽日列驯服,也算是去了他的一桩心事。

  正想到这里,面前忽然跑出来一个秀媚的身影,李十二娘红着小脸,结结巴
巴的道:「杨……杨公子,方才那个人说的可是真的?他……他那么好的本事,
难道在你手下,真的连三招都走不过?」

  杨宗志闻言抬头一看,见到李十二娘说话时,一脸憧憬妩媚之色,亮晶晶的
眼眸深处暗暗涌动着无限迷醉,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答话道:「那个人?哦……
你说的是忽日列,他……他过去曾经是吐蕃国的大王子,他这么说,嗯,实在是
让着我的。」

  「忽日列呀……」

  李十二娘俏眉一挑,激动的再道:「原来他就是忽日列那,嗯,我听说过他
的哩,从前的时候,我在洛都曾经听一些从吐蕃归来的军士们说到过,说这位忽
日列大王子,在吐蕃国中横征北战,从未遇见过敌手,被人称为吐蕃第一勇士哩,
对了……我还听说,他……他真的是被你一枪挑掉了头盔,看来呀,他果然不是
胡说哩。」

  李十二娘一个不小心,便将过去在洛都城中听过的杨宗志西征吐蕃的事情,
吐露了出来,说到这里时,抬头见到杨宗志倒是笑吟吟的没再说什么,但他身后
的史艾可却是狡黠的眯着杏眸,小手儿在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一刮一刮的羞臊自己,
想想自己方才被史艾可催着过来问话,李十二娘顿时无地自容,芳心砰砰乱跳,
捏住衣袖垂头道:「那……那没事了。」

  杨宗志轻轻笑了一笑,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颜飞花作了个半腰的揖,颜飞
花看的一呆,下意识跳开,瞪着美眸道:「你……你干嘛又要拜我?」

  杨宗志笑道:「颜姑娘,我刚刚险些便一时冲动,跑进去将他们两人拉下来
了,但是如此一来,我虽然明里能责骂他们几句,让他们回去自省,可是白老大
事后定然不会服气,憋着气要同我作对,日后在战场上留下一个天大的隐患,还
好你刚才拉住我,没有让我办错事,姑娘善懂人心,实在为我所不及。」

  颜飞花听得扑哧一笑,继而又板住俏脸,撇嘴道:「哦,杨公子这么说,似
乎在笑我,曾经在那么不要脸的地方长大的吧,对呀,我每天都要去应付恩客们,
又怎么能不辨识人心呢?」

  杨宗志面色微微一怔,尴尬的道:「这个……颜姑娘,你明知道,我……我
没这个意思的,也不敢对你存有半点轻视之心。」

  李十二娘凑过来,小声哄劝道:「是呀,颜姐姐,杨公子他不是这样的人哩。」

  颜飞花面无表情的高昂螓首道:「有没有这个心,那谁可以知道呢,人心都
长在厚厚的肉里面,天下间……又能有哪一个,真的能看透别人的心……」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香气,捻起淡妆下长长的裙摆,独自朝大营外走
了出去。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三人站在原地,看着她娇媚的身影,顺着北方渐渐变小,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杨宗志的心底里泛起阵阵异样,恍惚觉得……这般多愁
善感,为了旁人一句无心话,便能立即翻脸,芳心自怨自苦的颜姑娘,似乎从未
见过。……

  夜里,杨宗志跟着史艾可和李十二娘回了幽州城内,这几日忙着义军的时候,
几乎都没有回来歇息过,家中的小丫头们早已有了些怨言,史艾可和李十二娘倒
是对军中的一切陌生好奇的紧,但是他总不能放下一群丽质天生的小丫头们,全
然不理会,便拉着她们一道进了城。

  牵马穿过高高的城门,将马儿留在聚义楼下,杨宗志顺着楼梯走上去时,楼
上已经燃起了灯火,俄尔还能听见有脚步声在楼道上来回踱步,柯若红那媚媚的
清音不断催促道:「怎么……还没好么,快点呀,人家一天没有去见师哥呢。」

  杨宗志正好走上裙楼,接话道:「什么事情要去见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柯若红背着小手儿,迈着一字方步在楼道边逡巡,闻言惊喜的唤道:「师哥
……」

  杨宗志的身影尚还隐在楼梯黑暗中,她便足尖一点,乳燕投怀般飞纵过来,
撞进了杨宗志的胸口。

  史艾可从杨宗志的身后冒出小脑袋,咯咯娇笑道:「大屁股丫头,你可看清
楚点呀,小心把我和十二娘撞下楼了哩。」

  柯若红看清楚史艾可清丽的面容,大喜道:「可儿……你回来了正好。」

  昨日她在军中累了一整天,睡下的早,便没听到史艾可回来的声音,今早虽
然听说了,又耽误于手头的事情,一直没去军中找她,直等到这会相见,才欣喜
不已。

  杨宗志放开柯若红那软腻腻的小身子,走进来一看,见到主客堂中围着圆桌,
坐了一群小姑娘,头碰着头,忙碌的作着什么,他向这边走了几步,商怡婷忽然
从圆桌旁站起来,举手伸了个懒腰,挺着酥腻的向他招手道:「作成了,志儿呀,
你快过来试试看。」

  「什么……」

  杨宗志的目光倒是没有看向桌面,而是盯着婷姨那傲视天下的美艳娇躯扫了
几下,这大妖精把身子交给自己后,仿佛又生的更加丰腴了,她那瑰宝般的肥臀,
过去便引得洛都男子们的注目,到了此刻,加上她那少妇般的无端风情,像这样
高高举起小手儿,几乎要将摇裙撑爆,普天下哪还有男子能逃得过她这等美色。

  杨宗志的脸色微红,一本正经的走过去,低头就着桌面上一看,只见到一块
幽蓝色的绸缎放在上面,尚有几个衣角落在小丫头们的手心里,她们一个个手里
捻着细细的花针,缝衣打结。

  杨宗志看的一呆,呵呵笑道:「这是在给我做衣服?」

  他身上的锦袍和长氅也穿了有一段日子,虽不至于破旧,毕竟算不得新衣。
唐小婕用细白的玉齿咬断手中的针线,娇笑道:「岂不正是么,婷姨和印荷给你
买回来了花布,我们几个一商议,与其找外人来作,还不如咱们自己动手,只不
过手工差了些,来,郎君你来试试。」

  杨宗志心头一暖,点头道:「好。」

  伸出一只大手比过去,下面一只软软的小手儿接过来,拉起了他的衣袖给他
比较长短,杨宗志随眼看了一下,忽然奇道:「小婵……你怎么也在作针线活?」

  这下手给他比较衣袖的,正是那一身洁白小裙子的小婵姑娘,杨宗志甫一看
见她,心底里微微怪异,不由得开口来问,岳静扑哧一声娇笑道:「不是你叫她
来的么,小婵呀,回来给我们写字说,你认了她作妹子,还让她给军中的大嫂们
帮忙织衣,难道你忘记了?」

  杨宗志听的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这话他的确说过,险些都忘记了,商怡婷咯咯媚笑道:「小婵很管用的哩,
志儿你别看她眼睛不好使,可是作起这种细活来,却一点也不比人家差的哩,不
知道的人看见呀,还以为小婵的眼睛和寻常人没有区别的呢。」

  杨宗志点头笑了笑,暗想:「的确如此。」

  别人不说,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浑然忘记掉小婵看不见东西的事情,不
然的话……他绝不会随口说出让她帮忙做针线活的话,这小婵虽然眼睛和嘴巴不
方便,可是举止与常人无异,或许……她盲瞎了这许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身照
顾自己,和身边人的本领才对。

  他低头看下去,见到小婵乖巧的牵起自己的衣袖,用手指在自己胳膊上柔柔
的滑过,眼神痴迷的对着自己的胸口,貌美如花的脸蛋上俱都是自豪得意的快意
涌起,红软的嘴角微微弯曲着,挂着惬意的弧度,圆桌上的灯光照在她嘴角上,
泛起了夺目的亮色。

  杨宗志心下一阵恍惚,暗想:「这真是个贴心的好姑娘。」

  何淼儿在一旁笑道:「对了,就着这件蓝色戎装,我听死丫头说过的,她说,
自己第一次见到冤家时,他便穿着这一身蓝色戎装,死丫头瞧见后,痴迷的不得
了,回去想的睡不着觉,可惜……她今天带着那些大嫂们,给大军做衣打被窝去
了,现在还没看见呢。」

  杨宗志听了,霎时心下感触:「看来……淼儿她已经完全不怪筠儿了。」

  淼儿和筠儿两姐妹自小就不对路,不过随着她们跟在自己身边,时日久了,
淼儿和筠儿倒是慢慢有说有笑的了,淼儿虽然还叫筠儿死丫头,可是语气柔媚,
兀自还在替筠儿可惜,而筠儿又将认识自己的事情,都说过了淼儿听,看起来她
们关系好得紧。

  继而又想:「前几天还在担心婷姨的事情,现下看,似乎淼儿和静儿也半点
不提,再也不放在心上了?」

  此刻蛮子即将打过边境线,家里和和睦睦,他便能放心的留在军中,筹谋策
划,众人给他试过了新衣,又嚷嚷着要作些小的改动,杨宗志便独自站起来,走
到了后面的卧房中。

  推开这间卧房,房中烧了开水,在暖炉中突突跳动,他走过去将水壶提下来,
伸手在暖炉的火心中烤了烤火,待得手心都泛起热气后,才走到一旁静悄悄的小
床边坐下,床上躺着一个娇婉的玉人,双眸紧闭,酣睡正恬,时而呼吸急促,时
而又带起满足的微笑。

  杨宗志轻轻伸出自己的大手,钻进棉被中,在那佳人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摸了
几摸,动作轻柔,如同滑在凝脂之上,他的大手在火炉上烤了好一会,仍然比不
过被窝中暖暖的熏意,床上的小佳人嘤咛一声,忽然睁开了大大的柔美杏眸,闪
亮的眨了几眨,甜笑道:「九哥哥……」

  秦玉婉说过话后,便要轻轻撑腰坐起身来,杨宗志伸手阻住她,浅笑道:
「躺着就是了。」

  秦玉婉唔的一声,脸蛋上泛起一阵羞红,她怀孕久了,原本瘦弱的脸蛋上此
刻却是有些婴儿肥,长胖不少,感觉到杨宗志那坏坏的大手在自己的肚皮上作怪,
秦玉婉眼神稍一迷离,啐道:「坏蛋,别……别乱动我们的宝宝。」

  有孕之人本就极易动情,秦玉婉多时不和杨宗志亲热,就算没有念想的紧,
身子骨里却也溢满了旖念。严格的说,她和杨宗志只有一次之亲,就在去吐蕃国
的路上,可便是这一次,竟让她珠胎暗结,筠儿倒是不时的抱怨,为何自己与大
哥多次,却从未怀过身孕,杨宗志每次哈哈笑话她,说她体质太弱,潮汐之后两
次,定然会昏厥过去,因此等不到他的花雨淋下。

  秦玉婉享受着他手指上的柔情,香喘微微急促,猛的睁开半闭着的秀眸,悱
迷道:「九哥哥,你……你有心事了么?」

  杨宗志道:「怎么说?」

  秦玉婉咯咯娇笑道:「你呀,有什么都愿意藏着掖着,你一声不吭的就进来,
死命摸我们的宝宝,怕是有什么心事决定不了吧。」

  杨宗志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女诸葛。」

  顿了一顿,又道:「婉儿……我是有些怕了,我怕日后见不到咱们的宝宝出
生那刻。」

  秦玉婉听得小脸一白,倏地坐起慵懒的身子,搂着他的脖子,急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杨宗志静默良久,叹气道:「婉儿,再过一两日,我便会以你的身子不适为
由,叫她们陪你一起回去滇南,我知道……这番安排根本瞒不过你,况且,我也
没打算瞒着你。」

  秦玉婉颤声道:「可是北方的战事吃紧了么?」

  杨宗志握住拳头道:「今天听可儿将阴山外的蛮子军营说了一遍,她说蛮子
这回四国齐集,出了十二万的大军,而且……有两路快马做先锋,不日就要杀到
北郡来了,我们寡难敌众,但是我已经下了决心,明天或者后天起,我便亲率义
军,去伏击他们的两路先锋,折断他们这对坚硬的羽翼。」……

  昨天晚上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状态,想要结束这本书了,调整了一整天,
现在缓过来了,继续!

枫希月 2014-8-24 06:46

            正文第510章折翼之五

  「啊……折翼?」

  第二天一大早,杨宗志便将军中诸位首脑邀约到聚义楼上,共进早饭,饭罢
言谈中提起昨晚做好的打算,哪知他第一句话刚刚说出口,众人一齐大惊出声,
目瞪口呆的半晌也合不拢嘴,此刻不但是颜飞花和倩儿,就连朱晃,忽日列和白
老大等人,也不禁个个震骇的脸颊抽搐,眼神惊恐,险些将刚刚咽下的斋菜吐了
出来。

  杨宗志转头四顾看了看,见大家都木讷的说不上话,不由得轻轻露齿一笑,
走在他们身边坐下,咳嗽道:「有这么吃惊的么……」

  朱晃首先回过神来,犹豫道:「杨兄弟,你过去不是说咱们现下只有两步路
可走,第一是聚众,第二是打探蛮子的动向,以静制动,当初郑老广他们妄图率
领一群义气汉子径直杀过阴山,你和忽日列兄弟可是头一个站出来反对,怎么…
…怎么现在又……」

  朱晃对杨宗志的信任由来已久,不但衷心推崇,甚至让他把性命搭上,他也
不会半点犹豫,可是此刻乍一听说杨宗志的主意,不禁觉得前后矛盾,开口商榷
起来。

  杨宗志坐在大家的中间,倩儿乖巧的给他斟了一杯热茶,今日天气冷过前几
日,虽然十几天前那样的大雪还未落下,但是看着酒楼窗外苍茫的天际,想来也
只是迟早的事情,杨宗志低头手抚杯口,看见酒桌上人人面前都有这么一杯,忽
然轻笑一声,站起来将这些茶杯都拿在手中,掉出杯中的热茶,一个一个立在面
前。

  茶杯在眼前立了一长线,杨新宗志抬眼见到其他诸人一脸茫然,不知自己意
欲何为,点头道:「不错,过去我的确是不赞成主动出兵,但是兵家切忌墨守成
规,当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

  他说着翻起桌上一个空茶杯,端在手心里,盯着杯口道:「你们看,以咱们
现在的兵力数量,和蛮子们相差几许?」

  众人唏嘘的叹了口气,这事情正是压在他们心头的重担,昨日史艾可带回阴
山的消息后,大家为了守秘,俱都忍住没敢开声外泄,只在有限的几个人当中传
述,害怕造成义军人心惶惶,乱了士气。

  颜飞花蹙眉道:「这有什么可说的?人家十二万,咱们六千,就算源源不断
的还有人投奔,也不过两千之数到顶了,比兵力,咱们当然比不过。」

  杨宗志笑道:「是了。」

  转身将空茶杯放在了左手边倩儿面前的桌上,再拿起另一个空茶杯,放在手
心中把玩,又道:「那我们的兵器装备,和蛮子们又高下如何?」

  朱晃摇头道:「蛮子的兵器装备我没见过,但是咱们的兵器有限,大多是我
和忽日列兄弟从北郡四周一些打铁匠那里采买过来的,制作精良绝对算不上,只
能说勉强称手,远的不说,就拿杨兄弟你要一根长铁枪,我找了好几个地方,也
没见到你说的那种尺寸规格,杨兄弟,你过去在朝中做官,朝中大将的兵器往往
量身打造,不惜耗费重金,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为了这些破铜烂铁,也大概花
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啦。」

  众人听得心头一叹,义军装备简陋,几十万两白银,既要购置数千人的粮草
棉被和行军帐篷,又要打造利器兵盾,显然捉襟见肘,新加入的三千山贼们,大
多数手里还拿着过去的柴刀,木棍,看着极为寒碜,更别说配备战马,那当真是
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想。

  大家想的垂头丧气,杨宗志左右看看,又哈哈笑道:「是了。」

  便将手中的第二个茶杯也放在左边,紧挨着第一个茶杯,这才随手拿起第三
个,放下鼻下缓缓转动,沉吟片刻。

  到了这时,颜飞花等人渐渐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是在分析敌我双方的优劣势,
想要取长补短,可是……放眼看过去,他们这一边尽是短处,又哪里有什么长处
可以发挥。

  杨宗志抬起头来,看了看木栏外的天色和柔雪,低声问道:「还有,若论单
兵作战实力,咱们和蛮子又怎么去比?」

  白老大坐在角落中,嘴唇嗡地似乎想要说话,他前面的忽日列径自开口道:
「比不了的,这六千义军都是我亲手操练,他们的战力我一清二楚,杨老弟,过
去我和你在吐蕃国大战,你所带领的兵马都是正宗的朝兵,训练有素而又整齐划
一,只要将令下来,人人抛洒头颅也在所不惜,可是眼下咱们这义军嘛……嗯,
至少是比不过洛都的朝兵,你前几天说过,以朝廷兵马和蛮子交战,多少年来,
南朝尚且胜少负多,由此足以证明蛮子兵强马壮,这两厢对比,咱们的义军更是
有点……」

  忽日列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盖因再说下去显得有些挫伤士气,可事实如
此,他总不能闭着眼胡说。白老大坐在他身后,紧张弓起的身躯缓缓的沉下,经
过一两日练兵以来,他自觉过去那些懒洋洋的兄弟们大有长进,已经基本上可以
作到举止统一,进退有度了,所以想要邀功说话,在杨宗志面前开个脸。

  但是听了忽日列所言,他才知自己有如井底之蛙,见识浅薄,自己取得的这
些微末功劳,根本入不了人家法眼的。

  杨宗志转头看大家一脸木然,哈哈一笑,又将第三个茶杯也摆在了左手边的
桌面上,乍一看上去,左边三个,隔着桌缝的右边却是一个也没有。

  杨宗志沉声道:「大家说的这些都没错,现如今,咱们处于全线劣势,这不
必讳言的。但是咱们也不用妄自菲薄,古往今来两军正面相交,以弱胜强的战例
总是不少,为何?只因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再弱的一方,也有他未被发觉的优
势处,只要善加利用,委实就不能翻云覆雨,转弱为强。」

  众人听得心头一振,大家聚在幽州城,而没有听说蛮子强大四下散去,便是
因为还有杨宗志在,大家对他的过往经历太过敬畏,甚至到了笃信迷信的地步,
只要看到他那俊朗的脸颊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大家不觉心头稍安。

  李十二娘站在众人的外侧,高高的踮起脚尖,害怕听漏了只字片语,直到这
时候,她才忍不住发了话,嗫嚅道:「那杨公子,你说说,咱们……咱们义军有
什么长处?」

  杨宗志呵呵一笑,这李十二娘入了义军不过一日功夫,这会子说话时,已经
是一口一个咱们义军,叫的甚为亲切。他展手在桌面上端起第四个茶杯,放在大
家眼前,道:「咱们人少,可调度起来灵活有余,咱们重兵器少,亦可说累赘不
多,行军作战起来可进可退,不必在乎骏马辎重难以携带,是不是?」

  他说话时,将手中的茶杯便要放在右手边,颜飞花伸出一只嫩白的小手儿止
住他,蹙眉娇声道:「慢着,你说说清楚,跑得快……能是什么长处,难道要咱
们见了蛮子的面,转身就跑不成,那还聚在一起谋什么大事?」

  余人一起点头道:「就是。就是。」

  杨宗志笑道:「机动灵活或许算不了什么厉害的地方,但是……这要看用在
什么时候,蛮子兵如果倾巢而出,十二兵马军像大山一样,黑压压的叠在面前,
那我们就算人人长了八条腿,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不过眼下蛮子当头派来了先锋
队,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微微吁了一口冷气,将茶杯从颜飞花酥嫩的小手儿中抽出来,放在右手边,
再道:「先锋队最多一万八九千万人马,虽然比起我们仍然多了一倍有余,可是
他们的领兵大将尚且要携带行军图在怀中,证明他对我们北郡的地形地貌所知有
限,而我们这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北郡人,想要在他们行军的线路中,提早设下埋
伏,辅佐阵势侧面一攻,还是做得到的,只要我们配合的好,便一定能折掉他们
这对羽翼,叫蛮子也不敢把咱们小瞧了,争取更多的时间筹集人手。」

  杨宗志话音一落,眼见着楼上诸人个个蹙眉细思,显然心有所动,忽日列拍
手道:「好主意,那咱们要如何行事?」

  他始终不是南朝人,对这周围的地势地貌了解有限,若不是上一回从关外归
来时,杨宗志对他说起太行山四周的地形,他或许都不知道这幽州城到底坐落在
何方。

  杨宗志哈哈一笑,道:「具体的,咱们还要再商议一下,昨天听可儿说了那
边军营的动静,我便产生了这个想法,切实如何去做嘛……」

  正说到这里,酒楼边蹭蹭蹭跑上来一个军士,抱拳道:「杨兄弟,下面有人
来找你,说是有急事求见。」

  杨宗志哦的一声,心头一动,转身从酒楼边的木栏杆望下去,见到酒楼正下
方的空地上停了几匹骏马,马上人穿戴甚为厚实,从头顶看下去,冰雪覆头,便
看不清楚人脸,只能见到他们穿的有黑有白,恍如黑白无常,他点头对众人道:
「我先下去看看,大家不妨在这里多想片刻。」

  跟了军士下楼,来到一楼的木梯下,忽然心想:「我到这幽州城的事情,也
不过短短十来天,谁会……找到这里来?」

  他按捺下心头的疑窦,背着手走到大门外,迎面一阵凛冽的北风卷过,荡起
细雪冲面而来,激得他衣炔发梢向后涌起,杨宗志眯着眼睛看过去,见到原来是
五匹高高的骏马立在面前,当先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白裙翻飞的女子。

  那女子的身材颇为标致,可惜脸庞被厚厚的绢巾盖住,遮蔽风雪,只露出一
双妙媚的晶莹秀眸,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看,甫一看见杨宗志走出酒楼,那双圆
圆的美眸霎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仿佛在眼前亮起两盏明灯,行路人走过这里,
便会忍不住驻足下来观望,心想着有这么漂亮的双眼,那这姑娘长得定然差不了
啦。

  杨宗志轻轻走近几步,眼神微微变得迷离,这双美眸他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
再见这姑娘穿着白裙子,胸前绣了火凤呈祥的图案,随风荡起栩栩如生。

  他眼神一跳,便要开口相问,那马上姑娘忽然咯咯娇笑一声,径直从马头上
腾空跳下,窈窕迤逦的身躯在空中一折,扑进了他的怀中,腻声娇唤道:「大哥
……我……我想死你了。」

  杨宗志听的一呆,接着大喜的扯下这姑娘面上的绢巾,路边人只觉得头晕眼
花,仿佛他们所有的精气神霎时被人抽走,那姑娘绢巾落下,显露出一张美貌的
如同天仙般的圆圆小脸,瑶鼻高挺,红唇素婉,带着甜蜜的弧度,而她的晶莹剔
透,比四周的白雪还要白上几分,漆黑的眸子弯弯,恍如谪仙降临人世,明艳照
人。

  「幼梅儿……」

  杨宗志口中浓浓的唤了一声,欢喜不尽的道:「你怎的来了?」

  这怀中艳绝人寰的小丫头,岂不正是长白上头那傲立如雪的冰玉仙子,他未
曾过门的娇妻费幼梅,两人在长白分别不过半个多月,再见面时,却能感觉到深
深的刻骨相思意味,仿佛眼中此刻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其他事情,只剩下彼此
浓的化不开的目光对望。

  费幼梅满脸旖旎的抬头看着他,伸出无暇的一只小手在他的下巴边摩挲片刻,
柔柔的叹道:「大哥啊,你……你都留胡须了哩。」

  这些日子来,杨宗志忙着义军的大事,对自己穿什么吃什么并未在意,因此
额下留了一截短短的黑须,看着英气的面庞更添沉稳倜傥。

  杨宗志笑道:「是啊。」

  忽然咦的一声,又问道:「到底你怎么来了?」

  费幼梅促狭的格格一笑,眯着圆圆的媚眼,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你这
坏大哥啊,把人家的心儿偷走后,就这么远远的跑掉哩,你不在身边,人家过得
六神无主,早就想着来找你啦。」

  杨宗志哈哈笑道:「我也想你,想的紧。」

  「是么……」

  费幼梅抬起素淡的妙容,朝他轻轻裂齿满足的一笑,眼神柔媚至极,她喷着
口吃晕香道:「对了,看见你差点忘了正事哩……」

  她说到这里,从杨宗志的怀中酥软的站立起来,拉着杨宗志来到身后的几匹
骏马下,杨宗志这才有余暇去打量她身后的拉人。

  稍稍抬头望上去,正对面马上人扯下面罩,蓄着小胡须,却是佟乐,杨宗志
笑着招呼道:「佟二哥……」

  佟乐点头道:「杨兄弟,我可把小师妹交给你啦,你不知道,自你走之后,
小师妹她整天茶饭不香,尽是在怨恨你不带她一道离去,师父和师娘看不过眼了,
大骂说女儿不中留,那志儿就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你为他恁的牵肠挂肚?」

  他模仿董秋云的语气说着话,一边和杨宗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费幼梅在一
旁羞得面红耳赤,忙不迭的跺脚娇啐道:「二师兄,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却是既羞且喜,油然间抱住了杨宗志的胳膊,再也不愿松开。

  杨宗志止住笑声,回头瞥了她一眼,暗想:「嗯,幼梅儿总是这么娇痴的,
她和自己名分已定,便再也不用在人前扮着脸子,愈发对自己痴缠。」

  自江南两人邂逅相识以来,杨宗志初时只觉得她是个高傲的如同山巅白雪的
小公主,与平常世人搭一句话都是不愿的,再加上那时候两人间误会颇深,她一
口一个大骗子的斥责杨宗志,更是没了好颜色。

  后来两人了解越久,这姑娘才渐渐放下了平素的伪装,显露出她那不含半点
杂质的诚挚真情,杨宗志总是忘记不了,那个从武当山头上舍身跳下来,和自己
一起挂在山崖松树边,尚且还能娇啼婉转的小姑娘,他的那句誓言,「我若再骗
你一次,就让我投江死了。」

  兀自还在耳边萦绕。

  到了现下,他们经过费清和董秋云的默许,算得上是未婚儿女,只是差了个
仪式罢了,两人间心灵相通,不亚于灵犀一点。

  佟乐的身边还有一个长白剑派弟子,只是对杨宗志抱了抱拳,并未搭话,杨
宗志眼神一转,又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只是他的视线还未看清楚,那马上二人从
马背上飞快的跳下来,掳起长长的衣衫下摆,当头拜道:「少主人……」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放开身边的费幼梅,皱着眉头走过去,见到那两人一
高一矮,正是吴铎和裘仁远,杨宗志怔住道:「你们……」

  忽然看见他们两人身穿长长的缟素,额头上捆了白绢,缎带一般的绢尾在脑
后,被风吹得高高荡起。

  杨宗志看得心头一跳,暗觉事情不妙,急忙问道:「出……出了什么事了?」

  吴铎团身跪在地上,伸出衣袖抹了抹眼泪,抬头大哭道:「少主人,军师…
…军师他老人家,已经大病过世啦!」

  杨宗志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惊又悲,慌忙拉起吴铎和裘仁远二人,哑着嗓音
道:「怎么……怎么会大病的,我前几日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么?」

  三个大男子,站在街头酒楼下哭成一片,杨宗志回想起那白发老道长的音容
笑貌,仿佛历历在目,自从第一次在阴山上相见,奉送玉笛,再到其后种种,无
不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有关,待得他在长白后山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后,更是
明白原来这位老人家为自己操劳了一世。

  杨宗志选择决然离开那山谷,其一是觉得自己并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第二
……也是不忍心再看到那老人家白发如霜,小时候,他牵着自己的手云游天下,
将自己安排在滇南投师,这些记忆杨宗志虽然想不出了,但是只听到那老发道人
说起,他便不知为何……笃信无疑。

  眼下……老道长已仙游而去,在杨宗志的心头不吝于走了一位慈爱的长辈,
他骤然听到噩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茫茫然站在街头上,潸然泪下。

  费幼梅在他身边,陪着他抹了一会清泪,娇声哽咽道:「大哥,老道长他走
之前,还把我叫过去了呢。」

  杨宗志回过头来,呆呆的问道:「那……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费幼梅点头道:「有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卧病在床了,下不了地,拉着
我,咳嗽的问我,『那孩子他毅然回转中原,可是觉得贫道所说之事,他信不过
的么?』我便回答他说:」不是,大哥他信得您老人家,他只是……他只是……
『。他便又问我:「那他是觉得老道士算计太深,一时接受不了的吧。哎……他
的爹爹敬王爷为人心慈手软,为了他娘亲,坐失良机,到了那孩子的头上,他难
道要重蹈覆辙,步上他爹爹的后尘不可?他定然会跟你说,他不愿意去做皇上,
更不愿意因为这事,将你们这些出众的女子们牵连入内,是不是?』」杨宗志听
到这里,心头咚的一响,暗叹道:「老人家弥留之际,依然将我的心思猜的如此
精准,不是神人又是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位算无遗策的神人,也有生老病死的这一刻,杨宗志听着费幼
梅娇软的嗓音回忆当时情形,心中便能幻化出白发老道长的模样,胡须少少的几
缕,挂在苍老的额下,脸颊上尽是深深的皱纹沟壑。

  费幼梅轻泣道:「他还说呢,裘二哥和吴四哥对你们一家忠心耿耿,乃是你
爹爹赐名的忠仆下人,他自知大寿将近,无法再帮你爹爹带着这些人了,而是让
我带着他们来投奔你,我本来急的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好,可是那老人家说
过话后,忽然阖住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我就算想替你拒绝,也无法说给他听了
哩。」

  杨宗志听的心头一惊,回身盯着垂首而立的裘仁远和吴铎,定声道:「老道
长,他真的……这么说的?」

  裘仁远道:「少主人,我们这些人,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军师在世的
时候,我们还能跟着他老人家,可他现在过世了,我们除了跟着你,还能去哪里,
军师他吩咐过了,让我们草草料理他的后事,便舍弃山谷,随了你来到北郡,眼
下八千子弟,都在城外汇集着,只等你一声令下。」

  杨宗志的脸上阴晴不定,变换极快,心底复杂一片,一个怪异的想法忽然跳
出来,道:「莫非……这是那老人家所使的苦肉计?」

  那白发老道长千方百计的游说他带兵谋夺天下,自少时起,便安排他习文修
武,所作所为,无不是为这个目的筹谋策划,半个月前,杨宗志摇头拒绝了他的
提议,难说眼前这一幕,不是他暗中安排。

  究其所以,杨宗志对那位老道长虽然亲昵,却更敬畏,那老道长行事为人,
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无迹可寻,就连他也猜不出半点。

  冷眼看着吴裘二人一脸悲戚,甚至幼梅儿都陪着堕了好些清泪,杨宗志不禁
又在心头暗骂自己:「呸,你怎能……如此猜忌一个故去之人?」

  漫说那老道长对他一家,对他自己有过大恩大德,就算是一个相见几面的知
心人,听到人家的死讯,也万万不可动了这般妄念。

  杨宗志蹙眉道:「裘二哥,吴四哥,过去我不愿意作那背负血海深仇的小皇
子,带着你们征战天下,只是因为我曾经亲赴战场,深深知道……一旦战火起来,
只能造成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上位者为了一己私利,顾不得天下千万子民
的生死命运,最后就算侥幸坐上了什么宝座,又怎么能坐的心安,问心无愧的?」

  裘仁远抱拳道:「少主人,你说这些军师临走前也都交代过了,他说他放任
你离去,自然不会再来逼你做事,我们本来就是你家的下人,跟了你后,你给我
们找个清净之所开山种田,我们便去作农户,你让我们泛舟打渔,我们便去作些
渔夫,总之决不逼你做任何不愿做的事情,我和吴四弟对天盟过誓约,谨遵他这
番教诲。」

  吴铎洪声道:「不错,少主人,属下再也不敢逼你啦。」

  杨宗志背着手,在雪地上踱了几步,不由得心头一动,暗想:「他们有八千
军马,而此地义军正在筹划抗击蛮子,人力不足……」

  想到这里,他不觉怦怦心跳,暗想这一切难道是天意不可,前几天诸多不顺,
要么缺粮,要么缺人,现在却是正当用人之际,八千人马主动来投。

  转念又狐疑:「那老人家果真能算出身后事不成?」

  他临死之前,让这八千子弟来投奔自己,难道是算准了自己定然拒绝不了。

  杨宗志毫不怀疑自己在北郡的所作所为,那老道长必定了然于胸,他甚至不
需要掐指一算,便能算出自己正当缺人之时,他让裘二哥这些人来投奔,而且说
明任由自己使用,便好像下了一个无法让人摇头拒绝的蛊。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头道:「裘二哥,吴四哥,你们要跟着我也行,但
是咱们有言在先,我不作什么少主人,也不会带领你们去打天下,若是你们不愿
意,尽早可以提出来。」

  裘吴二人不待他话说完,顿时大喜道:「我们愿意。」

  杨宗志的眉头不禁皱了一皱,又道:「还有一事,蛮子即将入侵边境,我会
带领一帮义气汉子们抗击北蛮,蛮子兵强马壮,这一趟交战,生死难测,那八千
子弟们本是有家有户之人,没有理由蹚这浑水,你们这就传令出去,不怕死的尽
可留下,若有家眷顾虑,自管走了,余人决不可留难,而且……留下之人就算没
死,活着赶走了蛮子,我也没有什么封赏,至多带着他们去回转滇南去谋日子,
听清楚了么?」

  吴铎喜色连连的点头大笑道:「使得……使得,咱们本就是少主人你家的奴
仆,死就死了,侥幸没死,还能跟着少主人浪迹天下,这话根本不用传,也没有
一个儿郎会走。」

  杨宗志咬牙道:「让你传,就去传,还有……以后就叫我杨兄弟,什么少主
人之称,日后再也别提!」……

  多谢大家的支持,就你们这些书友,我聊以,完本应该不是问题。

            正文第511章折翼之六

  杨宗志下楼后,史艾可便拉着李十二娘等人趴在楼栏边,向下张望,朱晃等
人坐在酒桌旁,撑住脑袋蹙眉细思,小声商议着如何出兵,方能稳妥的奇袭到蛮
子的两万先锋,又不会被人家反而围困住。过了一会,楼栏处传来史艾可清脆的
大叫声,咬牙切齿道:「呸……臭哥哥,又在下面调戏人家小姑娘啦!」

  众人听得心中好奇,忍不住一个个凑过脑袋,就着木栏的窗花向外偷瞥,见
到斜斜的风雪下,杨宗志果然将一个素白长裙的妙媚姑娘抱在了怀中,双手抱的
紧紧的,这里视线垂直落下,只能看清楚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何其亲密羡慕旁人,
路两旁不时有些行人经过,驻足痴痴观看,那姑娘的面容便半点也看不见。

  不过再见到长风荡起那姑娘飘逸的裙角,在她身后化出一个窈然欲仙的倩影,
这路道旁的行人瞧见了,个个脸庞上显露出色魂于授的羡艳,便可以轻易推断,
那姑娘必定生的美貌出众,有倾国倾城之姿。

  白老大在背后啧啧连声赞叹,朱晃尴尬的挠着头皮,呵呵笑道:「杨兄弟…
…嗯,他就是这样,像他这样的齐眉英武男子,有些小姑娘爱慕,那也是……也
是正常的紧。」

  现下正是大军商讨对敌之策的紧要时分,而且他们众人又都是杨宗志邀约过
来,看着杨宗志放过正事不提,反而去酒楼下和一个美人儿调情,甚至瞥见那美
人儿的打扮,便知道……或许她的身份就是这北郡十三城里的某个大户小姐,听
说了杨宗志的事迹,仰慕着他,前来与他相会,也是说不定。

  朱晃虽然觉得此举不妥,但然是只能尽量帮杨宗志敷衍过去,众人便又兴怏
怏的坐回到酒桌旁,商议出兵的劲头……便这么浅了,大家默然无声,忽然颜飞
花咬牙站起来,起身向外走去。

  朱晃急忙招呼道:「颜姑娘,你……你去哪里?」

  颜飞花愠怒道:「那人自己都不急,我们又在这里着急上火,顶什么用,我
出去走走。」

  朱晃苦着脸道:「颜姑娘,你再多等片刻,我这就去叫杨兄弟上来,咱们还
是大事要紧。」

  话刚刚说到这里,忽然楼栏边的史艾可又脆声娇呼道:「咦……哥哥他竟然
……竟然跟着人家走啦!」

  众人听得大吃一惊,慌忙又俯下腰身,从窗花边看出去,见到杨宗志果然从
那位姑娘身后的随人手中牵过一匹马,抱着那姑娘跨上骏马,抽鞭向东北方骑去,
瞧这方位,定然是出城去了,颜飞花娇媚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怒不可遏,拉起李
十二娘道:「十二娘咱们走,看见这悠哉逍遥的臭家伙就生气,咱们去和姑姑说
会话去。」

  李十二娘诶的一声,不由自主的被颜飞花拉扯着,踉踉跄跄的往楼道边走去,
心下不免暗暗奇怪:「颜姐姐她……她好大的怒气呀!」

  过去的颜飞花只是洛都城妙玉坊中的一个献舞女子,气力并不会大,李十二
娘自幼习武,学的是家中祖传的军门拳法,后来又被洛都花魁娘子公孙氏一眼相
中,教了她的剑气浑脱法门,李十二娘自觉无论是气力还是柔劲,颜姐姐定然不
是自己的对手。

  可眼下她被颜飞花拉扯着倒退而去,脚步匆匆,身不由己,甚至都有些难以
跟上趟,颜飞花将她细柔的手腕捉得死死的,李十二娘几乎忍不住要疼得发汗,
再转头一看,颜飞花那淡雅的小脸上,沉冷一片,阴霾笼罩,看着好不怕人。

  席间众人不欢而散,李十二娘跟着颜飞花快步上了裙楼,抬眼间一群小姑娘
忙忙碌碌的进出,那妖媚的婷姑姑,正用双手叉着水蛇小腰,素住面颊,居中指
挥,浑然忙个不停。

  见到颜飞花和李十二娘走过来了,商怡婷轻轻露齿一笑,朝她们点了点头,
算是打过了招呼,便又忙着让人搬进搬出好些事物,再也无暇多看她们一眼,颜
飞花淤了满肚子的委屈怨气,却又觉得无人可说,无处可发泄,禁不住更是气得
清泪盈盈,在秀媚的眼框中打转。

  「颜……姐姐。」

  身旁的李十二娘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顾盼流离的斜瞥上来,娇声道:「你
怎的了?」

  颜飞花听了这话,猛的心头一警,不断反问自己:「我……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又有何资格生气,好没来由!」

  前一回在祎家别院的厢房中,听到姑姑和那臭家伙羞人的喘息声,她便独自
气了一整夜,第二日倒是不着痕迹的掩饰住了,更不可能朝杨宗志发怒撒火,心
中只觉得自己好没道理的。

  姑姑和杨公子好了,这不是自己素来的心愿么,怎么他们真的好上了,姑姑
将柔媚的身子骨都给了杨公子,而她却又这么生气呢?就算那次放过不说,就说
眼前,杨宗志和大家伙说了一番话,调动得大家又是吃惊,又是满含希冀,他却
又下楼去,跟着另一个姑娘走了,放了自己……在这坐也不是,站也不宁。

  颜飞花心头不禁火气直冒,她的心思剔透,只稍一这么想想,便能明白……
一切的一切,看来都源于那个香艳暧昧的夜晚,自己无意间被杨宗志侵犯过女儿
家身躯的缘故,那个臭混蛋,他连怀中人都没看清楚,便用蛮劲来作坏,破开了
自己在洛都多年紧守的身子,也破开了……自己十几年紧锁的心扉。

  如果说过去时候,颜飞花对杨宗志激赏多过爱慕的话,这会子……她自己也
惊讶这心态不着痕迹的变幻,不经意间,她似乎要变成一个让自己都忍不住厌恶
唾弃的醋坛子了,那个志存高远,期望去天下名山大川云游的淡薄小姑娘,蓦地
消逝不见。

  颜飞花心下暗暗悔恨,直欲将杨宗志那可恶的影子都扯出体外,再也不能在
自己芳心里驻足半分,平息静气好半晌,才对李十二娘淡淡的道:「没事了……」

  李十二娘将颜飞花娇艳的脸色变迁,从红到青,接着又转为毫无血色的苍白,
一一看在眼底,她傻傻的哦了一声,又对颜飞花娇声问道:「颜姐姐,依你看…
…杨公子他方才说得主意怎么样,咱们势单力薄,杨宗志还要主动出击,合适的
么?」

  颜飞花沉着小脸,没好气的咬住唇皮道:「关我什么事,我只负责把手下弟
兄带过来,也许……再过一段日子,我便要走了。」

  是了,只有悄悄走了,才能将那臭混蛋忘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半分。

  身前的商怡婷笑吟吟的转回头来,咯咯腻笑道:「你们在说志儿呀,他又怎
么惹你了,让你变得这么气鼓鼓的。」

  说起杨宗志,颜飞花顿时变得俏脸阴沉,狠狠的咬牙道:「好端端的,干嘛
又提那个人呀,没得……扰了兴致。」

  转头看着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捧着花篮从面前走过,颜飞花脸色一喜,
顿时换了另一幅模样,妩媚娇笑着拉住那姑娘,道:「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么,
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小婵吧。」

  小婵回过头来,朝颜飞花礼貌地呃抿嘴微笑,露出腮边浅浅的梨涡,颜飞花
娇笑道:「呀,你……你不怕我哩,我记得上一次伸手来牵你,你还躲开了呢。」

  李十二娘抱着小臂在一旁冷眼相看,颜姐姐可怪异的紧,一会子蹙眉娇怒,
过一会子,又笑的好像没有半点怨怼,她过往可不是这样的人呀。

  李十二娘为人并不笨拙,她只是出道时间比颜飞花短,阅历尚浅,性子却是
灵动的紧。颜飞花过去在她心目中,是一个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人,这
也难怪,在妙玉坊那样的地方浸染久了,女子一个个都练得千般面孔,恩客们…
…那是得罪不起的,任凭其中某一个,也可能是家财万贯,或者是权倾一时的重
臣的家人,甚至管家奴仆。

  杨公子跟着人家走了,颜姐姐居然会气成这样,便连提他一句都不许,李十
二娘心头微微惊讶,更是有些冥然的领悟。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小脑袋,见到颜
飞花拉着小婵在一旁亲热的说起了话,小婵姑娘当然无法开口回答她,只是亭亭
玉立的站在原地,嘴角含着无暇的微笑。

  颜飞花格格娇笑道:「我听说,你是个孤儿,是吧,身边再也没有亲人,可
怜的呀,那……你是哪儿人呢?」

  李十二娘在一旁听得扑哧一笑,凑过去道:「颜姐姐,小婵她开不了口的,
怎么回答你呀。」

  颜飞花满面怜惜的点着小脑袋,又道:「那便不用开口,姐姐我来猜一猜,
好么,猜中了的话,你便点头答应。」

  她说着话,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儿,食指竖起,点在绛唇边,凝神道:
「嗯,你是岭南人吧,我听说啊,那边的人生来就是一副娇小玲珑的模样,体质
柔弱,受不得风寒,正是你现在这样。」

  小婵闻言微微露齿一笑,倒是不点头,也不摇头,模样看着极为俏皮。

  颜飞花咯咯娇笑道:「看来不对,那么……你是东南宁安府人士咯?我听说
那边是江南水乡,水乡边长大的女孩子,柔若无骨,气质便好像水流一般,温婉
而高洁,这回对不对?」

  李十二娘凑在旁边听得甚为有趣,虽说颜飞花这般猜测没有什么由头,但是
李十二娘依然十分佩服她的见识,她说她要去天下远足,或许并不是信口说出来,
而是筹谋已久的,不然的话,她便不会这么留意天下各地的风土人情,随口道来,
却是有理有据的紧。

  她想到这里,轻轻抬头瞥过去,忽然见到面前一只抿嘴微笑的小婵姑娘,听
了这话后,却是面色大变,变得有些慌张而又局促起来。……

  杨宗志拉着骏马出了北门,跟着吴铎和裘仁远来到八千弟子的驻地,见到他
们斜靠在燕山下,安营扎寨,营寨远望上去,井井有条,阒然不乱。

  他心头不禁默默赞许,只看营寨布置的方位和形状,便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
平时操练的不会少了,老道长乃是一方人杰,他的见识不但是杨宗志自己,便是
杨宗志认识的其他前辈,也都比不过的,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子弟,那又怎么会差
了。

  他的胸中不禁豪气云集,这一次……只要有这八千人马相助,奇袭蛮子先锋
的事情可谓把握大增,过去他一直皱眉苦思对策,定下这折翼之计也是逼不得已
的。蛮子兵马数量太过庞大,大到他就算是战神也难以逆转。

  六千人马对十二万,实力悬殊如此巨大,因此他只能打这两路先锋队的主意,
就算这些人,数量依然多过他手下人两三倍,却总好过以寡敌众,只要计划布置
周详,也不是全然没有一拼之力,眼下好了,再加上八千人的话,义军人数立刻
变成了一万五还有余,与蛮子的先锋队相差不多,这仗打起来,便多了太多把握。

  身下香风涌动,怀中酥软无骨的小佳人轻轻抬起头来,甜甜的娇笑道:「大
哥,你……你是不是又骗过幼梅儿了?」

  杨宗志回过神来,奇道:「我哪里曾骗你,我可记得自己的誓言,再骗你的
话,就要去大江里喂王八啦,我怎么敢。」

  费幼梅扑哧一下娇笑道:「那活该你去和王八们为伍。」

  她稍稍探出的小手儿,在他胸前无力的捶打两下,红着小脸又道:「你还记
得么,临走的时候,你可是对人家说,只要回去一两个月,便能安顿下来,然后
……然后就要来娶人家哩,你现下……还做得到么?」

  杨宗志哦的一声,顿时想起离开长白山的那天,幼梅儿对自己哭道:「人家
自是信得过你,你也……再莫让幼梅儿失望,好么?」

  此刻半月时间仓皇即过,他忙得哪里还想的了这么多,早已将这件事情忘掉
了。

  如此一想,他心下不禁唏嘘不已,从长白山回程之时,他浑然料不到会牵扯
到义军中来,也更料不到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一两个月显然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一年半载,也没有半点把握。

  杨宗志默然不语,费幼梅将娇美的脸蛋贴在他胸口上,旖旎的道:「大哥啊,
你不必自责,人家可没有来怪你,你在北郡组织义军的事情传到了关外,人家听
了之后,便没有半点怨怒,只有自豪的呢,爹爹和娘亲兀自还在开解我,说你是
为了天下的百姓谋福祉,爹爹更赞你是好儿郎,说咱们长白山别的没有,药材却
是取之不及,只要你用得到,他派人源源不断的从关外运来,给你大军支援,这
会子……他命人收拾准备,过几天就会派柳师兄给你送过来哩。」

  杨宗志听的不由感动满怀,费清和董秋云听说他的身世之后,将他看为己出,
心疼怜惜,更何况这知人的幼梅儿又这般识大体,这小丫头的性子高傲,跟了自
己后,却变得这般温柔体贴,怎能不叫他心头暖融融,如被火烤。

  杨宗志哈哈一笑,扬眉道:「好幼梅儿,大哥爱死你了。」

  说着话,便要凑到她香喷喷的桃腮边,吮舐一口,费幼梅不依的左右扭摆,
这坏大哥一旦动情起来,也不看看时间场合,二师哥和他的几个属下骑马就跟在
后面,让她放开脸子被大哥轻薄,她却是不敢的。

  虽然心底里想极了杨宗志温暖的怀抱和挑情的手段,但是就这么靠着躺在他
怀里,费幼梅便心满意足,再也不愿奢求更多了,两人正闹得心思甜蜜,忽然前
面遥遥领路的吴铎拉转马头,抬手高声叫道:「少主人,咱们到啦。」

  吴铎的个子矮小,声音却如洪钟般响亮,费幼梅哎呀一声,羞得无地自容,
赶紧躲在杨宗志怀里,不敢出来见人,杨宗志低头看着这粉面桃腮的绝色小美人,
乖昵的凑在怀中,嘴角轻挑,咯咯小声娇笑,足见心头欢愉难以掩饰,他不由也
满足的紧,拉着马头,朝吴铎那边飞快的赶了过去。

  一入营地,吴铎便拉开嗓门,大叫道:「都出来,列阵相迎,少主人来看咱
们来啦。」

  从营房中跑出来一些雄赳赳的少年,衣着整齐,不一会便在营中列起了方阵,
横竖间看见气势,杨宗志恍如回到了过去大军中,忍不住心头一酸,从马背上跳
下地来。

  八千子弟跪下,齐声激动的唤道:「少主人……少主人。」

  杨宗志呆呆的看着他们的面容,依稀里回想起当年爹爹带着一干家将,逃到
了荒无人烟的长白山,又撇下自己,挺身而出的送了性命,他这时候才觉得好生
愧疚,仿佛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可耻的不孝子,只以为忘记了过去的记忆,便能丢
下一身的责任,千万人的厚重寄望。

  这些人……全都是为了他们敬王爷一家而活,他们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在
脑中不断被人灌输着,誓死帮协少主人谋夺天下,这便是他们一生的使命,活着
的意义,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从没有见识过外面的天空,南朝各地不同的风土,
只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关在山谷里,反复操练。

  而杨宗志却是跟着养父杨居正走南闯北,学了一身的兵法武艺,天下事总是
冥冥注定,他少年时候从山谷中执意逃出来,却没想到有一天又会找回去,他半
个月前,从山谷中再度出走,更想不到……有一天要带着手下弟子去战场上厮杀,
拼尽性命和最后一滴鲜血。

  杨宗志吸气强忍住胸中翻涌的热血,哈哈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大声道:「是。」

  一个个抬起头来,满脸坚决之色。

  吴铎笑道:「少主人让我跟大家说一声,他要带着大家去打北方蛮子,护卫
咱们南朝的天下,大家说,咱们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哪个是胆小害怕,不敢跟去
的?」

  八千人大声喝道:「没有 .」

  声音齐整,在燕山的山壁上来回震荡,杨宗志看着他们满面风尘,意气风发
之色,不禁又想起那位过世的白发老道长,到了这时候,他竟然连人家姓什么,
名什么,或者法号叫什么都不知道,却承了人家天大的情,那位老道长平生算无
遗策,最善于捕捉时机,他送来这八千子弟,无疑是雪中送炭。

  想想那位老道长曾经手抚白须,谆谆嘱托他道:「孩子,你乃帝王之相,天
意不可违。」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奚,嘿嘿自嘲的笑道:「什么狗屁帝王将相,这一次,我
若还能将蛮子十二万大军阻在阴山外,自己毫发无伤,我便相信他说的话,去作
我的帝王之相。」

  如此一想,他不禁解开心中郁结已久的疙瘩,哈哈大笑一声,走到八千子弟
的当中,朗声道:「大家既然信得过我,日后便跟着我,只要我杨宗志在世一天,
定然让你们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来来来,咱们今日歃血为盟,从此就是兄弟相
称,那些什么少主人,属下……全都给我丢到一边去。」

            正文第512章挂番之一

  杨宗志径直带了八千子弟,赶去北门外义军大营会合,如此安排整顿一番,
时日也到了黄昏,今日一天浓云滚滚,到了傍晚,天边却又透出一缕晚霞,晕红
色的霞光斜斜的照在大地上,牵出众人的影子又细又长。

  看着前几天搭建的军营内满满的住下了士兵,人影重叠,将这从前略显空空
荡荡的大营,挤了个水泄不通,杨宗志心头满足,畅快的哈哈一笑,便独自拉了
费幼梅的小手儿回城去,来到聚义楼下,天已黑尽,霞色隐约不再可见,楼外挂
出了红灯笼,四周家户院前也少少的张灯结彩,提醒着他年关快到了。

  这一繁忙起来,时日飞快,哪里还能顾得上过年,再说蛮子秣马厉兵,今年
的新春怕是不会太平了,杨宗志和费幼梅相视一笑,见到幼梅儿娇艳的脸蛋上微
有局促,红唇白齿,暮色下迤逦如画。

  上了裙楼后,他还没有向内招呼众人,楼道边便窜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不
忿的跺脚嗔怨道:「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大家等了你一整天,哼,臭哥
哥,这一回,可儿……也不帮着你啦,看你一会进去怎么交代。」

  杨宗志哈的一声,探手捉住史艾可窈窕丰挺的小身子,抱在怀中盘桓片刻,
脸颊在她吹弹可破的嫩脸边磨蹭几下,史艾可蓄了一整日的气怒顿时散了,紧咬
的牙关软软的耷拉开,被杨宗志捉住小唇狠狠的亲了一口。

  史艾可唔的一声,还未说出明口的抱怨话顿时咽回肚中,下意识探出小舌尖
与他摩挲几下,俄尔心头一跳:「咦……不对呀,哥哥他为何这么主动,从来都
是……我求着他亲我,为了这个,我甚至还逼他满口应承呢。」

  这一回她倒是错怪了杨宗志,只因为今天杨宗志得了八千新援,一时信心大
涨,所以快慰之下,见到美貌清纯的可儿从楼边冲出来,想也不想的,就要拉着
她温存。

  史艾可心下念头急转,又想:「怪不得呢,说不得呀……他是出去调戏了其
他小姑娘,回来后心头愧疚,所以才会这般对人家。」

  滑腻的小舌头被杨宗志捉住了,史艾可素来最爱和杨宗志甜吻,成日乐此不
疲,不然也不会在出阴山前,缠着杨宗志答应每天都要狠狠的吻过她才算数,她
心里面虽有些小小的酸涩,奈何根本招架不住哥哥的手段,不过一会,便好像春
夜的小猫一般盈盈的低吟几句,痴痴的吞起了杨宗志的口水。

  身后传来扑哧一声娇笑,一个银铃般的细细嗓音怪异的哼哼两下,史艾可心
头猛跳,面红耳赤的从杨宗志怀抱中跳出来,羞涩的瞥了一眼,继而大喜的叫道:
「咦……费姐姐,你……你怎么来啦?」

  「是呀……我怎么会来了呢,好可惜,打断了大哥轻薄他的小妹子啦。」

  费幼梅笑态可掬的背着小手儿,弯腰凑下来,面前霎时涌过一阵如兰似麝的
香风,史艾可的脸蛋微微一红,倒是不屑的耸起鼻尖,嗤声道:「嘁,谁稀罕那
……」

  说罢轻快的拉起费幼梅柔若无骨的小手儿,扯着她向楼道内飞跑,一面放开
嗓音大叫道:「婷姨……筠儿姐,你们快看,费姐姐来了哩。」

  费幼梅却是被史艾可这般放肆一叫,羞得心跳极快,史艾可与她熟稔,自江
南结识后,互相知己知彼,对各自与杨宗志的关系俱都清楚,因此她上楼见到杨
宗志抱着史艾可热吻,只会来羞臊她。

  但是,早就听说过,大哥身边的女子们啊,大多数都住在这里了,这一趟,
乃是费幼梅初次前来与她们相会,心下的紧张之情难以掩饰,也不知道……她们
是否能接纳得了自己,又都喜欢些什么,她事前倒是就这些问过杨宗志,杨宗志
听罢,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摇头没答。

  这么一来,费幼梅的心中便更加没底了,她如此深爱大哥,自觉作甚么都不
能让大哥感到半点为难,趁着史艾可在前面兴奋大叫之际,费幼梅牵出另一只小
手儿,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容装,临来的时候,她已经精心的打整了好一会,
杨宗志催着她,只说她的美貌世间难寻,再这么打扮,怎好见人,费幼梅听得又
羞又喜,对他啐了好几口,便跟着这么来了。

  从楼道边跨过一个木门,里面人听到史艾可脆生生的叫声,不禁都停下手中
的活计,一齐向门边看过来,十几道目光扫过,各有不同的神色,惊讶,艳羡,
或许还有一丝女子的妒色,不一而足。

  费幼梅倏地停下脚步,面色腾地染上霞光,心跳快疾,赶紧放开了史艾可的
小手,眼前房中的客堂内,或站,或坐着十几个女子,年纪有大有小,样貌也不
相同,可无论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色,她们中有的清纯素雅的好似水仙,
还有的却又妖冶荡人心魄,如同艳桃。

  费幼梅芳心惴惴,脚下步子潺潺,举步维艰,众人俱都愣住,被史艾可身后
小姑娘的美色所摄,这姑娘容貌之秀丽,风情之秀雅,几可直达心脾,大家面色
呆呆的,俱都还停留在方才的表情中,眼神却是震惊一片。

  过了一会,人群中扑哧一声巧笑,商怡婷倒是首先站起来,扭着夸张的臀儿,
左摇右摆的走上前,拉住费幼梅,笑的咂舌道:「哟……好漂亮的小丫头啊,原
来人家说冰月仙子幼梅儿,就是你啦,你的事情志儿和若儿他们回来后,给大家
都说过了,听若儿说,你的美貌一点也不比那艳光四射的婕儿差,甚至还要更纯
更艳,我过去还不相信,今日才算是开了眼呀,嗯……嘻嘻,志儿呀,他真好福
气。」

  费幼梅听得小脸一羞,仿佛山巅的白雪上染了太阳的晕光,心事却是微微放
下来了些,这面前的女子年长些,蜂腰腻臀的极为,而且她在家中穿着薄薄的洁
白苏裙,裙中透出些桃红色的紧致胸衣,胸衣的上端,被豪耸的挤出来两堆雪白
的腻肉,深不见底,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过看她的神色,却是得意的多,艳羡的少,费幼梅更加放下心事,乖巧的
欠身娇笑道:「婷姨,幼梅儿给你见礼啦。」

  「咦……」

  商怡婷弯住媚眼,好笑的道:「你认识我么,我们好像没见过的吧。」

  费幼梅露齿娇笑道:「大哥给我说的呀,他上次来长白山时,偶尔会默默坐
在竹窗边看着雪色发呆,我去问他,他就说他有个姨娘,答应了姨娘的事情不知
道该怎么作,我便好奇了起来,大哥他家里不是没有长辈了么,我便又缠着他问
婷姨是谁,他只说日后我们定然见得了面,又将婷姨你的模样说了一些,我……
我就记下来了。」

  商怡婷妖艳的小脸没来由的一红,颤着柔唇道:「怪……怪不得呢,原来是
这样。」

  她自然听得出志儿说答应自己的事,便是要把自己抱上小床去,肆意抚弄,
可这话志儿怎么能对其他人说呀,让自己哪还好意思见人哩。

  商怡婷心头又酸又喜,只听到杨宗志这般看重她,欢喜的合不拢嘴,筠儿等
人一一涌上前来,围在她们身边,笑吟吟的道:「咱们见过面的。」

  索紫儿更是兴奋的如同史艾可,跳起小身子,挤着天蓝色的秀眸,叫道:
「费姐姐,那次在江南烟波楼上见面,我就知道……你逃不出哥哥的手心哩,后
来你跟着哥哥到了蔡家庄,哥哥骑马走后,你又不辞而别了,我心里猜想,你…
…你怕是追哥哥去了,是不是?」

  费幼梅听得呀的一声娇唤,那一趟她不正是追杨宗志去了么,她以为自己受
了骗,却又恁的不甘心,生平第一次离开爹娘出了远门,也正是那一路,让她与
杨宗志相知相伴,结下了难以扯断的缘分。

  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热情似火,费幼梅更加宁定,神思不属的被她们拉着到火
炉边坐下,杨宗志随后走进来,瞥眼见到眼前一片莺歌燕舞,欢笑满堂,人人喜
色连连,不禁哈哈一笑,凑过去道:「说什么呢。」

  费幼梅抬起头来,对他娇痴的露齿一笑,正要搭话,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哼
声,颜飞花慵懒的靠在火炉边的竹席上,剔着葱翠的手指尖,淡淡的道:「杨公
子你可算是回来啦。」

  杨宗志面色微微一愣,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颜飞花梳着双髻,穿着一身藏
青色的淡妆,说话时眼睛盯着她自己的手指头,看也不看这边一下,融融的火光
照在她洁白的小脸,泛起生动的媚光,杨宗志嘿嘿一笑,坐过去道:「颜姑娘切
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颜飞花脆声截断他的话,怒气冲冲的坐起柔软的身躯,咬牙道:「是啊,杨
公子与佳人相会,那自然是头等大事,你手下的义军,还有我那三千下属,当然
没这重要的啦,杨公子今晚天黑之前回来了,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然的话,
朱大哥和白老大他们,就要坐在酒楼里等上一宿啦。」

  费幼梅一听这话,虽然还弄不明白颜飞花的身份,却急忙摆着小手儿,娇怯
道:「不是呢,大哥不是和我相会去啦。」

  颜飞花转过笑颜,眨着大眼睛道:「费姑娘,我不是怪你,你别在意,只是
大敌当前,杨公子这般作为,总是……总是让我有些失望。」

  杨宗志苦笑道:「颜姑娘,你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再来骂我不迟,不错……
我是跟着幼梅儿出城去了,幼梅儿这次来,给咱们带来了八千强兵,我领着那八
千子弟去了趟大营,收拾安顿下来,就到了这个时辰。」

  颜飞花咦的一声,娇媚的脸蛋微微窒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这么
大的怒气,只见到杨宗志丢下他们一干人等,独自走了,她气得清泪盈盈,话里
面虽然说是给朱晃,忽日列和白老大等人打抱不平,实则她深深知道,理由决不
会如此简单,现下听到杨宗志的解释,方才明白自己错怪了他,可是……可是让
她在众人面前低头,她却又恁的作不出来。

  颜飞花讷讷的樱唇张启,李十二娘却是尖叫着接过了话题,挑着眉尖娇声道:
「什么,八千大军,那咱们……不是有一万多人了呀。」

  「是啊。」

  杨宗志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头,对颜飞花道:「颜姑娘,你说朱大哥他们还等
在酒楼里,是吧,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再商议一番,刚才回来的时候,我
又想出了几个主意,正要和大家伙合计合计。」

  「你……我……」

  颜飞花犹豫的痴痴看着他,见到他一脸快慰,却对自己的薄怒半点没有放在
心上一般,颜飞花的小心思一酸,不禁暗想:「他……他这就放过不提啦?哼,
他是根本就看不起人家,所以就连发怒也不屑于去做呢,还是……还是他真的大
度至斯?」

  这个想法刚刚跳出心头,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便飞快的拉起了颜飞花,也
不管她答应不答应,扯着她跟着杨宗志一道出门下楼去了。

  大家来到聚义楼的三楼上,见到朱晃等人果然坐在靠窗的木栏边,小声窃窃
的商议着什么,一边说话,一边用筷子在桌面上划着,人人愁眉不展,史艾可忍
不住,跳过去便将八千援军的事情宣了出来,朱晃等人听得大惊,继而狂喜,吆
喝着上酒上菜,喜庆一番。

  杨宗志落下座,转头见这酒楼上人迹稀少,远远的坐下了几桌人,便问道:
「朱大哥,你们方才商议的怎么样了?」

  朱晃道:「杨兄弟,你说偷袭蛮子先骑,我们一直在说这件事,中午的时候,
我和忽日列便选派了几个机灵些的属下,前去打探蛮子的行踪,只要他们一出阴
山,我们就能提前得知消息,选好地方伏击一趟。」

  杨宗志嗯的一声,点头道:「早上我说到优劣势的时候,只说到我们出兵灵
活,进退有度,还没讲到我们最大的优势,其实是在出其不意,大家想一想,我
们这支义军成立时日尚短,更无番号和战绩,天下间有几个人听说过,更不要提
蛮子了,眼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他们只会派人提防北郡各城的营房守军,我
们冷不丁的杀出来,定然能他们琢磨不透。」

  席间上了一些酒菜,大家举杯相邀,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那英气的李十二
娘凑到身边,束手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酒,乖巧的立在自己身后,肩头冒出的剑穗
随风飘舞,杨宗志举手笑道:「李姑娘也坐过来吧。」

  李十二娘小脸红彤彤的,闻言诶的一声,颤抖着娇躯坐在他的下手边,杨宗
志笑着喝了一口气,叹气道:「不过这主意只能用一次,伏击蛮子先锋之后,这
法子便再不灵光了,因此这一回,我们定要想办法重创他们,能杀多少,就杀多
少,最好一个不留,否则逃回去,便是给日后留下的死敌。」……

  夜里商议定计一番,杨宗志送走了朱晃和忽日列等人,独自站在酒楼的栏杆
边,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楼外清雪飘舞的夜色,从酒楼边看出去,可看见万家红
灯高挂,整个幽州城,整个北郡,或者整个南朝天下,皆沉浸在年关喜庆中。

  这一年是仁宗登基之后的第二年末,原本宁定了几十载的天下,看起来又将
风云变幻,阴晴莫测了。南方此时鏖战如火如荼,三皇子举兵攻打洛都,听说已
经打到了狄野县的郊外,进展很快了。

  南方各省各府俱都落入了三皇子,鲜于无忌的势力,北郡却是一片沉默萧条,
十三城的知事们惶惶不可终日,一面听闻蛮子铁骑将至,一面又对南方大战拿不
定主意,不知该投靠哪一方,洛都岌岌可危,守兵已经退到丁山镇一线,严密布
防,看来狄野县被鲜于无忌拿下,也是瞬息间的事情。

  昨日听人说,岱州城那位老知事,以年老多病为由,径自告老还乡去了,想
想数日前,杨宗志曾经被商怡婷拉着去看女儿庙会,期间还与那位发髻斑白,走
起路来,尚需随人搀扶的老知事说过几句话,那位大人许是听说了蛮子屯兵的消
息,自思无力抵抗,害怕将一把老骨头丢在北郡,半夜里带上家眷和财宝,坐进
马车径直去了岭南,只留下一封书信给师爷,言辞中说到,北郡天气太冷,他体
弱多病,无法久耽,城中的事物俱都交到参将和师爷手中。

  消息传开后,整个岱州城内炸开了锅,一城父母官都逃掉了,宁愿弃官不作,
也要保命要紧,子民们岂不更是惊恐惶遽,奔走相告间,又逃掉了无数人,有些
门路的,皆往南方避难,就连那师爷也抽身逃掉了,现下岱州城落在参将的手中。

  逃去南方虽也受战乱牵连,可毕竟是皇室宗族之间的争斗,一般的子民只要
小心翼翼,不被牵涉进去,想来保命……还是能做得到的,总好过落入蛮子的铁
骑下,变得生死两难,近百年来,蛮子与前朝和南朝多番大战,北郡子民深受其
苦,血流成河的场面都还记忆犹新。

  静静的站了不知多久,身后暖融融的罩上来一个长氅,搭在了肩头上,杨宗
志回过神来,放下酒杯回头一看,见到李十二娘正踮着脚尖,温柔默默的给自己
披上皮袄,双翦涟涟,秀色浑不是过去的英气。

  杨宗志楞了一楞,咧嘴笑了笑,正要说话,李十二娘窃声幽幽的道:「杨公
子,你要保重身子,夜露风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北郡的子民可要受
苦了。」

  杨宗志点头道:「多谢了。」

  李十二娘踌躇道:「杨公子,你刚才说,咱们弃掉幽州城的大本营,径直去
阴山下伏击蛮子,这主意……这主意是不是冒险了些呢?」

  顿了一顿,她赶紧又道:「十二娘不是怀疑你,你过去战功赫赫,自有你的
想法,不过……不过人家就是觉得……」

  杨宗志呵呵笑道:「李姑娘,我听婷姨说,你家的祖辈曾是军门的偏将,拜
过兵部从侍郎。」

  李十二娘垂头抿了抿红润的小嘴,继而抬起头,秀眸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定定的点头道:「是呢,杨公子不瞒你说,我的爷爷原是神宗先皇身边的侍卫官,
神宗先皇过世的早,继位的翰宗先皇将宫中侍卫全都换过了,我爷爷便被派往军
中,谋了个偏将的职位,他老人家一生跟着傅多坡大将军南征北战,也曾立下过
无数战功,翰宗先皇离世之前,御笔钦封他为兵部从侍郎,可惜……这侍郎之位
没作几天,朝中爆发二王争霸,他老人家就这么下了台。」

  杨宗志肃然道:「原来你爷爷曾是傅老将军的偏将官,那我好生失敬了。」

  李十二娘撇了撇小嘴,娇笑道:「你失敬什么,我爷爷官作的再大,也……
也没有你过去的大,他下台之时,年纪苍迈,就带着我们一家去了洛都郊野的临
颍县定居,我爹爹碌碌一生,只作了个农户,我少小时候,在家中翻看爷爷留下
的手书,上面记载了他和傅大将军出征北郡,和蛮子大战时的情形,越看越觉得
精彩莫名,不知怎的……不知怎的,我就恋上了戎军之事,无论如何也抛舍不了。」

  李十二娘过去对杨宗志敬畏居多,亲近太少,好像现下这般两人静静的说着
话,却是从未有过,她将自己这番往事说出来,不觉轻轻的吁了一口香气,忽然
觉得与他之间亲昵了许多,再也不像过去那般踌躇的不敢靠近。

  只要她一绽放风情,便安定的走上前来,捻起他放在栏杆上的酒杯,柔柔的
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站在他的身侧,吹着酒楼边的北风,北风荡起她的秀发衣
裙,姿彩飘飘欲仙。

  杨宗志接过酒杯,笑着叹息道:「傅大将军我曾经见过一面,传闻中他已经
死在突厥国,上一趟,我带兵打到凤凰城,曾经在城中被他所救,哎,可惜……
他却是滞留在呼伦山上,再也没能下来,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

  仰头将烈酒一饮而下,李十二娘转过头,侧目娇笑道:「真的呀……」

  眼神中透出孺沐崇敬之色,又道:「杨公子,十二娘从懂事起,一直在后悔
自己无法作个男子,带领大军和北方四国拼杀,我学了一些爷爷留下的拳法,又
跟着公孙先生习练剑术,只身来到洛都城里,拜到姑姑的门下,我那时候想的简
单,只想到欲结实军中人,便要去人多嘴杂的地方才行,我在妙玉坊中表演剑舞,
就是期望引得好武之人的关注,上一回洛都三绝花魁之夜,我听说你来了,在后
台急的不得了,出场之后,我拼命忍住羞怯,与你搭上腔,求你前来和我说说话,
你……你却是从未来过一次的。」

  杨宗志嘿嘿尴尬的笑道:「对不住,我那时候一心追查爹娘的死因,风花雪
月的事情,便想得少了。」

  李十二娘死命摇着小脑袋,柔声轻叹道:「这怎么怪得了你呢,你们大男子
都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议论战局,可笑的紧,但是我憋得太苦了,前一次你落了
难,我下定决心跟着你和姑姑来到北郡,便是觉得你是人中龙凤,十二娘的黄粱
梦,或许只能靠你实现了,就算从不了军,哪怕远远的看着你意气风发,指挥若
定,我便心满意足了哩。」

  李十二娘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正对着杨宗志,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甜笑道:
「你真的让我从了军,虽然……虽然是颜姐姐她们逼迫你这么干的,但是十二娘
还是要感谢你,杨公子,十二娘给你敬酒,祝你旗开得胜,永世不败。」

  她一边说话,一边端起酒壶,给杨宗志手中的酒杯满满的斟了一捧,杨宗志
抬头喝下去,放下酒杯,哈哈笑道:「永世不败何其不易,天下间谁又能真正做
得到,历史名将,如那秦将白起,赵将李牧之流,也不敢夸下这等海口,不过…
…承李姑娘你吉言,我就算性命不要,也要保住这北郡的太平日子。」

  说罢将酒杯掷在地下,怦怦有声。

  两人背后几个嗓音哈哈大笑着鼓掌道:「说得好!」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回头看过去,见到酒楼的楼道边正好走上来七八个人,有
男有女,穿着打扮各色不一,杨宗志看了几眼,忽然面色大喜的迎过去道:「铁
拐大哥,汉二哥,咱们又见面了。」

            正文第513章挂番之二

  杨宗志和淮南八仙重新找了个酒桌坐下时,天色已经快到子时,酒楼四壁点
上了红烛,酒客们都已回家去歇下了,诺大的酒楼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一张桌子。

  李十二娘在一旁乖巧的给他们满上了酒水,转头一看,窗外下起鹅毛大雪,
比起前几天大了不少,天空中尚有明月在云朵中若隐若现,月光时而斜斜的照在
窗边,晶莹剔透。

  李十二娘心头一柔,甜笑着陪坐在杨宗志身旁,耳听他豪迈的端起酒杯,慨
叹道:「各位哥哥请!」

  当先便饮了下去,李十二娘细细的柳眉一蹙,暗想:「他怎么又一口喝下了?」

  今夜以来,杨宗志和颜飞花等人商议定计时起,后来送走众人,又站在酒楼
边饮酒,一直到此刻,李十二娘粗粗算过,他至少也喝了二十多杯酒,或许还不
止这么多,北郡的酒水以烈气著称,不像洛都城内的酒水那般性温,喝多了……
定然是极为伤身子的。

  李十二娘心思一拧,忽然伸出手去,将杨宗志手中的酒杯飞快的夺了过来,
捏在手心里,再也不还给他了,杨宗志微微一愣,那铁拐大哥哈哈大笑道:「小
兄弟,你怎过得这般命苦,就连喝口酒也有内人管着,恁的不自在。」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听得顿时脸红,杨宗志还未说话,李十二娘倏地接过话来,
挑眉娇嗔道:「老爷子你说话可好没来由,我……我才不是他的什么内人,我拦
住他,只是因为他今夜喝的太多啦,他有一身重责,万不可如此放纵才是。」

  文士吕三哥捏着黑须,抿嘴法笑道:「小兄弟,这小雌虎一般的美人儿,可
与从前你身边的那些姑娘大不一样啊,他叫我大哥老爷子,我们岂不是长了你一
辈不成?」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杨宗志苦着眉头转过去,见到李十二娘说话时,两只小
手儿叉在细腰上,偏偏那细腰上捆缚了一段豹皮围鏊,显得那小腰娇柔,儿却是
刚健的顶起来,吕三哥说她是只小雌虎,这话倒是贴切的紧。

  杨宗志失笑道:「三哥你说笑了,这位李姑娘只是我的……我的……」

  他一连说了几个我的,兀自说不出个身份来,说是属下吧,似乎看起来不太
像,又说是红颜知己吧,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到不了那个地步。

  李十二娘在一旁红着小脸,怯怯的接话道:「我是他手下一个最最普通的兵
卒,其余的……便什么也不是啦。」众人又齐声大笑一番,笑声落下,何八姑将
手掌的莲花座放在桌面,取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给杨宗志端过来,娇笑道:「是了,
我们在中原都一路云游,碰到那些逃难到中原的北郡人都说,小兄弟你前几日在
幽州城聚起了一伙什么义军,拉起大旗要抗击蛮子,这不是前些天左右无事,我
们便真的过来找你,看看你过的究竟怎么样。」

  铁拐大哥点头道:「小兄弟,你在洛都城里遭人诬陷,带了家眷逃出城去,
这些事情我们都看在眼中,咱们分别之后,我兄弟八人就在江湖上浪荡,一路上
到处宣讲你的事情,那狗皇上说你是反贼,呸……他自己又能是个什么好货色,
杀生母,残害无辜弱婴,又用手段逼死你养父养母,你是当年敬王爷的子嗣,按
理说,这当今天下,只有你和三殿下才有德望继承大宝,三殿下逃到东南去兴兵
造反,你救了那狗皇帝一命,却被他反口诬陷,这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不平
事,我们八仙看不惯了,逢人就说你是好儿男,看见哪里人多了,咱们就开坛大
讲你的事情,哪怕我们分身乏术,只能对几百个,几千个人说,不过只要多一个
人知道内情,总是好的。」

  杨宗志听得胸中翻动,蹙起眉头唤道:「铁拐大哥……」

  声音发颤,微微滞涩,他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父王被惠宗所杀,
养父养母被仁宗所害,而自己又被人诬为反贼,这些事情藏在心底里,表面上淡
然自若,实则每每回想还是忍不住怅然落泪,只是不叫人看到罢了。他却没料到
今日听到这番话,当引为平生知己,杨宗志端起何八姑的酒杯,向铁拐大汉敬酒
道:「小弟多谢了。」

  李十二娘听得心头一柔,这个过去在她心目中,如同天神一般凛然不可进犯
的男子,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只能让她痴痴仰望着的少年,原来也有这般伤心事,
她的嘴角撇住,仿佛想要动容的抽泣,却又死命忍住,便将手中的酒杯悄悄的还
到了他的面前。

  吕三哥叹道:「倘若事我碰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沉沦自苦,也当愤世嫉俗,
却作不到小兄弟你这样的胸襟气度,你在北郡逃命之时,听说蛮子要率兵打过阴
山,便站起来振臂一呼,小兄弟,我吕洞宾一生从不服人,只有这一回,我对你
是心服口服的了。」

  杨宗志哈哈摇头笑道:「吕三哥你自谦了,你们都是义气汉子,想过去罗天
教的西门教主对铁拐大哥的发妻有恩,你们便连性命都不顾,只身赶去蜀地救难,
我十岁以来,受到养父的谆谆教诲,让我报效朝廷,朝廷啊……我现在是报效不
了了,可是北郡的子民即将受苦受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汉钟离猛的一拍桌子,竖起手指道:「小兄弟,三弟他佩服你,我却是对你
好生尊崇,你若年纪再大一点,让我叫你一声哥哥,也是当的。」

  他的内力通玄,这般伸手拍在桌面上,激得酒水怦怦乱扫,说话时掷地有声,
在楼顶上来回震荡。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举杯就饮,杨宗志低头看着面前的两个酒杯,回头瞥了
李十二娘一眼,见到她眼眸清澈,目光旖旎的罩定自己的侧面,俱是一派柔如秋
水的秀媚之色,杨宗志心头一跳,赶紧低头喝酒,两杯水酒又下了肚。

  铁拐大哥放下酒杯,微笑道:「小兄弟,我刚才见你喝酒如同喝水,酒到杯
干,可是碰到什么为难事了么,要是有的话,还是像过去那样,你尽管开口说出
来,我们八个尽力帮你作到。」

  杨宗志犹豫的蹙了蹙眉头,蓝七弟在一旁笑嘻嘻的道:「怎么,你信不过我
们?」

  杨宗志诶的一声,摇头道:「漫说各位过去在洛都城救过我的命,只说我与
众位哥哥相交义气,小弟我便不敢有半点疑窦,只不过……嗯,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头喝下,颓然道:「罢了,刚才入
夜之前,我和义军的众位首领定下计策,明日便要赶赴阴山下的火龙村,设伏奇
袭蛮子的两路先锋,这主意已定,却是碰到一个难处,久久在心头徘徊不去。」

  汉钟离哦的一声,狐疑道:「什么难处?」

  杨宗志叹气道:「蛮子出兵在即,或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我派人去阴山外
打探了一下,回来说蛮子四国齐集,整顿待发,我们兵力不足,不可正面攥其锋
芒,只能暗射伏击,选了火龙村,也是因为它是蛮子出阴山的第一个必经之地,
尽量将战火迟些引来北郡,可是……这就有些为难了,火龙村有农户七八百人,
想来逃难走掉的,至多一半,还有一多半留下来守护家园,我们借他们的农田良
亩,到时候战火一起,这些农户,只恐凶多吉少,难以留下性命。」

  蓝七弟笑道:「这有何难呢,这里派人事先去知会一声就是,想来那些农户
再是抛舍不了家园,难道还贵得过自己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成?」

  吕洞宾摇头道:「使不得,小兄弟也说了是暗射伏兵,如果大张旗鼓的去宣
讲开,难免会有一家两户的将消息走露出去,只要蛮子识破这伏击之策,小兄弟
他们义军便危难叵测了。」

  李十二娘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皱起如画的柳眉,替杨宗志思忖,方
才定计的时候,杨宗志对这件事提也没提,她还兀自不觉得,这会子,才算是明
白,怪不得他会独自站在酒楼边喝酒,凝神细思了。

  蓝七弟叹息道:「说也不成,不说也不成,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只能牺
牲这些农户的性命了,毕竟只要设伏成功,或许能围歼掉蛮子上千人,上万人,
比起三四百户,还是划算的。」

  李十二娘听得小脸一白,恍惚明白过来了,杨宗志方才为何只字不提,或许
心里面也是这般转着念头,所谓大丈夫建功立业,当要不拘小节,她惶遽的转头
看过去,见到桌上众人俱都摇头低叹,一时都没有好主意,杨宗志忽而咬牙道:
「没法子了,只能这样,等到明早,我还没想出好主意的话,便会命人去火龙村
将村户都赶走,拼着消息走漏的风险,只说朝廷征地,叫他们都迁到幽州城住下
一段时日。」

  李十二娘轻轻吁了一口香气,小脸上暗自涌起羞红,啐自己道:「十二娘啊
十二娘,你……你怎么能那般疑他呢,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难道还没有你
这小丫头知道的多不成?」

  吕洞宾摇头道:「这主意还是不妥,你虽然打着朝廷征地的幌子,这举动落
在有心人眼里,总是会露出破绽,这火龙村我和二哥也曾去过一次,在咱们南朝
往北的边境上,唔……我倒是想出个法子,小兄弟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杨宗志喜道:「三哥快说。」

  吕洞宾微笑道:「小兄弟你可知道火龙村的来由,这村子坐落在阴山泸水的
尽头,原名叫泸水村,百余年前,村子里遭了瘟疫,死了无数的村民,村中的农
户们请了大夫过来医治,大夫们也束手无策,又找了巫师跳神,最后甚至就连那
些大夫和巫师们也死了好几个,村中人叫地不灵,只能祈天,他们供奉了王母娘
娘的坐像,日日跪拜磕头祈福,烧了纸品香钱无数。」

  众人听见吕洞宾娓娓道来,俱都起了兴致,凑过来仔细的听,吕洞宾道:
「后来有一天,天干物燥,守护王母娘娘坐像的人打起了瞌睡,睡到半夜里,刮
起了一阵怪风,将王母娘娘的坐像给吹倒了。」

  李十二娘呀的一声,惊道:「那后来呢?」

  吕洞宾笑道:「后来这坐像倒下,将香炉撞翻在地,引燃了地上的供奉纸钱,
顺着风势越烧越大,那守护之人被火烤醒了,跑回村中取出锣鼓大鸣,村中人半
夜起来一看,那火势一起,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铺天盖地的烧了过来,村
民们跑到井边担水救火,却是为时太晚,丝毫无济于事,一把大火,将村中的家
家户户烧的片瓦不存,到了第二天早晨,村中人倒是逃过了大火,可房屋倒塌,
人人欲哭无泪。」

  吕洞宾人如文士,彬彬有礼,说起这往事来如讲演义,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不觉沉沦其间,杨宗志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沉吟道:「原来火龙村是这般来历,
便是因为这场大火么?」

  吕洞宾摇头笑道:「那还不尽然,村民们花了几日功夫收拾整理,从废墟中
取出尚未烧掉的余粮和财物,却惊讶的发现,他们村子里的瘟疫之症,居然不治
而愈了,他们个个感恩戴德,就以为是天界王母娘娘座下显灵,派火神引火,风
神催风,来解救他们,因此他们家园也不收拾了,而是重新修葺了王母娘娘的坐
像,盖了一座王母庙,立在村头上。」

  吕洞宾转头对杨宗志道:「小兄弟,这火龙村的村民历来笃信王母,咱们便
可以利用这个嫌隙,作作文章,嗯,你知道我们八兄弟号作淮南八仙,这是江湖
中人的抬爱,可不是我们固步自封仙侠之流,不过我们既然有这名号,岂不正好
装神弄鬼,反正我蓝七弟作这些古怪事最最擅长拿手,八妹巧手天工,我们只要
想办法故弄玄虚,对那些村民说我们八仙,乃王母座下小神,受王母所命,言道
山庙年久失修,让村民去燕山下采集山石,重新修缮王母庙,以示敬意,而且全
村男女老少人人都需出力,只要他们离开十几二十天,小兄弟你便趁这个机会伏
击蛮子兵。」

  蓝七弟听得吐了吐舌头,嘿嘿羞赫道:「三哥你又笑话我。」

  转而又挺起胸膛道:「这主意倒不为难,以咱们八兄弟,唔……还有八妹,
咱们的本事,糊弄一些村民们还不是简单的紧。」

  杨宗志大喜的站起来,拜礼道:「三哥好计策,小弟多谢啦。」

  铁拐大哥哈哈大笑着站起来道:「些许小事,你谢我们作甚,事不宜迟,既
然你们明日就要动身,那咱们便趁今夜赶路,早些赶到火龙村布置筹谋,小兄弟,
喝下这杯酒,咱们就走啦,来日方长,再见不知何时何地,你可要多多保重。」

  杨宗志端起酒杯来,与他们碰杯饮下,八仙等人放下酒杯,哈哈大笑着下楼
而去,杨宗志和李十二娘走到酒楼边驻足观望,见到他们骑上骏马,径直向北奔
去,不过一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风雪下。

  杨宗志心头好生激荡,见到自己只一句话,这些义气汉子们不顾舟车劳顿,
远赴数百里之外去替他做事,却哪里会想到……这一趟过后,火龙村的村民们赶
回家发现四壁一片战火狼籍,只以为王母娘娘再度显灵,又救下他们数百口性命,
便当真重新修缮了王母庙,而且……更将八仙一个个塑了坐像,分成两排列在庙
中,如此传承下来,八仙美名千年颂扬,这些事情只是后话,便暂且不提。……

  「啊呜……」

  费幼梅仰天打了个娇媚的哈欠,登时觉得又困又累,这一日她马不停蹄的从
关外赶过来,本就辛苦的紧,方才到了这小楼中,众位小姑娘热情似火,对她分
外的亲昵,拉着她说起了与杨宗志结识相交的往事。

  费幼梅抹不开小脸,便耐着性子从那凶神恶煞的莫难讲起,将自己和大哥忽
隐忽现的姻缘,江南襄州城偶遇被救,再到天安县再度相遇,联袂去北斗旗比武
作旗主,这番往事娓娓道出,一群小丫头们个个听得如痴如醉,忙不迭的发声来
问她,问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女儿家问题。

  无外乎是:「费姐姐,你和哥哥在去北斗旗的路上遇见电闪雷鸣,躲在祀庙
中避雨,你说你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那他……那他难道没有趁机菲薄你么,哥
哥他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呀。」

  「就是啊,别说费姐姐她长的这般如花似玉,就看她这身段……啧啧,前凸
后翘的好生喷火的哩,师哥放过她?恁的没道理呢。」

  「哼哼……你们懂什么呀,哥哥他这招叫做,嗯……欲擒故纵,专门候着费
姐姐自己来投怀送抱的呢,那臭哥哥又坏又可恶,就算要亲人家,也是等着人家
自己送上门的。」

  「不……不是呢,志哥哥他……他对我便从未用过这一招,啊……我不是这
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费幼梅看着这群小丫头笑嘻嘻的吵成了一团,人人面色和睦,亲近无比,她
不由微微吁了一口香气,抿着小嘴甜笑起来,「欲擒故纵……」

  娘亲倒是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在北斗旗的厢房里,娘亲也曾经提醒说这小子
好一个欲擒故纵的手段,但是……大哥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如此一念,费幼梅不禁芳心窃喜,甜蜜难禁,大哥若是真的使了一个欲擒故
纵的手段,她不但没有任何的怨怼,反而还高兴地小脑袋发晕,只要知道大哥他
那么早便对自己有了心思,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自己……自己也会自投罗网的,
没有半点不甘,只有死心塌地。

  说话说得油灯冥冥,时日渐晚,家中人劳累疲乏,一个个撑着懒腰入房睡下
了,费幼梅尚且还陷入一片构织的遐思当中,眯着秀眸微微露笑,将熄的灯火照
在她美艳出尘的侧面上,泛起淡淡晕光。

  灯光嗤的一声,又小了一些,费幼梅才倏地回了神,转头一看,不知何时,
热闹喧腾的客堂中幽静一片,火炉在堂中燃的小小的,对面的躺椅上还有两个女
子斜倚着靠在一起打盹,其中一个似乎是睡熟了,另一个却是眯着媚眼,摆出个
怪异无比的姿势。

  费幼梅打着哈欠,站起来道:「婷姨……」

  「嘘……」

  商怡婷朝她打了个眼色,回头瞥着靠在自己肩头上的小脑袋,柔声道:「倩
儿她睡着了,这傻丫头呀,为了志儿费心竭力,可苦了她哩,志儿那坏家伙还不
要她,哎……我都有些看不下了,真想找个什么法子撮合他们才对。」

  费幼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小脑袋,迷迷糊糊的欠身凑过去,伸手便要扶起酥
软的倩儿,只是她的小手儿刚刚一碰到倩儿的胳膊,倩儿便一跳而起,揉着惺忪
的睡眼,嘟囔道:「志哥哥回来了么,嗯,怎么这么晚。」

  「志儿他还没回来呢,他和颜姑娘,十二娘等人议事去了,倩儿你也知道,
颜姑娘性子傲,不愿意和咱们住在一起,她一直是……住在外面的,现下这么夜
了,下起大雪,志儿说不定还要送她回去,倩儿乖,你先进去睡吧。」

  听说杨宗志还未回转,倩儿倒是渐渐清醒了过来,死命的摇了摇小脑袋,离
开商怡婷丰腴的肩头,娇笑道:「我……我还不困,我再等等他。」

  商怡婷心疼的蹙起弯眉,这小丫头身子本来就不好,为了志儿更是百般操劳,
起得最早,睡得最迟,这段日子以来,她淡淡的瓜子小脸又清减了不少,志儿他
一心为百姓谋福祉,而商怡婷她一心,只为了杨宗志快乐无拘无束,见到倩儿容
颜憔悴,便将罪过推到了自己的头上,只觉得是自己照顾不周。

  倩儿拉着费幼梅一道坐在躺椅上,隔着商怡婷怒突的豪耸身躯说话,两人说
话时,见到商怡婷在躺椅上盘着腿,细小的足尖尽力的蜷进腿下,这般姿势使得
她肥硕的臀儿朝后高高翘起,水蛇腰收住,从后面看上去,只以为是个坐着的葫
芦。

  倩儿咯咯娇笑道:「婷姨在作甚么呀,这是……这是打坐么?」

  她过去倒是见过杨宗志打坐几次,可那姿势与商怡婷这般风情万种的模样浑
然不同。

  费幼梅摇头轻笑道:「不像哩,我自幼跟着爹爹习练冰玉功,冰玉功全靠内
力支撑,因此练过一些时候的内劲,婷姨这样子,可不太对路。」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红,暗自吸气将豪耸的娇躯放缓下来,每日临睡前,她都
会这般宁息静坐好一会,这姿势……是她幼年在教坊司中学来的「坠玉盘」顾名
思义便是女儿家练习收腹提臀,使得下面更加紧致,收放自如的法子。

  她自觉年纪大过杨宗志九岁,害怕容颜易于衰老,吸引不了那坏志儿的注意
力,平日的时候对一身雪白的保养甚为周到,便连那下面幽幽的勾人处也不放过,
定要练得好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那般紧凑,才能稍稍放心。

  这也难怪了她,商怡婷前些日和杨宗志之后,每次都会抢着将杨宗志喷出的
滚烫热液喝进嘴里,咽下肚中,倒不是她有此特殊的嗜好,只是害怕意外的怀上
了杨宗志的骨肉,虽然她做梦都想要怀上杨宗志的骨肉,可是现下情形逼得她不
得不这么作,一旦她不慎大了肚子,无法掩饰行藏的话,或许只能黯然溜走,也
不愿给杨宗志惹下烦恼。

  如今她痴恋着杨宗志,自是不愿意离开他一步,两个小丫头靠坐在她背后的
躺椅上打趣,她却是羞得无地自容,就算一时要找个牵强些的说辞,也是找不到,
正在这时,楼道边传来脚步声,咚咚咚的响在耳边。

  倩儿和费幼梅听得眼神发亮,登时放过了窘迫的商怡婷,一齐欢喜的跳起来,
迎了过去。她们跑过去一看,正是杨宗志和那英气秀雅的李十二娘前后脚走了上
来。

  倩儿娇笑道:「志哥哥……」

  杨宗志嗯的一声,褪掉肩后的狐皮围鏊,费幼梅在一旁伸手接过,他奇怪的
问道:「怎么还不睡,快到子时了。」

  倩儿乖巧的拉着杨宗志走到火炉边烤火,素手将火炉的火心调的更旺,照在
大家的面庞上,熠熠生辉。费幼梅蹙着细眉道:「大哥,幼梅儿有一件事情,一
直忘了跟你说,我害怕明早又想不起来,所以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杨宗志点了点头,搓着冻手道:「什么事呀?」

  费幼梅嘤的一声,转眉道:「大哥啊,我这次出门之前,二叔……二叔他来
看过我一次,他跟我说,让你在这里等着,他已经快要想好索取记忆的法子啦,
不日便会过来寻你。」

  杨宗志笑道:「哦,原来是这件事啊,你二叔要来索取我的记忆,我却巴不
得他快点赶来。」

  商怡婷听得小脸一惊,惶声道:「什么……什么记忆啊,志儿,你欠了人家
什么东西,咱们拿东西去顶不就好了。」

  杨宗志哈哈大笑,拉着娇柔的倩儿坐在自己的身边,转头道:「婷姨你难道
忘记了,我十岁之前的记忆,早已经丢失了,上一回在长白山,求幼梅儿的二叔
给小婵医治宿疾,与他打了个赌,说他若能治好小婵,我便将十岁之前的记忆都
献给他,这首先,小婵半点不见起色,我等着二叔过来,便是想让他重新好好瞧
瞧,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这第二嘛,就算到时候他果真医好了小婵,让我
索取记忆,可我浑然没有,他又怎么能拿得走,嘿嘿,倒要劳累二叔白跑一趟了。」

  商怡婷不依的白了他一眼,腻声娇嗔道:「是啊,就你最最聪明啦,算计幼
梅儿的二叔,立于不败之地,哼,害的别人为你担惊受怕,你便开心得意的啦。」

  她媚声媚气的说到这里,忽然脸色变得严厉端庄,支起丰腴无限的娇躯,咬
牙道:「志儿,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据实以答。」

  面前的婷姨可极为少见的,她的小脸属于妖孽般的祸国殃民,媚眼弯弯,瑶
鼻高挺,却白的腻人,往日里,她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既是面面俱到,又是风
情撩人,大家看的久了,兀自还忍不住心怀翻涌,被她那媚荡的娇态弄得羞窘的
紧,这会子,商怡婷难得的转了颜色,摆起了长辈的架子。

  倩儿紧紧的依靠在杨宗志的怀抱中,小脚丫在凳子下一荡一荡的欢快,见到
这素来和颜悦色的婷姨动了怒气,不禁小脸一呆,抢着问道:「婷姨,你要问志
哥哥什么呀?」

  商怡婷绷着俏脸道:「倩儿你先别忙护着你志哥哥,我今早听婉儿她说,这
坏东西要将咱们都送到滇南去避祸,志儿,你说说,有没有这回事?」

  杨宗志微微一愣,他方才回来之前,心中便在这般打算,眼下虽有八千弟子
来投,但是比起蛮子动辄十多万的兵马,依然相形见绌,昨夜他和秦玉婉说起回
滇南的事情,那丫头便摇头死活不肯答应,说到最后无奈了,她便紧闭着眼睛装
睡,杨宗志拿她没有半点法子,便想着今夜再来劝说其他人,或者找到筠儿,淼
儿,看看能否说通其中几个。

  此刻商怡婷首先来问,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有的。」

  身边几个惊讶的娇呼出来,倩儿和费幼梅一齐转头看着他,讷讷发不出话来,
商怡婷探出洁白的小手儿,玉指酥红尖尖,一下下点到他的脑门上,委屈无比的
哑着嗓音道:「枉我……枉我这么心疼你,你却是狠心至斯,你自己说说,让我
们独自去逃命,你留下来面对生死和十多万野蛮大军,叫我们怎么好受,你……
你自己说,人家走得了么,万一……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人家就算逃到了
天涯海角,也……也活不多一刻的呀,你这狠心的小坏蛋。」

  商怡婷说到这里,却是嘤嘤的抽噎了起来,声音小小压抑住,显然是害怕惊
动了内间睡着的一群小丫头,费幼梅咬着玉唇,看着婷姨怒生生的大骂杨宗志,
她便有些心疼,可是转头又抱着杨宗志的胳膊,摇头道:「大哥呀,这一回,幼
梅儿也不帮着你了,幼梅儿好不容易才得与你相会,你……你不许赶人家走,你
过去答应过我的,这一辈子都不许赶我走,你还记得武当山的悬崖边么,就算你
一片好心,全都为了幼梅儿考虑,可是……可是你这么作,幼梅儿还是要恨你一
辈子。」

  倩儿听的扑到杨宗志怀中,小声抽泣起来,杨宗志左右看看,为难的皱着眉
头,心想:「这可怎生是好?」

  这些女子都是他心头挚爱,若非万不得已,自然不愿意离开寸步,但是形势
逼人,蛮子大军堂皇而至,他带着一万多义军抵抗,浑然没有半分把握,一旦蛮
子打到了幽州城下,这些姑娘,岂不个个都要与他一道面对生死。

  转念又想:「不说幼梅儿和倩儿,便是那最最心疼自己,从不拂逆我一丁点
的婷姨,也为这事动了怒,若不用上强蛮手段,想这般轻而易举的说服她们,不
吝于难于登天。」

  杨宗志长叹一声,伸手拦住几个女第* 一* 文* 学* 首* 发子,颓然道:
「好了,不走便不走罢,是我一时糊涂,考虑不周,明日我还要早起,夜了,我
先去睡下了。」

  说罢从火炉边站起身来,径自走到个空房中,关门睡下了。

  商怡婷,杨倩儿和费幼梅三个人止住娇声抽噎,一道转头看过去,见到杨宗
志的背影说不出的无奈萧索,不禁目中一柔,倩儿更是心头猛跳,目瞪口呆:
「志哥哥……他怎能就这样走啦,倩儿……倩儿还等着他,陪他……陪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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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希月 2014-8-24 06:46

            正文第514章挂番之三

  阴山山脉长约一千里,横贯东西,自北郡的邸州起,直至突厥国的莴恰河边,
山势绵延陡峭,在望月城以北一百二十余里的地方,也就是阴山的乌兰山一段,
被人为的凿开了一渊断层,以供车马路过,一百多年来,北方四国从这里数十次
出山,攻打南朝的北郡十三城,造成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田。

  蛮人们崇尚南朝的文化和富饶热土,一直妄图抢占下来,无奈彼时国立尚弱,
兵马难以及远,虽百年中与南朝大小战役不断,却难以动摇南朝的根基。

  近二十年,四国中突厥异军突起,阿史那木可汗死后,王子尚且年幼,萧太
后获得一些部落老臣的支持,拉拢冥王教,暗中辅政,一面尽心调教大王子固摄,
一面在朝中推行从南朝学来的新政,使得突厥国的势力版图不断扩大,隐隐成为
四国首领。

  一百年前,北方突厥,大宛,室韦和契丹缔结联盟时,原本以契丹为首,几
番外战和内战下来,契丹反而变得最弱,突厥国大占上风,到了这几年,萧太后
年老退位,将手中大权逐渐交给固摄一力承担,固摄倒也没有让她失望,雄心勃
勃更胜他的父汗,萧太后满意之极,便回更北些的故土部族养老去了,打算来年
参加固摄登上大汗的盛典。

  这一日清晨,一连下了数十天的漫天大雪稍稍止住,乌拉山的横断过道中,
缓缓开出数列威风凛凛的军队,当先的是一个孔武有力的虬髯大汉,他是固摄从
十几万大军中选出来的一员猛士,名叫丹奇,要论力道无穷,原本该首推突厥国
的小王子木罗科,这木罗科自生下来之后,只与狼群为伍,喝狼奶,生裂虎豹,
练就了一身大气力,后来又被冥王教主收作第三位弟子,传其衣钵,可惜突厥国
内谣传,木罗科在去年的凤凰城大战之夜,被南朝派来的大将陷害所杀,一时间
举国哗然,个个声言要踏平南朝,为木罗科报仇雪恨。

  这丹奇便是今年冒出的一名实勇士,他力道之大,直可追上过去的木罗科,
固摄对他甚为看重,委任他为这一次的先锋大将之一,丹奇的身后跟了九千轻装
的突厥士兵,骑兵三千,步兵六千,装配的最最奢华的兵器骏马,在他身后十几
里地,还有另外一路先锋队跟随着,两路人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前后鱼贯抢出
乌拉山。

  丹奇穿着亮闪闪的铠甲,头戴银盔,座下是一匹非凡的骏马,身后近万士兵
的足迹踏在雪地里,怦怦回荡起余响,他一时不禁心怀激荡,拉紧了马缰,回头
向不远处看了看。

  大雪虽然刚刚停下,可是这里的清晨雾气漫漫,坐在高高的骏马上看回去,
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些乌黑的人影子,一跳一跳的从身后跟来,丹奇冷笑一声,
暗想:「达尔木走得这么慢,难道是害怕了么?」

  达尔木是这趟两路先锋队的另一员领兵大将,一年来,和丹奇一文一武,在
军中斗得旗鼓相当,各不相让。达尔木乃是突厥朝中大祭司的弟子,修炼的是占
卜祈福之道,丹奇虽无靠山,但对这达尔木素来是看不上眼的,他与达尔木站在
一起,个子一高一矮,丹奇高了达尔木一个多脑袋,手臂更是比达尔木长了一大
截,看着如同是巨猿。

  而且丹奇更加瞧不上达尔木的文质彬彬,出兵打仗,派个只会算卦的来作甚
么,整天装神弄鬼的卜卦,南蛮子就会俯首称臣了?

  丹奇心头阵阵冷笑,随眼看着乌拉山前空荡荡的断壁,晶莹的雪色挂在四处
山壁上,他面色却又忽然变得极为畅快,这里历来都有南朝的军营驻守,防止的
就是北方四国悄悄派兵翻越阴山来攻,不过几个月前,听说南朝昏庸的小皇帝下
了一道旨,让固守在望月城的大将呼铁回朝领命,这里的守军也全数被调往南方,
却是便宜丹奇等人,不费一兵一卒,一马平川的冲过边境线,直向望月城扑去。

  时辰还早,天空中雾气腾腾,目力难以看远,丹奇挥起手中的马鞭,嗤的一
声在半空中抽了个虚响,用突厥话大喊道:「再走快点,今天咱们就打下南朝的
望月城,杀光那些羊羔一般瘦弱的南蛮子,用他们的脑袋装上奶酒庆功,报效大
王子天恩。」

  九千大军齐声喝道:「是!」

  丹奇哈哈一笑,回头瞥了瞥越来越远的达尔木部,心下不禁冒出了一个主意,
过往达尔木为何能跟他在军中分庭抗礼,还不是因为他是大祭司的弟子,身份独
特吗,这一次……只要丹奇率部下将他甩开,独自去夺下繁华的望月城,立下奇
功一件,达尔木寸功未得,便会被丹奇压下势头去,大王子也会对他更加看重。

  丹奇为了快速赶到望月城,催促手下的士兵飞速赶路,想将达尔木不经意的
抛在脑后,他们出乌兰山后,行走七八里,便来到一个静谧的山村,这山村坐落
在山道旁,依山而立,村口有一座石庙横在路边,庙中还不时的飘出香火烟尘味。

  有些见识的突厥士兵,认得这山村乃是南朝边境线上的火龙村,住了有七八
百户农家,这里距离突厥国十分近,两边的子民甚至只要走上半个时辰,便能到
对方的国土上,换取一些对方的大米和狐裘回来。此刻时辰很早,村子里静悄悄
的,只能听见公鸡打鸣的喔喔声传来。

  士兵穿着军靴在雪地上腾腾踏过,步履整齐划一,人人神色肃穆,正在这时,
路道旁一个土石农户的大门,被人从内咿呀一声推开,走出来一个窈窕丰挺的身
影。士兵们下意识转头一看,不禁一起变得目瞪口呆。

  那门缝中钻出来一个姣丽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是极为普通素淡的南朝衣裙,
发髻高高的堆在脑后,只看穿着打扮是极不起眼的,但是那姑娘走出来时,听到
路道旁整齐的脚步声砰砰作响,忍不住揉了揉略显惺忪的睡眼,惊讶的朝路道旁
打探了过来。

  士兵们这才能看到,她手中端着的是一个水盆,北方缺水多大风,一般的穷
苦人家都会去担来雪水搓揉面部,就算是洗漱一番,那姑娘神色微微惊讶,却仍
是止不住向路道雪地旁走了几步,透过迷雾看出去,便能清楚的看见那小姑娘的
容貌。

  突厥士兵们一个个大张着嘴,只见到那小姑娘踏着雾色而来,容颜中清丽却
又带着淡淡的妩媚,眼睑很长且魅,瑶鼻高挺,红唇小小的,月牙儿一般的小脸
蛋如同诗画般精致精美,虽然历经一夜的睡眠,尚未梳妆打扮,可迎面北风出过,
荡起这小姑娘的衣裙飘飘欲仙,她此时显露出来的秀美之色,是这些粗蛮士兵们
从未有福气见到的。

  士兵们一个个砰砰心动,那小姑娘定然还未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倒是向路边
又靠近了些,半蹲子去雪地中孵雪水,伸出一只洁白不亚于雪色的小手儿,轻轻
将含杂在雪水中的草根木屑挑出来,丢在路边上。

  士兵们路经此地,忍不住都转头张望,对那半蹲在地上的娇媚身躯百般上下
打量,说来也奇怪,那小姑娘无论作什么事情,端着水盆走出来,看见路过士兵
时,瞪大了狭长的媚眼吃惊,接着又旁若无人的蹲下取雪水,一举一动,无不带
有一种奇异的韵律和节奏,仿佛她无论是惊是羞,就算面无表情,看着也是恁的
美丽舒适,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之感。

  再加上她这般蹲下后,用无限玉白的小手儿搓揉雪团,潺潺的雪水从红红的
指尖淌下,身后的美臀儿,却是高高的翘起来,士兵们一个个脚步虚浮,越走越
慢,朝那美臀儿饱看过去,又一齐咕噜一声咽下口中唾沫,这臀型之美之翘,小
腰之柔之细,哪是这些常年操练在军中,却又一个个血气方刚的蛮子士兵曾经见
识过的,不但没见识过,甚至难以抵挡。

  人群中不知是什么人哦的一声惊叹,忽然从人群中跑出一个面如赤虎的络腮
胡子,丢下手中的兵器,探手便将那小姑娘抱在了空中。

  小姑娘大吃一惊,双腿乱蹬,口中呀呀的尖叫起来,蛮子兵们乐得哈哈大笑
的起哄,却又极为享受的闭上了眼,这小姑娘不但长得貌美,而且嗓音还这般酥
脆,若是压在毡棚内,剥光了享用,不知会是如何的销魂荡魄呀。

  小姑娘虽顽命抵抗,却敌不过那络腮胡子兵的力道,那蛮子兵听着手臂中的
小姑娘娇唤,骨头禁不住也酥了半截,忙不迭的扛着那小姑娘,便向她出来的大
门内闯去,一脚将木门踢得咣咣大开,然后只听见那蛮子兵得意的哈哈大笑声,
从门内传来。

  好奇的人不觉都驻足下来,蛮子过去在北郡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抢走一个南
朝小姑娘,那也是极为平常的事情,所以这情形没有一个人会去阻拦,反而大家
心头艳羡,恨不得也一齐冲进去,尽享美人。

  丹奇骑马在前面领路,从怀中抽出一张羊皮纸,不断比对方位,忽然感到身
后的军阵缓了下来,丹奇捏紧羊皮纸,大怒的抽出马鞭道:「作甚么,还不快快
跟上。」

  一个军士跑上前来,对丹奇座下低语了几句,丹奇面色稍荠,沉眉低骂道:
「阿迪谷那臭小子,等我们打下望月城,什么样的南蛮美女见不到,偏偏要去抢
一个农家没见过世面的臭丫头!」

  他口中骂归骂,面色却并不恼怒,阿迪谷年纪虽幼,可是跟着丹奇一年来屡
立战功,悍不畏死,丹奇将阿迪谷看做心腹之人,因此也不愿多责怪他。况且方
才他骑马在前,没有见到阿迪谷抢走的那个农户之女的模样,只以为阿迪谷那小
子动了,看见个女子便忍不住要去发泄一通。

  丹奇口中嘿嘿一笑,举头望天,暗想:「望月城啊望月城……」

  听一些老士兵们说,在南蛮子的望月城中,珠宝数之不尽,美人艳妇应有尽
有,只要占领了那里,抢回来的财富一辈子也用不完,抢回来的南朝闺秀,一辈
子也看不够,北方四国的一些权贵之间交好,便会用从南朝抢回的女婢转手送人,
这种女婢知书达理,又能歌善舞,在四国盟里,是极为抢手的。

  「哼哼……只要今日首先打下了望月城,不但可以抢立军功,还能大发一笔
横财啊。」

  丹奇的心不觉飞到了一百多里外,暗自却更是焦急,大军停步在山坳边,士
兵们都侧过耳朵,静静听着农户内传来的动静,希冀着能听到方才那女子娇滴滴
的酥软嗓音,可惜自那阿迪谷进去之后,里面便再也没有一点声息传来。

  没有声息,反而激发了士兵们的念想,一个个左顾右盼的嘿嘿大笑,脑中却
是幻化出那美貌如花的小姑娘,被阿迪谷摁在榻上,撕开了所有的衣裙,露出那
小白羊一般的娇嫩,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用突厥话大喊道:「前面的,怎么
停下了?」

  丹奇这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达尔木的先头数十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左
近,辍在不远的几十丈外,那些后来者见到这九千大军驻足停留在山道旁,不禁
暗暗好奇,发声来问。

  丹奇胸中怒气升起,他本来做好打算,要抢先夺下望月城,却没料到达尔木
追的如此快,看来达尔木的心里,或许也转动着同样的主意和念头,丹奇骑着马
闯到农家前,怒声大叫道:「阿迪谷,你这臭小子还不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可
要治你军法了。」

  身后传来一阵轰然大笑,士兵们只以为阿迪谷在里面流连忘返,浑然忘掉了
出兵之事,不过……阿迪谷这小子进去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没料到……这小子打
起仗来悍不畏死,这事儿……竟也能办的这么久。

  丹奇气红了虬髯脸庞,挥鞭怒骂道:「都不准笑,你们……进去给我把阿迪
谷揪出来,唔……还有,再把他看上的那个南蛮女子,乱刀杀了!」

  马鞭下的几个士兵喝道:「是!」

  拿着弯刀,举步向门内走去,还未走进去,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个声嘶力竭
的惨叫,啊的一声响于屋顶,那几个士兵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耳听听,不觉脸色
大变,这声音又粗又壮,正是阿迪谷口中所发,士兵们弄不清楚房内的情况,转
头面面相觑,丹奇在马上大叫道:「冲进去,把这一家人给我杀得干干净净!」

  几个士兵齐声道:「是,将军!」

  挥舞着手中弯刀冲进了门内,他们见到这农家的庭院普通,仿佛寒窑一般,
当然明白里面人都是南朝最最低下的子民庄稼汉,一年到头,靠种植庄稼自给自
足,方才阿迪谷虽然奇怪的大叫一声,这些士兵们倒是怡然不惧,三五个一群,
冲进去杀人。

  丹奇和其余人等在门外,耳听着这三五人冲进去后,只发出噗噗噗几声,便
又再无任何音讯传来,丹奇心头一警,忽然觉得古怪起来了,侧头仔细打量着土
石围墙和里面茅屋的屋顶,握紧了腰后的军刀。

  大军身后黑压压的又跑过来数列,两军挤在一起,后军中骑马出来一个弱冠
般的少年,穿着与丹奇相似的黑色铠甲,皱眉道:「丹奇,你作甚么,为何不继
续开路?」

  丹奇转过头来,目射鄙夷和不屑的神色,继而两眼望天,闭口不答,那少年
放缓马步,转头看着丹奇身后一脸茫然的士兵们,又问他们道:「你们说说,发
生什么事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垂下头去不敢开口,丹奇怒道:「我作甚么,干你
什么事,要你达尔木将军插手?」

  少年达尔木面无表情的道:「你作甚么自然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可是在
大王子面前立下军令状的,两日之内要打下望月城,为我大军向南进发打通要道,
你现在止步不前,耽误了军务的话,我也要陪你一道受罚。」

  「你……」

  丹奇听达尔木搬出大王子来压住自己,顿时辩不出话来,转头又奇怪的扫向
北风中里外飘摇的木门,心下暗念:「怪事了,为何后面进去的几个人,也没有
一点动静传来?」

  阿迪谷进去后,杳无音讯还说得通,毕竟他是孤身一人,又或者是陷入美人
香里,沉沦不可自拔,但是后面进去的几个,结伴入内,而且更加明白事情紧急,
丹奇已经在外面发了怒,他不相信那些小子也能一道被那农家女子迷住,再也不
愿出来。

  丹奇怒红的脸庞泛起青色,抽出腰后的军刀,向里一挥,大声道:「再进去
五十人,看看他们在里面作甚么?」

  丹奇的心底里是不会相信那些久经战场的手下们,在农宅中遭遇了凶险,一
向只有他们杀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南蛮子,何曾听说过会被南蛮子反抗所杀。

  身后一群士兵抽出弯刀,大吼道:「是!」

  结伴向里冲去。

  达尔木挥手道:「慢着!」

  阻住即将冲进门内的士兵,转头对丹奇道:「你作甚么,我们军务在身,你
叫人去这毫不起眼的院子里作甚,丹奇你难道得了失心疯么?」

  丹奇怒道:「我自己的手下,我叫他们往东,他们便往东,我叫他们往西,
他们就往西,哪里轮到你达尔木来指手画脚。」

  语气一顿,又对身后道:「冲进去!」

  士兵们零零散散的道:「是!」

  语气倒是稍稍犹豫了,两个先锋大将在这里争执不下,他们夹在当中,冲也
不对,不冲更不行,正在这时,石头院墙的内侧,被人从里面抛出一个包袱大小
的东西,落在地面上滴溜溜的滚动起来。

  那包袱落在一个士兵的脚边,那士兵下意识弯腰捡起来,打开破布包裹一看,
见到却是一个活生生的脑袋,热血尚在包裹内翻腾,汩汩淌下,那士兵大惊的将
脑袋丢在地面,惶恐的叫道:「是阿迪谷……是……阿迪谷!」

  九千大军哇的一声炸开了锅,丹奇震惊的从马上翻下来,跑过去捡起包裹一
瞧,见到里面的脑袋尚有余温,阿迪谷带着诡异的微笑,面目栩栩如生,却是已
经尸首分离了,丹奇悲痛的大叫一声,怒吼道:「草原的猛士们,拔出你们腰后
的弯刀,杀光这村子里的所有人,为阿迪谷兄弟报仇雪恨。」

  九千士兵亲眼见到阿迪谷死在眼前,半个时辰以前,他尚且还走在军阵内,
和大家说着玩笑话,不禁个个心头义愤难平,毫不犹豫的抽出腰后的弯刀,嗤的
一声巨响,达尔木坐在骏马上,冷眼看过去,见到这些士兵们人人脸庞通红,眼
眶也微微湿润,再见到丹奇大吼一声,当先便跨上战马向木门内冲了进去。

  达尔木深知自己此刻就算要阻拦,也绝对阻拦不住,士兵们一个个高声大叫
着,将木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冲得快的尚能跑进屋内,冲的稍慢的,根本连大门
也看不到,九千多人在大门前围作了一团。

  达尔木黯然的叹了口气,拉转马头向人群外骑去,他的属下依次从后面赶来,
见到身前不远处杀声震天,不禁震惊道:「达尔木将军,出什么事了?难道南蛮
子派兵来阻击我们了?」

  达尔木迷惘的摇了摇战盔下的脑袋,皱起眉头思忖片刻,他方才见到阿迪谷
的头颅从院子中抛落出来,心里面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心想:「八成是这阿迪谷
冲进人家房中抢东西,被南朝的农户给杀掉了。」

  这种事情在过往也是屡见不鲜的,诺大的南朝天下,总也少不了几个不怕死,
受不得异族逼迫的热血汉子,北方四国的军队打到南朝北郡后,驻守期间,经常
会发生落单的士兵和军营,被人暗袭,掉脑袋的事情。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国土,
入境者会被他们的子民痛恨唾骂。

  往往发生这种事情后,四国盟的驻军便会血洗一遍附近的村庄,给兄弟手足
报仇,这种情形阻拦不下,军中都是热血汉子,一旦杀红了眼,若非大王子这种
身份的人亲自来,其余人压根是制服不了的。……

  丹奇带着一干属下冲进院子,抬头见到这院子修缮的极为普通,乍一看上去,
毫无出奇之处,丹奇挥手道:「进去里面搜!」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喧闹着冲进了每个房间,来回搜索数遍,也不见一
个人影子,大家心头不免奇怪,漫说被阿迪谷抢进来的那个小姑娘,就算事后跟
进来的三五个兄弟,一个个都看不见身影。

  士兵们怒冲着砍翻了家中所有值钱的家当,又掀开暖榻,依然还是见不到任
何活物,仿佛刚才那些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丹奇站在院子外,身边挤满了暴躁
的士兵们,他们报不了仇,杀不到人,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北风从南面刮过来,
丹奇稍稍转过头去,见到南面原来是一方矮墙,只及他的胸膛高低,他心头一动,
正要吩咐说话。

  忽然那面矮墙外传来数个哈哈大笑声,接着……又有几个人脑袋,从那面矮
墙后被人扔了进来,站得近的凑过头,踮着脚尖看出去,只见到一群四五十个庄
稼汉子,扛着锄头,挑着扁担,背着斧子,穿着最最粗鄙的短襟布衣,站在不远
外的农田边,对着院子里仰头大笑,就连那娇媚甜蜜的小姑娘,也站在他们身后,
朝这边荡起银铃般的不屑笑声。

  士兵们这回不待丹奇下令,便一个个怒吼着帮扶爬上矮墙,操起兵器便追了
过去,那些庄稼汉子们一个个停下笑声,转头大叫道:「快跑!」

  轰然作鸟兽散,四顾逃命去了。

  丹奇不用属下帮忙,便能翻身跳上矮墙,站在墙头看下去,见到自己的属下
好像河流汇集一般,源源不断的向南边冲去,经过这院子阻挡,骑马尚未得到讯
息,不知里面的情况,身后的士兵们却又一个一个的翻上墙头来,再跳下去左右
去追。

  这番追赶仿佛猎人捕捉兔子,哪里还有什么军容军阵可言,跑的快的已经追
到了那些庄稼汉的身后,跑的慢的,尚且落后几十丈开外远,丹奇心头一跳,暗
自觉得不对劲了,若是任由手下士兵这般去追赶,到时候散了军阵,再要汇集整
顿下来,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事情。

  但是想想阿迪谷和几位兄弟,就是死在这些猪狗不如的南蛮农夫手中,被他
们用农作的扁担,或者锄头给打死了,砍下脑袋来丢给自己示威,丹奇的牙关咬
得吱吱作响,心头热血怒气翻涌,便也大吼一声,从矮墙上跳了下去,朝山坳边
冲了过去。

  达尔木和属下候在山道旁,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炒作一团,经久不息,他心
下不觉暗暗奇怪:「里面就算躲着有几十人,数百人,也被这丹奇和他手下儿郎
们斩尽杀绝了吧?」

  这院子并不太大,装下五百人已经很难,而且里面又吵又闹,可就是听不见
惨叫声传来。

  达尔木眉心一动,忽然命令士兵道:「快去这院子后看看!」

  前面的注意力俱都在大门口了,大家自然想不到院子后能有什么古怪,毕竟
这院墙足够的高,常人是难以攀爬上去的,骑马来到院子后,达尔木才看到另一
番场景,一个个突厥士兵狼狈不堪的从矮墙上爬出来,然后跳下地抄起手中的弯
刀,向南边的山坳旁冲了过去。

  达尔木狐疑的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南方,浓雾深锁,他目力便看不远,只
能隐约看见一身乌黑铠甲的丹奇,冲在士兵身后,杀向了山坳旁,达尔木心下不
禁好笑:「这丹奇好歹也是个先锋大将,怎么马也不骑了,穿着如此厚重的铠甲
徒步冲出去,而且追的还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家汉,哎……没脑子的就是没脑
子的,永远也成就不了大事。」

  固摄这一次为何会派达尔木跟着丹奇出兵,丹奇有勇无谋,而达尔木的身手
虽然赶不上丹奇,智谋却出众得多了,因此固摄这番安排便是做到有勇有谋,两
厢里兼顾到。

  可是丹奇和达尔木双方都极不对眼,丹奇瞧不起达尔木武力羸弱,而达尔木
却觉得丹奇只是个魁梧些的朽木,力道虽大,却总是用的不是地方。

  看着丹奇率领散乱的士兵们去追杀农户,达尔木更是啼笑皆非,对丹奇的印
象根深蒂固,身后一个军士凑上来,低声道:「达尔木将军,我们怎么办?」

  达尔木思忖一会,奚然笑道:「让他们去闹腾吧,我们整顿大军,继续向南
进发,直取望月城!」

            正文第515章挂番之四

  达尔木下令重整军阵,原地待发,突然听见院子内轰隆一声巨响,原来是恼
怒的突厥士兵将那石头院墙给从外推倒了,这院墙只不过是用普通的砌石,并不
牢靠坚固,受不住数千人合力,即便如此,士兵们胸中怒火无处发泄,不但推倒
了这面墙,转而又去村落中其他农户家外,四处砍杀放火。

  村落里一时乱作一团,达尔木约束手下,冷冷的扫过去几眼,丹奇率人冲向
了山坳边,这些无人管束的士兵更是如同初出囚笼的猛兽,狂吼着冲进每一座院
子中找人抵命,可他们砸了这十几户,也不见一个南朝子民被他们揪出来。

  达尔木坐在骏马上,面色清冷,脑中微微惊奇:「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
……都逃命去了么?」

  北方四国大军在阴山外侧集结了二十来天,这事情可以瞒得过南朝皇城洛都
里的权贵们,却是丝毫也瞒不住边境山村里的村民的,这里距离突厥国境很近,
两边的子民甚至还多有交往,这些人只要出山去淘换皮货,很容易便能看到四国
大军的行动。

  可是他们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南朝据说乱象丛生,洛都城中的两个皇子争天
下,此时正打的不亦乐乎,谁又有余力来北郡抵抗?达尔木心头冷冷一笑,看来
……这些南蛮子都逃命跑啦,只留下几个不怕死的,躲在这里偷袭他们,方才趁
人不备,杀了阿迪谷等人,引得丹奇那没脑子的家伙去追。

  达尔木呸的一声,暗骂:「场就算追上那几个村民,有什么作用,竟然会为
了这点小事,放过望月城不去攻打,丹奇啊丹奇,那可别怪我达尔木捷足先登啦。」

  达尔木一直派人不紧不慢的辍在丹奇身后,便是期望让孔武有力的丹奇在前
开道,他则不费吹灰之力的杀到望月城下,丹奇耗尽力气,最后渔翁得利的……
还是达尔木本人。

  可眼下丹奇居然会为了追杀数十个村民而丢掉军阵,达尔木立时又改变了主
意,打算带领手下兵将超过丹奇,马不停蹄的赶往望月城,毕竟望月城虽然人多
繁华,可是守城的八万大军被调往洛都,这些事情斥候们早已回报上来,城中兵
力空虚,哪里能是这些精兵强将的对手。

  达尔木不再去管这些发狂的兵士们,转而带齐队伍,重新沿着官道向前赶去,
一路上尽见到落单的丹奇手下,垂头丧气的跑在田埂下,深冬之末,田埂硬邦邦
的翻起了篱笆,田中缺水灌溉,被厚厚的白雪压得严严实实的。天空虽未下雪,
但是多日来的冰雪未化,空气潮冷,士兵们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上面,行路艰难,
累的气喘吁吁。

  达尔木不去理会他们,带领长蛇般的军阵鱼贯而过,快要到山坳边,猛的听
见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震天般的响起,说不得……是丹奇已经率人捉住了那些
村民们。

  面前浓雾深锁,达尔木皱着眉头看出去,只能见到人影层层叠叠,散乱的挤
在一起,围在山坳的岩壁下,这些人挤在一起,便挡住了唯一的去路,达尔木挥
手止住队伍,沉吟着便要叫人去喊话。……

  丹奇身上穿着的是最最厚重的护身铠甲,手中拿着的是精淬的钢刀,这些东
西,都是从南蛮子那边学来的,过去一百年,北方四国和南朝之间多番大战,初
时北方四国的军将们装备简陋,身上多是穿的皮衣,手中拿着的,也都是青铜弯
刀。

  这些东西在装备精良的南朝大将面前,砍不透人家的铠甲,而自己却是一无
所防,北方蛮子们吃了大亏,下定决心精研南朝的兵器和护身盔甲,花费重金请
来了南朝的冶炼师傅,学到了炼金术,重新打造军中的配备。

  这些军备好是好,可无奈太过沉重碍事,丹奇过去是部落中的猛士,骑马狩
猎乃是他拿手的绝活,这趟为了出兵才穿上了繁琐的铠甲,戴了镀金的头盔,他
追来时又将骏马落下了,奔跑起来颇为费力。

  跑了一会,便连一些普通的士兵们都跑不过,丹奇恼怒的将金盔拉下来,恶
狠狠的扔到了田埂中,又取下了沉重的铜镜铠甲,踢落在地,这么再跑,步履便
轻盈的多。

  半柱香时刻,他便追上了最前面领路的士兵,听见他们大声欢呼起来,丹奇
精神一振,掀开几个士兵望进去,见到原来面前是一块笔直的绝壁,坐落在两座
山坳中,那些杀了阿迪谷的南蛮子们,被他手下士兵追赶到了这里,背靠绝壁,
再也没了退路。

  丹奇哈哈大笑一声,拔出长达数尺的钢刀,高声道:「全都抓活的,让我们
的战马将他们撕裂。」

  士兵们轰然应诺,兴高采烈的扑了上去。……

  「大首领……」

  白老大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巨型开山斧,双手劈开,将颜飞花娇柔的身躯挡在
背后,口中大喝一声,身边跟随的,都是他从三千山贼中精选出来的勇将,这些
人跟了他许多年,他知根知底,都是不怕死的好儿男。

  但是……看着那些野兽一般吼叫着,步步紧逼的蛮子们,不但是他手下的勇
将,便连心比天高的白老大,也忍不住双腿发颤,呼吸甚为急促,口中喷出白花
花的雾气,让北风又吹回脸颊上,湿淋淋的浸透了发梢眉角。

  白老大自忖刚勇不怕死,生平极少服人,前一次定计伏击蛮子时,他见到颜
飞花首当其冲的从杨宗志那里讨来了诱敌的差事,便也自告奋勇的跟来护卫,没
上战阵之前,他心想以他白老大的声威名望,一人杀他几百个蛮子应当不在话下,
没料到刚刚颜飞花引来的第一个络腮胡子,便让白老大费了好一番功夫。

  他和弟兄们躲在麦埂下,趁那络腮胡子不备,三五个人窜出来剪手的剪手,
捂嘴的捂嘴,这活计对他们山贼可谓是轻车熟路,可那络腮胡子拼命挣扎,力道
之猛,出乎白老大的意料,他和一干手下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络腮胡子
制下来,用开山斧割下了那小子的脑袋,按照第二步,他们便要朝这边山崖下逃
命,引得蛮子出兵追击,方才身后不断传来呜呜的怪叫,那些蛮子兵……果然不
是寻常太行山的过路客可比,一个个身高马大,面色狰狞,即便是白老大这般桀
骜之辈,也跑得踉踉跄跄,险些便没有奔到这山壁来。

  终于退到了山壁的岩缝中,蛮子兵也大多追到了身后,山贼们一齐转头看过
去,不禁个个面色苍白,人人在心头暗骂:「那姓杨的,他害死我们了!」

  眼前密密麻麻的站了成百上千的蛮子兵,咬牙切齿的向这边围聚,虽明知这
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定计,可是山贼们依然心头惶恐绝望,暗想就算一会子要出现
变故,自己断然也活不下去。

  白老大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转头一看,身边的兄弟们酸软无力的靠在冰凉
的岩壁上,喘息剧烈,而自己身后的颜飞花,却是娇颜镇定,身躯挺立,面无表
情的毫不动容,白老大霎时觉得自己恁的渺小,在这娇滴滴的女子面前露了怯,
羞愧难当。

  「大首领……」

  白老大踌躇的再唤了一声,这一声……是他从未有过的忠心诚恳,不带半点
杂质,颜飞花将目光从蛮子身上抽回来,望了望身前如同巨塔的白老大,咯咯娇
笑道:「不怕的……」

  这话刚刚说完,头顶处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十多个直径数十丈的圆圆雪球,
从山壁上呼啸而下,如同雪崩一般的坠落下来,砸在他们足尖前的地面上。

  蛮子兵步步进逼,跑得最快的将将可以伸手够到白老大等人的衣襟,便被这
些雪球噗的一声压在底下,仿佛从面前凭空消失了一样,白老大等人将身躯死命
的靠在山壁上,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快疾滚下的雪球割得他们鼻尖生疼,蓦地头
顶上陶老幺的嗓音大叫道:「大首领,白老大,快上来。」

  面前放下了几根绳索,白老大忙不迭的伸手接过,稍稍犹豫片刻,又转而将
绳索在颜飞花柔细的腰肢上捆了好几圈,用力一拉,喊道:「大首领快上。」

  颜飞花妩媚的嫣然一笑,便被那绳索拉得飘然而去,白老大尚有余暇抽出开
山斧,劈死了几个被雪球砸中,而又还没殒命的蛮子,这才单手拉起绳索,朝山
壁上升起。

  这一堆雪球落下,砸死了数百个蛮子兵,丹奇站在外侧,气得哇哇直叫,朝
身后大叫道:「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身后的士兵们目瞪口呆,望着空无一物的腰后箭囊,方才追得紧,弓弦大多
遗落在院子中和田埂下,压根没有带来,他们只想着追杀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农户而已,单凭手中弯刀便能绰绰有余,哪里还用得着煞有其事的放箭,这会子
再想去取回,可又来不及了。

  丹奇掌着钢刀冲出去,丝毫也不畏惧陨石般落下的雪球,挥刀去砍,白老大
身在半空,脚尖向上一缩,丹奇的钢刀便狠狠的砍在了岩壁上,叮当脆响,激起
一片火花,白老大看得哈哈大笑,呸的一口唾沫吐下来,正中丹奇的面颊,丹奇
羞怒异常,操着蛮子话在下面破口大骂起来。

  「咦……」

  达尔木带领军阵,刚好赶到这里,迎面便见到雪球落下那一幕,他心头一沉,
暗想:「一般的农户,也有这般布局和智谋?」

  抬头向天望去,烟雾弥漫下,只能见到两排高山锁住去路,当中有一条细细
的山涧,大军要通过这里,便只能从山涧里钻过,两岸高山上见不到人脑袋,只
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达尔木暗自警觉了起来,这里的山势特别,易于设置伏击,
莫非是有能人在这里作怪?

  转念想想,不禁又微微茫然:「南朝的名将们,此刻都云集在中原大战中,
又有谁能跑到北郡来阻拦我等呢?」

  大王子英明神武,一口断言今年南朝必然大乱,而且事实又果真如他所料,
达尔木对固摄心服口服,因此才会欣然领命,南征而来。

  他是大祭司福孔的亲传弟子,学的是占卜天象地理,卜凶问吉,可眼下大雾
锁住双眸,他根本看不到天象之兆,达尔木心头一跳,暗叫道:「不好了。」

  拉住马头,便要向山壁后退去。

  正在这时,两岸的山峰上,又有人头大的石块飞纵而下,伴随着零星的箭簇,
射向他们的军阵,丹奇一马在先,冲到山壁前,对身后喝道:「跟我冲过去!」

  身后数千军士面色犹豫,抱着脑袋四下躲避,达尔木大叫道:「丹奇,快回
来,前面去不得!」

  丹奇怒道:「几百个死狗一样的农户罢了,这样你都怕,我看望月城你还是
别去为妙,大王子让我们火速取下望月城,咱们连阴山都出不了,怎么敢回去交
差?」

  达尔木咬牙道:「这些人来的古怪,定然不是普通农户,其中……其中怕是
有诈!」

  丹奇仰天哈哈一笑,道:「达尔木小儿,你要回去,便自己回去吧,我丹奇
的手下从没有怕死的孬种,儿郎们,跟我冲过去,杀光猪狗不如的南蛮子!」

  士兵们尚在犹豫之中,箭簇和石块滚下来,砸死砸伤不计其数,抬头一看,
丹奇已经首先冲过了山涧,巨大的身子消失在浓雾之下,这些人被他积威所摄,
硬着头皮也要跟上去,他们冒着雪片般的石块,飞快向山涧冲出,登时又死伤无
数。

  达尔木骑马立在后面,眼见着数千石块纷纷陨落,砸的丹奇手下兵士们人仰
马翻,他的嘴角微微一阵抽痛,暗忖:「倘若丹奇丧命在此,即便是我孤身带兵
返回阴山,也定难以向大王子去复命。」

  当务之急,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两路先锋,尚未打到南朝过境内,便
折了一路,逃回一路,这份天大的罪责,绝不是丹奇或者达尔木一人可以承担的。

  当下他狠狠的一咬牙,挥手道:「一齐冲过去!」

  身后应声如云道:「是!」

  这九千军容完备的大军,怒吼着向山涧下急冲,陨石落了足足半个时辰,才
稍稍止歇下来,达尔木骑马左晃右避,仗着骑术精湛,堪堪避过了当头而下的石
块,又矮身躲过了几支冷箭,可他身后的士兵们却遭了殃,三千骑兵被石块砸下
马了近半,步兵们更是避无可避,被石块砸死,被惊马踏死更多,哀哀的呼号声
响彻山崖。

  达尔木心头一阵剧痛,回头看着七零八落的军阵,乱糟糟的不成模样,心中
怒意渐渐繁盛,到了此刻……他知道这番安排,显然不是一般农户可以操纵的了,
只有久经沙场的军士,才懂得利用天时地利,运筹帷幄布置埋伏,逼得他们无法
进退。

  这背后布置之人,绝非一般的庸才,他懂得利用浓雾故弄玄虚,还懂得首先
示敌以弱,用几十个农夫庄稼汉来引诱大军杀戮,继而根据他们首开军阵,不得
轻易言退的心理,逼着他们朝陷阱里钻。

  达尔木怒极而笑,抽出背后的长剑,学着丹奇的语气大叫道:「冲,过了这
个山涧,便杀光对方。」

  长剑本不适应于骑战,不过达尔木学文出身,臂力远远比不上丹奇,因此看
中长剑之轻灵,用作兵器。

  他一马当先,跟在丹奇身后不远处闯过山涧,前面的丹奇忽然止住了脚步,
达尔木吁的一声拉紧马头,迎面看过去,只见到山风从外侧吹过来,时辰飞快闪
过,头顶云开雾散,渐渐的……便能看到一个黑压压的战阵,蓄势侯在山崖前,
对面的人马或许也有上万人,人人手持兵刃,拿着长刀,短戟,甚至还有人掌着
柴刀和木棍,神情肃穆的耸立如渊。

  达尔木看得面色一惊,丹奇倒是不再鲁莽了,他冲过来,只以为能见到零零
散散的农户,却没料到见到这番场面,这些人只是呈方形站立,身躯挺得笔直,
却无一人敢稍动,就这样,丹奇却觉得寒气铺面,转而向达尔木跑去。

  他来到达尔木身侧,从一个骑兵的手中抢过人家的缰绳,再将那骑兵推翻下
马,自己腾身坐上去,咬牙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若说对面是一路南朝大军的话,似乎看上去又不像,不论这些人身材面相如
何,只见他们穿的戴的,便不是盔甲和护镜,看着更像是自发组织起来的农户,
但是……一般的农户能摆出如此军阵么,这军阵乍一看上去,是呈方形站立,实
则是分了左中右路三军,他们身后的操纵者只要大手一挥,这些人顿时便会如同
品字形杀将过来。

  达尔木也盯着这军阵仔细的瞧,他抬头一见,对面倒是有无数旌旗迎风招展,
可那旌旗用的只是明黄色的绢布,上面没有任何花式图案,更加看不出来历。

  达尔木唔的一声,皱眉道:「看不懂的……」

  丹奇不耐烦的怒吼道:「管他这么多,杀光了再说。」

  他今日被眼前光怪陆离的场面折腾的不轻,一会子是娇弱无依的小姑娘,一
会子变成了几十个逃命的农户,接着又一晃眼,成了眼前的威赫军阵,丹奇本就
是个强壮的蛮人,攻城拔寨他倒是冲在最前,但是学人家计谋百出,他可就不擅
长了,不管对方是谁,至多是望月城的守军提前守在这里。

  那就更加省事了,只要杀光了这些人,望月城便可手到擒来,丹奇大吼一声:
「儿郎们,给我杀!」

  身后一阵巨大的吼声响起,这些蛮子兵历经辛苦冲过了山涧,早就在心底憋
了一口气,这一刻望见仇敌,人人血性冲头,跟着冲了上去。

  李十二娘跨坐在枣红骏马上,斜着俏丽的秀眸,看着身前的杨宗志,头顶云
开后,透出几许亮光,照在杨宗志的侧面,这侧面实在是英俊之极,李十二娘倒
不在意他生得有多俊美,而是看着他略带阴狠的眸子。

  方才山涧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惨叫连连,李十二娘听得畅快极了,这才明白,
前两日杨宗志率领大家在这里堆雪球,搬运山石,却是有这么多名堂,那些蛮子
兵狼狈不堪的冲过山涧,零零散散的看着极没有气势,甚至还有些一瘸一拐的跟
在马后,这会子……蛮子兵鼓足余勇,在一个巨塔般的军将带领下,向面前猛冲
而来。

  两边人站得近,甚至只有不到两里地,两边人说话的声音,甚至……粗重的
喘息声都能彼此听闻,李十二娘只感到芳心中一阵莫名的兴奋,这一趟……可算
是她第一次到了战场上了,那过去魂牵梦绕无数回,那爷爷留字中时时念叨的热
血场面,几乎近在眼前。

  李十二娘秀眸中泛起一阵眩晕,第一个从背后拔出长剑,跃跃欲试的弓起了
小身子,只待杨宗志一声令下,便奋勇当先,作他面前的急先锋。

  可是蛮子兵冲锋到了身前几十丈远的距离,杨宗志还是一动不动的,只对朱
晃轻轻的挥了挥手,朱晃当即下令:「退后!」

  军阵依命行事,蹬蹬蹬的向后连退了十几步,李十二娘险些被身前退下来的
义军踩住了马腿,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顿时泄了,暗自嗔怨:「怎能……怎能
后退?」

  自古两军狭路交战,勇者方能取胜,可没听说过哪一边用后撤取得优势的,
他……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但是基于对杨宗志过往战绩的崇信,李十二娘将这些狐疑压在心底,极不情
愿的跟着大军向后退了退,这一路大军,便是最后新增的八千子弟,这些人相处
久了,彼此间都有默契,进退时毫不凌乱。

  丹奇见对方后撤,更是喜上心头,他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击过来,对方若
是学他们一样猛冲,两支竹箭在空中相碰,谁死谁生当真难以预料,蛮子兵虽然
人数上稍多一些,不过经历早晨的几番变故,气势有些泄了,再加上死伤了不少,
而且是死在他们的面前,难免会有怯战的心理产生。

  但是对方一退的话,这边顿时气势大涨,冲击的也会更猛,丹奇拉马冲在第
一位,便连那文弱些的达尔木也不甘示弱的跟在他身后几尺远的距离,蛮子死伤
了二千多人,还剩下一万六千兵马呼啸般冲来。

  杨宗志皱着眉头看着这两路骑兵,不觉神思微微一阵迷茫,一年之前,他带
兵夺回了北郡十三城,大多是用计巧夺,唯一的正面相碰,便是在望月城外和契
丹大将战了一场,那一场打的酣畅淋漓,彼时他功力还未大成,擒月枪法也使的
似是而非,可就是这样,他也同是用退兵之策,引得那位契丹大将来追,继而回
身一枪挑落了他的人头,大败蛮子于阴山下。

  这一幕如同留影一般划过心头,眼下依然是望月城外,阴山脚下,而他的身
份遭遇早已是面目全非,倘若这世间真有后悔药之说,时光倒转,他的命运又会
如何?如果让他再选一次的话,他一定会选留在爹娘身边,尽心照顾他们,就算
作一个军阵碌碌无为的小子,从不崭露头脸,也好过现下这般凄然。

  蛮子兵狂吼着迎面而来,最快的骑兵甚至已经到了面前十几丈远的地方,杨
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朱晃点了点头,朱晃大叫道:「拉起来。」

  山道两旁登时有人拉起了绊马索,杨宗志他们义军眼下只有少数几十匹马,
而对面的蛮子兵却有飞纵数千骑,两边高下气势渊源有别,这些密密麻麻的绊马
索拉高到马肚子下,丹奇等人冲的极快,顿时被绊得人仰马翻,骏马淅沥沥一声
狂叫,马腿跪地,将背后的骑兵摔倒了前面的地上。

  忽日列抄起熟铜棍吼道:「杀了蛮子!」

  义军八千人吼叫着冲杀上去,对着地面上还未坐起身的蛮子兵们,一顿猛砍,
那些随后跑来的蛮子兵一见,顿时兵器也不举了,而是去拖自己人的后腿,想要
将他们解救出来,丹奇和达尔木也摔倒在地面上,丹奇摔得鼻青脸肿,脑袋里嗡
嗡作响,身后有人拖住了他的足尖,他才稍稍清醒一些,挥刀挡住了迎头砍下的
柴刀,杀掉了几个人。

  转头一看,那文弱的达尔木跪倒在自己背后,口中嘶嘶作响,仿佛双腿瘸了,
难以站立起来,丹奇气得眦目欲裂,狠心咬牙将达尔木拉着站立起来,一面挥臂
挡着不断涌上来的南蛮子,一面仓皇向后退去。

  他们二人稍一退下,便有无数个士兵奋不顾身的将他们挡在了身后,丹奇和
达尔木稍稍喘一口气,互相对望,俱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震骇之色,他们这一路
满怀壮志而来,心想着抢先夺下望月城,以此为基地,打通南去的一个个要道关
口,径直杀到洛都方才罢休,却未料到乍一出师,便极为不顺,不但折损兵马,
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险些丢了。

  这一刻,他们都顾不上好大喜功的心思,而是同仇敌忾的握紧了双手,吆喝
着手下兵马狂冲上前,毕竟此刻他们人数依然占优,冲得近了,便能看清楚,对
方不但没有番号,甚至兵器和盔甲连他们都不如,人数上甚至只有他们的一半,
达尔木心下不觉稍定,撑着丹奇雄厚的背腰站起来,挥令自己的属下增援。

  李十二娘这才明白,原来这道理就是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的,道理说起来
虽然简单,可是作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了,人家疾冲而来,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
多条条框框,尽数抽出兵刃迎战便是了,可难以想到蓄势待发,首先折损了对方
数千骑兵。

  马下两军人马狂吼着战在了一起,李十二娘胸中热血沸腾,娇斥着冲过去,
扭着细腰,挥剑刺死了一个蛮子兵,再抬头一看,日光透出云层,杨宗志依然牵
马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正在这时,侧面两声巨响,不断有人从侧翼冲击上来,将蛮子大军团团的三
面围住,正是霍二哥和白老大带人赶上,白老大等人从山崖上下来后,便与霍二
哥,郑老广等人掩伏在侧面,只等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刻,这才显身露面。

  丹奇和达尔木眼神中惊骇莫名,这一路人马从未听说过,难道是南朝皇帝早
有所查不成,过往数十年来,两边历次交战,北方四国总是胜多负少,最远的一
次,他们甚至打到了风雪渡头,直逼洛都城郊,这一次,可算是他们最最狼狈的
一次,不但没有如愿赶到望月城,甚至一出阴山,便陷入了鏖战之中,不可自拔。

  两边源源不断的还有援军增驰,丹奇放下达尔木,咬牙道:「我去杀掉这些
人,倘若不行,你便突围去给大王子报信,让大王子血洗南蛮十三城,给我报仇!」

  达尔木唔的一声,顿时心感不妙,眼下就连这悍不畏死的丹奇,都说出了临
留之言,那手下这些士兵们,岂不更是士气低落,他看着丹奇义无反顾的冲进阵
营内,挥刀杀掉了数个敌人,一时不觉五内俱焚。

  丹奇一入阵营,蛮子兵顿时精神大振,他们的兵器精良,训练有素,彼此间
的默契决不是这些操练了半个月的山贼和庄稼汉子们可以比拟的,稍稍心悸片刻,
便渐渐稳住了阵脚,四处向外突围。

  霍二哥带着毡帽,怒吼着冲在左翼旁,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被蛮子砍杀倒地,
他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勇气渐散,他虽有一腔热血,但是这战场毕竟没来过,
乍一看到尸骨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只觉得胸中剧烈作呕,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想想貌美如花的三娘还在后方,殷切的等着自己回去,自己若是好像身边人
这般,被砍得面目全非,三娘闻讯后,该有多伤心难过,就算是要再见自己一面,
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吧。

  如此一念,霍二哥不觉心下发憷,手中的柴刀,力气虚了不少,茫然的转过
头去,面前尽是蛮子们怒张的面孔,一张张,看着极为不真实,不知道究竟这是
假是真,还是自己幼年时作过的一个噩梦,耳中闹哄哄的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仿
佛又十足的清静,静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触目惊心。

  他的神思一个恍惚,虎狼似虎的蛮子兵顿时挥刀砍杀过来,霍二哥茫茫然居
然不知躲避,那寒光划过的弯刀,径直砍向他的面庞,他心下一苦,暗自悲呼道:
「三娘……」

  身后一个快疾的木棍迎面闪过,登时将那弯刀挡在了外侧,木棍向上翘起,
搅得那蛮子弯刀冲天而起,接着有人嗨的一下,将那蛮子打倒在地,口吐鲜血。

  霍二哥痴愣愣的转回头来,见到前来救自己的人,正是多年来不离不弃的祁
大哥,只见祁大哥将毡帽稍稍抬起,露出他不修边幅的国字面庞,一双眸子精光
闪闪,射出的俱都是仇恨和癫狂的厉色,牙关紧咬,面色像精铁一般毫无半点表
情。

  霍二哥心头一动,倏地回了神,暗想:「霍二啊霍二,你在想些什么啊,若
不是大哥相救,你便再也见不到三娘了呀!」

  祁大哥看着面前的蛮子如同灯影般划过,眸子中泛起赤色,怒吼着向前冲去,
霍二哥大叫道:「大哥,等等我!」

  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扑向了不远处的蛮子侧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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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516章挂番之五

  对面的两营蛮子先锋,自发的结成倒三角军阵,抵挡三路义军的猛攻,义军
采用的是品字形冲阵,左路是三千北郡子民,右路是三千山贼,中路则是八千长
白山子弟,正面对攻。

  蛮子兵初时还有些心慌意乱,不知道深浅究竟,只能望见山道麓角旁,源源
不断的冒出南朝人,大喊着冲上前来,不过对垒一炷香,蛮子兵顿时便稳住了阵
营,不再被压缩向内收紧,而是止住颓势,斗了个旗鼓相当。

  左翼和右翼的两队辅佐之士,过去并未经过长期的操练,军纪军容不振,有
些人看到自己身边的好友被人砍死,不是失心疯一般的哭叫,就是害怕的丢盔弃
甲,抱着头向后逃去,杨宗志坐在马鞍上看到分明,心下不由得泛起黯然:「西
门松说这些人都是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辈,言辞虽然不敬,可……又被他给说准
了。」

  无论这些人过去是庄稼汉是山贼,由于不堪忍受异族欺压,抑或是因为某种
其他原因参加义军,可毕竟操练时间太短,又大多没有见过沙场残酷的一面,初
一上战场,没有恶心的呕吐不止,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而反观蛮子兵强马壮,来
的又都是精锐之师,破敌先锋,沙场百战熔炼,心如钢筋铁骨,两厢里高下立现。

  前几日西门松说,天下人听到杨宗志在北郡组建义军后,大多闻风观望且冷
嘲热讽,看看他这等享有盛誉的名将,如何能领着一群泥腿子压过北方四国的铁
骑,杨宗志若是计较个人荣誉,这仗……当然不打也罢,但是值此国难当头之时,
他就算过去百战百胜,却为了爱惜羽翼,到天远的地方躲避起来,作人还有什么
意味。

  话虽这么说,可作起来却难直上加难,蛮子兵一旦稳住阵脚,借势从内开始
反扑,两翼的人流,顿时被他们冲的七零八散,只见蛮子兵中有一个高大威猛的
军将,左冲右突的砍翻数十个人,而他身后却有一个杵着长剑的年轻人,不断吆
喝兵士们向两翼催力,武将刚猛难当,文将却机敏无比,相得益彰。

  霍二哥跟着祁大哥冲在了人群中,方阵已经散了,义军们各自为战,幸有祁
大哥举着木棍挡在前面,霍二哥尚能稍作喘息,耳边惨叫连连,霍二哥咬定牙关
不去想三娘的涓涓面容,眼睛瞪大只见到血色扑面而来,也不知是蛮子身上洒下
来的,还是自己兄弟们喉头热血。

  渐渐的,他们这一路成了身陷群狼的羔羊,蛮子兵围聚而上,操着弯刀漫天
挥舞,霍二哥下意识的举起柴刀抵挡,叮的一声,柴刀被砍在地上,他弯腰下去,
打算拾起兵刃,蛮子兵趁乱杀向他的头顶,祁大哥回头瞥见,舍弃对面的兵卒,
用木棍替他又挡了一次。

  这一次木棍受不住力,被蛮子的弯刀砍作两截,祁大哥用足尖挑起地面的柴
刀,挥刀杀掉几个蛮子,拉扯着霍二哥向后退去。眼前是一片茫茫混战,积雪和
鲜血模糊住双眼,想要找到队伍可是难以做到,义军两翼死伤惨重,只有中路的
八千子弟尚能勉强顶住压力,咬牙不往后退。

  杨宗志再也看不下去,从自己的马后抽出一把青铜的长枪,拉马跳出重围,
运足全力向下刺去,枪尖取得……正是那威猛无比的丹奇,丹奇砍杀南朝人无数,
虬髯的面孔染满血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只听见左耳边破空之声
传来,仿佛有人用箭镞偷袭,下意识挥起钢刀架住了脸颊,侧目看去,便见到一
根亮晃晃的铁枪,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刺将过来。

  丹奇的钢刀比一般的更大更厚,刀柄一横,堪堪把枪尖顶在了外面,枪尖在
刀面上怦的一声脆响,火星闪过,枪杆却足足弯的好似垂柳枝,受力不尽。

  「咦……」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这蛮子先锋官气力可不小啊,去年突厥出了个野人木
罗科,气力之大,连他也比不过,后来木罗科在胡伦山上,被冥王教主捏碎了喉
咙,怎的一年不见,蛮子四国,又出了个木罗科不成?

  他的这一枪乃是蓄势而发,又是趁乱偷袭,自想无论如何,至少也能将这先
锋官捅翻在地才对,只要拿住了这人,蛮子兵群龙无首,才能稍稍减轻两侧的压
力,可这一枪发出后,却被那先锋官活活的接了下来,那先锋官脚步不退,刀柄
已经贴在了脸颊上,但自己手中的铁枪,也被这股强力所催,几乎快要折断了。

  杨宗志吸一口气,无奈只得收回枪尖,重新蓄势待发,这一耽误,不断有蛮
子兵涌上前,将他围在了里面,杨宗志左右抵挡,回身大喊道:「杀了那先锋官,
便能破他阵势。」

  忽日列和朱晃醒悟过来,知道如此鏖战下去,最后败的定然是这一边,蛮子
兵冲过山涧之际,义军已经通过筹谋占尽优势,可是两边真个拼杀在一起时,方
能体会到蛮子的凶横,悍不畏死。

  忽日列过去在吐蕃国战无不胜,其武力之强横也是出了名的,但是对着这些
蛮子兵们,他也只能自保有余,带领手下破敌却难以做到了。忽日列和朱晃对视
一眼,趁着丹奇喘息之机,悄悄从两边围了过去,忽日列拿着熟铜棍,举头向下
一磕,丹奇毫不畏惧,钢刀迎面往上挥起,两人间火星四溅,各自都退了一步。

  朱晃趁势用铁杵刺上前,取得是丹奇的背身,达尔木在人群后大叫道:「小
心身后。」

  丹奇借助忽日列的力道,转过身又与朱晃碰了一刀,却是被朱晃捅在了手背
上,哇的一声大叫起来,垂头一看,手背上血流如注,丹奇低下头,将手背上的
鲜血全部舔入口中,白森森的牙关中尽都是红红的血丝。

  丹奇嘿嘿一笑,从胳膊上撕下来一块粗布,将手掌和刀柄死死的捆在一起,
向朱晃猛砍过来,朱晃侧身避过,手中的铁杵盘住了他的腿,忽日列赶紧跳过来,
熟铜棍依然向下猛击。

  丹奇身子微微一晃动,却不倒地,而是架住一对熟铜棍,转而引力打向朱晃,
忽日列的熟铜棍从朱晃的鼻尖打过,带起一阵呼啸劲风,打的朱晃隐隐作痛,接
着丹奇又手臂一转,用刀柄撞向忽日列的胸口,忽日列抽不回手来,却是不退反
进,拼着肚子上挨受一下,用自己的肩膀撞在了丹奇的脸颊边,两人俱都啊的一
声,后退着半倒在地。

  忽日列胸口急剧起伏,浑身上下麻酥酥的提不起半点力道,这一撞……实在
是无奈之举,如今义军包围蛮子,反而被蛮子兵占据了上风,这先锋官再不死,
只怕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回不了幽州城,因此他性命也不顾了,只想着一命抵一命,
将这强悍的先锋官拿下才是。

  丹奇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忽日列人高马大,肩膀撞过来不吝于巨石砸过,丹
奇的双眼火星直冒,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一边右脸却是高高的肿起,鼻血直流。

  达尔木在人群中看得大是着急,呼喊道:「保护丹奇将军。」

  身边的士兵们齐声应道:「是。」

  一波接一波的向前涌去,朱晃抬头一看,丹奇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向后撤
退,手中的钢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朱晃大喊道:「哪里走。」

  迎面又冲击上来。

  铁杵还未递出,便被几柄弯刀架在了身下,朱晃左右抵挡,打退了几个蛮子
兵的阻挠,再要凑近丹奇,便愈发的远了,眼见着丹奇即将被一群蛮子兵抢回阵
中,他的脚步催的再急,也定然难以赶到。

  朱晃长叹一声,心想:「天亡我也!」

  正在这时,斜道里蓦地冲出一骑枣红色的骏马,接着一个清影从马背上跳下,
娇斥着向那踽踽退后的丹奇扑去,这清影借助马势,去势极快,犹如一道流星划
过阵中,四方的蛮子兵和义军们,甚至都微微迟滞下来,愣愣的盯着那清影的去
向。

  丹奇摇晃着模糊不堪的视线,稍稍运足目力,便见到一张面如桃花的小脸,
这小脸绷得紧紧的,编贝般的牙关紧咬,星眸圆睁,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把亮闪
闪的银剑,丹奇大叫一声,身子如同被魔法顶住,眼见着那银剑嗤的一声刺进自
己的胸口,将他的身子刺了个对穿。

  丹奇呼吸困难,此刻才是后悔,竟然抛掉了重装的护身铠甲和铜镜不要,毫
无防备的冲进了山涧,这一剑正中他的心口,若是有铜镜在,怎么会无端端的送
了性命。

  丹奇拼命惨叫一声,手足霎时冰冷无比,他扑的一下拔出银剑,倒转剑尖,
便朝对面的小姑娘砍去,李十二娘方才在军阵中听到杨宗志的喊话,想也不想得,
便向丹奇身边凑去,她坐在高头大马上,游击很快,赶到朱晃身后时,正见到丹
奇拼命后退。

  朱晃被蛮子兵挡住,李十二娘只是心想:「他说……杀了这蛮子,便能破掉
对方的军阵,他说的,定然……定然错不了。」

  眼见着那蛮子先锋官步步后撤,李十二娘暗暗发急,再也顾不得其他,而是
拉起马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舍命向那蛮子挺剑刺去。

  她的剑法学自洛都公孙玉,本是为取悦朝中贵人而作的剑舞之法,只是李十
二娘生武,不觉在这剑舞中参杂了很多技击之道,使得这剑法既是好看,又能克
敌。

  她从马背上跃下后,轻盈的娇躯如同枯叶一般飘向前方,两侧的军士们都停
下手来,痴痴的看着她的倩影,心中下意识喝彩:「好美的身法。」

  待得她这惊艳的一剑刺入丹奇的胸膛,李十二娘却是立刻傻了,方才虽也杀
了人,但是却没有一个蛮子,如同眼前这先锋官一般的双眼怒睁,鼻血合着眼泪
横流,看着说不出的恐怖。

  李十二娘的芳心一阵悸动,冷不丁被丹奇夺过了手中的剑柄,丹奇惯于用刀,
拿了剑柄在手,也是依照刀式砍将下来,李十二娘木讷讷的呆立当场,几乎忘了
去躲开,丹奇鼓足余力,劈头向下砍去,人群中只听见叮当一声脆响,却是弹起
了一根铁枪柄,将丹奇手中的银剑磕飞,铁枪在空中转了几个折,枪尖径直没入
土中,折断为三四截,丹奇嘿的仰天吐了一口鲜血,巨塔般的身子,轰然倒在地
上。

  蛮子兵炸开了锅,丹奇在他们心目中,凛然不可战胜,却是出师死在了阴山
下,他们心头发麻,战意立时怯了,潮水般的向丹奇的尸身赶过去,杨宗志运起
轻功,从即将围聚过来的蛮子兵中,将李十二娘抱在怀中,拖了出来。

  蛮子兵杀不到李十二娘,转而蹲在地上对着丹奇怒睁的面容大喊,杨宗志抱
着李十二娘退到朱晃的身侧,对朱晃打了个眼色,朱晃顿时意会过来,高喊道:
「他们的大将死啦,咱们不可放他们回去!」

  义军一万多人热切无比的应声喝彩,人人心头勇气高涨,方才被这些蛮子兵
杀得有些怕了,此刻见到蛮子的魁首殒命,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主动向前冲去。

  蛮子兵护着丹奇的尸身,慢慢向后退,抵挡着义军潮水般的轮番进攻,丹奇
死了,不吝于在他们心底折了旗帜,他们茫茫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是那
达尔木也神情呆滞,下意识跟着人流向后退避。

  义军趁势杀进蛮子兵阵,切菜般的砍杀无数人,白老大一人当先,剁掉了几
个蛮子兵的首级,将那丹奇的尸身抢了回来,朱晃又道:「别放另一个跑掉,大
家舍命也要将他留下!」

  义军大叫着:「是。」

  疯狂向前紧迫,杨宗志低头看忽日列只是受了些轻伤,盘腿坐在地面上,脸
色微微苍白,当知并未大碍,便想跟着义军去奋勇杀敌。身下的娇躯颤巍巍的靠
在怀中,杨宗志哈哈一笑,缓缓放开李十二娘,真要赞她一句。

  面前的李十二娘娇艳迤逦,眼神却是惶遽,脸颊幽白,眼眶下却是红了一团
晕色,杨宗志笑道:「好个千军之中取下敌将首级的姑娘……」

  李十二娘闻言楞过了神,却是哇的一声,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把
他后半句憋了回去。

  霍二哥跟着人流杀入了蛮子兵阵,此时的他,已经和上万义军士兵一样,浑
然杀红了眼,什么生死,三娘,皆是抛在脑后记不得了,倘若蛮子一个都不剩下,
他或许还要砍杀好一会,方能停歇得下来。

  霍二哥高声吼叫着,发出他过去几十年都从未发出过的怒吼,或许是被蛮子
欺压的太多厉害了,淤积了几十年的怒气从口中喊出,手中的柴刀不断的挥起砍
下,方才这些蛮子兵一个个还凶神恶煞的,险些要了他的性命,现下丹奇一死,
这些蛮子兵无心恋战,甚至连丹奇的尸首,都被人抢走了不敢去追。

  霍二哥和白老大听朱晃喊道,不要放过另一人,赶紧向人群中的达尔木扑去,
达尔木肝胆俱丧,看着一群野兽般的南蛮子扑杀过来,慌忙推着身边的士兵,向
后退去。

  白老大的左臂上被人砍了一刀,刀口深达数寸,他强忍着剧痛,只希望拿下
达尔木,在颜飞花面前挣回一点脸面,也好让这素淡的大首领不要将自己看轻了,
哪知道霍二哥等人比他冲得还快,白老大手中的开山斧左劈右挡,落后了半个身
位。

  霍二哥浑然忘掉恐惧,砍死了三四个蛮子兵,冲到达尔木的面前,达尔木惊
叫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剑相迎,霍二哥嘿嘿一笑,看这蛮子的架势,便知道他不
是丹奇那样的猛将,霍二哥左手径直向达尔木的长剑捏去,右手势头不变,依然
掌着柴刀砍向达尔木的脖颈。

  蛮子兵们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丹奇死后,他们只觉得天都塌了,浑然没有半
点主意,实际上经过这一役,他们死伤也并不惨重,最多折损了四五千人,还有
大部队可用,只不过先前达尔木震骇之下,没有好好的指挥他们。

  过了一会,他们终于看清楚局势,便想死了丹奇,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达尔
木送命,否则的话,这一万多蛮子,人人都难逃覆顶之灾,因此他们呼喊着向达
尔木抢了过来。

  达尔木手中的长剑竟然被霍二哥捏住,霍二哥手心里鲜血直冒,他却似乎感
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举着柴刀挥砍而下,达尔木胆寒欲裂,下意识学着忽日列
的模样,用自己的肩头撞向霍二哥的脸颊,霍二哥躲闪不及,被他撞得人仰马翻,
手中的柴刀高高的弹了起来。

  达尔木一招得手,热血却是冒了出来,也不顾身后万千人的解救,而是呸的
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剑向地面上的霍二哥走去,挥动长剑便要将霍二哥刺死,白
老大狂叫道:「休要杀他。」

  达尔木哈哈狂笑一声,一剑飞快刺下,义军来不及赶上去,个个不忍目睹,
这时,白老大的身后飞快的跳出来一个身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霍二哥的柴刀,
双手阖住,向下怦的一击,达尔木的脑袋径直飞上了空中,落在了霍二哥斜躺着
的身边。

  蛮子兵赶到面前,只见到达尔木无头的身子,缓缓向后倒下,蛮子兵们只觉
得眼前一黑,忙不迭的又向山涧后逃窜出去,白老大振臂招呼大家:「咱们再追
上去。」

  杨宗志看到这里,高声叫道:「不要追啦,放他们走掉就是。」

  白老大提着丹奇的脑袋,怒冲冲的走回来,气问道:「为什么不追了?」

  杨宗志看着白老大鲜血染满衣襟,笑道:「你还有这个力道么?」

  白老大昂起头颅,道:「我怎么没有,便是再杀一千个蛮子,我也轻而易举。」

  他说话间,抬起一把开山斧,在杨宗志面前斜砍而下,却是用力过猛,哎哟
一声将斧子砍在了自己脚尖的地面上。

  义军渐渐围拢过来,看得哈哈大笑,便是那一直躲在杨宗志怀中抽泣的李十
二娘,也悄悄转回头来,羞红着脸蛋,露齿咯咯一笑出声,脸颊边尚有不知是激
动还是恐慌的珠泪,这一露齿,却又分外素丽,不可方物。

  大家转头看着山道旁尸横遍野,有很多都是蛮子兵,同样也有很多都是义军
的尸首,大家心下一时不免唏嘘感慨,头顶云开,一簇艳丽的阳光迎面照下,人
群中不知是谁欢呼一声,顿时引得大家伙一道高声叫喊,声音中又是自豪,又是
畅快,怎么也停不下来。

  白老大提着血淋淋的丹奇脑袋,走到义军明黄色的旌旗旁,拉下旗杆,将脑
袋上的鲜血都抹在了旌旗上,再将旌旗横空摇起,明黄色和鲜红色的旗帜,顿时
耀眼的在这山道旁挥舞起来。

  大家忍着身上的剧痛,大声高喝道:「好!好!好!」

  这一役伏击之战,杀掉了蛮子的两路先锋官,胜局前所未有,虽然历经凶险,
可结局却是让所有人信心暴涨,心生自豪,回去说上三天三夜都是说不完的。

  霍二哥被祁大哥拉扯着站立起来,哈哈大笑着看着大家欢呼雀跃,他随手从
地面上揪起达尔木的首级,一瘸一拐的走到杨宗志的身边,递给他道:「杨兄弟,
这是你要的脑袋。」

  杨宗志对祁大哥深深的看了几眼,方才这祁大哥显露了一手好本领,身子腾
起,接住柴刀跃下,再砍掉达尔木的脑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他和朱晃不由对
视一眼,一同想起了过去,在太行山瑞河村中,见到这祁大哥砍柴时的情形。

  杨宗志大笑道:「传令下去,将这两人的脑袋,悬挂在乌拉山下隘口的最最
显眼处,让那些胆敢出山的蛮子也见一见,他们经后的下场。」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白老大一把抢过达尔木的首级,拉着手下们便去悬挂首
级去了,义军一万多人喝彩不断,响彻云霄,李十二娘咯咯娇笑着,眼神却是痴
痴的瞥着身前的杨宗志,见到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老大等人消失在山涧下,笑声
忽的止住,面色变得极为低沉萧索,他蓦然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出来。

枫希月 2014-8-24 06:47

            正文第517章眷眷之一

  「说时迟,那时快,大首领和白老大等人在阴山下,被蛮子千军万马所困,
老子带领三千兄弟,在山麓上不断向下面投出雪球,又砸了石块无数,这才能稍
稍将蛮子阻住,然后放下垂索,将他们拉扯上来,那*** 的蛮子大将冲上前,一
刀向白老大的足髁上砍去,你们猜怎么着……嘿嘿,就差那么一丝一毫,钢刀砍
在了岩壁上,隔了几十丈高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满堂灯火,只见陶老幺一个人说的眉飞色舞,他转眼见聚义楼上其余人等,
脸上一齐泛起有趣之色,静默仔细聆听,陶老幺抬头嘿嘿一笑,用两只断掌的手
腕比了比,那一丝一毫的险险距离,然后阖住一杯烈酒,就着脑袋一饮而下,口
中哈的一声,满面涌起红光,侏儒般的矮小身子,仿佛顿时也高大了一截。

  聚义楼中哈哈大笑起来,火龙村之战后,义军安然返回幽州城驻地,只在阴
山外侧和望月城,绵州城驻守了一部分探马,其余人等,尽数回归大营,这一战,
虽然折损了手下三千多,但是蛮子死伤五千多,甚至连两员先锋大将都被义军所
杀,蛮子兵败退后,逃回阴山大营,沿途丢下了数之不尽的马匹兵器,无法带走,
这些……却正是义军眼下急缺之物。

  俗话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过一日间,便在整
个北郡十三城传了个透,义军主力刚刚回到幽州城外,便听说又有数千人闻讯来
投,现在人马比起死伤三千多人之前,甚至还要更多。

  待得杨宗志等人傍晚回城之时,一些远近的富绅名流,在聚义楼中摆下了庆
功酒,急等着义军诸人前来赴宴,杨宗志听了之后兴致并不高,奈何白老大等人
早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再加上推算时日,年关还有十几天就到,心想大家趁着这
个机会热闹热闹,彼此亲近融合一些,也是好的,所以便没有再作推辞。

  大家来到聚义楼下时,眼见您到长街两旁簇拥了满满当当的人头,口中欢呼
喝彩不断,这些子民们有些听说了义军的事情,但是暗想义军不过是些和他们身
份毫无差别的普通子民组成,要说能战胜北方蛮子,他们的信心是不足的,因此
观望的多,茫然的更多,却没几个信心十足,没料到蛮子还未打过阴山,便被义
军用计偷袭得手,杀了蛮子两员大将,子民们方才知道自己过去看走了眼,对义
军的情况便多了些热切。

  夹道相迎,杨宗志从前见多了,倒是不多放在心上,天色黑尽,幽州城内繁
灯似火,他们舍马而行,沿路上看到千万百姓赶来嘘寒问暖,白老大等人乐得合
不拢嘴,忽日列坐在马车里养伤,而李十二娘却是满含骄傲的撑着宝剑的剑柄,
与吴铎,裘仁远等人走在杨宗志的身后,看着既像是护卫,更像是与有荣焉的同
生共死之人。

  来到聚义楼后,数十个北郡富绅聚在一起前来恭贺,这些人家产大多都在北
郡,虽然也能逃亡南方,但是离开了北郡他们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听说有人能
大败蛮子先锋,他们衷心感戴,自发的组织人来慰问。

  杨宗志不想和一些商流们多做寒暄,因此便皱着眉头,让吴铎去应付了事,
一旁的李十二娘却是挺得站出来,替他去外面招呼了来人,李十二娘在妙玉坊中
呆了两载,处世倒也算是圆滑,直到商怡婷等人下楼后,更是将那些富绅们在一
楼中留住了,用话语套着人家捐了不少的粮饷出来。

  二楼三楼也挤满了人,杨宗志本想回裙楼中歇息一下,却无法推掉众人的好
意,只能留在三楼中作陪,没去战场的,自然首先好奇的问起了大战的经过,却
没料到是那矮小的陶老幺头一个站出来,自吹自擂的大讲一气,楼上诸人听得个
个热血沸腾,杨宗志只微微一笑,想起这断掌汉子过去在黑风寨中吹嘘白老大,
后来又在祎家别院吹嘘颜飞花,吹牛的本事,从来都不小的。

  筠儿等人听说杨宗志凯旋而归,心中欢喜,亲手作了一些酒菜出来招待大家,
杨宗志听着陶老幺被众人捧着继续大肆吹嘘,便转头望着苍茫的窗外,踽踽有神,
蓦地……他的耳朵被两只小手儿死命的捏住了,史艾可和柯若红咬牙切齿的偷窜
过来,一边对他又捏又捶,一边小声窃窃的不忿道:「坏哥哥,你……你怎么能
独自跑了,不将我们两个带上,你快给我们说清楚。」

  杨宗志回过神来,转头向身后看去,见到史艾可和柯若红满脸羞怒的正对自
己大发雌威,而她们身后,倩儿牵着淡紫色衣裙,眼眶红红的盯着自己,目中尽
是哀怨之色,杨宗志心头一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他的心底里,总是认为武战乃是男子的事情,小姑娘家最好是不要夹杂在
里面,但是这几个小丫头前些日在军中帮忙不少,从不言辛苦劳累,甚至可儿为
了这事……亲自跑了一趟阴山,带回来不少有用的消息,让他当面对这些既可爱,
又单纯的小丫头们说出这话,却是有些于心不忍。

  正沉吟间,商怡婷,颜飞花和李十二娘应付了楼下的富绅,一起走上楼来,
商怡婷抬头一见杨宗志被两个丫头挟持在当中,便心知肚明,她站出来替杨宗志
解了围,招呼道:「可儿,若儿快过来,对了倩儿你也来,姨娘有些事情让你们
帮忙呢。」

  商怡婷一边拉住了三个小丫头,一面将李十二娘和颜飞花推到杨宗志身边,
左右坐下,腻笑道:「听说这一趟你们出力不少,你们便什么都不用作,陪着义
军们说说话,咯咯……我带着她们,去给你们端些酒菜来。」

  史艾可等人不情不愿的被商怡婷拉走了,颜飞花和李十二娘坐在杨宗志的左
右手,颜飞花倒是一脸淡然,仿佛昨日大战根本与她毫不相干,李十二娘却是有
些羞涩,垂头敛眉的甚是不敢见人。

  陶老幺站在板凳上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又道:「这一趟下来,咱们义军总算
是有了番号了,昨天咱们杀了两个蛮子先锋,砍下他们的脑袋,白老大用他们的
头颅热血,在咱们大旗上各自写了一个『义』字,这就是咱们的番号啦,只要战
胜了蛮子主力大军,咱们的义字棋,便能够插满北郡十三城,甚至蛮子四国的国
境内,也说不定。」

  堂中人人大声叫好,无论这些人去了阴山战场,又或者没有去过,但是这一
战让北郡的子民们个个信心十足,暗想着蛮子骑兵传言如何厉害,最后看来也不
过如此,第一场便让南朝人大获全胜,只要这么打下去,几乎不用等到明年夏天,
南朝大军甚至都能打到凤凰城去。

  待得大家叫好声小了一些,陶老幺忽然转过头来,对杨宗志问道:「嘿……
杨小,咳咳兄弟,你是义军的主帅,要不你来说说,这一战,咱们谁立的功劳最
大?」

  杨宗志被他问的一愣,这一战不过是试探之战,哪里到了论功行赏的地步,
这问题他是从未想过的,不过陶老幺的问话一出,聚义楼上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
喊,崇尚英雄乃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不但富绅子民们感兴趣,就是义军中人,都
有些怦怦心动,只盼望自己的姓名也能流传千古。

  楼下有人大喊道:「这还有什么好议的?杨兄弟他是义军的主帅,运筹帷幄,
本次取胜,功劳还有谁能大得过他?」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人俱都点头道:「正是,正是。」

  杨宗志苦笑一声,抬头正要说话,陶老幺抢过话来,继续又道:「不然,不
然……杨兄弟他出谋划策倒是不假,但是战场上杀敌建功,别人可比他出力更多,
不是么?」

  其余人一阵默然,义军人回忆起昨日阴山之战,似乎杨宗志的确很少出手,
只尽起一枪,和蛮子丹奇对了一招,事后又甩出铁枪,在剑下救了李十二娘,却
磕断了他自己的铁枪,便再也没出一力。

  杨宗志微微愣住,暗想:「好你个陶老幺!」

  他过去与陶老幺相交不睦,因此这陶老幺对他甚为不假辞色,就连跟随山贼
们加入义军后,他也不喜欢杨宗志,偷偷的还是叫他杨小子,方才那一声杨兄弟,
实在是人前的装模作样罢了。他听了陶老幺之话,心知他留了余手,倒是起了一
些兴致,想要听他继续怎么说,便摇头不发话,等着陶老幺说下去。

  陶老幺嘿嘿一笑,掰着断掌道:「要轮军功,或许便要说到咱们白老大了,
他带着几十个兄弟,去将一万多蛮子兵引入咱们事先定好的地点,配合义军伏击,
只这一样,他的功劳便比天还高,哼哼,他们只有几十个人,被豺狼一般的蛮子
数千人追赶,别人有这勇气么,更别说,事后还是他砍掉了丹奇,达尔木的脑袋,
血染旌旗,将敌人尸首悬挂在阴山下,竖起了咱们义军威风,别人谁又能做得到?」

  旁人一听,顿时满口叫好,陶老幺这番功劳说的不假,事实俱在,别人也反
驳不得,白老大听得满脸通红,喝下一口烈酒,嘿嘿嘿嘿的傻笑起来,神色间仿
佛起了些羞赫,杨宗志看在眼底,点点头心想:「原来……陶老幺还是要捧白老
大的。」

  陶老幺跟了白老大多年,在太行山为匪,他方才抢出来说起战事经过,或许
便是要将白老大提出来,免得被人看轻了,毕竟他们出身山贼,对自己的身份总
是在意的。

  哪知陶老幺话锋陡然一转,接着又道:「但是白老大的功劳再大,还是比不
过杀掉那两个蛮子大将之人的,这两人其中一个是那位小姑娘……」

  他说话时,用眼神点了点李十二娘,余人的目光顿时热切的汇聚了过来,料
不到竟是这么一位娇气英眉的小姑娘,在阴山大战中取下敌寇首级。

  李十二娘呀的一声,想不到话题忽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慌张的垂下小脸
蛋,桌下两只小手儿,死命的搓弄手指,指尖发白,素脸却是一片血红。

  「什么……」

  身后两个齐齐的娇呼声,史艾可和柯若红丢下手中的酒菜,飞跑过来震惊道:
「十二娘,真的是你……是你杀掉了蛮子大将吗?」

  「嗯?嗯……」

  李十二娘非常没有勇气的点了点螓首,想要偷偷去瞥身侧的杨宗志,却又恁
的不敢,若不是杨宗志大喊一声留下那蛮子官,她是没有这么大勇气的,更加不
敢义无反顾的从马背上跃下来,施出浑身解数,拼命杀人,最后连自己也差点将
性命都丢在丹奇垂死一击之下。

  李十二娘的心底异常复杂,对杨宗志既是感激,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
愫涌动,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听了,却是险些堕下了泪珠儿,委屈无比的道:
「哥哥,你总说不让咱们女子上阵,咱们听了,可你为何要带着十二娘去,却不
带我们?」

  李十二娘慌忙的摇着小手儿道:「不怪他的,不怪他的,都是我……」

  她话说到这里,隐约有些不敢接下去,她当然不能说自己事先都听到了义军
的定计,因此一大早便侯在了杨宗志的房门外,杨宗志天还没亮就出门,被她逮
个正着,无奈只得带她去了义军大营,一路去了阴山,而那个时候,可儿和若儿
还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呢。

  每每这么一想,李十二娘便觉得自己对可儿和若儿有些义气不足,答应好了,
大家一起从军,一起上阵,最后被杨宗志拿捏着说了几句,她就没敢去独自叫上
史艾可和柯若红,何况她自己能够加入义军,还是依靠史艾可和颜飞花的良言相
劝。

  陶老幺嘿嘿笑道:「不错了,就是这位小姑娘,还有另一位姓祁的兄弟,是
他们二人拼尽性命,将蛮子大将击杀于敌军中,他们的气概之浑厚,胆量之大,
足以当得上英雄豪杰四个字,是不是?」

  三层酒楼上哈哈一笑,陶老幺个子虽矮,嗓门却大的紧,他这么全力一喊,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对他的话更是半点也无反驳,只希望自己是李十二娘
或者祁大哥中的一个才好,千军万马中杀掉蛮子大将,这话传出去,那是要光宗
耀祖的呀。

  杨宗志稍稍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着李十二娘,见到她羞涩的面红耳赤,本
就娇美的脸蛋上红晕翻翻,如饮醇酒,英气中多了些的秀美,再看看酒楼边的霍
二哥,见到他带着毡帽和娇妻鲁三娘坐在一起,面上欢喜,可那一直和他形影不
离的祁大哥却是不见踪影。

  刚才听了陶老幺的第一句话,杨宗志下意识以为陶老幺是要吹捧白老大,因
此并不以为意,但是听了第二句话后,他心底里不禁狐疑,这话意思清晰,结合
上前一句,分明是在借白老大追捧李十二娘和祁大哥,白老大听了这话后,只是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是这话,却把杨宗志给搞糊涂了。

  陶老幺等到大家的吆喝声小了一些,这才站在板凳上,不紧不慢的道:「但
是我却以为真正的大英雄,还不是他们这几个……」

  「哦……」

  他这话一出来,不但是酒楼中的诸人,便是杨宗志都升起好奇的疑窦,这三
个人在阴山之战中,军功卓著,那是有目共睹的,他们的功劳都不是最大,那还
有谁……能担得上这个称号。

  史艾可对杨宗志气得七窍生烟,听了这话后,却又被好奇压住了气怒,娇声
接口问道:「喂,小矮子,你倒是说说,这次功劳最大的,是哪一位呀?」

  陶老幺滋滋有劲的抿了一口烈酒,深有意味的向杨宗志这边扫了一眼,哈哈
大笑道:「功劳最大,胆气最足的,还是我们的大首领,颜姑娘才对!」

  众人惊讶的哦了一声,目中一时茫然,陶老幺左顾右盼的道:「怎么,大家
不信么,好,咱们回头想想,白老大悍不畏死,扮成农夫去引诱蛮子入蛊,可他
却是陪着大首领一道去的,甚至大首领扮作村姑吸引蛮子兵的时候,白老大还和
一伙兄弟们躲在屋内呢,白老大他们是雄赳赳的齐眉男子,大首领却是个娇滴滴
的姑娘家,她能做到和白老大一样,甚至……比白老大做的更多,难道不是真正
的大英雄么?」

  余人一时深思下来,品味他话中意思,陶老幺继续道:「再有那位李姑娘和
祁兄弟,他们的确是亲手杀了蛮子大将,可是……他们两人都有一身功夫在手,
保命总是希望大些,大家再想想大首领,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被数
千上万的蛮子兵围困在阴山下,凛然不露出惊怕之色,难道不是更加得之不易,
她不让我们敬佩,还有什么人能强的过她?」

  余人听了这话,又一道高声叫起好来,便是史艾可和柯若红两个嘟着小粉唇
的丫头,也陪着倩儿,李十二娘一道鼓掌叫好,杨宗志不禁哑然一笑,低下头来
看看左手边的颜飞花,正好碰上她悄然抬起的目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颜
飞花笑吟吟的妩媚俏脸一沉,顿时没好气的转过了头去,对那板凳上又蹦又跳的
陶老幺娇叱道:「陶老幺,你……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是吧,是嫌自己的两只脚还
没被剁下来吗?」

  陶老幺听得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的从板凳上跳下来,嘿嘿嘿嘿的讪笑几声,
颜飞花沉眉娇怒道:「这等郑重欢喜的时刻,北方的英雄又这么多,别说是白老
大和祁大哥,十二娘他们,就算忽日列和朱晃,也不是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山
贼头子能比的,你抬我出来,是要大家看我的笑话么?」

  杨宗志心下一阵好笑,见到身侧的颜飞花叉着垂柳般的细腰,对陶老幺发起
了娇嗔雌威,他方才听到最后倒是有些奇怪,漫说陶老幺的一双手掌正是断在颜
飞花的手中,陶老幺可没有道理这么帮着颜飞花说话,不过转念想想,这陶老幺
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最擅长溜须拍马,看来这一次,他又是拍在了马腿上,讨不
了什么好的。

  陶老幺讷讷的点头哈腰,闻言抬起头来大声说道:「大首领,小的可不敢有
这个意思,您是山贼头子怎的了,那可不是您自愿当的,您是被小的从官道旁捉
回来的,绝非和我们一样自甘下流。而且小人的一双手掌被您下令割了,小的初
时对您是恨得牙痒痒,没想到当天夜里,您便亲自跑到小的房里,给小的抹上药
膏,又对小的说您要管好这三千弟兄们,便不得不下这杀手,您说着说着,便哭
了起来,小的不知怎么,心就软了,事后您不但不嫌弃我这废人,更是对我抚恤
有加,暗中给我一些银两,又嘱咐我再也不作打家劫舍的事情,而是正正经经的
拿着聘礼去讨了一房媳妇,呜……小的对您是真心感戴,这断掌之事不提也罢,
小的甚至觉得……凭你的为人,坐上咱们义军主帅的位置,那也是不错的。」

  陶老幺说着话,猛的大哭了起来,杨宗志看着他鼻涕眼泪横流,说不出的滑
稽可笑,心下却是一转,暗暗明白:「原来他过去多番推举颜姑娘,全不是溜须
拍马,而是字字出自真心啊。」

  正想到这里,一旁的白老大倏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大首领,陶老
幺说的话一点也不错,我白老大过去从不服人,你用计谋抢了我大首领的位置,
我白老大对你可谓是恨之入骨,但是渐渐的,我白老大对你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昨日在阴山的石壁下,我们几十个人被蛮子四面围困,我白老大都被吓得几乎站
不起来,可大首领你怡然不惧,甚至还能对我说出『不怕的』三个字,哎……你
这胆识,比我白老大强了不知多少,还有……你对我们兄弟约法三章,又让我们
赶来投奔义军,方才我们从城外回来,数万百姓站在两旁鼓掌叫好,我们过去都
是山贼啊,老百姓见了咱们,躲都来不及,名声臭的不能再臭了,什么时候被人
这般爱戴过,这一切不都依仗大首领你的远识么,总之,我白老大对你是心服口
服,谁要是日后对你稍有不敬,那便是和我白老大过不去,和我手中的一对开山
斧过不去。」

  白老大怒生生的说到这里,抽出身后的一对开山斧怦的砍在桌面上,几十个
山贼出身的义军顿时跳起来大叫道:「对。」

  颜飞花听得娇颜窒住,感动融融的看着这一群过去飞扬跋扈的汉子们,为了
自己一句自嘲之语,齐整整的站出来打抱不平,颜飞花咯的一笑,想要说话,却
是迸出几滴亮晶晶的珠泪,坠落到了面前的酒杯中,荡起浅浅的涟漪。

  杨宗志坐在一边,心下一片素然,他过去见到颜飞花在黑风寨中所作所为,
只以为这姑娘恁的有手段,将这些桀骜不驯的山贼们压制的服服帖帖的,直到此
时,他才隐约觉得,或许这姑娘的性子当真是磊落的紧,气度不亚于天下间任何
一个豪迈男子。

  远的不说,就说他自己,曾经无意轻薄过这娇美如花的姑娘,可颜飞花对这
事半分也不提,而是尽心尽力的从旁协助他,可笑杨宗志过去对她还留有一丝猜
忌,到了此刻,不觉烟消云散,再也不敢留下半点。

  右耳边扑哧一声娇笑,香风涌动,李十二娘凑在他的耳角边,细声窃语道:
「杨公子,你知道颜姐姐她是怎么抢下来山贼头子之位么,咯咯,颜姐姐跟我都
说了哩,她说,她被陶老幺绑回来后,又被这白老大给看中了,要娶作压寨夫人
哩,颜姐姐挣扎不开,看到白老大自大狂妄的紧,便提出和他打一个赌,倘若她
输了,便心甘情愿的嫁给白老大,倘若她赢了呢,便让白老大将大首领之位让出
来,她说呀……她的本意是给自己随便找个彩头,免得引起白老大的疑心,没料
到她后来真的赢了,却是骑虎难下了哩,无端端的真去作了个山贼头子,嘻嘻…
…」

  杨宗志哦的一声,心底里一阵怅然,斜眼看着身边的颜飞花,荡起最最艳丽
的欢颜,自从祎家别院之后,颜飞花便只穿着素淡无光的藏青色衣服,想要将她
的秀色都掩饰住,让人几乎忘记了这过去在洛都妙玉坊中献舞的舞姬,只记得她
山贼头子的身份。她的秀发上随意的插了一根木头发钗,轻轻转头间,一阵若有
若无的发香在鼻下弥散,杨宗志一时不知对这姑娘,应该是敬,是佩,是近,是
远。

  李十二娘今日心中快活的紧,不但跟着杨宗志上了一次战场,更是无意杀了
蛮子的大将,立了一个自己浑然想不到的军功回来,这次回来后,或许任何人都
不敢再质疑她是否能参加义军的事情,再加上庆功酒宴上,居然还有坐在杨宗志
身边的资格。

  李十二娘咯咯娇笑着,时而羞涩,时而娇痴妩媚,婷姑姑将她摁在酒桌上时,
曾对她若有若无的打了一个眼色,李十二娘看得心头一跳,不知怎的,忽然想起
了婷姑姑在逃离鸿冶城时,被衙役捉走前,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来:「乖,十
二娘你说要跟着志儿学习兵法,哎,你……你这口不对心的死丫头,当在洛都偷
偷收留志儿,从自己的皮囊中掉出和志儿一模一样的泥人,我便什么都知道了呀,
你……你这么死命忍住,终有一天会后悔的,我现在就好后悔啊……」

  婷姑姑她后悔什么,自然是爱恋杨公子,不敢对他提起,那她说自己也要后
悔的,又是……又是什么意思呀?

  李十二娘一时芳心悱恻难禁,姑姑的眼光从来都毒的很,她果真将自己看的
这么透彻么,她能看出……在那个洛都三绝之夜,一个轻媚舞弄剑柄的小姑娘,
头一次看到自己眷眷思念于心目中的男子时,那欲盖弥彰的璀璨眼神么?

  「哎呀……」

  李十二娘娇羞无力的啐了自己好几口,如此热火朝天的场面,自己怎么能想
起这些羞人事哩,更何况可儿和若儿还老大不满意的站在一边,对着自己咬牙切
齿的呢,李十二娘方才大着胆子,凑在杨宗志的耳边说起了颜飞花的故事,说了
几句,便又怯怯的缩回了雪白的脖子,甜蜜而又痴呆的想着心事。

  也不知想了多久,面前传来一阵欢呼声,将她惊醒过来,下意识转头一看,
身边的杨宗志竟然不知去向了,只剩下颜飞花站起身,和白老大等人对饮了一杯
酒。

  李十二娘俏丽的秀眸一呆,悄悄抚摸了一番自己通红火热的脸颊,暗想:
「他……他去哪了?」

  回身看过去,酒楼的过道上人来人往,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正忙着上菜,忙
得不亦乐乎,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杨宗志已经走了,李十二娘小心思一惴,不
禁暗自回忆起和杨宗志说过的每一句话,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惹得他不
痛快了,值此欢庆之时不辞而别,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对他有过半点的不
敬之语呀。……

  人在湖南旅游,没办法,尽力码字,大家多担待!

            正文第518章眷眷之二

  李十二娘发现杨宗志不知所踪,原本喜翻了天的心境顿时低落下来,今日于
她有着非凡的意义,从这一天起,她可以昂首挺胸,做一位真真的花木兰,也可
以跟在自己最最憧憬的男子身边,习练兵法武艺,从旁协助于他,至死不悔。

  酒楼上众人喧闹的紧,颜飞花放开胸襟,和一干义军,山贼们斗酒喊话,李
十二娘却是索然无味的枯坐一旁,垂首看看自己的小手儿,从浑紧的豹纹围腰中
掏出个皮囊,隔着皮囊,便可以清楚的捏到那泥人儿的形状,泥人儿藏得久了,
变得又干又硬,李十二娘的心思却是软绵绵的一片。

  「他……究竟去哪儿了呢?」

  李十二娘蹙眉细思,全然想不出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不经脑的胡话,只不过
是提了提颜姐姐沦落黑风寨的经历,这些事情……杨公子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难道是他大将军出身,听说这些山贼们拿他与颜姐姐,祁大哥和我比较,
所以啼笑皆非,却也懒得辩驳,索性走了不成?」

  杨宗志过往的身份高贵,现下虽是个通缉的反贼,可在李十二娘的心目里,
他的形象和过去是没有任何分别的,甚至……还要更加高大,对于杨宗志一手建
立起来的义军,她更是满心佩服,毫不犹豫的,便将数年来的积蓄送给杨宗志作
军饷,她对银钱看得很轻,和你爱财守财的婷姑姑截然不同,前一次在洛都,被
婷姑姑堵住杨宗志藏身她的旧宅里,她几乎没有多想的,便要将积蓄送给婷姑姑,
以换取杨宗志的一条活路。

  虽然陶老幺满口胡说八道的,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颜飞花的头上,但是李
十二娘却丝毫也不认同,她心知这伏击的主意,从一开始便是杨宗志的谋断,他
将这伏击之策安排到极为细致的程度,才能尽可能的占据优势,保住了大多数人
的性命,李十二娘更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抢下杨宗志的风头,像她这样浪花般的
军士,在义军当中数不胜数,上次陡然杀了丹奇,完全是凑巧之下,而且……若
不是杨宗志危急关头掷来铁枪救命,她或许早就没命坐在这里喝酒啦。

  酒楼上义军中人打了胜仗,爱人人喜色溢于言表,李十二娘微微撅起小嘴,
悄无声息的从酒席上溜了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快步跑到楼道上向下看去,正
好见到杨宗志的身影在二楼的过道边闪过,李十二娘看得窃然一喜,顺着楼道蹭
蹭蹭的跑下去,跟在了杨宗志的身后。

  面前杨宗志的背影,垂首而行,两道边不时有些汉子们凑过来亲热的对他打
招呼,他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轻点头,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迎面走上来一
群小姑娘,正是筠儿,淼儿和印荷等人,她们捧着热腾腾的酒菜,看着杨宗志从
她们身前穿行而过,筠儿等人奇怪的互相对视一眼,转眼看着杨宗志踽踽的向门
外走去,人群中跑出一个白衣素裙的小姑娘,慌乱的伸手抹了抹手心,然后跑到
酒楼边的木栏上,取了一件挂在上面的避风长氅,跟着杨宗志的背影跑了出去,
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中。

  李十二娘认得那位姑娘姓费,乃是来自长白山的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前几
天费幼梅来到北郡,因为性子温柔可爱,早已得到大家的首肯喜欢,和大家相处
也极为亲昵,李十二娘也和她说过好几句话,这位费姑娘听说她的剑舞出众,尚
且还开口相邀,说她家中也传了几手剑术,没事情的时候,她们也好切磋一下。

  不过李十二娘最近几天忙得紧,跟着杨宗志,为义军伏击之事出谋划策,所
以这比剑的事情便放过了没提,看着费幼梅扶着长氅消失在大门口,李十二娘这
才心中感慨:「真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呀,我……我便怎么没想到?」

  心中虽想法万千,脚下的步子却毫不迟滞,也跟着出门而去,酒楼外冷风割
面,大雪下得正炽,李十二娘出门后,抬手避过风雪,见到这么一会子时间,杨
宗志已经走到了街心的灯笼下,背影看着甚为心事重重,她的芳心一惴,今日可
是大喜之日,他又有什么不开心呢,她暗暗更是笃定自己的想法,抬眼见到那费
姑娘果然毫不顾惜她自己的身子骨,提着长氅追到了街心中,娇声唤住了杨宗志。

  火红灯笼下,杨宗志回过头来,看清楚背后由黑到亮的窈窕身影,不觉微微
一笑,低声说了句什么,李十二娘隔得远,无法听见,只见到费幼梅含情脉脉的
踮起脚尖,温柔的将长氅披在了他的肩头上,动作细腻,恍如面对即将出远门的
丈夫,妻子款款凝望嘱托。

  李十二娘的心底里既是感动,又是艳羡,倘若那灯笼下的女子换做了自己,
自己可做不做得到如人家一般,她从小到大只想着参军从戎之事,对什么儿女情
长的事情考虑的极少。

  对于杨宗志,她也只认为自己崇拜的多,牵挂的少,但是这一次杨宗志从丹
奇手下将她救出,她躲在杨宗志温暖的怀抱中,想着自己方才几乎便死了,虽明
知那是战场,绝非哭鼻子的好时候,可还是忍不住在杨宗志的怀里哭了个够,说
到底……她终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明艳动人,被刻意压抑住的心底里,从
来也不缺少小姑娘家的敏感和怅然,只是过去没有这么个机会让它爆发出来罢了,
一旦爆发,李十二娘浑然不知所措,羞怯慢慢变得更多,秋水也渐渐更加软腻涟
涟,全然不由自己控制。

  月光和灯笼下,一对少年男女对首而立,男子高大英俊,而女子婉约多情,
李十二娘的心思顿时软了,只恨不得立刻化身在费幼梅的倩影下,学着她一般照
顾自己心仪的男子,半点也想不起自己来。

  费幼梅呆在酒楼中,穿的甚为淡薄,她自己不记得,追出酒楼来送长氅,可
杨宗志只看一眼那的面颊,腮边浅浅的梨涡,便能看清楚她冻得发红的娇俏鼻头,
杨宗志摇头一笑,便将费幼梅精心围上去的长氅解下来,重新又围在了费幼梅的
香肩上,双手在她胸前打了个结,麾角很长,拖在了雪地里。

  杨宗志笑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可冷得紧?」

  今年的冬天确实大异寻常,寒风冻雪稍稍停了几日,便又凛冽的刮了起来,
幼梅儿虽然久处长白山,看样子似乎也冻得不轻。

  费幼梅放下高高踮起的脚尖,低头看着自己抽出来的长氅,完好的被大哥盖
在自己身上,她甜蜜的娇笑道:「大哥啊,你方才在想什么,筠儿姐姐她们叫你,
你好像也没听见哩。」

  「嗯……」

  杨宗志轻轻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漫天鹅毛大雪,落在幼梅儿黝黑的长发上,
堆了雪绒绒的一捧,他举手将雪花扫落下去,叹气道:「我心情不好,想出来走
走,实在也不想烦扰其他人。」

  李十二娘蹑手蹑脚的循着院墙下的黑影,走到他们的背后,正好听见这一句,
她的眉尖一挑,暗想:「看来我没猜错,他……他果然是不高兴了呀。」

  此刻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却不敢当着费姑娘的面前说起,只能隐在一根宽宽
的圆木柱后,静静的听着外面人说话。

  费幼梅娇声道:「怎么了大哥,你们……你们义军不是打了打胜仗么,不但
杀了蛮子的两员大将,还夺回来好多骏马和兵器,我看酒楼上快要吵翻了天,你
怎么还心情不好了呢?」

  李十二娘听得小心思一紧,她知道杨宗志对这位费姑娘是极为看重的,甚至
过去还发过誓,对她决不虚言哄骗,这些事情,费幼梅第一次来聚义楼时,便在
众人的半哄半劝,一一据实告知,「到底……他为何心情不好么,当真是因为我
和颜姐姐么?」

  李十二娘在心底里不禁反问了一句。

  圆柱外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是道:「幼梅儿,你既然出来了,索性便
跟我出去走走,咱们到城墙上去看看,好不好?」

  「咯咯……这么冷夜里,你竟然还要上城墙去吹冷风,可是坏大哥呀,你知
道幼梅儿什么都拒绝不了你呢,爹娘将我许给你,我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啦。」

  费幼梅一面轻快的说着俏皮话,一面推着杨宗志向东南边的城墙下走去,李
十二娘从木柱后闪出身影,却也同样冻得哆哆嗦嗦的,看着费幼梅娇婉的扶着杨
宗志的胳膊,将秀丽的螓首靠在他身边,和他一道向南走去,李十二娘咬了咬细
碎的玉齿,缩着脖子又跟了上去。

  幽州城在北郡十三城的中南面,从鸿冶城出发,只需要半日多的功夫,便能
到达这里,幽州城又是北郡的政治中心,虽然繁华不如望月城,可无论城中的气
派还是留守官军的数量,都大大超过望月城。

  眼前这黑漆漆的城墙便又高又宽,从城墙下仰头望上去,坚固如同巨人,浑
然看不到边,杨宗志和费幼梅找了个无人把守的侧面,盘旋登上城楼,眼见着城
墙外黑云滚滚,四野都笼罩在一片青青狰狞之色下。

  冷风吹起他们的发梢衣襟,杨宗志扶着城墙站立,过了一会,费幼梅缩着娇
躯依偎在他怀中,娇声道:「大哥,你还没说说你为何心情不好哩。」

  娇媚的话语顺着北方向后刮去,正好落入城墙边,李十二娘高高竖起的小耳
朵中。

  杨宗志道:「幼梅儿,你说我们昨天打了打胜仗,这话却不尽然,经过昨天
一役,我反而觉得前途茫茫,充满未知之数,心里更加没底了才是。」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这些话我不敢再酒楼里说出来,更不敢当着大家的
面打击士气军心,憋在胸中如鲠在喉。」

  李十二娘的心底和费幼梅的口中同时惊讶的问道:「怎么回事?」

  杨宗志叹息道:「倘若我一年前领着朝廷兵马,在阴山下这么伏击蛮子先锋,
我有八成把握,让这一万八千多人,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士兵能逃回阴山,可是
这一次我们只歼灭了他们四五千人,动摇不了他们的根基,只要留待来日,他们
重整旗鼓后,来势便更加难测的。」

  费幼梅抬头问道:「我不是听说,你们还杀了两员蛮子猛将么?」

  杨宗志道:「这便是我最最担心的地方,这一次伏击之役,我基本没有出手,
甚至只露了一下面,便是想看看义军的战力究竟如何,不错,我们的确杀了两员
蛮子猛将,其中那个叫丹奇的先锋官,丝毫也不弱于过去的蛮子勇士木罗科,可
那全是依仗个人之力,朱晃大哥天生力大无穷,忽日列是吐蕃国的第一猛士,而
十二娘又习武多年,若不是他们三人合力,我手下人根本拿丹奇无可奈何,再说
到那位祁大哥,我过去便知道他藏私藏拙,有一手极为出众的武艺,却瞒着霍二
哥等人,刨去这些人,或者还要加上一个白老大,其他的士兵便差的太远,武艺
不行,战力更弱,临战应敌的本事很低啊。」

  他叹息着道:「照说蛮子跟出阴山后,所有的计划都在我们事先安排之内,
只要咱们谨守阵势,这些蛮子便一个也逃不了,又怎么会让他们逃出去大半,我
们两翼的军阵被丹奇等人冲得七零八落,若不是忽日列拼死相助,十二娘杀掉丹
奇,我们或许还要败了,战场上时机瞬息万变,事前布置的再好,可手下没有可
堪一用的大军,到底还是不行的。」

  「哦……」

  李十二娘听得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些,自己还莫名其妙的会错了意,
尽想着自己小姑娘家的心事啦,他说他憋着不出手,可从没想过什么功劳,露脸
的无谓事情,这倒也是,他是什么人呀,怎么还需要依靠杀掉几个蛮子来创下功
名,陶老幺那么说,当真是可恨的紧,更加可恨的却是自己,自己……又怎么能
那般想他呢。

  杨宗志默然道:「幼梅儿,我们杀掉丹奇和达尔木后,将他们的首级悬挂在
阴山下挑衅,固摄必然雷霆大怒,过些天再来的,便会是他手下的十二万大军了,
我这般挑衅他,实在是无奈之举,只盼望如此这般,能稍稍震慑他们的军心,让
蛮子自乱方阵,给我一些可趁之机罢了,但是这一手……的确并不高明,不过是
聊以而已,我们面对人数相当的蛮子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尚且难以取胜他们,
再遭遇多过我们数倍的蛮子兵,又哪里还有什么胜算。哎……」

  李十二娘在城墙边听得芳心悸动,费幼梅娇痴的哦了一声,抬头凑近杨宗志
的面颊,伸手抚弄在他紧皱的眉宇边,轻轻娇笑道:「大哥啊,行军打仗的事情
我一点也不懂,不过我却是不怕的,你……你或许又要觉得幼梅儿小孩子气了,
但是我真的是一点也不怕,哪怕十几万蛮子兵把幽州城围住了,我也处变不惊,
你看看……今晚酒楼上笑声欢语,那些人坐在一起,不管是义军的手下也好,附
近的子民乡绅也罢,他们能聚在这里,笑的出来,还不是因为这幽州城有个杨宗
志不是么,他们将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呢,你过去是不败的大将军,朝廷的兵
马元帅,假若没有你的话,他们或许早就被蛮子的铁骑声吓得望风而逃啦,只要
你在身边,幼梅儿便和他们一样,心里安定的紧,嘻嘻……」

  杨宗志苦笑道:「我……我有这么好么?」

  李十二娘在城墙外痴痴的心想:「怎么不是,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十二
娘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胸中只有斗志,全无焦躁哩。」

  费幼梅脆嫩的嗓音咯咯娇笑道:「唔……大哥,你今晚说的这些丧气话,幼
梅儿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在人家的心目中,大哥是最最了不起的男子,你只要尽
力而为就是啦,我爹爹也说过的,他和娘亲听说你在北郡领兵后,便私下议论说,
此战不好打,志儿不像在朝中,缺兵缺粮,所以我爹爹忙不迭的命令手下人去收
集粮草和草药,派人尽快给你送来,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让幼梅儿跟着来到北郡,
难道不是对你满怀信心的么?」

  北风中,杨宗志听的哈哈一笑,郁积心中的苦闷顿时烟消云散,看着面前娇
笑盈盈的幼梅儿,他不禁感动中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沉沉的唤道:「傻丫头
……」

  费幼梅咯咯的挤眼一笑,深深的靠倒在他的怀中,听着耳边呜呜风声灌注,
心思顿时宁定一片,李十二娘靠在冰冷的城墙下,暗暗从楼梯口退了下来,背着
小手儿迈步在清冷的街道上,脚步欢愉,回头看了看高高城墙上,依稀里有两个
身影靠在一起,面色容貌便看不清楚,月光如洗,照在当头,李十二娘忽然扑哧
一笑,对着那两个背影明媚的眨了眨眼睛,踽踽向酒楼中走去。

  杨宗志和费幼梅依偎了不知多久,北风虽冷,却寒不透他们火热的心思,直
到弯月攀在了城墙上,银钩一般的挂在眼前,杨宗志才回过神来,笑道:「好美
的月色……」

  费幼梅嘤咛一声,跟着他抬起头来,露齿娇笑道:「是呀……」

  杨宗志低头在她香喷喷的腮边吻了一口,浅笑道:「说起和蛮子作战,我忽
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听?」

  「你说呀……」

  费幼梅紧紧的搂着杨宗志的腰腹,将一对浑圆挺翘的嫩胸顶在两人中,煞是
有趣的盯着杨宗志看。

  杨宗志敛眉思忖片刻,笑道:「上次我们在武当山碰面的时候,我身边跟了
一位姑娘,十日同行,你还记得不记得?」

  费幼梅旖旎的眯住了俏媚的双眸,武当山是她从来不敢或往的地方,正是在
那里的后山槐树林中,她与杨宗志倾心定情,当然时时记在心底,费幼梅神色迷
离的点头道:「记得哩,大哥你说过,那位姑娘姓月,是大宛国赛凤姑娘的亲姐
姐,幼梅儿对赛凤姑娘好生钦佩欢喜的,却对她的姐姐有些害怕。」

  杨宗志笑道:「就是她了,那次我们从武当山崖跌下去后,我和她一道落入
大江中,被印荷和她爹爹救起,其中又发生了一些际合,我把这位秀凤姑娘的女
儿家身子占了,她临走的时候,或许是心中不忿,便给我出了一道哑谜让我来猜,
这位姑娘的心思狡猾如狐,这道哑谜,我猜了好几个月,也没有猜出来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费幼梅弯弯的撇住了粉红小嘴,朝杨宗志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倾国倾城的
素淡小脸涌起复杂的神色,腻声道:「活该你呢,谁要你……谁要你霸占人家清
白姑娘的身子啦,哼,幼梅儿这么爱你,你……你却对人家一根指头也不动。」

  杨宗志听的哈哈大笑,这位小姑娘的娇痴婉约,和秀凤的精灵狡黠是截然不
同的,他过去心中暗暗思念秀凤,却又紧紧的压抑住自己,只以为再也不会有一
个姑娘,能让自己如此牵挂,此刻心满意足的抱着费幼梅温软的娇躯,说她轻快
无比的说这话,他才觉得弥足珍贵,当然也不会对她拈酸吃醋的小女儿家情态放
在心上。

  费幼梅凝注细细的眉头,看着杨宗志大咧咧的哈哈一笑,她心头一痴,终是
按捺不住好奇之心,用翠白的食指顶住粉红嘴角,娇声道:「那她……她究竟给
你留了一道哑谜,让这么聪明的大哥也不知谜底哩。」

  杨宗志点头道:「嗯,她说回去大宛国后,便会替我安排赛凤的事情,还是
一旦事情有了眉目,便会在老家窗栏边的花坛下,留下纸讯,等我去看。」

  「就这些了?」

  费幼梅狐疑的抬起美艳出尘的小脸来,喷着口齿晕香道:「那她说不定留的
不止是纸讯哩,或许……或许还是留给你的情信呢。」

  杨宗志伸手刮着费幼梅瑶挺的鼻尖,失声笑道:「可是我连她的老家在哪都
找不到,又怎么能看到这封纸讯呢?」

  他语气稍稍一顿,看着幼梅儿露出疑惑的艳丽神色,接着又道:「照说她是
大宛国的公主,老家定然是在大宛城的,但她若说的是这里,可就是在留难我了,
大宛国的王宫,我可没有法子进去,更加取不到她的什么纸讯。」

  杨宗志抬起头来,眼前幻化出一张如花美貌的笑脸来,远眉轻黛,素髻边插
了一朵苍白的不知名野花,恍惚道:「后来我又想,她说的老家,或许是这幽州
城也说不定,幼梅儿,这位姑娘和赛凤姑娘也许同是咱们南朝人的后裔,她们的
家中早年发生变故,被人一夜血洗满门,她们的本名可能是姓柯,和若儿带一些
远亲宗室,所以我来到幽州城后,便去她们柯家的宅院中看过了,只是那里十几
年前便被人烧杀成一片狼藉,留下一滩废墟,什么老家花坛,可更说不上了。」

  「啊……」

  费幼梅惊讶的娇呼一声,蹙起细细的眉尖道:「这么惨呀,那……那你更要
好好对待她们两姐妹了呢,她们一个姐姐献身给了你,妹妹却又为你舍弃荣华富
贵,再加上她们的家世如此可怜,你可不能对不起她们。」

  「你这丫头……」

  杨宗志宠溺的抚了抚费幼梅粉腻的香腮,这丫头方才还气鼓鼓的嘟着小嘴,
模样甚为不忿,这会子听见秀凤和赛凤家中的往事,立刻又转换了颜色,尽是关
切担心起来,仿佛生怕自己愧对了人家,不过每每想起卓天凡说的夜袭柯家大院
之事,杨宗志心底也不禁黯然矛盾,既希望秀儿和赛凤果真是南朝后裔,又万分
不希望她们小时候遭遇过这般的惨事。

  他惆怅的叹了口气,拉着费幼梅向城墙下走去,月光在楼梯口牵出两人长长
的影子,杨宗志道:「反正今夜左右无事,我便跟你详细说说和这两位姑娘认识
的经过,好不好?」

  费幼梅小嘴中默念有词,听了秀凤和赛凤的家世后,联想到自己从小被爹娘
捧在手心里,跟人家比起来,快乐了不知多少倍,便在想:「好可怜的一对小姐
妹。」

  浑然记不住那秀凤在北斗旗时,还促狭的气过她好几回,念起秀凤说留了纸
讯,费幼梅不禁暗暗发急,听了杨宗志的话,她赶紧点了点堆了白雪的小脑袋,
跟着杨宗志盈盈向城楼下走去,一边坚定道:「嗯,大哥你快说,我看看……能
不能帮你,早日接到秀凤姐姐的纸讯。」……

  后台回到深圳,再把这几天的补上来。

            正文第519章眷眷之三

  「哎……大哥,原来你与秀凤,赛凤姑娘是这般结识的哩。」

  费幼梅惆怅的叹了一口香气,冷风扑面,将她口齿中的余芳吹开,化作洁白
的丝带飘向身后。

  幽州城的雪夜,带着潮潮的湿气,城中雾重,暖暖的红灯笼便看着极不真切,
从城楼上走下来后,一边听着杨宗志低声说起一年前的往事,一边在脑海中似乎
能够清澈的看见,那个同样大雪纷飞的凤凰城夜晚,大哥带着赛凤姑娘从绝壁之
上的呼伦山上跳下,又被秀凤姑娘用一串铜铃打伤了胳膊,从此九死一生,天人
两隔。

  费幼梅姣丽的眼眸中泛起痛惜之色,转头看着杨宗志轻轻在身前踱着步,垂
头想着过去的事情,时而说上几句,费幼梅心头一阵剧痛,跑过去抱住他的后脊,
泣声道:「大哥呀,赛凤姑娘的事情,你过去和我说过一次哩,我听了之后心里
面只觉得感动,敬佩不已,可是她姐姐为什么要打你呀,将你打伤了,她难道不
心疼的么?」

  杨宗志自嘲的嘿嘿一笑,转身道:「那个时候我和她身份敌对,她是大宛国
的大公主,自幼被派到凤舞池去学艺,而我是南朝的领兵大将,秀凤过去依照固
摄的计划,冬至那天在洛水泛舟,从而结识身为皇子的皇上,害的皇上为她得了
相思病,接着用密旨令我带兵北征,使得这一切都落入固摄和秀凤的布局中,她
一旦知道我的身份,不痛下杀手要了我的命,已经算是不错的啦。」

  杨宗志过去甚至都没有问过秀凤,究竟从何时起,这个本应恨自己入骨的大
公主,会对他产生眷眷相思,是否也和他一样,从凤凰城回来之后,便时不时的
想起那朵坠落在黑暗屋角下的野花,这些话杨宗志憋在心底,从来不敢去触碰。

  盖因他们身份一日没有揭开白之前,他与秀凤的这段私情便要一日瞒着全天
下,倘若被人发现,他难免要面对悠悠众目,而秀凤在北方四国也定是过不好,
赛凤的性子倔强,曾经护着他,在凤凰城中道出对他的爱恋,后来也被她的父王
囚禁在家中,只能靠装疯卖傻度日。

  杨宗志拉起费幼梅轻轻颤抖的娇躯,沿着清冷的街道向城内走去,白雪皑皑,
覆盖在屋角檐壁,远处不时的,还有些掌着火把的汉子们在街角穿过,惊起一阵
犬吠之声。

  费幼梅的身材娇小,披着长氅碎步而行,长氅的末梢缀在雪地里,微微沾湿,
她低头发现,牵起两只小手儿,将长氅向上提拉起来,再轻轻踮起脚尖,走起路
来小腰一扭一摆,风情极为动人。

  杨宗志蹙眉笑道:「后来,我与秀凤在江湖上几番碰面,斗得你死我活,他
们北方四国暗中筹谋策划,组建了一个什么夜雨十二楼的门派,在咱们南朝四处
作乱,妄图在这一年内,掀起腥风血雨,而秀凤身为凤舞池的两大传人之一,通
晓南朝各地风土人情,她来做这件事,最是恰当不过。」

  费幼梅用酥嫩的胳膊抹了抹热淋淋的脸蛋,露齿轻笑道:「我知道的,北斗
旗旗主之争,就有他们蛮子参与其中,那天我和大哥你躲在苗寨屋外,听到一个
凶巴巴的家伙说话,后来那该死的魏啖和蒋征二人,便是被他们所收买,嘻嘻…
…若不是丁姐姐一刀刺死了魏啖,说不定便让他们的计谋得逞了哩。」

  杨宗志低头一看,费幼梅出尘的脸蛋旁,尚还挂着晶莹的珠泪,此刻却又咯
咯娇笑起来,她的性子纯真无暇,喜哀都行于面上,可不像秀凤那般善于隐藏行
迹,杨宗志伸手轻轻抚摸在费幼梅柔腻的素脸边,心头不禁感叹。

  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可稍一回想起来,便如同昨日刚刚发生一
般,事后丁娆娆离开北斗旗远游,秀凤回到极北的大宛国,当事之人走的走,散
的散,幸好此刻他身边还有费幼梅和一干痴心的小丫头们相伴,便不觉得孤单寂
寞,可是想一想秀凤距离自己千里之遥,甚至那慈悲为怀的丁姑娘,她们……可
过的好么?

  费幼梅仰头道:「我明白了,或许一年前在凤凰城中,秀凤姑娘见到你的第
一眼,便……便和我一样,恋上了你这坏大哥,是不是?她用铜铃打伤了你,可
不知道自己的心底里有多痛的呢,而她的亲妹子又那般死心塌地的爱着你,她心
头矛盾不堪,方寸大乱之下,便对你动了手,是不是?」

  杨宗志摇头轻笑道:「那还不至于,她打伤我那会,还不知道我和赛凤的事
情,她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不过我第一眼见到她时,便觉得好生熟悉,临去
之前,皇上给我画了一张她的肖像,我看过之后用火烧掉了,等真正见过真人后,
我才觉得与皇上那肖像描绘的不尽相同,皇上把她画的太过仙气凛凛了,或许在
皇上的心目中,她便是这样一位女子,可我见到她,她的眼眸熠熠闪光,我只觉
得如同邻家妙女,隐约过去是见过的。」

  费幼梅咯咯促狭娇笑道:「是呀,自古姻缘一线牵,前世恋人再度相逢,眼
神便好像红线一般,拉扯不断,偏心的大哥,你便没有对幼梅儿说过这些话。」

  杨宗志笑道:「这些话,我也没对她说过的,傻丫头,咱们相逢时,你一脸
仙气凛然,让人只感觉自惭形秽,对你不敢有半点亵渎之心,我从几个小贼子手
中把你救出来,你话也不多说的,便出手将那几个小贼子的脚筋挑断,我看到之
后,害怕是有的,亲近可就不敢了。」

  费幼梅不依的捶了他几记粉拳,拧着柔美的鼻头,娇啐道:「哼,是啊,你
还没说,你派了恶和尚把我捉住了,逼我爹爹取了参王丹出来,人家偷着跑出来
找你算账,却又被你戏耍了一番,你救了人家,只送了半路,便丢下一块紫玉自
己跑了,若不是看到你从怀中摸出恶和尚的佛珠,人家甚至都还不知你的身份,
你连名字也没留下,可知道人家在江湖中找你,找的多么辛苦的么?」

  费幼梅娇羞的挽起他的胳膊,轻轻诉说着自己的心事,这一次她来到幽州城
后,因为有了父母的推许,所以早已将自己看做了杨家人,这些过去不好意思说
起的小女儿家心事,便也什么都告诉他。

  杨宗志感慨的笑道:「好啦,夜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便伸手拉起费幼梅柔腻的小手儿,与她一道向聚义楼走去,走了几步,费幼
梅娇声问道:「大哥,你还没说,后来你从凤凰城回来之后,与秀凤姑娘之间发
生过什么呢,不然……她的那个哑谜,又怎么猜的出来?」

  杨宗志嗯的一声,边走边回忆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我们身份敌对,有
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拼斗,第001回,他们在少林寺中,用我在霍得山留下的一
块刻石为饵,引得天下英豪云集围观,便想用炸药将这些豪迈之士都炸死,秀凤
扮作一位叫阳思思的姑娘,献上刻石,甚至还言明要比武招亲。」

  「阳思思呀……」

  费幼梅斜斜的睨视了杨宗志几眼,路道边幽红的灯笼,照在他俊逸的脸颊上,
泛起一阵轻尘之色,费幼梅红艳的小嘴一撇:「这还不明显么,她化名姓阳,便
是因为大哥你姓杨呀,思思……哼哼,这姑娘对你可思念的紧。」

  杨宗志嘿嘿笑道:「是啊,第二次我和她在西蜀相碰,她还化名要杨秀,杨
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姓杨,她名叫秀凤?」

  他说到这里,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拉起费幼梅便向南城内走去。

  费幼梅跟在他身后,看他脚步疾疾,身边霍霍风响,讶然道:「你想到了什
么,大哥?」

  杨宗志头也不回的道:「我总算是想清楚她留下的哑谜了。」

  说罢将费幼梅牵到自己的面前,怅然道:「那次秀凤在少林寺比武招亲,我
曾经打败蛮子扎西哈多,走到后堂与她说过几句话,她当时留下了一句话,是:」
我说一个地址,你记下来好么,幽州城南二门古铜巷子阳家老宅。『那时候我听
了,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现下想起来,才发觉,她或许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安
排好了今日,我却是懵懂未知。「

  两人细思片刻,都觉得秀凤在少林寺中,留下的这段话极为可疑,便携手向
南二门方向走去,幽州城内有子民五六十万,大多分布在南北两个城门内,东西
向街道宽阔,东有县衙,西边乃是城防大营的驻地。

  走了一炷香功夫,来到南二门外,就着院子上的红火灯笼,分辨门牌,找到
古铜巷子里,这里是富绅居住之地,巷子很宽,高墙林立,从路人那里打听到阳
家老宅的位置,走到老宅门前,见到这里竟然真的有一户「阳宅」门牌高挂,只
是门外没有悬挂喜庆的灯笼。

  杨宗志心想秀凤在少林寺中,化名叫阳思思,本是随口之语,没想到她果真
有一座阳家老宅,也不知是她事后再叫人购置修缮的呢,还是过去便整理好的,
秀凤曾经说过,她历来喜欢居住在幽州城里,觉得这里无比的亲切,杨宗志明白
她或许是源于少时残存的一些回忆,所以才会对这里如此的亲切。

  门庭前,有一座小石桥,桥下尚有流水潺潺,溪水岸边被白雪覆住,水流的
声音淅沥沥的,听着甚为清脆,杨宗志和费幼梅携手走过小桥,在桥面的积雪上
留下两排足印,抬头一看,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灯火。

  杨宗志和费幼梅互相对望一眼,走过去轻轻的叩门,咚咚咚三声,门内没有
任何动静,不闻回响,也无人前来应门,杨宗志再稍稍用力的掌击木门,木门忽
然咿呀一声,从内折开了,冷风灌入,在门前露出了一道缝。

  他的眉头一皱,用肩头顶开木门,一阵厚厚的积雪迎面洒下,想是这木门太
久没人打开,门闩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被他用手一推,扑洒一地。

  费幼梅好奇的瞪大圆圆的秀眸,见到这屋子内毫无烟气,北郡的冬天,家里
没有暖炉的话,是极难生活的,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冻得人无法入睡,只要有
暖炉,屋顶便会有袅袅的热烟升腾,这里丝毫也不见热烟,看来是一座废弃的古
宅子了。

  有杨宗志在身边陪伴,她倒是没有半点惊怯,当先迈着细碎的小莲步,也不
顾黑暗幽静,小嘴喃喃自语道:「老家窗栏边的花坛下……老家窗栏边……」

  便向古宅内走去。

  杨宗志跟在她身后,随眼看见,星月下,费幼梅一脸紧张,仿佛比自己这当
事人还要着紧那张纸讯,心头不禁微微好笑,两人顺着青石板小道,就着月色看
下去,四处白茫茫的,一时看不清哪里有什么花坛。

  此时季节,百花早已凋零,残萎的枯叶都极为少见,这院子看来多时不被打
理,白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但是布局尚能看得透彻,左手边是一排厢房,后手
边有一处空地,中间有一座石桥,桥下的流水早被冰雪冻住,石块斑斑,显露出
青色的森光。

  费幼梅挽着裙角跑到石桥上,低头看着桥下干枯的流水,再向左右看看,忽
然伸手一指,惊喜道:「在这里了。」

  顺着她素白的手指尖看出去,便能看到左手边那排厢房下,堆了一层厚厚的
积雪,雪势凌乱,依稀能看清楚下面露出黝黑的青花瓷坛子,坛子上面,正是一
面窗栏,窗栏上描了鸳鸯织就图,两只鸳鸯促颈戏水,相依涟涟,泛起一阵涟漪。

  费幼梅轻轻的欢呼一声,便轻快的跑过去,拍开青花瓷坛子上的白雪,低头
一看,这里并排摆放了三个坛子,坛中种植了不知名的小花,尽都凋零枯萎了,
只剩下惨白色的余味。

  杨宗志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白花……便是当夜在凤凰城中,自己给秀凤佩
戴在耳边的野花,这种野花甚是少见,只在凤凰城中见识过一次,一年前,凤凰
城之冷,并不比现下稍差,那白花尚能在路边绽放,可一旦这白花被挪到此地,
却是受不住冻,水土不服,枯萎了下来。

  费幼梅扶着小手儿,将三座花坛移开,也不见下面有什么纸讯留下,杨宗志
瞥眼见到那花坛中的土壤,有一个似乎被人翻动过,便走过去将手指插入土壤里,
入手温暖,仿佛插入被窝中,他心头微微好奇,用手指头在里面摸索一阵,便摸
出一颗豆大的夜明珠,和裹在上面的薄薄宣纸。

  费幼梅咦的一声,凑眼看过去,见到这珠子不但大如龙眼,便是在这般暗淡
的月色下,也难掩其芳华,尽数绽放光芒,光芒透过宣纸照出来,就能看清楚宣
纸上素洁的小字体。

  杨宗志呵呵一笑,心赞:「这心思细腻的小丫头!」

  宣纸耐不住水淋寒冻,积雪在上面覆久了,难免会化掉,这颗珠子,便是一
颗避水珠,秀凤用她裹住宣纸,便是防止一旦落雨或者落雪之后,宣纸上的字迹
被打湿,难以看清。

  费幼梅见他对着这浑圆的珠子发呆,便眯着俏眸,一把将珠子抢了过来,随
手将宣纸打开,珠子洁白放光,上面的字体看得一清二楚,她咯咯一笑,咬住红
嫩的小唇,娇昵的念道:「好宗浪,你果然找到啦!」

  话刚说到这里,门口处传来一阵喧嚣之声,有人在外面大喊道:「快过来,
这里有些来历不明的脚印,我记得这宅子废弃多时,怎么会有人在里面,咱们快
进去搜一搜!」

  杨宗志和费幼梅听得一愣,一齐转头向外看去,见到门栏外灯火闪动,不一
会,便汇聚了人影重重,将院门口围住了,有人掌着火把冲进来,对院子内左顾
右盼几眼,看到杨宗志二人站在屋角下,大声呵斥问道:「什么人?」

  杨宗志皱起眉头,就着火把,看清楚这些人都是衙役打扮,想来是这幽州城
巡防大营中人,他的身份特殊,自然不敢与官府中人打交道,身边的费幼梅紧张
起来,拦身将杨宗志护在身后,娇声道:「我们……我们……」

  「你们什么……」

  那衙役狐疑的走近几步,掌着火把向内看去,方才站得远,而杨宗志和费幼
梅又站在漆黑的屋角下,他倒是看不清楚,只能见到两个黑影子,这会子便也只
能看到一道白影子和一道蓝色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待得要再走近几步,身后有人喊话道:「喂,你进去里面作甚,大人只让我
们巡夜,可没让我们去人家院子里搜捕。」

  这衙役稍稍停下脚步,回头道:「大人不是说了吗,蛮子就快要打到咱们北
郡来啦,今日传来消息,蛮子已经开过了阴山,在望月城外与咱们北郡义军打了
一仗,大人说,蛮子吃了一记败仗,必定会派细作前来咱们这里查探义军底细,
叫咱们不可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杨宗志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凛:「看来……他们口中这位大人,倒不是个
不识时务,不懂变通之人。」

  他心中明白,就以他前些日在幽州城外闹出的动静,北郡十三城的知事和守
备军官们,不可能不知道他留在北郡的事情,却一直相安无事,便是当前局势下
大家默许的一种均衡。

  他虽然是朝廷秘捕的反贼,可是朝廷号令现下难以在北郡生威,而北方四国
又屯兵塞外,虎视眈眈,大家同是南朝人,有什么事情,也等到打退了蛮子大军
再作清算,杨宗志虽然与北郡十三城的守军未作通讯,但是人家也没有因为他的
身份,来找义军的麻烦,大家相安无事,一旦蛮子退兵了,或者朝廷的援军赶到
之时,这些大人们便不会再眼睁睁的瞅着他拥兵自重,而是会捉拿他归案才对。

  如今局面,幽州城的知事大人只作看不见他,从未听说过他而已,可是他一
旦被这些营役拿住了,这位大人碍不住脸子,说不得还是要捉拿他归案,送交朝
廷处置。

  那当先的衙役喊过话后,便举着火把,向要走过石桥,看清楚这两人的长相,
费幼梅紧张的浑身轻颤,转身拉住杨宗志便要向房内跑去,正在这时,门口有人
高呼道:「大人驾到。」

  大门口火光冲天,人影重叠,一个身影在无数衙役的簇拥下,雄赳赳的迈步
走进院子来,他一走进院子,衙役们便分开两列,将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那
大人向前走几步,依稀可以看清楚他身材颇为瘦削,脚步有力。

  石桥上的压抑止住脚步,回头向那大人作了个礼,大人沉声道:「吕先宗,
你发现了什么?」

  衙役吕先宗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启禀大人,这座阳家老宅小人非常熟悉,
过去被一个北方来的游牧商人买下来,便废弃了无人打理,前几个月,小人听周
围的住户说,这宅子里时而闹鬼,有女子的声音,半夜三更的在里面吟诗说话,
那些住户好奇下,前来查看时,又看不到任何人影子,只能见到烛光一会暗,一
会亮,住户们吓得不轻,再也不敢踏足这院子半步了,小人听说后便留了心眼,
今个晚上,果然把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捉住啦。」

  杨宗志在屋角下不禁啼笑皆非,有人闹鬼……那自然是秀儿那鬼丫头的恶作
剧,她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扰自己的清净,又担心被人发现她留在古宅中的纸讯,
所以才会这般吓唬来人,让人对着古宅敬而远之,那才是遂了她的心愿。

  不过这位大人一走出来,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或许在哪里见到过,火光从
那大人的背后亮起,杨宗志便只能看见他的身形,只见他背着双手,威风凛凛的
迈步走过来,一边听吕先宗回话,一边嗯的一声,走到石桥上,就着吕先宗手中
的火把向这边看了几眼。

  四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番对视,爆发出截然不同的神采,费幼梅清丽无匹的
秀眸中尽都是担心惶遽,她害怕自己一时好奇,催促着大哥前来阳家古宅看个究
竟,最后反而使大哥落入衙役的手中,因此那位大人和手下前来查看时,她便高
高的挺起美艳的儿,将鼓囊囊的嫩胸顶得几乎撑破衣襟白裙,想要将大哥遮在身
后,不让来人看到半点。

  反观吕先宗的眼神,却是猛的一亮,他倒是还没注意到杨宗志的面容,只是
依稀里觉得颇为书生俊逸,可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位小姑娘可不得了,长得如此祸
国殃民,艳绝人寰,更为惹眼的是,她的身材又恁的出众,羊脂白玉般的脖颈下,
是一副遮掩不住的豪耸娇躯,前凸后翘,便是那宽宽的长氅都盖不住。

  吕先宗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只感觉呼吸急促,这时,他身边的大人忽然
啊的一声惊叫,跳起来在吕先宗的脸颊上,猛的抽了一掌出来,吕先宗始料不及,
根本没有闪避,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痛,手中的火把便滚落在石桥下,被积雪
所灭。

  吕先宗从费幼梅艳丽的风情中回过神来,探手抚着抽痛的脸颊,转头惊恐的
唤道:「大人,你……你……」

  火把一灭,这石桥上顿时恢复先前的黑暗,大门口虽有火把重重,照到这里
便幽幽的小了不少。

  那大人怒口道:「呸,你这不开眼的臭小子,你看看清楚,他娘的,这屋里
哪有人那,连……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的眼睛难道瞎了不成?」

  吕先宗慌张的向杨宗志站立的方向看一眼,火把灭了,只能透过头顶皎洁的
月色,依稀看清楚,这里的确是有人的,而且方才也看清楚了,他们可不是什么
鬼魂,人家都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方才火把还亮着的时候,吕先宗清楚的看见
他们的身影,投在背后的墙壁上,分明的紧。

  吕先宗心想:「大人……他这是怎的了,我明明看得一清二楚,他却是说什
么都看不到,难道……他真的被鬼魂迷住了眼睛?」

  他咳嗽一声,探手拉住大人的官衣,那大人心惊肉跳的挥手躲开,狂骂道:
「拉什么拉,还不快给我滚出去,还有……传我的命令下去,这间屋子,日后再
也不许有人来查,否则的话,嘿嘿……老子便对他不客气。」

  大门口边还守了数十个衙役,吕先宗却是觉得心头寒气直冒,怪不得方才瞥
见这姑娘恁的美貌,难道……她当真是得道修仙的狐狸精不成,不然的话,她又
怎么能长得如此漂亮,而素来倚红偎翠的大人,却又怎么能对她这般美色视而不
见。

  他行动稍稍迟缓些,那大人又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将他踢得踉踉跄跄的,
几乎滚下了石桥去,然后那大人挥手命令众人出去,又将院门从外恭恭敬敬的阖
好,这才悄悄瞥了里面一眼,带着闹腾腾的众衙役走了远去。……

  实在抱歉,本来想早点回来,但是路上遇到点事情,造成迟归,好不容易才
有机会码字,这欠了大家几章,我在后面慢慢补上吧。

            正文第520章眷眷之四

  这群衙役来得快,去的更快,房门被人从外面阖上后,院子内顿时清冷一片,
只有皑皑白雪落在地面上,静静无声,费幼梅倏地回过神来,不禁对着漆黑的大
门口,讶然道:「走……走了?」

  杨宗志在她耳边嘿嘿笑道:「是啊。」

  费幼梅凝眉细思片刻,忽的急拉住杨宗志,道:「大哥,咱们也走吧,看方
才那大人的模样,他或许是认出你来了,自忖这些人对付不了你,所以急着回去
搬兵去了。」

  她说到便作,扯着杨宗志的胳膊向院门外走去。

  杨宗志笑着拉住她,摇头道:「走什么,他们不会回来了,幼梅儿,你再仔
细想想,方才那大人,他长得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费幼梅狐疑的蹙起了峨眉,眼神斜斜的向上看去,正好对上杨宗志笑吟吟的
目光,她心头一跳,方才的心思全在大哥身上,那边两人的面色便没有多加注意,
此刻回神想想,那吕先宗长的五大三粗的,倒是没有任何印象,而他身边的大人,
似乎是长的精瘦的紧,腰悬钢刀,气势凛凛。

  费幼梅细细的眉头一挑,惊该讶的蹦起来,娇声道:「我想到了,那个大人
好像是姓许的,他叫……对了,他叫许冲,上一回围聚长白山下的官军里,便有
这个人,他被咱们从镜湖中打捞出来时,看着可是狼狈的紧。」

  她娇笑着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嘻嘻……大哥,你上次放过了许冲和江平
不杀,看来他是要报恩那,所以明明方才看见了我们,他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还把属下都赶走啦。」

  杨宗志摇头苦笑道:「报恩?我对他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伙同华英,江平来
捉我,却被我设计捉住,他不恨我入骨便很难得了,今夜他这么作,看来还是担
心蛮子会打过来,所以暂且放下了个人恩怨,同仇敌忾而已。」

  费幼梅附和的点着小脑袋,腻声道:「那倒也是,人家不知道大哥你的本事,
这位许大人可知道的不少,他自己都被大哥你冻在了镜湖里,吃尽了苦头,而且
今日又听说义军在阴山口大败蛮子先锋,他这是明白……救北郡,总归只有靠大
哥你啦。」

  她说到这里,抬头一看,见到杨宗志面上挂着萧索的苦笑,不由得又想起他
今夜说起的担忧事来,费幼梅露齿咯咯一笑,促狭的将手心里的宣纸和夜明珠,
放在杨宗志眼前晃了几晃,媚声道:「还是不说这些了,咱们来看看秀凤姐姐信
里面说了些什么吧。」

  费幼梅一边说话,一边温柔的展开宣纸,就着夜明珠的亮色仔细辨认一会,
接着方才道:「哼,坏宗郎,你若是迟迟找不到这阳家古宅来,那便说明你心底
里没有秀儿我,人家也好好让你着着急,不将这边的讯息告诉你,不过你总算是
找过来啦,罢了,人家总是对你挂不起脸子的。」

  费幼梅念到这里,温柔的抬头瞥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
月色,费幼梅的嗓音既甜且媚,身边万籁俱静,只有寒风吹起她细腻如同天籁般
的念诵声,杨宗志一边听着她小声怯怯的念字,一边想着秀凤的音容笑貌,只这
几句话,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便迅速占据心尖,忍不住想得痴了。

  费幼梅不愿多打扰他,便又垂头向下看去,念道:「宗郎……秀儿……秀儿
好想你,秀儿自小到大,从未体验过这般刻骨的相思滋味,小时候的事情,秀儿
大多记不清楚了,有记忆的时刻,便是在凤舞池里潜心修艺,凤舞池是一个让人
心如止水的地方,秀儿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般心如止水的生活下去,哪知
道……我才刚刚一出山,第一次为父王和大宛国效命,便碰上了宗郎你,坏东西
……你把秀儿的心思占得满满的,人家根本什么也想不了,什么家国世仇,君临
天下,人家现在一点也不愿去碰,宗郎啊……你也像秀儿这般的想念过我么?」

  秀凤的字体又小又密,带有一些说不出的细致缠绵,费幼梅念到这里,忍不
住心头一痴,暗暗附和:「是啊,大哥没来长白山之前,我想念他,可不比秀凤
姐姐少过半点。」

  她旖旎的抬起螓首,看着杨宗志对着苍迈的天际发呆,白雪透下,夜空泛起
幽蓝色,将杨宗志的侧面印入天边,端的引人心生悱恻。

  费幼梅嘤咛一声,腻声道:「大哥,秀凤姐姐问你话呢。」

  杨宗志哦的一声,低下头来,叹息道:「下面呢?」

  费幼梅不依的嘟起了小嘴,小声娇嗔道:「哼,狠心的大哥,便是一个『想』
字也不愿多说。」

  翻开手中的宣纸,继续念下去道:「嘻嘻……坏宗郎,你定然不会回答我这
句话的,我知道呀,你最是心高气傲,嘴硬心软了,你在江南的杏林县那般对待
秀儿,秀儿便是为你去死了也值得的,秀儿永远也忘记不了,你抱着秀儿坐在竹
亭里哭泣的时刻,宗郎啊,你知道么,那个时候秀儿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可
是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的化了哩,直想着那一刻死了也就死了,总是无悔的。」

  费幼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出来,心下好生艳羡:「原来秀凤姐姐和大哥这般
的知心,她远在千里之外,甚至都能推想出大哥的一举一动,一个神态,一个表
情,幼梅儿呀,你可不能比秀凤姐姐差的哩。」

  先前她还笑话这纸讯定然是一封情信,是秀凤姐姐特意留给大哥的惊喜,现
下骤然看见了,方才明白,这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个正经历刻骨相思的小
姑娘,那内心辗转反侧的起伏,既有无限美好的,对过去的遐思,又有人比黄花
瘦的缠绵悱恻,便是费幼梅轻声念出来,也觉得心头痴迷,感同身受。

  杨宗志又何尝不是同样心思,他看着头顶的月色,口中不断呼出白色的凝气,
呼吸渐渐迟缓,暗想:「秀儿这丫头……」

  两人之间的身份虽暧昧不明,可就是这般的情丝纠葛,也让人不禁英雄气短,
恍惚的明白了,旧时君王和大将,为何每每都有为了美人舍弃江山的壮举,这些
个知心知性的女子,便如同人间最最灵秀的精灵,想要放弃掉她们,是何等的千
难万难。

  费幼梅咯的一笑,抬头抚弄腮边的青丝,继续道:「嗯,罢了……秀儿心思
迷乱,便忍不住对你吐露个够,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险些忘了答应给你办到的
事情哩,宗郎啊,秀儿在里面厢房的躺椅下,第三根竹子的空心处,给你留了第
二封纸讯,你快去那里看看吧。」

  费幼梅独自念到这里,将手中细小的宣纸毕恭毕敬的折叠好,塞进杨宗志的
衣囊中,然后拉起他,腻声道:「大哥,咱们进去看看吧,不知道秀凤姐姐在第
二封纸讯中,又要对你说些什么。」

  杨宗志哈哈一笑,不由自主的被她拉扯着,推开窗栏边的房门,走进漆黑的
厢房中,费幼梅手里掌着暖光融融的夜明珠,在前引路,杨宗志跟着她走了几步,
忽然心头一动,暗念:「这鬼丫头……」

  他过去常常笑话秀凤是小狐狸,就是因为她的心思,自己从来猜测不透的,
分明是一件完整的事情,她偏偏要分开两段来说,一会让他翻开花坛来找,一会
又说在竹躺椅下去寻,总之让他忙前顾后。

  不过转念一想,秀凤这般做,除了有一些小女儿家的邀功讨好意味外,实则
更对她的性子,若是一件事情作出来,一点也不刁钻古怪,那可不是秀凤的为人
了,但是她作这些,只让自己觉得益发亲切,半点也生不出厌恶之心,最后总是
都遂了她的心愿,让她将自己摆布来,摆布去,好不惬意。

  费幼梅举着夜明珠,走进厢房中,看到这厢房布置的甚为简洁淡雅,与她在
长白山的闺房小楼大不相同,厢房中的家居很少,只有一个黑色楠木书桌,桌边
摆了几张凳子,靠边的窗几下,放置了一张宽宽的躺椅,躺椅是用竹子作成,上
面铺了软软的布垫,人躺在上面,前后摇晃,仿佛惬意的紧。

  费幼梅对秀凤的第二张纸讯更是充满好奇,便拉着杨宗志走到躺椅旁,垂头
一看,躺椅用粗大的竹杆所制,拍拍当中,似乎都是空心的,她用小手儿在四周
摸索片刻,从上找到第三根竹杆的边缘,伸手一捅,隐约是打不开的,便又沿着
竹杆摸到了另一端。

  这躺椅做的很宽,费幼梅用力踮起脚尖,也只能堪堪摸到那头,一只手撑在
布垫上,柔细的小腰发力,在那头一顶,竹杆边的封口倏地脱开,费幼梅哎哟一
声,顿时跌倒在躺椅上,随着前后摇晃起来。

  躺椅咿呀咿呀的乱叫起来,她倒是还没想着起身,便从空心处拉出一根丝帕
作成的布绢,随手展开一看,念道:「嘻嘻……宗郎,你现在也躺在竹椅上了么,
秀儿就是故意的,你知道么,秀儿时常都会靠在这竹椅上,看着窗外的天色,心
里面装满了你,想着想着……便睡着了过去,梦里面也全都是你,现下叫宗郎你
也尝一尝这滋味,看看好受不好受。」

  费幼梅咯咯娇笑着,对站在一旁的杨宗志挥手道:「大哥呀,秀凤姐姐让你
也躺下来哩,你快过来。」

  杨宗志诶的一身,横着身子躺在费幼梅的身侧,抱着她温软似玉的娇躯,鼻
中绣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女儿香,耳听她继续专注的念道:「好啦,我不能
再多说啦,再说……人家便要忍不住去洛都寻你去了,小娇娘千里寻夫,可不知
受不受待见,秀儿给你留信,有两件事情对你说说,首先嘛,便是赛凤那丫头的
事情。」

  费幼梅口中念到这里,忍不住回头瞥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惬意的靠躺在自
己的身后,团身抱住了自己的小腰,鼻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角,激得自己浑身
麻酥酥的痒痒不已,费幼梅颤着娇躯向内扭了扭,继续看道:「上次在江南的时
候,我跟你说赛凤那傻丫头为你装疯卖傻,躲避固摄的纠缠,可是等我回去之后,
便再也见不到赛凤的面啦,父王说,冥王教主听说赛凤大病之后,派人过来几次
相邀,说是要给赛凤看病,又说要收她作最小的弟子,补上木罗科的空缺,父王
推拒了好几回,最后拗不过,只能让人将赛凤带走,搬到呼伦山上居住了,哎…
…宗郎你先别急,秀儿答应你帮你联络到赛凤,便会说到做到,等时机成熟了,
秀儿自然会再来找你,和你共商此事。」

  「什么……」

  杨宗志听的悚然一惊,环住费幼梅腰肢的大手不由得紧了一紧,费幼梅回过
头来,靠在他怀中道:「大哥,秀凤姐姐让你别着急哩。」

  杨宗志皱眉道:「怎么能不着急?」

  转念又道:「冥王教主为何要收赛凤为弟子,是……看中她的天资过人么?
显然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面色大变,又道:「对了,当日冥王教主掐死自己的徒儿
木罗科,这事情被自己,赛凤和傅多坡亲眼所见,自己逃出了凤凰城,傅多坡被
冥王教主一刀所杀,剩下唯一一个能揭穿他虚假面目的,便只有赛凤,冥王教主
这时候接走她,那……那赛凤不是危险的紧了。」

  冥王教主在北方四国装神弄鬼多年,靠着一套鬼把戏,愚弄四国中人,被杨
宗志一手揭开,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徒儿痛下杀手,这冥王教主为了
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惜杀掉教养多年的弟子,为人心思何等毒辣,赛凤落在他的
手里,又怎么有好日子过。

  只是转念想想,自己此刻自身难保,北方四国十多万大军顷刻压境,他又哪
有余暇去凤凰城中,与赛凤姐妹相会,徒叹奈何,费幼梅就着夜明珠的亮色,看
到杨宗志眼神闪烁,往往复复好几回,箍在自己小腰上的大手,紧了又松开,送
开又紧住,她赶紧转开话题道:「大哥,下面还有呢,你要听么?」

  杨宗志嗯的一声,闭目道:「你念吧。」

  费幼梅乖巧的诶了一声,展开丝帕道:「还有第二件事情,便是一个秘密,
宗郎啊,请恕秀儿在这里给你卖个关子,秀儿给你备下了一份厚礼,过些日子…
…你便心知肚明啦,嘻嘻……哎呀,秀儿要说的话,都写完了,秀儿也要回凤凰
城去了哩,人家做梦都等着和你相会的日子,只盼这一天早早到来,挽歌为舞,
无量清明。」

  声音到此,嘎然而止。

  杨宗志听出这最后两句,是凤舞池中人常念的两句偈语,他过去曾在洛素允
和月秀凤的口中听到过几次,便暗暗记在了心底,隐约记得全句是:「挽歌为舞,
无量清明;亦生亦死,皆是虚名;痛载道物,落入凡尘;语录天尊,是为世人。」

  凤舞池本不是什么佛教门派,教中人也并不笃信释迦牟尼,这几句话乍一听
见,似佛似道,却又全然不像,此时在心下细细品味,不禁感叹万千,世间人所
作所为,无不为了虚名逐利,凡人入道,却在滚滚红尘中翻涌,世俗好像浪头一
般打过来,生死两难相望。

  身边幽静,只有费幼梅轻轻好闻的吹气如兰,杨宗志心头又悲又喜,悲的是
赛凤那丫头命运如此多舛,自从一年前在望月城相遇之后,她为了自己反了家族
亲人,却也受到种种磨难,这些所有的小丫头中,只有赛凤,让自己无比怜惜,
甚至心头疼痛。喜的又是秀儿离去后,总算传来了消息,只要听见秀儿那时而温
柔多情,时而古里古怪的语气,杨宗志便感觉心头宁定,仿佛什么都不再能惹得
自己烦恼。

  如此细思片刻,忽然觉得怀中的小娇娘呼吸渐渐急促,杨宗志低头看下去,
见到费幼梅背着自己躺在竹椅上,与自己躺在一起,两人的身子相贴,而自己还
把她紧紧抱住,这般抱的久了,她那圆润的臀儿顶在自己身下,恍惚是起了反应。

  这些日子来,杨宗志过的荒唐得紧,不但与淼儿岳静等人圆房数次,甚至连
印荷和婷姨等人他也没放过,本就极易动情的,再加上怀中的小娇娘又是他内心
深爱之人,长得如此美艳多姿,媚态撩人,他下意识便将龙枪顶在她深深的股沟
中,被小妮子夹了个紧,两人的姿势暧昧,相互间都觉得火热了起来。

  杨宗志的呼吸一炙,今夜听到秀凤温情款款的纸讯,更让他动心不已,身子
便忍不住朝费幼梅软绵绵的娇躯上凑了一凑,他刚一动作,费幼梅便感受过来,
咬着粉红色的小唇,媚眼如丝的香喘道:「大哥,你……你要做什么,你可是答
应过娘亲,大婚之前不可对幼梅儿作那事的哩。」

  杨宗志听的嘿嘿一笑,这口不对心的傻丫头,自己不碰她嘛,她又怨言满腹,
当真对她动了心思了,她却又欲拒还迎起来,他低着头,凑到费幼梅火红发热的
小耳垂边咬了一口,激得费幼梅娇躯轻颤,哎哟一声,这才嘿嘿坏笑道:「好幼
梅儿,我答应姨娘的话自然记得,不过……咳咳,我还有好些法子,是不用要了
你的小身子,也能让咱们颠鸾倒凤的,你……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费幼梅娇羞怯怯的啐了他一口,将自己的小脑袋整个都躲在了他的怀中,脸
蛋上羞臊的厉害,几乎能透出火来,小嘴中一张一翕,喷薄出大量香甜干邑的韵
味,她将自己的小心思都拴在杨宗志身上,为了大哥,学了不少女儿家服侍相公
的办法,这种事情……她自然也听董秋云说起了一些,董秋云给她说这些,本是
要让她明白洞房花烛夜的情形,费幼梅便暗暗记在心底,不敢或忘。

  此刻杨宗志这轻佻无比的说话一出来,费幼梅甚至都能想象出自己被大哥剥
的精光赤条,小白羊一般任由大哥抚弄的腻人场面,她想要逃出大哥的怀抱,可
身子骨上酥软难禁,只是听了这么一句话,便恍如喝醉了醇酒一样,抬起小指头
的力道都乏了。

  费幼梅不依的嗯嗯两声,躲在杨宗志怀里,娇声怯怯的佯拒道:「不要哩…
…」

  杨宗志已经嘿嘿坏笑着,伸手探入她鼓囊囊的嫩胸上,游走一遍,轻捻慢拧,
手下动作温软细致的紧,费幼梅痴迷的闭上秀眸,凑在他耳边娇声再道:「不要
……大哥,幼梅儿不要你……不要你捉弄人家的时候,心里面却想着秀凤姐姐,
或是其他人,好不好嘛?」……

  看到有同学留言说,希望本书一直写下去,恐怕要失望了,本书的题材和人
物大概就是这么多了,正在朝结局大步迈进。

枫希月 2014-8-24 06:47

            正文第521章眷眷之五

  两日后,驻守在望月城外的朱晃派人传来急讯,连日乌兰山下不断有北方四
国的探马进出,朱晃据守在此处,暗暗捉住了其中的一些,几番审问下来,说是
突厥大王子固摄听闻手下文武两将被人伏击而死,身首异处,丹奇和达尔木的头
颅被送到莴恰河边的王庭中,固摄震怒,四国朝内大惊。

  固摄一边派兵前来打探敌手的番号动静,一边抚恤手下众将士,誓言要御驾
亲征,踏平南朝,血洗十三城,为丹奇和达尔木报仇。

  望月城外原是剿北将军呼铁的驻地,呼铁被仁宗急招回洛都,诰命让他带齐
八万大军,会合變州大营的陈通,一齐去讨伐宁安府的鲜于无忌,哪知呼铁听说
杨居正一家惨被斥为反贼后,半夜挂帅印而去,陈通独自带兵去征讨东南,葬身
在千岛湖的鱼腹之中,两路大军十三万人马,逃的逃,散的散,其余尽都皈依了
三皇子麾下,三皇子和鲜于无忌重新整顿大军,号称精兵十万强取洛都,而西南
和北方就此空虚了下来。

  这两路大军一路是为了防止西蜀罗天教造反闹事,另一路是为了提防北方四
国所设,可以算是当今南朝天下的两路精锐,他们消亡后,南朝的兵力大弱,最
强盛的一支兵马,只能算是鲜于无忌过去的五万水军,再加上这两路兵马归附的
合计十万人,其余各地府都还有一些驻军,可人数不会超过万人,微不足道的紧。

  不管洛都现下战况如何,北郡的局势可是危急的很了。呼铁走后,北郡没有
一支整装的朝廷兵马,杨宗志带领义军伏击了丹奇和达尔木先部,悬挂他们的尸
首于阴山外侧,必然会引怒北方四国,不过如此作,也有他的好处,那便是十三
城的子民们听到讯息后,信心大振,过去那些尚在观望的人们纷纷来投,只这两
日就凑足了人马五千,阴山之战折损兵马三千,兵马补给的很快,现下义军已经
有了一万六千多人,各地富绅慷慨解囊,兵器和装备辎重比过去也多了不少,加
上阴山之战中缴获了许多战马和战刀,义军操练起来,也看着更加齐整。

  第二日黄昏,从长白山运来要的四千匹战马已经抵达幽州城,前来押送战马
的是柳顺意和段如玉,杨宗志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赶来,一脸疲惫之色,心底不
由得感动不已,想过去虎家牧场恁的强盛,也不过豢养了战马数百匹,费清一次
便叫人送来了四千匹,可算是倾尽所有,将长白山附近大小马庄的战马都收遍了,
柳顺意给他带来了费清的亲笔书信,信里面对他说,让他尽管放弃后顾之忧,缺
什么了只管招呼一声,费清和董秋云必定为他全力办到。

  杨宗志拿着信笺,心头久久不能平复,不论这一次和北方四国战局如何,便
是筠儿婷姨她们的女儿家心思,和费清一家的天大恩情,就让他无以为报,男子
汉大丈夫马革裹尸,生来无牵无挂,一转身百余年,死而后已,能留在心底里的,
只有这些亲人和爱侣们的天高厚义,他自幼便是个孤儿,寻常人如同他一般得知
身世后,或许会自怨自艾,徒叹身为皇家人,不能得享荣华富贵,他却不以为然,
只想着天下太平之后,能够和这些佳人们隐居在田园山水中,快快乐乐的,就算
心满意足。

  眼见固摄出兵在即,杨宗志不敢延误,当天夜里便点齐兵马,带上辎重装备,
补足粮草,向望月城赶去,头一次大战前,义军尚未与蛮子兵交过手,人人心头
惶恐不安,赶路时俱都默不作声,这一次挟胜仗之余威,大家的脚步便轻快的多,
一路上陶老幺等人嘻嘻哈哈的自不必说,便是霍二哥郑老广等人也脸色镇定,满
面轻松惬意。

  出幽州城后,途径平州和邸州,中夜便来到了绵州城外,大军在此稍事歇息,
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清水,半个时辰后又再度北行,如此直到清晨方才赶到望月城
下,大军夤夜赶路,众将士疲累不禁,前面几个机巧的探马回来相报,说朱晃带
了一千人马在原野中扎好营寨,等着大军前去入宿。

  杨宗志低头一看,众军疲色尽显,显然再要赶路已是难以做到,便嗯的一声,
对忽日列和白老大道:「你们让大家在原地休息,过两个时辰之后再赶来,我先
去望月城外看看蛮子的动静。」

  原本依照他的打算,今日是要一鼓作气的赶到望月城扎营,然后休整队伍,
但是眼下义军的战力尚显不足,行路长了,体力颇为不济,而乌拉山下的动静如
此紧急,他心头担忧不下,便想独自前往。

  忽日列在阴山大战中受了些轻伤,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已经好了大半,不过
整夜急行,黝黑的脸庞上依然略微苍白,他闻言点头道:「好,你只管放心,我
们随后赶来。」

  说罢对身后扬手喊道:「众将听令,原地休整。」

  身后一万多义军行动统一,倏地停下军阵,在雪道两旁盘坐下来,这里是距
离望月城三十里不到的官路,雪势很深,将官路掩盖在下面,增加众人行军的困
难,大家依次在官道旁坐下,取出清水饮用,蜿蜿蜒蜒的队伍如同长蛇一般望不
到尽头。

  杨宗志从吴铎的手中取过自己的长铁枪,上一次他的铁枪在战场上折断了,
回到幽州城后,便又命人赶制了一根,这一次吸取上回的教训,这根铁枪作的又
粗又长,全身用精铁淬火而溶,拿在手中颇显沉重,极不称手,但是好赖聊胜于
无。

  他取过铁枪,拉上缰绳便要牵马远去,吴铎叫道:「少……杨兄弟,时局混
乱,让小人陪你一道去吧。」

  杨宗志回头扫了他和裘仁远一番,见到他们一身义军将士打扮,他知道这两
位家将过去便有一身武艺,后来跟了白发老道长后,更是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乃
是老道长为他争霸江山攒下的家底,现下跟了自己参军从戎,无怨无悔,杨宗志
哈哈豪爽笑道:「不必了,这里去朱大哥那边,不过一百里左右,我骑快马,几
个时辰可到。」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的拍了拍手中铁枪的枪身,寒风中吟吟作响,裘仁远
的身后骑出一匹枣红小马,李十二娘低声道:「还是我陪你去……姑姑让我仔细
看着你,你一个人上路,我……我总是不放心。」

  李十二娘的话音未落,自己英美的小脸蛋却先红了,所谓照拂之说,商怡婷
倒是真的给她提醒过,但是她说这话时,不知为何想到了前几天夜里,那个拿着
长氅追出酒楼的俏丽背影,自觉地甚为羡慕,因此忍不住骑马出来叫住了杨宗志。

  杨宗志唔的一声,眯着眼睛看出去,眼前繁雪落下,那李十二娘骑马从颜飞
花身边奔出来,裙子是火红色的暗底,腰间盘了紧紧的围鏊,显得小腰柔细,双
腿恁的修长笔直,背后插着长剑,剑穗迎风摇晃,长发却是用红布包住,服帖的
盘在脑后,乍一看上去,便如同冰雪中的谪仙,中人欲醉。

  李十二娘一边说话时,一边目光幽幽的向这边扫过来,还未看实,便又低垂
下小脑袋,下巴顶在上,欲语还羞,杨宗志心头一叹,想起她对自己说起她祖父
的往事,原来她的祖父乃是傅多坡大将军身边的从人,怪不得她自小便有此鸿鹄
之志,看来是家族的血统。

  李十二娘话音落下,身后又骑出来三匹枣红色的骏马,马上分别坐着史艾可,
柯若红和杨倩儿三人,上一次阴山之战她们没有前往,这一次是说什么都不会落
下的了,日日对他盯得紧紧的,害怕他又偷偷走了,虽然经过昨晚赶路,三人都
还有些疲倦不兴,但是听说杨宗志要舍弃众人去前面探听消息,顿时又一齐冲了
出来,拍着李十二娘身后的马屁股道:「十二娘,你和哥哥说这么多作甚,他又
想跑掉啦,咱们一起去跟住他,免得他又惹是生非。」

  「你……」

  杨宗志向水绿小裙子的史艾可翻了翻白眼,这丫头仗着自己宠溺她,愈发肆
无忌惮,这里可是战场,不是她撒娇使蛮的地方,杨宗志脸色一沉,便要呵斥说
话。

  倩儿骑马到他近前,柔声道:「志哥哥,你是义军的主帅,千万不能有什么
闪失,你一个人赶路,怎么叫大家放心的下,裘二哥,吴四哥,还有颜姐姐,你
们说是不是?」

  倩儿得知吴铎和裘仁远是杨宗志小时候的家将后,对他们便亲近的很,和颜
悦色的总是向他们打听杨宗志十岁前的事情,因此这几日早已熟稔了下来,吴铎
闻言哈哈大笑一声,点头应是。

  颜飞花慵懒的坐在骏马上,却是眉尖一挑,横眉看过来道:「他要去就去,
谁会……谁会对他放心不下啦……」

  继而声音一小,又低声嘟囔道:「反正……反正他到处都少不了红颜知己,
这一次出去,不知……不知又会领回来一个多么美丽的小姑娘,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便是颜飞花自己也觉得颇为哀怨,仿佛是个小怨妇一般,满腹牢
骚,她脸色顿时变得益发清冷,拉了骏马向身后陶老幺等人歇脚的地方骑去,杨
宗志苦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义军血红色的义字大旗下,心头不禁泛起一阵
涟漪,这位姑娘的勇敢果断,让他实在是佩服的紧,但是……自从那次在祎家别
院中无意轻薄过她的小身子后,杨宗志和她的关系变得极为不睦,往日还能作到
有说有笑,现在颜飞花看到他时,要么轻嗔薄怒,要么干脆板着俏脸,咬紧细碎
的小牙,大声斥骂他。

  杨宗志心知她定然还是有些怨怼心思,毕竟也听婷姨说过,这位颜姑娘昔日
在妙玉坊中,是卖艺不卖身的,从未入得某位达官贵人的幕僚,冰清玉洁的紧,
自己那般对待过她,虽然事后大家彼此都明白是一个误会,但是这误会对一个出
淤泥而不染的女儿家来说,的确是有些难以接受,所以无论颜飞花对他怎么的没
好气,杨宗志也都默不作声的一一接纳下来,并不出声驳斥她,免得让她觉得失
了脸子,下不来台,一切还是以大事为重。

  幸好这位颜姑娘该闹的时候会闹,一旦大事临头的时候,却又无比的冷静淡
然,从不坏他大事,因此杨宗志对她更为敬重,知道她如此地识得大体,所以陶
老幺等人在酒楼上大闹,说什么颜姑娘功比天高,就算义军主帅的位置也当得了,
杨宗志听了之后毫不放在心上,作不作义军主帅对他来说并无意义,只要能打退
蛮子十二万大军,便是让他作个鞍前马后的小卒子,也不无不可。

  杨宗志一时想的怔怔出神,史艾可和柯若红在一旁催促他道:「师哥呀,咱
们快走吧。」

  杨宗志哦的一声,点头道:「好。」

  顿时将斥责史艾可的事情丢在了天边,与四个劲装小姑娘骑马消失在风雪当
中,颜飞花骑马来到陶老幺等人歇脚之地,陶老幺顿时跳起身子,取出干净的清
水给她饮用,她接过清水后,放在红馥馥的小嘴边,却不就饮,两只小耳朵高高
的竖起来,听着身后的动静。

  不过一会,身后传来淅沥沥的一阵马蹄响,杨宗志等人去得远了,吴铎高声
叫道:「杨兄弟当心呀。」

  颜飞花快速的转过头来,眼神复杂的横了那远远奔去的五匹各色骏马,不经
意间,手中的清水顺着手腕滑入衣袖,她还兀自不觉。……

  从官道上骑马,不过半个时辰,高高的望月城楼远远在望,风雪很大,盖住
了峨眉发梢,五个人如同五个雪人儿一般,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只剩下嘴巴向
外哈气,五双眸子却是各有特色。

  骑过一条被冰雪冻住的小溪,杨宗志吁的一声拉马停驻下来,望着远方的城
楼痴痴发呆,李十二娘等人依次停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侧面,倩儿迎上前,娇声
道:「志哥哥,你还记得望月城么?」

  「怎么会不记得呢?」

  此刻尚还是清晨,天空中厚云滚滚,遮住了城楼的一个角,杨宗志长叹一声,
不禁回忆起了往事,一年之前,也是这个冰天雪地的时节,他也曾这般驻马观望
过望月城。

  「志哥哥……你还记得,望月城里的灯饭么,还有……还有筠儿姐姐,瑶烟
姐姐她们,还有……还有……」

  倩儿在一旁小声甜蜜的回忆道。

  杨宗志嗯的一声,笑道:「是啊,望月城中有望月酒楼,楼高八层,酒楼里
最富盛名的便是灯饭,有一天,小贼子带了倩儿公主去品尝灯饭。」

  「呀……灯饭是什么呀,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尝一尝呀。」

  史艾可听的一脸艳羡,素美的脸蛋上起了快慰的红晕,满面跃跃欲试。

  杨宗志看着高高的城楼,心里却是想起一年前的夜晚,自己和倩儿等在城楼
下,楼上有一个白衣翻飞的姑娘,眼睛一闭,从城楼上一跃而下,便是那一夜,
让他结识了赛凤丫头,前几天听秀凤的纸讯上提起赛凤,他才恍惚的意识到赛凤
为他默默作了这么多,多到他都感觉有些窒息,每一回想,心底里便会有些隐隐
作痛。

  凭心而论,杨宗志和赛凤的交往不算太多,一年前在凤凰城中生死离别后,
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倔强执拗的姑娘,他也想的很少,不过这几个月来,不断听
到一些赛凤的消息,首先是听固摄说赛凤为了自己疯掉了,然后又听说她和秀凤
可能是柯家的两位遗女,前几天又听说赛凤被冥王教主挟持上了呼伦山。

  这些消息一个接一个压在杨宗志心头上,让他极不好受,仿佛亏欠了人家一
大笔家产,无法偿还,钱财也还罢了,可这亏欠的是天高海阔的情意,想起赛凤
曾经浓情款款的对他唤道:「宗志哥哥,你……你要走了么?」

  他便觉得心底被什么重击了一下,呼吸也顿时困难的紧。

  「杨公子……你……你不要紧么?」

  身边传来李十二娘担忧的呼唤声,杨宗志才从梦魇一般的往事中抽身而出,
皱着眉头转身一看,李十二娘清澈明媚的双眸定定的瞥着自己,可儿与若儿倒是
缠着倩儿询问灯饭的来由,没有注意到这边,只有这位军门之后,一门心思的跟
在自己身后,毫不落下。

  杨宗志展开干裂的嘴唇,苦笑道:「没事。」

  「你是……渴了么?」

  李十二娘见到他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游离,与他商定伏击大计时的意气风发
大不相同,她赶紧抽出自己背后的一个水壶皮囊,解开囊口递过去道:「给你…
…」

  见杨宗志下意识将皮囊接到手中,对着囊口发呆,李十二娘小脸一红,慌忙
又道:「我……我还没喝过的呢。」

  杨宗志笑道:「我还不渴……」

  转头一看,李十二娘眼神俏盈盈的瞥着自己,露出一丝娇羞,却又有更多的
急切担心,他不禁想起索紫儿在吐蕃金顶上递给自己的水壶皮囊,那皮囊与眼前
的一样,只不过紫儿是个爱俏的小姑娘,皮囊口尽都留下她艳红色的唇印,而李
十二娘的皮囊上便干净的紧。

  杨宗志放开心思,嘿嘿一笑,当真举起皮囊虚放在嘴上,汩汩汩的喝了一大
口下去,泉水清澈,带着冰凉的寒气,入口后化作凉气流入五脏六腑,整个人的
精神也为之一振,他低头收紧囊口,重新递到李十二娘的小手儿,高声道:「咱
们走吧。」

  说着重新拉马起行,快步冲入风雪中,柯若红等人这才意会过来,一起娇声
大叫道:「臭师哥,走这么急干嘛,等等我……」

  一群人在冰雪中比起骑术来,杨宗志一马当先,李十二娘骑在他身后十几丈
远的地方,史艾可等人拍马来追,只有倩儿稍稍落后了些。

  这一阵猛骑猛赶,快如一阵风,北风从身后涌起,仿佛给他们鼓劲一般,迅
速的便过了望月城的左近,杨宗志刚刚骑过城楼下,忽然听到背后城楼处轰的一
声巨响,接着从城门内杀出千军万马,呐喊着向他们这方向赶来。

  杨宗志心头一惊,驻马转身看过去,只见到数千骏马堂皇而至,马背上坐着
小小的人影,马步掀起的冰雪如山一般的高,不过一会,李十二娘等人便快速的
停在他身后,五匹骏马靠在一起,柯若红腻声问道:「是……是什么人呀?」

  李十二娘和史艾可撇出背后的兵刃,凝神戒备,大惊道:「是来捉咱们的么?」

  杨宗志眯着眼睛看向身后,战马奔腾,掀开几人高的雪浪,里面人的身份便
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头顶透出几许亮光,倩儿忽然惊叫道:「是那个龙武卫呢。」

  「哪个龙武卫?」

  史艾可狐疑的催问了一句,她也曾和柯若红入过皇宫,知道龙武卫将官都是
小皇帝身边的近侍卫,印象最深的一个,便是那个眼睛总是眯成一道缝的华英了,
那人一路跟到长白山,便是要对付哥哥,捉拿哥哥回去洛都,此刻骤然又听到什
么龙武卫,她下意识的便联想到华英,因此小身子虚虚的弓起来,仿佛小雌豹一
样,便要马背上一跃而下。

  杨宗志点头道:「不错,是……候武。」

  亮光照下,那些骏骑中,当先的一个身高臂长,长得好像雄猩猩一般,正是
在望月楼上见过一面的候武,这候武是去年仁宗派往望月城的龙武卫将官,学了
一手好域安拳,曾经和赛凤在望月楼上大打出手,因此杨宗志对他颇有几分印象。

  转念又想:「和候武一起的,必然是这望月城中的城防守备,他们出城来作
甚么?」

  此时季节,千军万马的出城来狩猎,显然是不可能的,难道他是听说自己路
过此地,所以跟上来捉拿自己的么?

  这种可能性显然更加站不住脚,别说义军临夜起行,便是杨宗志自己,也料
不到此刻会路过望月城,候武又如何能够预先得知消息,设伏在此,杨宗志摇了
摇头,将躁动不安的史艾可拉到身边坐下。

  当下五人只能以静制动,冷眼旁观,只见到那几千快骑如同狂风般经过身侧,
毫不停顿,径直又向正北方骑去,呐喊声中,只留下一团冰雪之云,半晌也未落
下地来。

  五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人从面前划过,一时都是莫名其妙,骑得近了,
便能看到这些人穿的都是城防守备或者衙役的官服,手里拿着兵器,头几个甚至
还穿上了厚厚的铠甲,双眼目注远方,甚至连瞥他们一下也没有。再向前方一看,
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这些守备军要去哪里,要作甚么。

  李十二娘将长剑收好在背后,狐疑的道:「他们……他们干什么呀?」

  「唔……管他们呢,只要不是来对付咱们的就好。」

  史艾可顿时放松下来,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杨宗志半抱在了怀中,
小腰细细,不堪一握,史艾可的脸蛋上倏地一红,转头在杨宗志的脸颊旁亲了一
口,甜笑道:「咱们也走吧。」

  杨宗志忽然眉头一跳,拉马道:「快……咱们跟上去。」

  不待四个小姑娘反应过来,便奋开马蹄,当先向守备军身后追去。

                 免

            正文第522章俱焚之一

  杨宗志骑马紧跟在候武大军的身后,出了老河沟,过百集平原,径直向北方
驰去,如此走了将将两个时辰,天色已然大亮,杨宗志抬头望望周围荒芜的原野,
盘算方位,发现他们已经骑马赶到朱晃扎营的榉村附近。

  他稍稍停下马步,回头对随后跟来的史艾可等人道:「你们快去,往西北方
向走,走四五里路便能见到朱大哥的营寨,让他调集人手依次跟来。」

  史艾可和倩儿等人个个娇喘细细,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白乎乎的暖气,史艾可
摇头道:「我不……」

  话还未说出口,杨宗志沉下脸庞,厉喝道:「还不听我的话,再迟恐有大事
发生。」

  这些日子以来,杨宗志早已不将史艾可看做过去那个假小子,对她温柔体恤
有加,重话几乎从未说过一句,史艾可芳心甜蜜满足,自然也愈发懂得撒娇耍泼,
看着更加娇痴无限,如同眼下这般被截口大骂,实在是少之又少,史艾可俏盈盈
的明媚大眼倏地通红一片,小嘴中讷讷的张启几下。

  倩儿赶过来,娇声道:「可提儿听话,咱们赶紧去会合朱大哥,免得坏了志
哥哥的大事。」

  她跟着杨宗志的时间最久,自然知道此刻他不是不愿解释一番,而是没有足
够的时间,他们稍稍停歇片刻,候武的大军却是毫不停顿,继续向北进发,远去
了不少。不过他们奔跑的时间久了,马儿体力疲累,马步稍显虚浮,马上人一直
不曾停止的呐喊声,也变得有气无力。

  看这架势,再往北赶路,便要去阴山脚下了,倩儿心头一动,拉住史艾可和
柯若红道:「志哥哥,你自己当心,我们马上去叫朱大哥前来应援,你千万鲁莽
不得。」

  杨宗志点头道:「我省的……」

  史艾可重重的一咬小唇,拉转马头,娇叱道:「我们走……」

  说罢和柯若红,杨倩儿飞快的朝西北方向赶去。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看着她们渐渐消逝在雪色原野下,转头互相对望了一眼,
便又继续拉马向北奔去,一路上穿过荒瘠的田园,过了一道峡谷,穿进峡谷正前
方的密林,遥遥的阴山乌拉口已经历历在望。

  前面候武数千大军终于停歇下来,伏在密林的深处休息补给,这一道从望月
城奔来,路程不下百里之数,天气寒冷刺骨,正当一年最最霜冻的几日,大军累
了乏了,马儿也无以为继,躲在密林中悄无声息的喘息。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不敢靠得太近,害怕被候武等人察觉,轻轻放低马蹄声,
沿着密林的侧面绕到西首,跳下马来,给马蹄上裹了厚厚的绒布,再给马儿喂些
水草,到了此时季节,密林中只剩下笔直冲天的枝干,枝叶很少,隐匿行藏便极
为困难。

  杨宗志拉过李十二娘的枣红色小马,将两匹马头碰头的拴在树干上,然后和
李十二娘循着树荫下的暗面,向前掩伏而去,杨宗志杵着铁枪,李十二娘背着长
剑,相伴而行,一路上穿过十几株小山高的巨树,渐渐来到了大军的四周围。

  前面密林中隐约传来些马蹄跺地的声响,和低低的说话声,两人越走越近,
这声音也听得更为清楚,里面仿佛有人说话道:「大人,这里就是出云密林,出
了这片林子,再走二十里路,编靠近阴山脚下了。」

  另一个人嗯的一声,豪气道:「甚好。」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方自走到一棵粗壮大树的侧面,听到这阵说话声,李十二
娘脚下一个不小心,噼啪一声踩在了一段枯枝上,声音清脆,径直传入林中,林
中人立刻惊醒起来了,有人在内大吼道:「什么人?」

  李十二娘吃了一惊,一时间手足无措,杨宗志飞快的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然后两人背靠在巨木的阴面,耳听着身后树丛中传来簌簌的脚步声,由小及大而
至。

  李十二娘的芳心怦怦乱跳,如同小鹿飞撞,既有害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惶恐,
又有……被杨宗志这般死死抱在怀内的羞怯眩晕,上一回阴山大战时,她也曾这
般被杨宗志抱在怀中,她一剑杀掉了丹奇,丹奇临死反噬一招,若不是杨宗志抢
先救过来,用铁枪撞断了丹奇手中的长剑,又将李十二娘抱离当场,李十二娘说
不定早已香消玉殒了。

  那个时候懵懵懂懂的,生死刹那之间快速晃过,李十二娘柔弱的躲在杨宗志
怀内,尚未品尝出什么滋味,便和杨宗志跃出了重围,站立了下来,芳心每每回
忆那时那刻,不禁又是甜蜜又是惆怅,甜蜜的是,虽明知杨宗志是下意识所为,
不带任何的私念,但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而这男子偏偏又是她崇拜心
仪老久的人儿,这股子兴奋总是挥抹不去的。

  惆怅的又是……无奈那一刻实在是太过短暂了,短到李十二娘就想找一些清
晰点的回忆,也是难以捕捉到,这会子却又不同了,虽然杨宗志将李十二娘抱着
躲在树干后,吓了李十二娘一大跳,她却又立时镇定下来,欢天喜地的趴在杨宗
志怀中,眯着俏媚的眼眸,陶醉了好一会。

  直到耳后脚步踏断树丛的声音越来越近,李十二娘才是倏地回过神,脸蛋通
红的飞瞥了杨宗志一眼,杨宗志正沉沉的蹙着眉头,眼神灼灼的凝视李十二娘,
看得她小心思里没来由的又慌又乱,险些便将那脚步声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在这时,杨宗志忽然探出一只大手,朝李十二娘的素胸前飞快摸去,李十
二娘微微一怔,继而又惊又羞,想要伸手推开他吧,无奈小手儿上颤的厉害,别
说好像过去那般掌着长剑,舞出剑花,就算拿着一根稻草,说不定也能将那小手
儿压的动弹不得。

  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杨宗志的大手钻进温软酥嫩的胸衣内,左右抚弄几下,
李十二娘的小身子顿时好像吹了暖风一般,酥软的不可自制,然后杨宗志的大手
又飞快的钻了出来,手心一摊,里面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皮囊来。

  李十二娘低头一瞟,登时羞得面红耳赤,比起方才还要无地自容,这皮囊中
装了不少的碎银子,还有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最关键的……是这皮囊中还装有
一个栩栩如生的泥人儿,那个泥人儿是洛都三绝花魁夜后,李十二娘偷偷寻了咯
巧匠定做的,那巧匠的手艺的确了得,李十二娘只不过将自己的想法复述一遍,
那巧匠便依着她的描述作出了一个尽善尽美的泥人儿。

  李十二娘一见之下,便爱不释手,装在随身的皮囊中不敢稍离,现下这皮囊
被杨宗志翻出来,端放在手心里,李十二娘却觉得胸口咚咚恍若巨雷鼓动,如同
一个被人窥光了女儿家心事的小丫头,想要勉力抬头去瞥杨宗志一下,实在又是
鼓不起勇气来,小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流淌着又酸又涩的暖流。

  她小嘴中吟的一声,便要吸气堕下泪珠儿来,忽然杨宗志侧耳听着身后的动
静,又猛地阖住手掌,微微欠身下来,将那皮囊向左手边的树丛中丢了出去,皮
囊在树丛中滚动,激起一阵淅沥沥的脆响,树后的脚步声顿时沿着那边,追了出
去。

  不过一会,林内有人大喝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身后十几尺外,有人回话道:「启禀大人,什么……什么
也没有,好像是野兽出来捕食,跑的远啦。」

  林中响起哈哈哈哈的大笑声,这几人才快速的跑了回去,李十二娘酸软无力
的斜靠在杨宗志的身前,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最最心爱的皮囊,被杨宗志随手丢
在了几十尺远的树丛中,那树丛又矮又密,长满了杂草,那皮囊便再也找不到踪
影。

  她的芳心一酸,强忍半天的清泪终是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沿着洁白
无垠的腮边淌下地,杨宗志却是没有注意到她这般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此刻的
李十二娘和平日英眉飞扬的她相距甚远,看上去更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愁眉啼妆的毫无半点英气。

  杨宗志背靠在树干后,侧耳听着密林中的动静,出来盘查之人回去后,里面
人开始讨论起了地形方位,有人毕恭毕敬的说话道:「大人,依照地图指示,前
面不远处,就是极北的火龙村,经过火龙村,便能抵达乌拉山口,直取蛮子国境。」

  「火龙村……火龙村……」

  另一人喃喃自语道:「哼……一个大反贼,竟然能带领一帮手无寸铁的庄稼
汉子和悍匪,在此处成功奇袭了两路蛮子先锋,这事真是可笑到了极点,难道咱
们北郡真的无人了么?哼……枉费咱们前几天得到消息后,在望月城中紧密布防,
动员全城老少死守,嘿嘿……早知道这次蛮子兵如此无用,我们早就已经开过阴
山,径直打到莴恰河,捣毁蛮子的王庭啦,哪里能容这个唾手可得的天大功劳,
被一个反贼轻易抢走。」

  这说话之人言辞激烈,语气中甚为愤愤不平,杨宗志仔细听着,依稀能分辨
出,这人正是那龙武卫将官候武,候武话音一落,身边数千人顿时大吼道:「正
是,大人,要不然咱们再继续快赶一程,早些赶到阴山外,趁着天色尚早,多杀
几个蛮子,多砍几个脑袋回来,给您邀功。」

  候武哈哈大笑一声,甚为嘉许的点头道:「好,既然大家都有着雄心壮志,
此战咱们必胜,来日扬名天下,个个都有衣锦还乡。」

  密林中立刻响起热烈的欢呼叫好声,杨宗志眉头一皱,暗想:「难道……这
候武果真是要率人,去奔袭四国大军。」

  他眼见着候武等人径自往北而来,心里便愈发的不安,所以跟了一路,从望
月城向北一百里,只有阴山边境线,候武等人既然不是狩猎的,要么是来对付朱
晃率部,要么是去对付四国大军,此刻国难当头之际,候武要去讨伐朱晃,没有
半分道理,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样学样,学着他们义军前几日一般,在阴山
下伏击蛮子。

  更让杨宗志意想不到的是,这候武比他想的还要胆大,竟然敢携带五六千人,
便去独闯蛮子的前方大营,转念一想,又即默然,谁让他前几天带领义军成功伏
击蛮子两路先锋呢,这事情传的极快,候武率部就驻扎在不远处的望月城内,高
亢的喊杀声,他们站在城楼上说不定都能听得见。

  杨宗志他们虽叫义军,那都是老百姓们随口叫出的封号,在候武这等出身龙
武卫的大人面前,他们义军什么都不算,只是一些粗鄙的庄稼汉子罢了,因此听
说一群庄稼汉子都能战胜蛮子,他们自然会起轻视之心,但觉蛮子凶名远扬,实
则不过尔尔,连南朝的庄稼汉都打不过,又如何能跟驻守在城内的守备军拼杀。

  杨宗志心头苦笑一下,心知前次获胜,委实是侥幸之极,倘若不是丹奇嚣张
大意了,丢了军阵,失了箭簇,两边硬碰硬的正面相冲,义军定然讨不了任何好
去。就算蛮子军阵大乱,论起单兵实力,依然还是强过义军太多,若不是手下几
员猛士,拼劲全力杀掉丹奇和达尔木,两边对持越久,义军的胜算便会愈小。

  没料到如此一个糊里糊涂的胜仗,竟然给了望月城守军莫大的信心,膨胀到
居然以为凭借他们数千人,便能将蛮子十万人冲的七零八落,从而战而胜之,创
下不世之功业,杨宗志哭笑不得,自然不想见到这五千人马妄自送死。

  候武是生是死他倒漠不关心,但是这五千人马,在兵源稀少的北郡原就十分
珍贵,被候武这冲动好勇的蛮将带领,岂不是一天不到,便会全军覆没,葬送殆
尽。

  密林中呐喊过后,众军即将整装待发,杨宗志既想跳出去阻止,却又觉得万
分不妥,漫说此刻他的身份尴尬,即便是候武对他半点不敢兴趣,但是以候武方
才语气中的不服看来,想要让他听进杨宗志的劝说,必定是困难的紧。

  他一口一个大反贼的怒骂,显然是将杨宗志甚为不看在眼底,杨宗志闪身出
去游说,只会被候武认定是霍乱军心,害怕被候武抢走功劳,杨宗志心头稍稍一
阵犹豫,密林中的骑兵们顿时收拾好行装,即将再度起行。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想:「此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办法,只能跟在候武的身后,看局势而定,杨宗
志拿定主意,便要拉扯过身下的李十二娘,和她一道返身去取回骏马。

  哪知手下用力一拉,竟然……拉了个空,那一直乖巧服帖在他怀抱中的李十
二娘,却是不知何时……全然没了踪影。杨宗志面色倏地一愕,左右仓皇找去,
半点也看不到那健朗娇俏的小姑娘身影。

  身后密林中传来骏马淅沥沥的起步声,眼见守备军即刻便要起行,杨宗志方
才的心思都在候武等人的对话上,忽视了身下躲藏着的李十二娘,此刻稍稍联想,
暗道:「莫非……她心知危险,临阵跑了不成?」

  转念又即否定,李十二娘前来参军,可没有半点勉强敷衍,而是一门心思的
想学习阵法演练,沙场变通,平日里,她总是静悄悄的陪在杨宗志身后,偶尔会
出言询问一些军阵军法的妙用,什么虎翼阵那,蛇蟠阵那,合自如那……只要杨
宗志知道的,也都据实相告。

  盖因李十二娘的家世深深的打动了他,他十岁之后,一直跟着养父杨居正从
戎军旅,因此只要是军中人,或者军中人的后代,对他来说,都算亲切的紧,哪
怕这是个战场花木兰,美貌如花的小姑娘,他也没有半点轻视之心,反而被她巾
帼不让须眉的豪气所感动。

  这眼下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密林,那李十二娘又能跑去哪里呢,深冬季节,很
多休眠的野兽难以捕食,乍一看到活物,尽都是欣喜若狂的,这小姑娘悄无声息
的离开身边,万一真要是碰上个猛兽白熊什么的,孤身一人,可能否支撑得住。

  杨宗志心头担心起来,密林中传来滴答滴答的马蹄响,蹄声密集,恍如盛夏
的雨点,敲在他的心头,再晚一会,等这些人真的穿过了阴山,再要去阻止,可
就来不及了,他的心头左右衡量,一边是五千军士的性命攸关,一边是对自己推
心置腹的可人儿,抛舍掉哪一边,自己的良心都会过意不去。

  正自沉吟间,左手边的树丛中倏地钻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子,连跑带爬的来
到他身边停下,身子刚刚站起来,便兴奋的扬起小手儿,手中是一个皮囊左右晃
动。

  杨宗志看的嗔目结舌,面前的妙人儿,脸蛋上黑一道,白一道,如同抹了胭
脂煤灰,秀发本来用红布包裹住了,头巾已经不知遗落在了哪里,秀发扎成了高
高的马尾,柔顺的披散下来,更为精彩的是那张依稀能分辨出面容的脸蛋上,俏
丽的双眸绽放光彩,小嘴坚毅的抿住,鼻息高翘,一鼓一鼓的,娇喘吁吁,整个
小脸即便是抹了灰泥,也依然鲜活的紧。

  杨宗志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笑,看到此时此刻的李十二娘,哪里还是那个坚
定执拗的军门之后,恍惚觉得更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儿家,偷偷跑去捉蝴蝶,捕蚂
蚱,兴高采烈的举着战利品回来,邀功请赏。

  待得看清楚她小手中死死捏住的皮囊,隐约想起正是自己丢出去的那一个,
杨宗志才轻轻叹一口气,微笑道:「对不住,我不知这是你疼惜珍贵的东西,当
时事情紧急,我身无长物,只得借了你这皮囊,李姑娘,咱们走吧。」

  李十二娘乖巧的诶了一声,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高兴了,差点在杨
宗志面前露了馅,他一点也没说错,这的确是自己最最珍贵的东西,这皮囊中的
泥人儿呀,陪了自己这么久,自己真的等得又累又疼的了。

  她还清楚的记得,最初来到洛都时分,天真浪漫的她,庇护在婷姑姑旗下演
练剑舞,那时候只要和军门有一点干系的,她都会不顾羞怯的与人家搭上讯息,
邀人前来相会,也正是因此,上了数不清的当,陪了数不尽的泪珠儿。

  那些所谓的军中人,一来到她的闺房,要么是嘻嘻哈哈的问东问西,打量她
的姿色,要么便是径直开口,要和她同赴云霄,结下巫山,露水情缘。李十二娘
暗暗失望不已,冷着小脸将这些人一个一个送了客,却也觉得随着时间推移,她
心中的那份纯真慢慢褪色,逐渐被世故和老练所取代。

  直到洛都三绝之夜遇见了杨宗志,这个少年得志的凯旋将军,坊间将他传说
的太过完美,实在是无可挑剔一般,李十二娘不觉又起了不尽的憧憬,当面开口
相邀,却又被杨宗志随口敷衍掉了。

  自那以后,李十二娘暗暗留心杨宗志的动静,得知他与唐小婕交好,时而会
来妙玉坊与婕儿姐姐相会,李十二娘数次躲在婕儿闺房的窗户边,听着里面两人
说话的声音,也是这般被颜飞花发现了端倪。

  唐小婕闺房中的杨宗志,和李十二娘过去所见的那些军中汉们,可没有半点
分别,要么是嘻嘻哈哈的逗弄婕儿姐姐,将婕儿姐姐逗得羞臊娇嗔不已,时而也
会作着怪,轻薄抚弄婕儿姐姐。

  李十二娘心头微微失望,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相邀于他,直到……杨宗志
带领两万朝廷兵马,自吐蕃国大胜而归,这番一来,李十二娘方才明白,原来他
着实是有着真本事的,绝非自己所想的那般虚有其表。

  如此一想,她不禁又暗暗后悔,夜夜手抚这个泥人儿,自觉错过了和他亲近
认识的最好机会,又听说他即将贵为南朝的驸马爷,更是芳心失落,郁郁寡欢的
紧。成亲之夜,杨宗志从驸马爷变成了反贼,被李十二娘无意间收留下来,李十
二娘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开心了不到半日,便又被婷姑姑将杨宗志强行接走了。

  其时她酥软无力的靠倒在木门上,恍惚间明白……这段日子以来,她一门心
思都在杨宗志的身上,不知不觉的,竟然对这话也没多说几句的男子,芳心依依,
情根深种了。

  因此她才会无怨无悔的跟着来了北郡,半点也不离开,平日里和一众小丫头
们相处颇为和睦,却又等来了参加义军的大好机会,这是李十二娘做梦也不敢想
的美事,一旦梦想成真,她又变得患得患失,害怕自己偷恋杨宗志的事情暴露,
杨宗志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军营。

  日里间看到筠儿,婕儿,费幼梅,甚至是那小婵姑娘,肆无忌惮的依偎在杨
宗志的身侧,与他有说有笑,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李十二娘羡慕的简直快要发了
疯,这份情思压抑的又苦又涩,她实在是有些担受不住了。

  明知道杨宗志两次相抱,都是情势所逼,但她仍然忍不住喜翻了心,明知道
杨宗志将那皮囊丢出去,乃是声东击西,她却又瞬间变得哀怨自苦,那泥人儿丢
掉了,找寻不到的话,仿佛便是她心头的幻梦破灭了一般。

  因此趁着杨宗志听着密林中说话,听得入神时,李十二娘静悄悄的离开他身
边,趴到树丛中独自找了起来,树丛里又密又黑,还有冰雪堆积了厚厚一层,那
手掌大的皮囊便很难发现,她尚且还要担惊受怕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尽量伏在
地面上,凑过小脸仔细的看,鼻尖几乎都贴到了雪地里。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皮囊,隔着皮囊捏住了泥人儿,李十二娘
欢心不禁,头一个……便想要去告诉杨宗志,只要这泥人儿没有丢,她就能一辈
子跟在杨宗志身边,作他的亲卫,作他最最听话的属下,爱侣。

  这些藏在这姑娘心田最深处的隐秘,杨宗志半点也无法理会,他只见到李十
二娘满脸狼狈,火红色的短裙子随风轻摆,自己说过了话后,这姑娘一脸痴楞,
没有半点反应,而是呆呆的看着自己,嘴唇轻轻嗡动。

  身后的数千骑已经穿林而去,杨宗志不敢稍等,而是飞快的拉起神思不属的
李十二娘,笑道:「好了,咱们快走吧,要不然……真要赶不上了。」

  李十二娘再度诶了一声,嗓音甜腻,从瑶鼻中低低的挤出来,身子一动,跟
着杨宗志飞快的朝拴马的地方跑去。……

  有人问新书的事情,我可以透露一句,新书已经在执笔策划当中,架空历史
题材,到时候会公告的。

            正文第523章俱焚之二

  奔马穿过出云密林,天空骤然一亮,前方骑影踪踪,最远的军阵已经奔赴到
火龙村的村口处,几日前被调离村落后,火龙村的村民们回家方才发现,家中乱
作一团,好些村民的房宅都被人抄过了,院墙倒塌,家壁凌乱,村民们又以为是
王母娘娘显灵,护佑了一村老小的性命,免遭强盗洗劫,因此如约用背回的山石
整修了王母庙,在原有庵堂的基础上,扩大了一倍有余,更加供奉了八仙的泥塑
在外侧。

  王母庙静静的矗立在火龙村口,候武带人正好冲过这里,转头随眼一看,不
禁心头暗暗冷笑,这火龙村并不是个富庶的村子,村民们有些余钱,不想着好好
买些家禽精肉,趁着年关改善伙食,却是拜起了王母,虚浮飘渺了起来,嘿嘿…
…笑话了,王母当真能下凡来,将蛮子大军赶走么?

  临到头,这般千钧重任自然还是要落到他们守备军的肩头上,蛮子的铁骑可
不会被这路旁的王母庙所摄,只要他今日带人去赶走了蛮子,甚至……将对方领
兵将领的首级割下,过不了几天,这王母庙便要推翻再建了,到时候……这石庙
中只会高拜他候某人的英武神像,其余的什么王母娘娘,四大天王,全都要靠向
一边,唯有他候武,才是北郡数百万子民心目中的天神,凛然不可进犯。

  候武想到畅快处,不由心生志得意满,胸膛挺得高高的,拉紧马缰喝道:
「儿郎们再加把劲,今夜咱们便用蛮子的烈马当烤肉,头颅作饮酒杯,女人扮歌
姬,痛饮三十大碗,不醉不归。」

  身后雷鸣般的欢呼道:「好!好!」

  候武仰天哈哈一笑,顿觉舒三爽之极,去年他被仁宗天子派往望月城时,北
方四国的精兵已经让杨宗志全数赶出了阴山,他手持诰命,撤下了原来的所有将
领,一一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从人,把持住南朝最北之城的军权。

  时而面对北方极目远眺,候武心底里总是不以为然的,他在洛都龙武卫中当
差三年半,其时天下太平,南朝和北方,西方并未有过什么大战,候武甚至连一
个真真上过沙场的军士都没见过,唯一和他亲近些的,便是剿北大将呼铁。

  呼铁屯兵于望月城以北三十里的原野大营,为了补给大军,偶尔会带领随从
到望月城中采买军需,候武便会借机与其攀谈,打听一些战场上的内幕,呼铁为
人性格沉稳,毫不浮夸,说话时也都是有一说一,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法战阵
便提的少了,说的最多的,还是蛮子如何欺凌南朝的百姓,烧杀掠夺。

  候武听了两三次后,心下便在犯疑嘀咕,「他总说敌军有多凶有恶……难道
是惧怕人家不成?」

  要不然……杨宗志带兵攻打凤凰城之际,呼铁为何又会带领八万大军返回望
月城,他若不是怕死的话,如此好的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眼前,候武不相信
呼铁会看不见。

  带兵杀进凤凰城,一举捣毁北方四国的首脑,甚至将城内杀得血流成河,尸
横遍野,再回到南朝,那将是何等的尊贵荣耀?在候武的心底,认定呼铁是个贪
生怕死之辈,徒叹自己没有一个恰当的好时机。

  倘若他是呼铁的话,绝对不会临阵脱逃,更加应当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突
厥国的王宫,杀掉固摄,玩遍他身边所有的女人,这才是英雄男子汉行径,大口
喝酒,大口吃肉,大刀砍人,也……大被同眠。可惜他只是个小小的守备官,说
好听些,驻防一城守备,说不好听些,仅在这北郡,便有十二个身份与他不相上
下的守备官,人人都可能最后踩在他头上去,候武自觉空有一番大志向,而无施
展拳脚的舞台。

  这一回……蛮子四国果然又来了,还未踏过阴山,北郡便陷入一片风声鹤唳,
人心惶惶的局面,逃难的,变卖家产的,乃至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候武一边
随同知事大人安抚民心,一边紧急调令布防,暗暗做好了准备,只等蛮子一到,
便会迎头痛击之。

  哪里想到……蛮子压根还没打到望月城,便在阴山的火龙村被杨宗志派兵截
住了,候武在望月城中收到讯息后,曾经派了探马前去打探虚实,探马回报,蛮
子万余多人,被义军截在阴山脚下,合围了起来,候武一听,心底便开始急切担
忧了,他担忧的不是义军能不能战胜蛮子,而是本可能份属自己的头一功,被那
伙来历不明的义军抢走,会害的他什么也得不到。

  果不其然,第二路,第三路探马先后来报,一会说两边战的旗鼓相当,杀得
难分难解,一会又说……义军高奏凯旋,大胜而归,而蛮子兵的两员先锋虎将的
尸首,被义军手下用竹竿挑起,高高悬挂在乌拉山下,候武听得傻了眼,气得跳
脚乱骂。

  义军是一伙什么人,不过是山贼强盗和泥腿子组成的乌合之众罢了,就是这
么一群毫不起眼的土汉子,竟然也能将蛮子杀得大败而归,候武更加笃定自己先
前的判断,蛮子兵看来不过尔尔,而那呼铁……显然是小题大做,被蛮子的骑兵
吓破了胆啦。

  因此等不到一两日,候武便再也按耐不住,心想与其再这般等待,还不如就
势主动出击,万一蛮子士气低落,不战而退的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在望月
城中磨好了利刃,尽等蛮子前来一一引颈就戮,人家要是不敢前来,对他来说损
失太大,眼下距离年关很近,今日天气稍好一些,他便带领手下,杀出城来,直
朝阴山外侧的蛮子军营奔去。

  跟随候武的偏将们,大多是候武从洛都带来的子侄和亲属,平日里耀武扬威,
别说见过真个的蛮子,便是听人说起都是极少,因此他们个个信心百倍,跟在候
武的身后,吆喝着冲进了乌拉山,闯入了窄窄的山道。

  乌拉山的断壁原是山脉的一部分,两岸陡峭,极为险峻,昔年有商人游走在
列国间,为了行路方便,就在山岭上凿出了过路的山道。到了后来,北方四国频
频往南出击,这里地势艰险难行,时而有得意忘形的骑兵,连人带马跌下山崖的
惨剧发生,辎重更加难以通过,阿史那木可汗下定决心,派数万大军开凿山崖,
历经十多年,活生生的在山脉中,挖出了一道长达几里的山涧。

  这山涧又细又窄,头顶是一线天,两岸是高高的山崖,候武带兵路过这里,
望着头顶看不到巅的冰冷山壁,不禁人人心头自危,泛起森然凛凛的惧意。山壁
上的雪水化冻,顺着岩石不断淌落下来,马蹄踩在乱石中,簌簌的乱响。

  候武的心中禁不住也微微的烦乱,马蹄声在山壁间来回震荡,他大吼道:
「再快一些,千万不可往上看,杀出去。」

  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一声应和:「是。」

  语气比起先前,虚弱了不少,行了小半个时辰,踏出乌拉山口一看,辽阔的
塞外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看不到边,山脚下黑压压的摆满了军营,草草这么一数,
不下四五十座,而且远方还不断有蝼蚁般大小的骑兵,向军营里赶来。

  候武等人驻马在山壁,不禁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先前也派斥候来打听过蛮子
的动向,斥候回去禀报的语焉不详,只说蛮子人数很多,到底有多少,便说不上
来了。

  候武绷紧脸庞向下眺望,整个军营一纵连横,只听战马踏地的声音,便是震
耳欲聋的,想要一个一个去数,当真是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尽的。候武的嗓音咕
噜一声堵上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属下,见他们个个面色苍白,眼神游离,方才
的豪情壮志俱都丢到了天边,面色稍好些的,尚能握紧兵器兵刃,有些慌乱的,
甚至连兵器也叮当一声坠落在地面上,搅得阵阵乱响。

  若说没有惧意,不心烦意乱,那定然是骗人的,候武自家知道自家事,但是
他带领属下已经奔袭了将将一百里路,就这么怯弱的折道而返,却又是万万不能
甘心,临到头想起那呼铁的尊容,候武钢牙一咬,拧声道:「儿郎们不必怕,蛮
子虽然众多,但是只不过是些纸老虎罢了,强壮的雄狮面对数倍的羚羊,什么时
候恐惧回避过?」

  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回音,候武恼怒的转过头来,见到自己的属下个个
面容呆滞,便是自己的话,说不定都没听清楚,他挥起手中的战刀,在日光下划
过一道亮闪闪的弧线,大喝道:「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只要杀下去,蛮子必定
不战而逃,谁敢不冲下去,便是……便是我候武的敌人,我这手中钢刀,头一个
……便不放过他!」

  六千军士们这才回过了神,一面望着山崖下数之不尽的黑旗,一面看着候武
手中亮晃晃的战刀,心情左右摇摆不定。候武挥刀砍在一个军士座下的马臀上,
马儿受惊,咿的一声狂嘶,放开马蹄向山下奔去,候武狰狞着面色,狂吼道:
「快冲,否则下一刀,便是你们的脑袋。」

  军士们霍然一惊,醒悟过来时,见到有人已经开始策马向山下冲去,他们眼
睛一闭,便一个接一个的顺着山道,俯身狂冲,候武在马队后哈哈狂笑一声,立
起战刀,倏地跟在了队伍后,马蹄飞溅,荡起了山崖的白雪,瞬间便将他们淹没
在尘雾之下。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紧跟而来,方自跨上山崖时,不禁也一道嗔目结舌的说不
出话来,眼下这气势磅礴的军阵,不但候武等人看得又惊又惧,便是杨宗志这等
久处战场的人,也觉得头皮发麻。

  史艾可和顾磊带回消息时,言辞中说到数出四十座军营大帐,那时候听在耳
中,毕竟无法感同身受,只有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才恍惚察觉到蛮子铁骑的
强大。

  李十二娘蹙起细细的眉梢,心头砰砰擂鼓:「好多呀……」

  转而去看杨宗志的脸色,见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山下,右手死死的握住铁枪
的枪身,这时李十二娘猛的一惊,挥手指出去道:「快看,那些人……冲下山去
了哩。」

  洁白小手所指的方向,正是候武等人掀起的巨大雪团,杨宗志苦苦的皱起眉
头,心下不禁叹气:「这候武自己取死,却还要连累属下,真是死不足惜。」

  身后一骑快马得得而至,马上跳下来一个少年,抱拳高喊道:「杨兄弟,李
姑娘……」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回过头来,见到来人一副义军属下的打扮,满面通红,显
然是骑马赶了不少的路程,杨宗志开口问道:「你是……朱大哥的手下?」

  回去幽州城之前,给朱晃留了一千义军,在这里布置营寨,守候蛮子兵的动
静。

  那手下恭敬的回答道:「正是,史姑娘她们已经找到了朱大哥,朱大哥命小
人先来报信,他们结伴随后赶到。」

  杨宗志面上一阵淡漠,回头瞥了瞥渐渐变小的雪云,这时候……候武等人几
乎快要冲到山脚下了,蛮子军营外放哨的士兵看到异动,正狂奔着吆喝进去报信,
而朱大哥只有一千多属下,就算来了,又能于事何补。

  究其所以,候武的狂妄自大超乎杨宗志的意料之外,倘若是自己,带领六千
员将士,看到眼下黑压压的一幕,定然不会擅自俯冲下山,自投罗网。杨宗志不
知道候武这么不顾一切的动力是什么,还是说他本就和蛮子有血海深仇,方才在
密林里听到候武说话,似乎又谈不上,此刻他们已经冲下了山崖,再要去救,实
在是希望渺茫。

  古人云尽人事而听天命,杨宗志甚至连人事都尽不到,这六千人冲进十万级
别的大营,到最后能逃出来的,或许剩下不到十分之一。转念又想,这六千人马
一旦全军覆没,那望月城内守军之空虚,可以想象,候武的擅自行动给北郡,给
整个战局,说不定都会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李十二娘娇声唤道:「杨……杨公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杨宗志默默的苦笑一声,不禁仰头望天,正在这时,他心头一动,赶紧转身
将那军士叫了过来,对他耳语吩咐几句,那军士听得频频点头,过一会抱拳道:
「杨兄弟放心,小人一定将你的话带给朱大哥,绝不敢误事。」

  杨宗志点头嗯的一声,看着那军士转身上马,飞纵而去,这才回过头来,拍
着手中的铁枪,对李十二娘笑道:「李姑娘,咱们也跟着候武去会会蛮子大军,
你敢是不敢?」

  李十二娘心头尚且有些惴惴不安,头一次见到如此千军万马的场面,她心潮
澎湃之下,暗暗捏住小手,手心发汗,待得见到杨宗志这般开朗一笑,她不禁顿
时又安定了下来,过去对他无尚的信心和崇拜化作暖流,流过身体四肢。

  李十二娘抿住嫣红的小嘴,扑哧一声,从背后拔起闪闪发光的长剑,昵声道:
「十二娘是公子的亲兵,公子去哪里,十二娘……自然也是去哪里,便是天涯海
角,刀山火海,十二娘……也绝不皱眉头。」

  杨宗志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姑娘的英武勇敢让人敬佩,果然不愧是军门
之后,他口中驾的一声大喝,拉起马缰,和李十二娘一道沿着山壁下的斜坡,径
直追着候武等人的背影,狂奔而去。……

  由于筹划新书,以及其他一些原因,本书的完结速度可能,会稍稍放缓,请
大家原谅,毕竟每天六- 八千字实在是耗费心力的紧,我也有些心力憔悴,最后
的三个段落,还是希望写得尽善尽美才行。

            正文第524章俱焚之三

  乌拉山下的辽定草原,长宽各是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头,春夏季节时,这里
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北人往往会携带马匹牛羊,马棚中载满了家眷,来到此地
放牧为生。

  秋末冬临,草原上的青草渐渐枯萎,寒风起时,吹飞了漫天的草屑,但是由
于背靠阴山,遮住了随风而来的大雪,因此阴山上冰露凝结,而辽定草原却只是
看着疮痍,略微萧条,却并未积满厚厚的白雪。

  北方四国此次出兵,选择辽定草原为聚集之地,四国分布辽阔,有的在北疆,
有的在西域,兵马调度和粮草押运费了不少的时间,到这时候,十二万大军已经
堪堪到齐,这一日负责值守的将领名叫哥舒尔特,乃是契丹国一员六十出头的老
将,见证过契丹国数十年前,在北方四国盟,乃至整个北疆的辉煌时刻。

  值营的士兵们吆喝着跑进大营来,冲进哥舒尔特的营帐,将他叫出来,哥舒
尔特半晌没有意会明白,他顺着士兵们的手指尖,抬头看向苍茫的乌拉山,却面
色肃然一惊,看清楚不远处一列快骑,顺着山涧斜道飞纵而至,人马的呐喊声和
马蹄掀起的雪雾迎面而来。

  哥舒尔特惊讶的问手下士兵们,道:「是什么人?」

  眼前来的这些不速之客,显沙然不是他们北方四国的骑队,俗话说人有仪装,
军有军阵,哥舒尔特战场经验老道,只从骑行的零散军阵上,便能分辨出对方不
是自己的部队。

  手下有士兵回话道:「哥舒尔特大人,小人瞧,来的是南蛮子的骑兵。」

  哥舒尔特蹙起花白浓眉,呵斥道:「胡说八道……」

  眼前这列骑阵的气势虽壮,但是晃眼一看,便能大概推算出人数,至多不过
六七千人,两国交战在即,这些骑兵狂冲而来,难道还指望人家是来送礼的不成。

  既然不是送礼的,那必然是前来偷营的,这些骑兵一不趁夜来袭,二者人数
如此之少,倘若真是如此,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那士兵被哥舒尔特吼了个噤若
寒蝉,不敢答话,他身边的伙伴们替他回话道:「大人,是真的呢,您看看,那
……那火红的军旗。」

  哥舒尔特唔的一声,凝注目光向雪云中看去,依稀能看见火红色的旌旗若隐
若现,看仔细些,似乎还能瞧清楚旌旗上的龙凤腾跃,果然正是南朝的皇旗,哥
舒尔特咦的一声,当真一时还闹不清这从山而降的骑队来历,他略略思索片刻,
毅然下令道:「通告全营,准备列阵相迎。」

  士兵们狂吼道:「是!」

  数人从背上取下了牛角,攥在口中死命一吹,低沉的牛号顿时响遍草原上空,
其余营帐中躲避风雪的士兵们一一跑出来,也不管身上的军服齐整不齐整,一边
跑向马圈,一边往肩头挂上长弓箭镞,这牛角号乃是集结号,军营中所有人听了,
不论是在睡觉穿衣大解,都要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完毕。

  四国大营中,各国都有各自的领兵大将,统帅部下的士兵,也只有轮流值守
的大将,才有资格吹响牛角号,召集全军。哥舒尔特在自家营帐前来回踱步,背
着手看着整座大营内乱作一团,一瞬间后,又渐渐变得极有条理,骑兵,步兵和
战车分类而立,只要他大手一挥,便能血性的冲杀出营。

  哥舒尔特却是在心下踌躇:「来的好奇怪啊。」

  这队不期而至的骑军打着南蛮子的旗号,那定然是南蛮的正规编制了,他们
这么冲过来,到底是作甚么呢?

  若是心存友好的话,便不会这么凶神恶煞的猛冲狂赶,战场之上最怕造成误
会,两军相对,若不事先向对方说明自己的动向和缘由,大军稍稍一动,便能引
起对方的敌意,进而加以攻击,这些骑队赶来,没有任何人说明他们的立意,那
么……他们自然是来意不善的罗!

  哥舒尔特在契丹国内带兵多年,德高望重,本次携带两万大军赶来,便是秉
承契丹大汗的意志,要以此次南征为契丹国重新竖威的,挽回契丹国逐渐衰弱下
去的颓势,他的年纪大,经验也自然丰富,并不好像一般猛将那样,直接挥舞令
旗去迎敌,而是要推敲清楚对方的来意,再作打算。

  四国十二万大军,在营中黑压压的排了三个方阵,哥舒尔特走到骑兵营的前
方站定,随手牵过一匹骏马,跨上马背,再向远方看过去,只见到那些骑阵刚刚
落下山脚,毫不停顿,径直朝这边大营口冲来,这里隐约都能听见对方的喊话说,
似乎喊的是:「杀!杀!杀!」

  这些简单的南朝话,作为多年与南朝交战的哥舒尔特自然听得懂,不但是他,
身后的士兵们也大多都明白,大家一听,仿佛瞬时被点沸了心头的热血,马儿也
开始变得不安分,若不拉紧缰绳,便要直直的向前冲去了。

  哥舒尔特心头一阵啼笑皆非,「这些人……果真是来冲杀我大军营地的?」

  候武等人骑得再近一些,哥舒尔特坐在马背上,甚至都能看清楚最前面士兵
的容貌和衣装,都是如假包换的南蛮子,哥舒尔特的心头不禁泛起了疑窦。

  这事情瞧起来,不禁太过诡异,甚至匪夷所思,若不是真的亲眼所见,别人
说给他听,他定然是不会相信的,一队不足万人的骑阵,竟然想要冲袭十万多人
组成的大营,简直就像是送羊入虎口,乖乖的纳命来献,前几日急躁的丹奇和达
尔木贪功冒进,将性命和脑袋丢在了南朝,哥舒尔特绝非丹奇那样有勇无谋之士,
他苦苦的蹙起了花白浓眉,执鞭的右手高举起来,凝立不动。

  候武跟在众军的身后压阵,从乌拉山上飞快而下,来到山脚下时,迎面便能
见到黑云一般悍然而立的蛮子兵,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不禁打了个寒战,气势顿时
虚了不少,拉住缰绳的双手簌簌发抖,候武狂吼道:「继续……谁也不许停下!」

  说这话时,候武的身上也同样冒出寒栗之感,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怎么也
想不到……原来北方蛮子的军阵这般的威风凛凛,军营门口摆的是方阵,依次排
成三列,虽有四种不同的旗帜和四种不同的军服,但就算如此混杂下来,也让人
丝毫产生不了凌乱的感觉,而是更加狰狞可怕,逼面而来。

  往日呼铁总对候武说,北方蛮子多么悍勇,候武听了只是哈哈一笑,自想蛮
子不过是个牧羊人罢了,生活贫苦,食不果腹,衣不保暖,再强悍……又能比得
过天朝的大军不成。

  此番当真一见到,候武的心头才算是后悔不迭,只怪自己过去没有听进去呼
铁所劝,以为那呼铁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两边大军相距三五里的时候,高下便
已立时可见,只看双方的气势和阵型,便知相差太远,更何况对方人数翻了几倍,
直显得自己这方渺小的紧。

  但是候武心头依然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威严的虎狼之师,不过是外强中干
的纸老虎,军阵摆的漂亮,可不见得手上的功夫有多厉害,他自己的手下都是精
挑细选之人,候武还是有些信心的,因此他不断在后面催喊着大伙,径直朝前冲
去。

  再奔近了一里地,哥舒尔特高举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放,十二万蛮子兵齐声
「赫……」

  的一嗓子大叫起来,千千万万的吼叫声叠在一起,如同天空中响起了炸雷,
候武等人座下的马匹发了惊,高高立起了前蹄,嘶叫不已,有些士兵被吓得头皮
发麻,四肢瘫软,握不住缰绳,就这般跌下马背来。

  蛮子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讥讽和嘲弄,候武握紧缰绳,将马儿
拉伏下地,迎面冲到了最前方,哥舒尔特对身边人说了几句话,便有一个小胡子
操着南朝话大喊道:「喂……兀那小子,你们来此要作甚?」

  候武怒道:「告诉你们的主子,犯我南朝天威者,虽远必诛,我乃当今皇上
的侍卫官候武,奉天子之命前来敬告你们这些蛮子。」

  小胡子将话转给哥舒尔特,哥舒尔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定眼向候武看过去,
只看装扮的话,这候武当真是有着几分威风凛凛的英气不凡,银盔皓甲,手握亮
晃晃的钢刀,粗眉宽脸,横身而立,确是一员骁将模样。

  但是哥舒尔特依然不敢深信候武之言,对方寥寥数千人,竟然胆敢跑到十二
万大营前耀武扬威,当真是欺人太甚,哥舒尔特不悦的回头道:「弼劳奇将军,
烦劳你去会一会这位南朝的侍卫官大人,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领。」

  骑阵后一声大吼,窜出来一匹乌溜溜的黑色骏马,马身通体一色,马背上骑
着一个威猛的大将,头发凌乱,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握着的,却是一对石碾般大
小的铜锤,这弼劳奇乃是室韦国人,号称室韦国第二猛士,除了扎西哈多之外,
对谁也不放在眼里,扎西哈多是室韦国汗王的义子,室韦王族没有子嗣,又地处
偏远,国立弱小,汗王百般央求冥王教主,将扎西哈多收为第二个徒弟,便是寄
望扎西哈多能够重振室韦雄风。

  扎西哈多常年不在国内,弼劳奇耀武扬威惯了,这次被汗王派来作领兵的大
将,他纵马飞快的驰出军阵,来到候武的对面驻下,候武晃眼看过去,只见到对
方的黑马高了自己的马儿一个头,而这弼劳奇坐在马上,身子又比自己高了一截,
在他面前,候武就好像是个孱弱的猢狲,哀哀而鸣。

  而且弼劳奇看向候武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和不屑,仿佛看着一堆了无生气
的尸首,候武咬紧牙关,给自己鼓了鼓劲,大吼一声,首先朝弼劳奇冲杀过去,
军营中擂起了战鼓,轰隆隆的响彻云霄,候武身后的军士们只感到热血沸腾,登
时忘记了恐惧和震骇,大声给候武喝起彩来。

  候武听着身后乱哄哄的叫好声,心头却是澎湃起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
在洛都皇宫中历练拳艺兵器多年,日夜期盼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沙场报国,创下
不世的功业,今番总算让他等到了这一刻,只要此战杀掉几个蛮子大将,就算并
未将蛮子大军折损多少,只这提振起来的士气,便能让他受益匪浅,「哼哼……
前几日尽是听到望月城的百姓子民们,嘀嘀咕咕的念叨那死反贼的好,我堂堂的
一城之将,难道还比不过他不成。」

  候武自视甚高,也并未将弼劳奇放在眼底,径自挥舞钢刀冲向对方眼前,迎
面便是一刀劈下,这一式耍的极为漂亮,大有力劈华山之锐不可当,身后人看得
夺目不已,更是热烈的叫起好来。

  候武嘿嘿一笑,大喝道:「纳命来!」

  钢刀从头向下劈去,弼劳奇看也不多看他,随手挥起手边的铜锤,挡在了钢
刀划过的轨迹上,钢刀和铜锤在空中相击,激出一串耀眼之极的火花,声音清脆
而悠远,两人互相咦了一声,一触即分,朝后退了一步。

  候武紧握钢刀的右手藏在身后,簌簌发抖,而弼劳奇的手臂也微微发麻,方
才这一击,双方都使出了八九分力道,妄图在第001回合便斩杀来敌,以立军
威,这一回合之后,双方都渐渐收起了小视之心。

  别看弼劳奇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实则不敢稍有疏忽,方才这一下,他取了一
个巧,毕竟他手中握着的,是重达数百斤的铜锤,而对方手中却是单掌宽的环首
刀,以硬碰硬的话,弼劳奇总是能讨到不少便宜,就是这么抽猛子的一记,居然
没有将对方的兵刃磕飞,或者撞断,而是让候武全身而退。

  弼劳奇的面色微微变得凝重,却没留意到候武的右臂一直藏在身后,这一次,
弼劳奇绝不敢大意的,几天前丹奇和达尔木在阴山外丢了性命,大王子固摄发了
雷霆之怒,扬命即日便会亲赴大营,率兵南征,设若弼劳奇再败在候武手下的话,
那十二万大军可是还未真正出师,颜面却早已丢尽了。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气,用室韦话大骂一声,然后挥起双锤在空中怦的交互一
撞,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大家听了,心头都觉难受的紧,双目眩晕,正在
这时,弼劳奇双腿一夹马身,催马向前猛冲起来。

  南朝六千骑军一时忘了叫好,而是呆滞下来,弼劳奇看不见候武藏在身后的
右手,他们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右手虽也牢牢握在刀柄上,可是刀尖竖在背脊
上,尖头上仿佛筛糠一般的阵阵激颤,将那本是手腕上的不知放大了多少倍。

  骑军们一个个面若死灰,方自拾起的一丝信心,顿时决堤一般的溃散个没影,
胆子小的顿时起了转身逃命的心思,再见到弼劳奇鼓足了余勇,杀神一般的冲将
过来,显然比起方才漫不经心的随手一击,郑重了许多。

  骑军们个个心头狂跳,便是候武本人也是冷汗涔涔而下,心头不禁忆及呼铁
过去所说:「北方蛮子都是粗野猛夫,力道无穷,咱们南朝大军想要力敌,总是
负多胜少的,唯有智取一途,方是上策。」

  到了此刻,候武方才体会到呼铁的言下之意,只是一个回合,对方的大将便
将他的手臂震得半晌也抬不起来,更为关键的是,将他的满腔信心,震得烟消云
散,再也不残留下半点。

  眼见弼劳奇如同猛兽一般大吼而来,候武的双眼鼓起,嘴唇嗡动,竟是被吓
得傻了一样,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一匹快马从军阵中抢出来,笔直的一杆铁
枪后发先至,从候武的脸颊旁,刀锋般划过,径直刺进了弼劳奇双锤的空当处。

  候武这才回过一丝神,伸手一抹,脸颊上冰凉的透出几缕血丝,不知何时,
有人出面,用一杆铁枪夹住了弼劳奇的攻势,铁枪的枪尖被双锤挤住,进不去半
分,也退不出来,铁枪和双锤处发出阵阵钝器研磨的刺耳声,候武的喉头咕噜一
声咽下一口唾沫,转身扫了一眼,忽然面色一变,讷讷的道:「你……你……杨
……杨……」

  候武去年和杨宗志在望月楼上见过一面,当然认识这位大将军的容貌,此刻
的他比起一年前,沉稳有余,额下留了一排浅浅的胡须,也清瘦了一些,双目放
光,看着更加俊逸非凡,杨宗志哈哈笑道:「候大人,咱们好久不见了。」

  候武心下一阵默然,就是这个他最最厌恶的反贼,竟然在战阵上来救下自己
一命,他口中杨……杨了好几声,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他,过去他倒是尊敬的
叫着杨大人,可眼下这人只是个反贼罢了,大人自然是担当不起的,可要叫别的
吧,一时间又想不出个合适的称谓来。

  杨宗志与弼劳奇暗中较力,弼劳奇用铜锤吸住了他的枪头,铜锤越夹越紧,
杨宗志手中精炼的铁枪也被挤得如同拱桥一般弯曲,他吸气道:「候大人,请你
先回去给在下掠阵,让在下先来会一会这蛮子大将军。」

  候武默然的点了点头,拉转马头向后退去,一入军阵,便有一匹枣红色小马
骑到身边,马上人对他说话道:「公子有吩咐,让大人跟着小女子速速撤退,万
万不可恋战停留。」

  候武悻悻的抬头瞥了对方一眼,见到说话人竟然是个头巾裹住秀发的姑娘家,
背插长剑,他心下微微一惊,茫然的点了点头,那姑娘继续娇声道:「大人稍安
勿躁,待公子发力那一刻,咱们飞速即退。」

  候武蹙眉道:「那……那杨公子怎么办?」

  李十二娘荡起欢颜娇笑一下,转头看着场上杨宗志的背影,深深的道:「他
才不怕呢,公子的吩咐,咱们只管去作就是了,不必多问。」

  到了这一刻,候武便好像霜打的茄子,悻蔫蔫的没了半点主意,今早出门时,
他还祭了旗,盘算过了天色,到了如今,他只觉得寒风吹在身上冰彻刺骨,手心
的钢刀已经被握得微微发麻,发木了。

  弼劳奇晃眼看过去,这前来架住自己之人,面相生疏的紧,可是出招却快,
竟然挡住了自己全力一击,非但挡住了,而且还一枪刺入了自己的空当,攻敌之
必救,害的他力气还未全部发出来,便又只能收回来招架。

  弼劳奇的牙关咬得吱吱作响,脸孔涨的通红,这时,哥舒尔特旁边的小胡子
又大叫道:「兀那小子,你又是何人,快快通名报姓,我们不杀无魂之鬼。」

  杨宗志笑道:「我乃候武大人身边的卫将,无名小卒,说出来,恐怕你们也
不记得。」

  小胡子回过了话,哥舒尔特默默点头,只见杨宗志的打扮,便半分也及不上
候武,他虽然仪表堂堂,生得颇为英武,可身上穿着的只是上好的天蓝色戎装,
发髻高梳,全然不是候武那么齐整的铠甲,哥舒尔特身后的一些蛮子军士们忽然
大叫道:「是他……是他,丹奇将军,便是被他率人所杀的。」

  哥舒尔特花白眉头一轩,倒是对杨宗志多加留意起来,弼劳奇却是震骇的心
头狂跳,他与杨宗志较力,自己涨的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让他像杨宗志那般笑
着说话,满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万万是做不到的,再听到丹奇也是被杨宗志带
人所杀,别人不知道丹奇的本事,弼劳奇却是心知肚明的,他来到辽定大营后,
和丹奇有过几次较力,大家不相上下,谁也赢不了谁,弼劳奇心思一怯,手中的
大铜锤微微挫开一些,露出了一丝缝隙。

  杨宗志哈哈一笑,将弯如皎月的铁枪向上猛地一震,铁枪叮的一声龙吟,把
弼劳奇左手中的铜锤搅开了几寸,然后枪尖快如闪电般向内刺去,两人相距很近,
兵器一个长,一个短而厚重,只要杨宗志抢过了主动,弼劳奇便只剩下招架之功。

  杨宗志的枪法纯熟,变招极快,若不是弼劳奇凭借硕大的铜锤护住要害,早
已经被他戳了好几个血洞出来,身后的南朝骑军们重拾起信心,见到一个南朝人
能如此快意的将不可一世的蛮子左右击打,那蛮子模样之狼狈,与方才和候武对
阵时天差地别,只不过片刻间,杨宗志便在弼劳奇的右腿上和左臂的手肘各自刺
开了一个洞,鲜血顺着伤口汩汩而下。

  六千骑军们猛然鼓掌叫起好了,人人心头激荡,与有荣焉,不亚于自己亲历
战场杀敌无数,不觉看得如痴如醉,杨宗志皱起眉头,再死命的刺向弼劳奇的手
腕,也不看那一枪究竟刺实没有,而是飞快的转过了头,对身后大吼道:「还不
快撤?」

  李十二娘混在人群中,亦是满脸俏红的迷醉,听了这话后,方才想起杨宗志
对她的嘱托,赶紧挥手娇叱道:「大家快走。」

  六千骑军如梦方醒,忙不迭的一个个拉马向后跑去,哥舒尔特冷笑道:「想
走?」

  大手向后一挥,两万人的弓箭手立时张弓引箭,小胡子大喊一声:「放!」

  大家只听到咄的一声巨响,然后漫天的黑雨潮水般涌将下来,六千骑军一边
逃命一边转头张望,尚未看清楚究竟,便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啸声从头顶响起,
接着便是惨叫连连,许多人被连人带马一起,活生生的钉死在草地上,半人高的
木箭从胸膛,背脊和脑门上穿过,笔直的穿过他们的躯干,甚至连座下的马儿也
不能幸免于难,刹那间哀声不断。

  跑在最前面的骑军们心头暗暗发憷,哪里还敢逗留片刻,只恨不得座下马儿
再多出几条腿来才好,仅这一阵箭雨射下,便钉死了足足六七百人,身后不远处,
蛮子的弓箭手又在弯弓搭箭,骑军们知晓到厉害处,打马也愈发的急。

  杨宗志回头看过去,见到自己一枪过后,仅仅擦伤了弼劳奇手腕的皮毛,并
未给他造成重伤,反而弼劳奇趁着这个空当,嘿嘿狞笑着的扑了上来,两人之间
脸面相贴,杨宗志的长枪便没了用处,只能用枪身来招架。

  弼劳奇运起重锤,当当两下锤在他的枪杆上,杨宗志被震得双臂发麻,险些
失去了知觉,方知这蛮子膂力甚猛,第二下后,枪身上咔嚓一声,弯了寸许接着
又弹了回来,杨宗志无暇顾及到铁枪的情形,而是飞快的掉转枪头,从自己的脖
子下抹了过去,用的……正是傅多坡三式擒月枪法中的第一招,这一招胜在出其
不意,想当年就连冥王教主,那位金刀老者都招架不了,弼劳奇正鼓足余勇,却
没想到变故突生,他下意识的一矮腰,面前一亮闪过,接着便陷入了一片恐怖的
漆黑之中。

  弼劳奇哇呀一声惨叫道:「我的眼睛……」

  双锤顿时落在地面上,转而伸手去捂住双眼,鲜艳的血水顺着手指尖淌落到
盔甲上,杨宗志仰天哈哈一笑,收起长枪,拍马向后退去。

  哥舒尔特阴沉着面庞,打起马鞭,大怒道:「追!」

  身后三万骑兵狂吼道:「是。」

  烈气腾腾的向前赶去,哥舒尔特追在杨宗志身后,见到他骑马避开地面上的
死尸和哀鸣的战马,不过一会,便追到了南朝骑军的身后,三趟箭雨落下,哥舒
尔特不费一兵一卒,便杀掉了南朝骑军一千多人,可是弼劳奇却是受了重伤,瞧
他仰天惨呼的可怜模样,那对招子……怕是就这么废了,大军尚未出阵,便死了
两员大将,重伤一员大将,固摄来到军营中一看,怕是又要怒不可遏了。

  就算杀光了眼前这六千多人,或许也不能给丹奇等人抵命,若是再让他们跑
了,哥舒尔特难辞其咎,怕是也没有好日子过的。因此他不断催动战马,衔尾狂
赶,两拨人沿着乌拉山的山脚,逆山而上。

  这情形就像当年忽日列派兵,在逻些城的金顶下追赶杨宗志等人,彼时乃是
顺山而下,如同倾盆大雨直泄,现下却是沿着乌拉山的石道向上,气势和速度便
差的远了。

  骑军们一个个没命的逃窜,临到山腰上,又不慎跌下山去好几个,李十二娘
奔在人群中,忧心忡忡的向后瞥了一眼,见到杨宗志距离自己尚有几十丈远,而
那蛮子的老将军距离他,不过四五丈的身位了。

  李十二娘娇喘吁吁的叫道:「杨公子……」

  杨宗志抬头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看得面容便不是很清楚,只能见到一个
小小的脸蛋,脸蛋上似乎泛起了潮红色,他微微露齿一笑,道:「快领着他们,
穿过涧道。」

  李十二娘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转身驾的一声娇叱,头一个向一线天冲去,
这里狭窄,只能一匹马一匹马的通过,自然耽误了行程,待得杨宗志赶上来时,
最后一匹马刚刚挤过去,杨宗志回过头来,驻下马匹,朝哥舒尔特哈哈一笑。

  哥舒尔特顿时停下马步,立起马蹄嘶的一声鸣叫,哥舒尔特凝神向杨宗志看
过去,见到他脸色镇定,毫无半点慌张之色,仿佛是自己被三万大军追赶,而杨
宗志才是率众而来之人,哥舒尔特心下不禁犯疑,吐气着正要说话。

  忽然杨宗志大笑一声,抬头高喊道:「朱大哥……我们准备好啦。」

  哥舒尔特一时不知他对何人喊话,只见他喊过话后,转身拉着骏马,慢悠悠
的向一线天穿了过去,哥舒尔特怒吼一声,向身后猛地一搭手,截头再又去追。

  正在这时,头顶上呼啸声响起,只见到几个白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劈头照
脸的砸了下来,哥舒尔特仔细一看,见到落下的是几个雪球,还有数十块圆圆的
大石头,砸中了他身后的一些骑兵,砸死砸伤了数十人。

  蛮子士兵们被激起血性,怒吼着便要冲过一线天,哥舒尔特在一旁扬手大喊
道:「且慢!」

  士兵们停马下来,愣愣的看着这风烛残年的老将军,哥舒尔特皱着浓眉,盯
着面前的石块和雪球,这些雪球……便是打散丹奇,达尔木先锋队的那些雪球了
吧,丹奇和达尔木死后,他们留下的士兵们逃回大营,早已将当日所经历的事情
告诉给了其他人,哥舒尔特暗中留了意,只稍一瞥眼,便能分析出这些雪球和石
块的来源。

  他抬头看着狭窄的一线天,头顶处有丝丝亮光透下,岩壁上却是一个人影子
也见不到,哥舒尔特想起丹奇和达尔木被雪球,石块搅乱了军阵后,兀自仍然率
部去追赶,这才造成他们落入敌人的陷阱,被三面给合围住了,丹奇达尔木授首,
整个先锋大军死伤无数。

  哥舒尔特哼哼冷笑一声,撇嘴道:「故技重施,妄图让我们再上当一次不成?」

  转念对身后的骑兵们挥手道:「咱们回营,让南蛮子在风雪里守着去吧。」

  士兵们虽不愿就此回转,但是哥舒尔特发了话,他们自然不敢违抗,只能悻
怏怏的朝后赶马,重新骑马下山时,只见到尸横遍野,一群群士兵们窃窃私语,
哥舒尔特蹙眉道:「各自回营吧,一切等到大王子来了,再做定夺。」

  低头一看,那些士兵们恐惧的盯着自己身后的地面,兀自盘桓不去。

  哥舒尔特冷笑一声,转头向身后看去,却是老脸登时呆住了,那面地上,静
静的躺着一具脑浆四溅的尸体,尸体的脚冲着这边,脑袋却是扁了,而两个硕大
的铜锤染满血迹,孤零零的倒在尸体旁,乌溜溜的黑马尖声哀鸣,马蹄下……红
的白的流了一地。……

枫希月 2014-8-24 06:48

            正文第525章俱焚之四

  杨宗志牵马出了乌拉山的一线天,迎面见到朱晃和李十二娘等人候在路口处,
朱晃带了一千多名义军属下,而那候武却是别着脸,转头望着天边怔怔发呆,倒
也没有离去。

  杨宗志回头瞥了一线天几眼,口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打马向前行去,来
到路口时,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立即涌了过来,一个个担心无比的检视他的身
上,问道:「怎么样,你……你有事没有?」

  杨宗志哈哈摇头一笑,将手中的铁骑交给柯若红,然后骑马来到朱晃的身前,
蹙眉道:「朱大哥,你到底派了多少人在山崖上埋伏,我怎么只见到几个雪球丢
下来,石块也很少,万一那蛮子老将机灵些,醒悟过来这是唬人的诈计,咱们可
就一个都难以跑掉了。」

  朱晃道:「人手倒是有一千多,但是仓促之间难以准备足够的雪球和石块,
所以干脆只留了几十人在山上,其余人都等在这里,倘若出现变故,咱们也好来
接应。」

  「接应……」

  杨宗志苦笑着摇了摇头,万一这粗浅的计谋被哥舒尔特识破的话,人家三万
精锐铁骑,这一千多人接应不接应又有什么区别,大家在山谷外等了片刻,见到
一线天中再无一丝声响,便连躲在山崖上推倒石块雪球的义军弟子,都下山赶了
上来,众人立时拉马前行,害怕蛮子不死心。

  行了一会,杨宗志来到候武张的座前,微笑道:「候大人,咱们前一次相遇,
还是在望月城的酒楼上,一年不见,大人风采更胜往昔啊。」

  候武尴尬的转回头来,赤红的脸庞上挂满了怪异的苦笑,他挤着眼睛点了点
头,口中咕噜几声,终是开口道:「多谢杨……杨公子救命之恩,候武没齿难忘。」

  杨宗志笑道:「大家同是南朝人,一衣带水,见了蛮子残害同胞,咱们自然
不能袖手旁观的,这谢字,还是免了吧。」

  候武咳嗽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换了一万个人,谁也不敢冲到蛮子大营前
施以援手,杨公子的胆气和武艺,候武佩服的紧。」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

  候武这话说的极为谦逊,杨宗志听了心下也是不无得意的,毕竟今日乱局中
刺伤了一员蛮子大将的眼睛,他一俟刺中,转身便走,当然没有余暇去查看,只
不过听着身后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传来,杨宗志笃定那位大将必然受了重伤,短期
内必然无法上阵了。

  弼劳奇的双锤威力无穷,他不能上阵,丹奇和达尔木又尸身分离,北方四国
数日间折损三员猛将,这结局对他来说,是再好也不过的。当下杨宗志和候武说
开了话,尴尬稍去,相携着朝望月城方向纵马赶去,来到榉村边时,杨宗志停下
了马,对候武抱拳道:「千里相伴,总有一别,候大人,咱们就此别过了,倘若
过几天蛮子兵有动向传来,还望候大人不吝派人传个话,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候武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

  顿了一顿,望着榉村旁一个荒废的峡谷,那里便是过去呼铁的驻地,现下呼
铁的八万大军早已班师回朝,这里顿时荒芜了下来,营房还有些倒没搬走,看来
杨宗志选了这里作为他的新驻地。

  候武问道:「杨公子,你的义军,便是驻扎在那里?」

  杨宗志笑着摇头道:「以后打算在这里盘桓一段日子,毕竟这里与阴山只有
几十里路,蛮子若有什么动静,这里闻风可动,但是我手下的义军还在来时的路
上,此刻或许刚到望月城附近。」

  候武抱拳道:「杨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候武想请杨公子到望月城中盘桓几
日,一来候武备下水酒,感谢杨公子对我等的救命大恩,二来嘛……杨公子久处
战场,对护城守营之事通晓的紧,候武……候武想请杨公子到望月城中指点指点,
看看候武的安排布置究竟怎样。」

  今日见过了蛮子十二万大军的赫赫威风,候武从飘飘云端跌到了深谷之中,
这才心知自己从前见识浅薄,眼高手低的紧了,万一蛮子十多万大军当真打来,
他那小小望月城压根不知道,能支撑的了几天,所以诚心开口相邀。

  杨宗志犹豫的蹙了蹙眉头,沉吟道:「这个……这个,候大人难道不知在下
此刻的身份?」

  候武笑道:「知道的,皇上发了口谕,说杨公子一家都是通番的反贼,嘿嘿
……通番,通番……就凭杨公子今日这一手,候武便万万不会相信,你刺伤了那
弼劳奇给候武报仇,候武倘若还对你稍有疑心,那便真的是个有眼无珠的废物了。」

  他接着道:「杨公子切勿起疑,我知道你手下的义军组建不久,兵马粮草尚
还稀缺的紧,我们望月城别的没有,钱财粮饷倒是富足有余,与其到时候城破了,
被蛮子尽数抢走,还不如都送给杨公子你抗击北蛮,这事情候武回去跟知事大人
说一说,想来他也不会转不过这个弯的。」

  杨宗志听的哦了一声,不禁砰砰心动,倘若能与望月城守军达成联盟之势,
互通消息,互相周济粮草和军备,那对抗十二万蛮子兵的事情,便有了更大的把
握,他抬头睨视了候武一眼,见到候武满面真诚,不像作假,不由得一时说不出
话来。

  史艾可骑着小马凑上前来,娇滴滴的撺掇道:「去嘛……去嘛……哥哥,可
儿也想去望月城看看,这最北之城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望见明月,还有……还有那
灯饭有多好吃哩。」

  来时的路上,她听倩儿和杨宗志说起望月城的灯饭,便一直念念不忘,私下
问了倩儿好几回,灯饭究竟如何有名,这会子听见候武相邀,第一个便站出来相
应了。

  杨宗志没好气的回头瞪了她一眼,见到史艾可笑嘻嘻的对着自己,北风将她
的小脸蛋吹得红扑扑的,恍如樱桃一般丽质,渲染欲滴,他点头道:「也好,那
在下就打扰候大人一回……」

  他说着话,转头便想对朱晃等人吩咐一声,候武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
杨公子,你若不嫌弃,让你的义军也驻扎在望月城下,如何?我们城内的营帐多
的是,住个三五万人,应当是不在话下的。」

  杨宗志咦的一声,回过头来近视候武,见他面带古怪的笑意,杨宗志蓦地恍
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方才他心底里倒是还有一丝疑窦,对这候武开口相邀之事存了踌躇之心,这
会子听见,便即明白过来了,原来候武是看见蛮子铁骑的军威后,信心大挫,心
想着自己几千守备军,日后定然受不住望月城,难以承受十二万大军的轮番侵扰,
所以让杨宗志等人驻扎在城门外,便有推他们出去作挡箭牌的意思。

  如今局势,原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义军聚在一起,宗旨便是维护北郡的安慰,
到底是望月城还是幽州城却是没有分别的,候武害怕他们丢下望月城不理,以为
蛮子大军来时,他们只需要退后到其他城外即可,杨宗志也不作辩解,哈哈笑道:
「那便打扰了。」

  转身吩咐朱晃带齐人马,拿上一些稀少的辎重,和候武结伴向望月城方向赶
去,走了半个时辰,遇到忽日列带领的一万五千义军,说明情况,便一起向东南
折返。

  再走半个时辰,高高的望月城楼已经历历在望,这座城号称南朝最北的璀璨
明珠,实则是有一些歧义的,杨宗志知道在长白山以北,尚有一处漠河镇,那地
方比望月城可寒冷的多,但是气势和气派比望月城也差得远,因此大家古老相传,
到了后来,望月城名声大噪,吸引了无数想到北方淘金的商人,和数不尽的痴情
少男少女,相约着来到望月城,看那最亮最繁密的星月,望月城之名,由此得来。

  大家认为北极星在极北的天空中,那么望月城地处南朝最北方,自然也是观
星的圣地所在,义军来到望月城的北门下驻扎,候武命人去收拾了军帐炊具,不
到晌午,义军便在城下升灶做饭,城内的子民们看得个个好奇不已,有人站在城
头上,认出了义军的身份,只见到万余人一起开饭,那气势……却是不同寻常的
紧了。

  城内子民奔走相告,说是前几天大胜蛮子兵的义军赶来相助,不由得个个喜
色连连,他们可不管义军的头领是不是反贼,只要能守护住他们的家园,不被蛮
人烧杀抢掠,就算让他们一家一户都出一些银子,那也是可行的。

  况且义军驻扎在城下,丝毫也不进城扰民,子民们看在眼中,不禁有些感动,
晌午时分,便有些德高望重的老者,拜人所托的出城送些柴米油盐,布匹马鞍更
是数也数不清。

  杨宗志等人跟着候武进城,见到城门下络绎不绝的涌来送东西的百姓,史艾
可和柯若红倒是看得甚为有趣,倩儿搀着杨宗志的胳膊,李十二娘和颜飞花走在
一起,满面都是骄傲之色。

  一行人入城过拢道,走过几排石桥,见到城内积雪绵绵,偏偏四处依然繁花
似锦,红灯翠柳高挂,看起来极有年关的气息,望月城百姓的富足,杨宗志去年
便见识过的,他和倩儿骑马踏进这里时,也同样觉得花花绿绿看迷了眼,这气派
和洛都城相比,都是不遑多让。

  一年不见,这里奢华更胜往昔,便是普通小桥的石狮子上,都嵌了铜箔在下
面,威风凛凛。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看到意兴大发,不停地跑到酒楼下,牌坊镶
金的门栏边摸摸碰碰,一脸都是惊讶和惊奇。这里的政治比不过洛都,甚至连幽
州城也比不了,但是若论起繁华和奢靡,天底下便再也没有能出其右者。

  李十二娘和颜飞花走在杨宗志身后,见到颜姐姐的目光只是随意左右瞥瞥,
便淡淡的收回来,盯着前方的人影子看,一脸痴泫,李十二娘娇笑道:「颜姐姐,
我们……我们也让杨公子,领着去尝一尝灯饭,好不好?」

  颜飞花目光一肃,淡淡的摇头道:「要去你去,我……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李十二娘咯咯娇笑道:「颜姐姐,你……你是在生杨公子的气么,我看你这
次来了之后,对杨公子可不待见的紧呢,他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
递信,好不好?」

  颜飞花的娇魇蓦地一变,回头瞪着李十二娘道:「我……我为什么要生他的
气,他有什么了不起,让我能对他生气的。」

  说完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走到前面去看街景去了,留下李十二娘一个人目瞪
口呆。

  「杨公子这边请……」

  候武带了几个人在前面引路,杨宗志和倩儿跟在他的身后,可儿等人去瞧热
闹去了,他自也不会阻止,倩儿乖巧的扶着他的胳膊,左右看看,不禁满是甜蜜
的缅怀,这里才是她梦想中的圣地,志哥哥在这里曾经抱着她,对她说道:「倩
儿,你果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撒娇的小丫头了。」

  往事如昨,倩儿幽幽的叹了口气,抬头对着杨宗志秀丽一笑,在他耳边娇声
道:「志哥哥,你还记得这里么?」

  杨宗志点头道:「怎么不记得……」

  若是时光流转,回到一年前,他不去凤凰城,必定无法再见秀凤,赛凤,但
是爹娘究竟会不会被皇上逼死,这事情谁能说得清楚,现在他虽然没有功名爵位,
但是就这么轻松惬意的走在街头上,便也觉得满足的紧,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纠缠在心底总是与人无益的。

  倩儿迷醉的道:「花无常影,人无常态,去年你在这里对我说,倩儿已经长
大了,出落成大姑娘啦,你可没忘记的吧?」

  杨宗志笑道:「是呀,有什么不对么?」

  倩儿听的小脸一羞,死死的咬住唇皮,蚁声怯怯的道:「那你……那你怎么
还不……」

  话刚说到这,前面的候武转头笑道:「杨公子快请,这里是侯武的蜗居,不
嫌弃的话,侯武便在这里设宴招待各位。」

  倩儿听的好不羞怒,这赤脸汉子有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打
断自己,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立时便又泄了个底,转头一看,侯武盛情相邀,
杨宗志脱开她的小手儿,快走几步,两人把臂向府内伸出走去,看起来像是多年
不见的兄弟一般亲热,倩儿的小蛮足一顿,轻轻牵起淡紫色小裙子的裙角,气呼
呼的凑了进去。

  席上摆满了可口的酒菜,杨宗志和候武推杯换盏,好生言笑无忌,一群小丫
头们却是个个没有食欲的,史艾可和柯若红倒是记挂着望月楼的灯饭,不敢多吃,
害怕错过了,颜飞花和李十二娘心事重重的坐在下首,话也不太多说,倩儿更是
俏眼大瞪,每当杨宗志和候武说到开心处,哈哈大笑时,倩儿便会在一旁将瓷碗
叮咚一声摔在他们的面前,砰砰直响。

  候武一愣,奇道:「倩儿小姐,可是这些酒菜不合你的口味么,那……那我
再叫人换一些上来。」

  杨宗志笑道:「不妨事的,她们一个个都记着望月楼的灯饭,所以吃起来没
什么滋味,我们多有打扰,也该告辞了,带她们去望月楼上坐一坐,不然她们难
得安宁。」

  史艾可和柯若红听的一脸喜色,急忙推开桌凳站起来,候武为难的道:「杨
公子,候武还想请教一些兵法上的疑难,而且我那六千牙子兵,还望……还望…
…」

  「这么啊……」

  杨宗志微微蹙了蹙眉,暗忖:「答应人家的事情,总要做到才行。」

  便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城防守备军四处看看,倩儿,你
知道望月楼的地方,不如你带她们去那边坐坐,免得你们无聊的。」

  倩儿听的小脸一呆,她哪里是要去什么望月楼呀,只不过气恨志哥哥总不将
自己放在眼底,好像多年前那般,尽是忙着军中的事情,倩儿的小嘴一憋,犹豫
着便不想答应。

  史艾可等人也微微泄了气,听说杨宗志不去了,那再好吃的灯饭,也没有意
思的紧,吃什么玩什么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宗志陪在身边,那就算
最最无趣的事情,也能津津有味。不过杨宗志说过了话后,也没等她们的应承,
转而和候武携手出了庭院,笑声由大及小,直至急不可闻,庭院内幽静无比,颜
飞花左右看看,扑哧一声娇笑起来,拍手道:「好啦,他走了就走了吧,咱们自
己去热闹热闹,难道就不成么?」

  望月城环山而建,东西双向都有高山石壁,而南北通透,是南朝出北疆的必
经之地,过往……不知是谁挖空心思,能想到在两座山脉之间修城,这城建得既
是浩大,又是繁琐,从南到北的看完,时辰已经接近黄昏灯尽了。

  候武出身龙武卫,学的本领大多也是在龙武卫当差的时候练就的,因此他的
布兵排阵,也是循规蹈矩的,只期望不出任何差错。

  杨宗志跟着他走了一路,问他道:「候大人,倘若明日蛮子派兵过来围城,
你猜想他们会如何打算?」

  候武擦了擦脸颊上的热汗,沉吟着道:「望月城东西易守,南北易攻,蛮子
来了,应当是直接攻打北门,才最合算。」

  杨宗志点头道:「话是不错,东西向的城外有高崖相护,摆不开阵势,而蛮
子要是绕南门的话,势必翻山越岭,方可抵达,这样你囤重兵于北门下,便是要
孤注一掷了,是不是?」

  候武讪笑道:「先前没有会过蛮子之前,我的打算的确是要屯兵北门,时机
不错的时候,甚至不惜出城门决一死战,不过现下嘛……」

  他说到这里,一脸踌躇的难色,早间碰到了哥舒尔特的蛮子兵,他心知这决
一死战都是夸口的大话了,只要能稳守北门,不被蛮子破掉,就算是一番大成就。
……

  今晚火车,所以提前一更。看到大家对我的新书比较感兴趣,有人说继续写
武侠,有人说架空也不错,呵呵,其实我已经动笔了,改估计是改不了的,我觉
得什么题材不重要,关键是故事情节要有意思,人物鲜明,再加上一些奇思妙想,
就能成为一本好书,不是吗?

            正文第526章俱焚之五

  候武恭恭敬敬的说道:「杨公子,你看我这望月城如此布置一番,可能挡得
住蛮子全力一击,能守得了多少时日,还需准备哪些其他的营具?」

  杨宗志摇头道:「攻城据守要塞,当要依据情势而为,事先妄断可不太容易
了,蛮子人多势众,若是正面来攻,咱们护住北门的话,两万人还是做得到的,
但是倘若他们采取夹攻之势,南北交击,其他的城镇无法应援,互相观望的话,
那这局势可就危急的很。」

  候武听得身子一沉,默然半晌答不出话来,经历早前一战,他对杨宗志的信
心很足,况且看过去的战史,杨宗志也有多番取胜蛮子的履历,因此他忙着开口
相邀杨宗志入城,便是将所有的寄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自想凭借他自己的本事,
怕是机会渺茫得很,但是加上杨宗志的话,或许就能做到万无一失了。

  但是听了杨宗志这番话后,候武的心底里又开始打起鼓来了,他捏紧拳头,
牙关一咬,毅然道:「实在守不住的话,那我只能出一记下策了。」

  杨宗志微微一惊,转头问道:「哦……什么下策?」

  候武嘿嘿笑道:「我将这次会看做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好机会,抱着的……便
是不成功就成仁的想法,实不相瞒,杨公子,此刻天下业已大乱,洛都皇城被三
殿下率兵围攻,已然烽烟四起,咱们若期望别人来救,怕是只能剩下失望,因此
候武早已命人在望月城内四周埋下了火石,只待城破之日,候武便会亲手点燃火
石,给狗蛮子来他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让他们什么也抢不着。」

  杨宗志听的大吃一惊,转头看过去,只见候武站在高高城楼上,眼睛散漫的
望着远方,脸上挂着的……却是最最嘲讽的冷笑,嘴角一撇,笑声随风传来,让
他也不禁打个寒战。……

  「混账!」

  一张羊皮地图,合着滚烫的油灯扑打下来,径直打在哥舒尔特老迈的躯干上,
哥舒尔特不敢闪避,甚至连探手抹一下脸颊边孜孜作响的蜡油也不能,而是如同
旗杆一般笔直昂首而立。

  身子挺得很直,但是眼神却是又惊又恐,谁也料想不到,他刚刚一回到大营,
便听见北面传来急促的车轱辘声,士兵们大声欢呼起来,从豪华的车厢里,下来
的却是大王子固摄等人,固摄方自入营,便听说了不久前发生的战事,急忙将哥
舒尔特等召集入主帐,话没多说两句,固摄便怒不可遏的将座前的羊皮和油灯掀
到了哥舒尔特的老脸上。

  帐内一时诡异的幽静,或站或坐了数个人,却没一个人敢接话搭茬,蜡油从
哥舒尔特褶皱密布的脸颊上滴落下来,滴答……滴答……清晰可闻。

  哥舒尔特的老脸上不怒自威,双目直视固摄的眼睛,双拳握得紧紧的,额角
上青筋直冒,他过往功勋卓著,就连契丹国的天娄大汗见了哥舒尔特,也不敢这
般肆无忌惮的大声斥责,更不要说将油灯泼在他的脸上,此番受了固摄之辱,哥
舒尔特引为奇耻大恨,若不是大汗出征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讲要重振契丹军威,
哥舒尔特当真便要甩袖而去了。

  座前的固摄或许也觉得自己太过急躁,稍稍吸气宁定半晌,放低声音道:
「那好,你再说说,今日前来袭营的,是哪一路人马,领兵的大将是谁,弼劳奇
……又是怎么死在他手下的?」哥舒尔特木然的道:「来的是南朝的骑兵,领兵
的大将叫候……叫……」「叫什么……」

  固摄急不可耐的催问了一句,哥舒尔特却是满心犹豫,若是早前自报姓名的
南朝将军,似乎是唤作候武的,但是那候武稀松平常的紧,倒是后来从他背后窜
出来的那卫将,武艺端的了得,哥舒尔特并不知道那人的姓名,只得说道:「对
方自称叫候武,其余的嘛……」

  「候武……哪来的无名鼠辈?」

  固摄截断哥舒尔特的话,皱眉道:「弼劳奇便是死在这候武的手下啦?」

  「那倒不是。」

  哥舒尔特不温不火的回话道:「候武不是弼劳奇的对手,后来候武身后跳出
来一个卫将,是那人一枪刺瞎了弼劳奇的双眼,弼劳奇狂性大发,用自己的铜锤,
将自己砸死了。」

  「狂性大发……」

  固摄嗤之以鼻,不屑的道:「他若不是双目失明,自觉成了一个废人,又怎
么会在大军面前锤死了自己,好个狂性大发。」

  固摄说到这里,忽然眉头一跳,震惊道:「等等,你说那人用的什么兵器,
用的……用的可是一柄银枪?」

  哥舒尔特身后有人回答道:「用的确实是枪,不过嘛……银枪可就算不上了,
顶多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枪。」

  固摄眯着眼睛看过去,见到那说话之人乃是阔鲁索,不禁心下有气:「哼…
…这一回,我突厥和室韦国都折损了大将,只有他大宛国和契丹毫发无损,看这
阔鲁索和哥舒尔特的模样,浑然都不着急,他们打的好主意,难道当我是傻子,
一点也猜不到的么?」

  双方人互相对视,固摄身后站着一个笑嘻嘻的高大年轻人,满头红发,接口
道:「铁枪又怎的了,银枪和铁枪,在高人的眼里,可从来没有任何分别的,弼
劳奇那小子一身蛮劲,还不是死在人家破枪之下。」

  固摄回头道:「扎西哈多,以你来看,这使枪之人,会不会是那个人……前
几日听说丹奇,达尔木落难之后,本王便派出探子四下打听,依照消息,南蛮子
的北郡现下应当是一片空营,我们取之毫不费力,怎么会凭空窜出来一队大军,
而且领兵的人又是使枪的猛士。」

  扎西哈多笑态可掬的欠身道:「大王兄,你在问那人是不是杨宗志,对吧,
不错,我是与他在少室山中交过手,但是仅凭阔鲁索和哥舒尔特的三言两语,我
哪里能猜得到对方的身份呢。」

  扎西哈多说话时,满脸轻松无碍的笑意,仿佛那死了的弼劳奇,并非他的属
下大将一般。

  固摄怒哼一声,转头道:「哥舒尔特,那你继续说,他们几千人打伤了弼劳
奇,你带兵去追,为何又在乌拉山下裹足不前,致使大好机会丢失殆尽?」

  哥舒尔特叹息一声,回话道:「那是陷阱,原本南蛮子派遣几千人前来偷营,
我便觉得奇怪,南蛮子若不是得了失心疯的话,这般作法可大违常理,几千人…
…就连我们的两座军帐也打不过,更何况他们来时的队形松松垮垮,只被我们大
军一吼,便有无数人跌下马来,他们的行藏漏的太过了,只要是明眼人便能瞧出
来,这一路人,只是引子,道理和吸引丹奇,达尔木的农夫一样,我率兵追到乌
拉山下,果然他们立刻露出马脚,从山崖上往下砸雪球和石块,我若挥师闯过山,
立刻就会被他们团团包围,试问如此情形,我又怎能鲁莽行事?」

  固摄狐疑的道:「你说他们又在阴山外埋了伏兵,引诱你们入蛊,此话当真?」

  哥舒尔特哈哈得意大笑道:「鬼魅小计,用了一次,再用第二次,天下哪有
这样的傻子,在一个坑里面栽两个筋斗,那些南蛮子现下定然还伏在阴山外,冒
着寒风大雪,可怜的紧。」

  固摄高声大喊道:「来人……」

  营外有士兵诺了一声,跑进来跪下道:「在。」

  固摄挥手道:「你带两千骑兵冲出阴山看看,倘若遇见伏击,切忌不可恋战
久留,迅即回来报信。」

  那士兵大声道:「是,大王子。」

  转身出账,不过一会,便能听见稀溜溜的奔马远去,得得的再也听不见声响。

  帐中一时漠然,哥舒尔特眯着老眼紧盯固摄,只待那队士兵被人伏击后,吓
得逃回大营,看这固摄还有何话好说,固摄端坐在阴森森的大座前,闭目养神,
哥舒尔特心下却是涌起不忿河和不快,瞧固摄穿着一袭锦衣,偏偏脸颊上罩了一
个金光闪闪的面罩,将鼻子和嘴巴遮住,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和神态,只留下一
对眼睛在外面,此刻眼睛也闭上了,更是难以揣测到他心底里在想些什么。

  哥舒尔特鼻下暗哼一声:「哼……装神弄鬼。」

  冥王教在北方盛行,四国中也只有契丹国拒绝冥王教的势力入侵,契丹自有
古老的雪狼图腾,契丹大汗不愿改宗换祖,因此多番推诿冥王教主入国宣道。

  但是这丝毫也阻止不了冥王教在北方的声望鹊起,自从萧太后将冥王教引入
突厥后,随着突厥的势力大涨,周边的小族部落纷纷受降,接着室韦国可汗将义
子扎西哈多送进凤凰城,大宛国当然坐不住,若不是大宛国的可汗膝下只有一对
公主的话,他说不定早已将自己的子孙派到呼伦山上去学艺,为了巴结突厥,他
又将自己的小女儿许给了固摄,幸好这门亲事,听说没有配成,那位小公主性格
倔强,死活不嫁,被逼急了,变成了失心疯,大宛国的可汗这才无奈作罢。

  哥舒尔特心头冷笑不已,固摄这一身打扮,明摆着学的他的师父冥王教主,
听说那教主最会装神弄鬼,平日里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容,他一个人住在高高
的山巅上,上山没有山路,只有通过吊篮泅上去,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无法
越雷池一步。

  两厢里都不说话,各自沉吟,等了不知多久,外面有人大喊着跑进来,跪在
地上,喘息道:「回禀大王子殿下,属下等人已经出了乌拉山,前面来报,说山
外没有任何人影子,就连野兽也见不到一只。」

  这士兵话音一落,帐内一片哗然,哥舒尔特大踏步走到那士兵面前,揪住他
的衣领,喝问道:「你说什么?你们……你们看清楚了么,走了有多远?」

  那士兵战战兢兢的回话道:「看清楚了,属下等出一线天后,飞骑朝外跑了
十余里,沿途不见一个人,伏兵……更是绝无可能。」

  固摄霍然睁开一对精光闪闪的双眸,嘿嘿冷笑道:「哥舒尔特,你还有什么
话好说。」

  哥舒尔特双眼发呆,方才一直挺得高高的胸膛,渐渐的向下佝偻下来,痴愣
愣的颓然道:「我……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扎西哈多笑哈哈的道:「大王兄,哥舒尔特功勋无数,此番虽然中了敌人的
空城计,但是谁能想到敌人恁的狡猾,几天之后,再遇到和丹奇达尔木一样的情
形,任是谁都会心底犯疑,举步不敢向前的,还望大王兄饶了他这一遭,将功补
过,给他一次机会吧。」

  固摄冷眉向后看来,见到扎西哈多一脸无辜的笑脸,他不禁暗自泛气,看到
营帐中空空如也的三两个人,他此刻决然不敢再杀大将,造成十二万大军无人领
兵,无人代征,方才那一番话,全是恫吓哥舒尔特的说辞,只要让他契丹国不敢
再有贰心,固摄自然会出面,用温柔手段收买人心。

  可偏偏这好听话都让扎西哈多给说尽了,到头来,只显得他固摄强蛮无理,
而扎西哈多反而是站在身边的和事老,固摄怒哼一声,咬牙道:「罢了,既然扎
西哈多也这么说,本王便饶了你这一遭,哥舒尔特,下面……你可知道自己该怎
么作?」

  哥舒尔特恭敬的跪下,单掌合胸道:「老将当尽心为大王子领兵,死而后已。」

  固摄冷笑道:「死而后已,我们大军未出,便死了三员大将,如此再呆几日,
军中哪里还会有士气可言,若不马上打一个大胜仗的话,引起军中哗变,不但是
你哥舒尔特,便连我固摄,也要死而后已啦。」

  哥舒尔特垂头道:「老将明白……老将明白……」

  固摄威怒的截口道:「你不明白,本王这就下令,你哥舒尔特率领六万大军,
今夜天黑之前,便把南蛮子的望月城抢到手,屠尽城内的所有男女老少,就连一
个活物……都不许留下,你作不作得到?」

  哥舒尔特听得额头青筋冒出,垂着头默然不语,固摄冷森森盯着他的额头,
讥诮道:「怎么,你没信心把握?还是说老将军你已经太过老迈了,迈不动步子?」

  哥舒尔特老脸上冷汗涔涔,不敢伸手去抹开,口中结结巴巴的道:「老将…
…老将……」

  这固摄明摆着是在肆意为难他,一夜夺下望月城,谈何容易,虽然手下兵源
充足,但是攻城在于合围,然后蛊惑震慑人心,假以时日让城内自乱,方为上策,
若是强横的率兵去攻打,实在是没有半点把握,尤其是在顷刻之间放言拿下,那
更是无理之举。

  固摄不待他说话,继续道:「还是说你也害怕人家的破铁枪,那好,阔鲁索
将军,此行派你和哥舒尔特老将军一同前往,你们二人一个是大宛国的第一猛士,
另一个是契丹国资格最老的名将,合你们二人之力,这望月城再没道理拿下来了
吧。」

  阔鲁索欣然抱胸道:「是,阔鲁索遵命。」

  哥舒尔特见阔鲁索满口答应,不禁嗔目结舌,此刻他有把柄落在固摄的手中,
更是不敢造次,只得叹息一声,点头道:「老将这就点齐大军出发,大王子请等
候老将的好消息。」

  说罢和阔鲁索掀开帐门大步而去,营帐内一明又黑,固摄坐在大座上沉思片
刻,回头道:「扎西哈多,你看看,他们此战有几分把握获胜。」

  扎西哈多笑嘻嘻的道:「哥舒尔特沉稳,阔鲁索刚猛,都是难得的领兵之才,
而且我听说南朝北郡无两将,呼铁被调往了洛都,现下行踪不定,咱们兵多将广,
这一战获胜……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嘛……」

  固摄木然道:「只不过什么?」

  扎西哈多笑道:「只不过大王兄逼令他们在一夜之间夺城,这……这似乎唐
突了些,别说对方尚有一万多兵马,便是那个姓杨的,便让人忌惮的紧,他若是
也在望月城附近,哥舒尔特等人说不得要吃好些苦头了呀,大王兄难道忘记了,
那人曾经派兵打到过凤凰城,兵马路数走的是诡异一派,常常不与人硬拼硬碰,
而是奇招迭出,哥舒尔特今番遇见了他,怕是难以讨好的。」

  固摄拍着桌子怒道:「你怎么就肯定他在望月城,一个破使枪的,别人难道
就不能用?」

  扎西哈多笑哈哈的道:「大王兄何必要欺人欺己,能够派人伏击丹奇等人,
留下他们的首级,又能在十多万大军前刺瞎了弼劳奇,用诡计骗的哥舒尔特不敢
去追,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从莴恰河赶来之时,不断听到探子们回报,说北
郡凭空多了一路义军,义军……义军呀,那小子现在是个反贼,举国通缉,他不
组一队人自保,难道要任人鱼肉不成,嘻嘻……义军,那还不是他的垫脚石,他
这是想占山为王,趁着洛都大难之时,首先取得北郡,继而进军中原,夺下南朝
的江山嘛。」

  固摄听得瞳孔一阵剧烈收缩,下意识的探手捏了捏自己的黄金面罩,这面罩
下,盖住的一只鼻子歪了……江南北斗旗比武那场,固摄被杨宗志用尽全力撞在
鼻尖上,两人一起晕倒在擂台上,杨宗志让秀凤制住,固摄这才被手下人抬起送
走,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鼻息酸痛,用手一捏,这鼻子竟然歪向一边,再也
无法扶正。

  固摄用一个金面罩将鼻子套在里面,从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敢对人说起,
一旦有人提到杨宗志,前有抢夺赛凤之仇,今有毁容之耻,他这心底里滔天的恨
意仿佛排山倒海一般的涌起,实在无法抑制,他大吼一声,身后劈开座下的凳子,
一脚蹬在桌子上,将桌子踢得倒飞而去,狂吼道:「我却是巴不得他就在望月城
里,哼哼……他不是想自立为王嘛,本王偏偏就不让他好过,扎西哈多,你这就
派人,去找找他的老营在哪里,身边还有些什么人,这姓杨的蛮狗,本王不但要
将他挫骨扬灰,便是与他说过话的,对过眼的人,本王也全都不会放过。」

  扎西哈多站在他身后,一脸笑嘻嘻的面不改色,心下不禁暗骂:「蠢才,你
和我二人,难道没有与他说过话,对过眼,难得你连我也不会放过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面色沉下,转念又道:「一旦他得了天下,或许……真的
是不愿放过我的,师父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毁掉南朝的皇族,说这是天下罪恶的
渊源,必须一个也不留下,他老人家……可没有说过,我们互相毁掉,究竟是对
还是错。」……

            正文第527章合纵之一

  杨宗志和候武登上望月楼时,天色刚刚黑尽,余晖在天边淡淡的萦绕着,望
月楼上却早已变得灯壁辉煌,站在楼下,远远便能听见楼上面传来歌舞升平,叮
叮咚咚的甚为悦耳动人。

  他们相伴着来到八楼上,见到这里坐满了宾客,高鹏在上,楼中心有一个歌
舞台子,现下正有几个打扮得体入时的小姑娘,怀抱圆圆的琵琶坐成一排,手中
扳指轻轻挥舞,弹得……正是江南醉人的清音小曲,小嘴中时而吐出吴侬软语,
娇滴滴,酥脆脆,好不宜人。

  宾客们一个个面露沉迷之色,便是史艾可等人也混在人群中,听得满面痴呆,
杨宗志和候武走上来时,她们全然也没注意到,杨宗志一边沿着过道向内行走,
一边心下转动,却是不由回到了经年之前,一年前的此时,天黑夜雪,筠儿在一
群俏侍婢的相伴下,坐在这舞台上浅吟高唱:「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青
门……」

  正是那个歌舞烂漫的夜里,他才有机缘结识到娇美无双的西门筠儿,也同那
干练世故的苏瑶烟打上了交道。他知道这望月楼其实是罗天教名下的产业,只不
过这期间换了一位老板,那位媚骨风流的苏大老板娘,现下早已经回到西蜀去了。

  前尘如昨,每每遇见相似的一幕,总能让人心生唏嘘和感慨,颜飞花混坐在
杨倩儿的身后,抬眼见到杨宗志上楼,嫩红的小嘴一撇,对着倩儿的小耳朵窃窃
私语了几句,倩儿听的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对杨宗志挥手道:「志哥
哥……这边。」

  杨宗志微微一笑,屏开脑中界纷乱的思绪,排开众人向酒楼深处走过去,来
到倩儿的身边坐下,挥手对候武道:「候大人请坐。」

  候武嘿嘿一笑,点头应允的在他对面落座,左右看看,心下不禁暗自嘀咕,
「这杨公子好福气呀,他虽名为反贼,实则……过的比天下任何人都要逍遥自在。」

  只看他身边陪伴的这五个脂粉佳人,便是各具特色,美貌无匹的。

  史艾可和柯若红一幅娇美的童颜,气质尚还显得稚嫩,却是一个清秀,一个
媚然,肥瘦各不相当,而李十二娘和颜飞花则更加旗帜鲜明了,一个是虎虎英气
的俏丽姑娘,另一个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莹然妙人儿,只有那娇弱的倩儿坐在杨
宗志大手边,看着与一年前气质风度差别不大。

  这些人当中,候武只识得倩儿,知道那是他不离不弃的自家妹子,但是其他
那些女子,他便有些不可理解了。毕竟杨宗志现下早已不是高贵的大将军了,而
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倩儿对他毫不离弃,这倒是说得通的,因为两人从
小相依为命的长大,可是其他这些女子,要么美貌的无法形容,要么气质恁的出
众,她们为何又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这大反贼,甚至不怕被他牵连下罪,再看她们
一个个身穿窈窕的劲装,或者背后插着长剑,或者腰环上带着兵器,显然不但是
跟随着杨宗志,甚至还要作他的贤内助,这便更加匪夷所思了。

  候武心头微微沉吟片刻,杨宗志举杯道:「候大人,咱们再干一杯,预祝这
望月城能够守得住,不然的话,这天下最富盛名的富庶之地,惨遭蛮子铁骑践踏
的话,总不是一件美事。」

  候武哈哈一笑,与他举手相碰,这时舞台上的清音小曲正好化了个尾,那群
献歌的女子朝台下娉娉作礼,纷纷走向了后台,不过一会,酒楼的楼道边就有许
多彩衣姑娘,提拉着一盏盏耀眼的彩灯步上楼来。

  史艾可看得满面惊诧,狐疑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就是灯饭呀。」

  倩儿笑吟吟的说了一句,若不是志哥哥带她来过这里,她看见彩灯,也一定
会和史艾可,柯若红她们一样,瞪大了美眸,小嘴张开都合不拢。

  倩儿的小脸上荡起娇宠之色,首先摊开双手,接过了一盏彩灯,然后用两根
翠白的手指头,捏住灯盏顶端的旋钮,向外轻轻一转,灯罩便随风飘了起来,露
出下面黄灿灿的炒饭玉盘。

  「呀……」

  史艾可,柯若红不禁兴奋的小脸通红,忙不迭的抢过了一盏彩灯,学着倩儿
模样,将灯罩旋转下来,便是李十二娘也兴趣盎然的有学有样,灯罩在她们头顶
盘旋,却不坠地,仿佛头顶点燃了传说中的佛光,五颜六色的彩灯从每个桌子上
飘出,与其说是要品尝灯饭的味道,还不如说这眼前的美景让人人心升满足惬意,
便是最难下咽的饭菜,吃在嘴中也会颇有滋味。

  杨宗志和候武二人见怪不怪,哈哈一笑的自顾喝酒,转头一看,颜飞花仰着
俏脸,痴痴的盯着头顶飘过的彩灯,彩光闪过她的眸子,妩媚的小脸上俱都是迤
逦憧憬,继而又俏生生的颦眉几下,偏偏她自己手心的彩灯,却一点也不打开,
而是轻轻的捧着。

  杨宗志笑道:「颜姑娘可是不会么,要不要在下来效力。」

  颜飞花听得娇魇一呆,低头扫了他一眼,倏地将手中的彩灯藏在身后,翻着
妩媚的白眼,娇嗔道:「谁要你来动手啦,我……我只是现在不想将它打开罢了。」

  史艾可等人已经等不及的端起银匙,品尝着玉盘中的炒饭,一面龇着细白小
牙道:「颜姐姐你快尝尝呀,味道真的很独特呢。」

  颜飞花默默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彩灯一飞上天,便再也无法落地了哩,
等到它再落地之时,全然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看,说不定……已经被风吹得又脏又
破,丑陋的紧了,我又何必要破坏它呢。」

  杨宗志听出她言下颇有感触,联系到她的身世,心头不禁一软:「她……这
是在借物喻人的吧。」

  她本身就是个洛都的孤儿,常年在妙玉坊中献舞,那个时候的她,也如同眼
前的彩灯一般光彩照人过,再看看她此刻的一番衣着打扮,藏青色的长衫,素脸
不施粉黛,便连发簪都用的是乌黑的朽木,掩藏住了她一身妩媚天成的傲骨。

  颜飞花也曾经说要去云游天下,虽然未能真正的成行,不过此前杨宗志送她
到风雪渡头摆渡时,见到她一脸决然无悔,止不住的心头泛起钦佩之意,这会子
听了这一句,杨宗志才恍惚感觉到一丝怪异,那彩灯飞天,可是说的她自己么,
彩灯遨游在天际,便如同娇媚的小姑娘孤身踏足名山大川,随风飘摇,走到哪里
是哪里,等到幡然醒悟的时候,才察觉到容颜衰老,时光韶华不再。

  这想法只在杨宗志心间一闪而过,倒是并未去深究一番,毕竟这位颜姑娘特
立独行,相处久了,杨宗志对她有更多的了解后,钦佩不敢稍减,反而更多了一
分敬重。

  酒楼上一时喝彩连连,其乐融融,如同恰身太平盛世的庙会,人人心头满足
不已,正在这时,楼道边蹬蹬蹬的涌上来一众带刀汉子,径直跑到杨宗志的身后
跪下,高声急促道:「杨兄弟,朱大哥派小人来报信,前方探马回报,今夜黄昏
前,蛮子大军已经自阴山下倾巢而出,此刻正向望月城方向赶来。」

  「哦……」

  楼上人正沉浸在一片祥和安宁的氛围内,听了这急急崩出的一句话,不禁皆
是惊呼出声,杨宗志和候武推开桌椅站起来,一起回头问道:「探马回来有多久
了?」

  那汉子道:「刚刚回营,朱大哥不敢耽误,便让小人进城来报信。」

  「来的这么快呀?」

  候武蹙起了粗密的浓眉,震惊之色一闪而逝,「他们竟然……要夜袭望月城
吗?」

  杨宗志嗯的一声,沉下面庞思忖片刻,转头道:「这样,候大人去知会城防
守军,准备好守城的营具,我先去城外看看,咱们分道扬镳,一会在北门下会合,
再定行止。」

  候武点头道:「甚好,我现在就去找知事大人,让他下令全城宵禁,杨公子
……依我看,你们的义军最好也避守到城内来,望月城的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总好过你们在城外与蛮子厮杀,无处可以寄身。」

  杨宗志强笑道:「待会再说。」

  看着候武急匆匆的转身下楼去了,心下一时感念无限:候武让他来时,本意
必然是将义军当作城防守备的挡箭牌,现下他忽然又改了主意,盛情邀请义军一
道入城,足见此人倒有几分重义气的豪爽。

  楼上宾客们听了这席话后,一个个再也坐不住了,品尝灯饭的,调笑小姑娘
的,再无一人还有这等好兴致,匆匆忙忙的从楼梯口挤了下去,杨宗志领着李十
二娘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下楼,耳听着他们议论纷纷。

  有人忧心忡忡的说:「蛮子果然还是打进来了……」

  还有人叹气连连:「望月城危矣,皇上自家难保,仅凭望月城内的几千守军,
那是决然守不住的,哎……好端端的年关,却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李十二娘等人听得暗哼一声,杨宗志却是心头一动,将这些话记在心底,下
楼径直往北门走去,出城门后,义军驻地背靠城墙,排成一字长龙,杨宗志来到
先锋阵营前,会合了朱晃和忽日列,打听蛮子的动向。

  朱晃道:「探马下午未时前后,发现蛮子大营内车马流动,进进出出无数,
半个时辰后,蛮子开始升锅造饭,比寻常早了一个时辰有余,探马觉得事情太过
异常,所以提前回来报信。」

  杨宗志点头道:「嗯,这些探马人很机灵,提早开锅说明有战事将起,或者
需要拔营,探马报信的早,咱们也多了些时刻做准备。」

  忽日列接着道:「收到消息后,我已经又派出两路骑队,第一路骑队方才回
来了,说约有五六万蛮子鱼贯出了乌拉山,兵马辎重齐整,来势汹汹。」

  杨宗志听的脸色微微一变,狐疑道:「来的这么快?」

  依照常理,调动大军可不是瞬息间便能完成的事情,先要点将,点营,然后
才是划出各自的进攻线路和势力覆盖范围,最先的探马离开阴山时,蛮子刚刚升
锅造饭,等到后面的骑队赶去时,蛮子大军却已经出了乌拉山口,这速度……不
可谓不惊人的。

  或许蛮子大营中发生了什么变故,造成他们如此疾速的开拔,杨宗志心中这
般猜测着,转念又想:「难道是那位哥舒尔特老将军,识破了自己的虚敌之计,
所以恼羞成怒,誓报此仇的么?」

  眼前的线索纷乱杂陈,可是蛮子将夤夜前来攻城,这是确定无疑的,白老大
在一旁跃跃欲试的道:「*** 的蛮子,年也不让人好过,索性咱们再伏击他们一
道,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看他们还敢不敢随便出阴山,越国境,目中无人。」

  杨宗志摇头道:「望月城以北,连绵数十里都是一望无际的百集平原,大军
没有掩体,天黑夜雪,这伏击之策,是再也不管用的了。」

  转念又道:「方才候大人邀约咱们进城一道防守,我看,如今这是唯一可行
的法子,现下情势紧急,我简单说几句,大家以为咱们靠城而立,后有依持,便
无后顾之忧,实则大谬,大军交战时,势场很重要,咱们人数上处于寡势,凭借
的便是灵活机动,倘若咱们据守在这里,和蛮子五六万人死战一场,身无退路,
只会被蛮子的军阵挤成肉屑肉末,万无幸存的道理。」

  忽日列点头道:「不错,我若是蛮子的领兵将军,看见城下的这些人,便会
让士兵们高高竖起铜盾,用乌龟阵,挤也将咱们这些人挤死了,五六万人的合力,
有时候连山都能移开,更别说一些血肉之躯。」

  杨宗志和忽日列说的这些话,是白老大等人压根没有想象到的情形,他们只
以为战场上凭借义勇便能逢危化难,哪里料到还有这么多奇妙无端的阵型阵势,
前些日子,忽日列教给他们一些粗浅的攻城守城要诀,他们听了只觉得是在纸上
谈兵,到了这一刻,方知另有妙用。

  杨宗志抬头看了看义军的连营,见到营帐前站满了举刀弄棍的汉子,一个个
高昂着额头,眸子反射火把的光芒,熠熠生辉,他心知这些人前一次大胜丹奇后,
信心顿时被推到了极致,甚至有些人私下在军中叫嚣,几日内便能打过阴山,将
蛮子杀个干干净净,尤其是陶老幺之类,牛皮吹的比天还响。

  杨宗志却明白,这战事刚刚起头,往后艰险的局面会层出不穷的出现,蛮子
败一场,并不伤筋动骨,但是他们义军规模如此寒碜,倘若败上一场,便会一败
涂地了,因此他步履维艰,战战兢兢,半点也不敢松懈大意。

  背后火光滔天,杨宗志沉声道:「传令下去,让大家收拾好最贴身的器物,
然后即刻入城,等待下一步调遣。」

  朱晃等人领命而去,杨宗志背着手向城门下行走,脸色变得极为持重,蛮子
来的太快了,快到他都以为这消息有误的。他原以为,经过早上一虚一实的应变
后,蛮子醒悟过来时,最早也要到明天清晨,所以黄昏时,他才会惬意的坐在望
月楼上,陪着一群小丫头们品尝灯饭。

  但是蛮子的来势超过了他的预计,他知道通过最初的几次试探后,这回蛮子
来,便是要动真格的了,而杨宗志手中的牌也快打的差不多了……出其不意,设
计伏杀,用真假身份乱人视线,这些优势已经被他一一用过,最初没人知道这路
义军,更没人知道他在义军中的事情,现下……恐怕不但在北方战场,甚至在整
个南朝的王土内,消息都传遍了,蛮子势必对他也了解的清清楚楚,下一步再要
用这些蒙混过关,便是难上加难。

  李十二娘从未见过杨宗志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即便义军最初只有一两千人
时,也不曾见到他这般紧咬牙关,目光深邃的可怕,李十二娘心头一跳,不由得
想起前几天夜里,费幼梅在城楼上温言安慰他,让他立刻由忧转喜,霎时踌躇的
转动起了小心思。

  入城后,众人等在北门下,倩儿道:「志哥哥,我记得爹爹曾经说过,蛮子
攻城,往往用箭阵打头,压制住城头上的守备力量,接着才会派人竖木梯登楼,
你看看这回,他们也会这般么?」

  杨宗志坚毅的了抿了抿干枯的嘴唇,默然不语,一旁的李十二娘忽然娇笑道:
「哎呀……我险些忘了,方才咱们在望月楼上吃过灯饭,还……还没有付过银子
哩,嘻嘻,楼上的人听到消息后,一哄而散,那老板可要仰天大哭了哩。」

  「耶……」

  她此话一出,不但是杨宗志,就连史艾可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她
为何说出这话,此刻情势危急无比,哪里还有人,还有心思去考虑这些琐碎小事,
那老板丢了几两灯饭钱,总好过城破被蛮子肆意抢掠的吧。

  杨宗志等人一起转过头来瞪着李十二娘,目光中都是疑惑和不解,李十二娘
被他们看得心慌意乱,城楼下火光冲天,照在她素白无尘的小脸上,脸颊边涌起
两团羞红,目光微微惶遽的向下躲着,看着唇红齿白,分外撩人。

  杨宗志咳嗽一声正要说话,李十二娘抢先抬起了小脸,哽咽着对他说道:
「对不起,我……我想学费姑娘那样,说些轻松话,讨你开心,但十二娘太笨,
说得……说得一点也不好玩……」

  杨宗志哭笑不得的道:「这怎么怪得了你……」

  正说话间,北门内行色匆匆的跑过来一队守备军,候武气喘吁吁的大喊道:
「杨公子,大事不好了……」

  众人听得一惊,蛮子已经在来途上,还有什么事比蛮子兵临城下更糟糕的,
杨宗志转头问道:「怎么了?」

  候武挥手屏退士兵,凑近前小声说道:「我方才去找知事苗大人,却发现苗
大人不知所踪了,不但他自己不见了,就连家眷也没看到,知事府中空空如也,
你说说……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哦……」

  杨宗志听的眉尖一动,听候武话中的意思,显然是怀疑那位苗大人弃城逃之
夭夭了,丢下一个四五十万子民的城镇,丢下了这天下最最富足的地方,他开口
尚要说话,忽然心下一沉,不禁又想起十几天前,曾经听人说,岱州城的老知事
也以年老多病为由,告老还乡去了的事情。

  如今正是危难时刻,北郡兵力空虚,后无援军,子民们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
就连一方的父母官们,也都心头绝望,只十天不到的时间,便逃掉了两位知事官,
随着战事的推进,更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弃城而走,杨宗志面上挂着苦笑,心下一
时郁结。

  「呸……」

  史艾可在一旁小声骂了一句:「什么狗官,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他们都跑
了,百姓们哪里还能坚守的住。」

  杨宗志转头一看,候武赤红的脸颊上一片尴尬,史艾可这声虽然骂得是那位
苗大人,实则将他一带着骂了进去,杨宗志歉然道:「候大人勿怪,我这妹子心
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的。」

  候武呵呵苦笑道:「不怪的……不怪的……」

  杨宗志沉吟片刻,再道:「当务之急,还是要稳定人心,这样……既然苗大
人不在,候大人便是这望月城的衣食父母,你一会便让人去张贴布告,说明情况,
号召大家为守城而战,同时调令营房,把在押的囚犯都放出来,叫他们拿起兵器
上城楼,凡有功之人皆可赦免死罪,按照咱们探马的消息,蛮子最快一个时辰便
能赶到,这段时间,是咱们唯一可以喘息准备的时刻。」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还有……派人加固城墙,在城楼上堆砌厚木板和
木箱,必要的话,收集尽可能多的沙包和毡布以备应急。」

  候武听得频频点头,诶了好几声,直到这最后一句,方才愣愣的问道:「堆
砌木板作甚么?」

  倩儿在一旁柔声道:「蛮子善用箭阵,志哥哥叫你这么作,便是防止他们用
箭雨压制城楼上的守军,箭簇射上来时,大家躲在木板后避难,等到蛮子兵攻城
时,大家再闪出来护卫。」

  候武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如此……」

  他当胸抱拳,接着又道:「下官这就去全数筹办,杨公子,现在既然知事大
人的府中无人,杨公子不如就去那边居中指挥,也好让下官可以时时找到你。」

  杨宗志笑着摇头道:「不必,我就在这北门下,候大人要寻我,只管到这里
来就是。」

  候武稍稍迟疑片刻,咬牙道:「也好,那下官先走了。」

  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颜飞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到那候武从初时的桀骜不驯,到了后来的热情
亲近,再到此刻心悦诚服的自称下官,转变不可谓不大,再看看高高火把下的杨
宗志,挺身而立,面对危难也能从容淡定,面不改色,他只需要一站在这,便能
让人产生安定感,便如自己此刻一样,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害怕,知道一切都有他
在头顶上支撑着。

  这种感觉……自从她年幼失去父母亲后,便再也没有经历过,无论是在妙玉
坊的花船中,还是在太行山的黑风寨内,她总是心头自危,时时警醒,片刻也不
敢大意,这一颗十九岁的少女芳心,早已经千疮百孔,疲累欲死了。

  这一段日子,是她过得从未有过的舒心日子,但是她也知道,最美好的东西,
往往也消逝的最快,残余在心田间,成为一辈子的念想,再抬头看看苍迈的雪夜
天际,隐隐的……还能看见几盏灯饭的彩灯,随风越飘越远,下楼前,她已经悄
悄将自己手中的彩灯在楼栏边放飞了,彩灯脱手的那一刻……她的心底一阵迷茫
的悸动,仿佛失去了什么最快乐的东西,再也捕捉不回来。……

  昨天家里有个长辈过生日,喝醉了,这才发现……当李白也是要有天赋的,
人家能越喝越有好词,俺是醉了码不出一个字,其间的差别太大了,悔恨啊!

            正文第528章合纵之二

  「蛮子入侵,北方战事吃紧,知事苗大人有令,自此刻起全城宵禁,无论男
女老幼皆为兵勇,上阵杀敌,保卫我朝疆土啦……」

  一群手持火把,腰悬钢刀的守备军,骑着高头大马从身前宽阔的街道上穿过,
口中不断吆喝着这句说辞,往往复复在城中穿梭了四五遍,从南门到北门,又一
次途径杨宗志等人面前。

  高高的城门呜呜几声渐渐阖住,门内顶住了十几道厚重的铁闩,城门一关,
原本彩灯高挂,热闹非凡的望月城内顿时一片恐慌,男女老少们正携手看着彩灯,
猜着灯谜,听到城防守备的喊话后,登时手忙脚乱的向家内跑去,一时间……高
高的喧哗声,呼唤亲人的嗓音,和男童女童尖锐的哭叫声混在一起,人声嘈杂,
使得彩灯在眼前闪烁不已。

  杨宗志等人站在北门下,静静的看着眼前慌乱的一幕,他朝朱晃轻轻摇了摇
头,立时有一群义军汉子们站出来维护秩序,将失散的亲人们聚在一起,颜飞花
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两只小拳头捏的死死的,指尖发白。

  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那一年……她还才两岁左右大,洛都城内二王争霸,
城内实施宵禁,阻止北归的敬王爷入城,便是在那个夜里,她与自己的亲人失去
了联系,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卖到了勾栏里学习歌舞,往事一幕幕在面前
重现,她的俏脸一片苍白,小嘴中念念有词。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乱哄哄的街头上渐渐变得清冷无比,方才还站满人的街
心上,残破的纸灯笼随风左摇右摆,地上洒满了糖葫芦,小童的幼鞋,和女子的
绢巾,候武骑马踏着纸屑和坠地的灯笼而来,从马上一跳而下,道:「杨公子,
你的吩咐下官一一照办了,下面……咱们该怎么作?」

  杨宗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革冷风吹起他的发梢,荡向两边的耳后,下面…
…还能怎么作?只能静等蛮子前来攻城,自从领兵那一刻起,他攻人家的城,拔
人家的寨居多,这一回却只不得不避守,蛮子兵堂皇而至,四五十万望月城的子
民无法丢掉,眼下便只能全力守城,不让蛮子兵破城烧杀抢掠。

  他转头左右看看,此刻不但是候武,就是柯若红和李十二娘等人也都无比紧
张,小脸蛋一个个绷得紧紧的,身子上微微颤抖,杨宗志微微一笑,道:「候大
人府上藏得可还有好酒么,若有的话,切莫敝帚自珍,还是拿出来给大家一同饮
下罢了。」

  候武嘿嘿点头笑道:「使得……使得……」

  他知道杨宗志此刻骤然提出喝酒,无非是缓解一下大家紧绷着的神经,便待
回转身,上马去取酒,身子还未跨上战马,背后的城门上便传来咚的一声脆响,
接着……城楼上有人高声大叫道:「蛮子来啦……蛮子来啦。」

  这声音独独的在头顶盘旋,借着北风传了开去,城中一片惊讶的沸腾,杨宗
志和候武对望一眼,皆在心想:「来的这么快?」

  依照探马带回来的消息,蛮子大军赶到望月城,差不多还要一个时辰左右的
时间,却没料到半个时辰刚过,蛮子的第一支箭弩便咄的一下插在了城门外。

  他们飞快的从楼道跑上城楼,攀住覆满白雪的城墙向外看去,眼前的火把如
同璀璨的星光照满大地,火把下,是轰隆隆的烈马奔腾的巨响,城外的旌旗就好
像北风吹乱的桦树林,一片片向左,又一片片向右,又如同汪洋大海,浪花一个
接着一个。

  「蛮子来啦……蛮子来啦……」

  所有人的心中都在重复这一句话,义军中人倒是兴奋多过恐惧,纷纷在城墙
的大石头上磨光刀尖,而六千守军却是一个个面色苍白,眼前这万马奔腾的场面,
实在是太过震慑人心,马蹄踏在雪地的咚咚声响,将他们的耳朵都几乎震聋了,
火光冲天,将城外照的亮如白昼,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蛮子兵面孔,俱都能一五
一十的划过,火光闪动极快,蛮子兵的脸孔一闪而逝,只留下一排青面獠牙般的
印记。

  城下来了有两三万兵马,战马依次在城楼下转了个圈,然后离了数十丈远停
下,两边人一起屏住呼吸,静静的对望着,却无一人敢发出丝毫声响,正在这时,
城楼下有人大喊道:「嘁……哈……」

  两三万骑兵整齐划一的从背后取下长弓,开始弯弓搭箭,弓弩涨成了一轮轮
满月,箭在弦上震颤,忽日列开口大叫道:「立起来……」

  楼上的守军顿时将准备好的厚木板和木柜立在面前,然后弯腰躲在其后,眼
睛凑在缝隙和圆孔上,死死地瞧着楼下的灯火,城下喝声一出,数万个咄咄的闷
响同时响起,接着……刺得人耳鼓发痛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快速传来。

  砰砰砰……长箭钉在木板上,震得木板四周的白雪飞溅而起,城楼上人躲得
隐秘,一时倒还没有大的死伤,两轮箭雨过后,楼下有少数的步兵,举着盾牌,
顺着搭起的云梯攻城,白老大掀开面前的遮挡,头一个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开山
斧向下砍去,斧尖砸在盾牌上,激起片片精光火花,一个蛮子兵哇呀惨叫一声,
脑袋顿时被削掉了一半,的身子顺着云梯坠落下地。

  这人的身子还未落在地面上,便又有无数个人攀爬而上,楼上人看到白老大
的巍巍气势,一个个热血翻涌,举起钢刀和木棍四处击打,城内有义军和守军足
足两万人,此刻都排在北面的城墙上,挤得水泄不通,蛮子兵虽然悍不畏死,密
密麻麻的向上攻城,但是云梯总共不过二百来架,爬上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守军
防守起来倒算游刃有余,不过还要躲避楼下不断射出的箭雨,守军们站在木板外,
顿时有好些人中箭倒地,或者肩头,额头上插满了箭簇。

  蛮子的旌旗后擂起了战鼓,咚咚咚仿佛夜晚的惊雷,望月城中的百姓躲在家
里,壮年或者老者皆都将妇孺抱在怀中,围坐于火炉边,侧耳仔细聆听着院外的
动静,胆子小一些的不禁吓得轻泣出声,浑身乱颤,家人不由得轻言抚慰一声。

  候武扶着头顶的铜盔,从木板后冒出来,哈哈大笑道:「看来……蛮子兵攻
城,也不过尔尔嘛。」

  眼前战事虽急,可是就这么看来,蛮子兵想要从北门打进来,却是困难重重
的。

  不说杨宗志为了抵御箭雨作下的安排,便说候武自己将重兵都囤积在北门上,
看来就是极其英明的举动,北门下架起了数百架云梯,守军们三两个合力,抱起
沉甸甸的沙袋,对着云梯往下一扔,云梯便被砸的轻则左右摇晃,站不住人,重
则向外倾倒,摔下去无数个蛮子,如此盏茶时间飞快即过,北门上依然是安然无
恙。

  杨宗志捏着下巴,注目看着城楼下的战事,眼前一道黑乎乎的箭簇闪电般射
来,他和候武还未弯腰躲下,李十二娘便矫健的撇后长剑,将箭簇挑开,向上飞
去,钉在了身后小楼边的木柱上,咄咄有声。

  史艾可和柯若红一起拍着小手,娇声喝起彩来,李十二娘淡淡的露齿一笑,
对着回过头来的杨宗志挑了挑柔细的眉尖,看着无比英姿飒爽。

  杨宗志凝眉问道:「候大人,南门外的探马,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候武回话道:「还没有,下官已经按照杨公子吩咐,在南门外派了十几路探
子,只要碰见蛮子迂回到南门,他们便会兼程来报,眼下毫无音讯传来,看来…
…是没有动静的。」

  杨宗志静静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想:「这就奇怪了。」

  面前的蛮子兵,军阵摆的很足,攻城的架势也一丝不苟,但是……就这么正
面攻城,压根不用他杨宗志,就连候武都能率人守得住,而且探马说的清清楚楚
的,蛮子兵派了五六万大军南出阴山口,而北门下充其量来了三万有余,那么…
…还有一半人马到底去了哪儿,作的……又是什么打算?

  如此一想,他的心底里不禁一片疑窦,城楼上的守军们,杀退了蛮子两波攻
城士兵,虽也折损了数百人,但是蛮子比这边死伤惨重的多,光坠下城楼,摔断
了脖子的,便多过这个数目,更不要提被守军砍翻下去的,更是数不胜数,望月
城的北门外,一时间堆积了尸骨如山。

  候武和白老大等人一个个面露喜色,杀得兴起,褪掉盔甲和衣襟,袒露出胸
口上黑乎乎的毛发,史艾可也凑上去,打翻了几架云梯,看着蛮子兵宛若糖葫芦
串一般摔倒下去,哀呼惨嚎不断,史艾可咯咯一笑,和柯若红在空中对击一下小
手掌,然后又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满脸兴奋的潮红。

  前一次阴山大战时,杨宗志没有带上她们两个,惹得她们怨怒了好几天,每
每说起此事,便咬牙切齿的,不愿意和杨宗志多搭话,这一回总算是得偿所愿,
杀几个蛮子兵,倒还是其次的,关键是能亲眼看看这般热血沸腾的场面,站在杨
宗志的身后,行使她们哼哈二将的做派,便心满意足的紧。

  城楼下依然杀声掀天,杨宗志索性背着手向城内走去,步下楼梯,一面苦苦
思索,「难道……还是用得南北合围之策么?」

  望月城的地势,南北通透,唯有这两个方向适合攻城拔寨,东西都是高高的
群山峻岭,除非有人可以凌空虚度,否则……是万万不好攻城的,但是还有两三
万的蛮子到底去了哪里呢,倘若是驻守在后方,等待前面的攻城大军累了乏了之
后,再来接力攻城,这般车轮战法,倒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城内只有这两万守军,剩下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子民,此刻能作到
城中不乱,便是极其难得的了,望月城坐落在极北的阴山内,和蛮子国境相差不
足百里路,因此每回蛮子打过来,头一个便会打到这里,这里的百姓们渐渐的…
…也能做到见怪不怪,相比起其他的地方,自然多了一丝少有的宁定和淡然。

  若是换了洛都,或者西蜀大都,被人这般围城攻打,漫天的鬼哭狼嚎,城中
说不定早就乱成一团糟了,搬家收拾细软的,趁机打家劫舍的,走失亲人者数不
胜数,而眼前的望月城,却是陷入一种午夜之后的静默,安静到几乎让人以为这
是一座空城,残破的红灯笼倒还挂在屋角下,但是四处见不到一个人影子,就连
一只多避风寒的猫狗,都难以找到。

  想想远在千里的洛都,杨宗志的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冥然的惆怅:「此刻的洛
都……难道会好过望月城的么?」

  听闻三皇子和鲜于无忌已经成功的大破狄野县守军,率军直逼洛都郊外的丁
山镇,战鼓擂动和进兵的号角声,说不定洛都城内都能清晰的听见,那里住满了
王公贵族,高官大臣,他们……可能像眼前的望月城子民那样,受得住心如死灰
般的恐惧和煎熬么,那些诸如卢圭伯伯,严成凯大人,甚至皇上,端敬皇后和凤
儿等人,他们又有谁能做得到……刀剑逼于面前而不崩然变色。

  一行人跟在杨宗志的身后踱步,清冷的街道上荡起了丝水雾气,沾湿了众人
的发梢和衣襟,背后的城头上不断有些脱了力的箭簇,晃悠悠的坠落在他们的脚
边身前,叮当一声,箭尖触地甚为悦耳,回头向上一看,火光将北面的天空烧得
透亮。

  倩儿歪着小脑袋,静静的说道:「志哥哥,依你看,蛮子只会这么远箭近攻
么,我……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哩。」

  「是啊……」

  杨宗志附和的点了点头:「目的太过暴露了,而且攻城手法单一,甚至都不
用催心之法。」

  候武哈哈笑道:「这还不好?杨公子,中午的时候,咱们站在城楼上还在谈
论,你说攻城守城当要因势利导,切忌不可强蛮而为,眼下的蛮子便是强蛮进攻,
妄图直接摧毁咱们的北门,他们哪里想到,咱们早就识破他们的意图,集重兵与
北门上,他们要么不这么一直打下去,只要支撑住三两天,便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候武这话说得甚为得意,也难怪他心里飘乎乎的如在云端,方才不过几盏茶
的功夫,北门外就埋下了一两千蛮子兵的尸骨,照这个速度守下去,只要蛮子兵
没有变招,两三万人,也就是一日一夜的时间,便能尽数折杀在北门下。

  听了候武的话后,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顿时轻松了起来,互相间露齿娇笑
一声,满面都是娉娉喜色,正在这时……一旁踽踽单足站立着的颜飞花忽然伸手
向东一指,脆声惊诧道:「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老将军,这南蛮子国的天气,可一点也不比我们大宛国逊色呀,气候阴冷,
雪势又大,夤夜攻城,总是有些受苦的。」

  阔鲁索和哥舒尔特并排站在攻城兵的背后,他们的身后,是两匹高高的骏马,
还有几队手持黑亮弯刀的卫士。

  看着远方夜雪下,伶仃飘摇的北门城头,两人的目光中射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阔鲁索眯着的眼角里,倒是带了一丝激赏和惋惜之意,而哥舒尔特怒睁的双眸中,
却是半点表情也没有的,唯有的……只是老脸上的刚毅不屈。

  这里是百集平原的尽头,四周全是一望无垠的黑寂,两人站在一个稍稍凸起
的土包上,驻足远眺,眼睁睁的看着一队又一队的攻城兵杀向城头,又被人从上
面砍翻,或者扔下来,落在地面上变成血肉模糊的残躯。

  哥舒尔特轻轻的吁了一口寒气,转头问道:「阔鲁索大人,你……你为何要
来蹚这摊浑水,大王子下令的时候,原本与你无关,你为何想也不多想的,便会
欣然领命,那个时候,你只要稍稍推拒一下,固摄……哼,他也逼不了你。」

  阔鲁索笑道:「我们都是受到各自汗王所托,来这里听命而为,离开自己的
国家,来到辽定草原起,又哪里还能有自己的主张?」

  「嗯……也是啊。」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站在一起,两人一个矮小佝偻,另一个却是高大威猛,直
如巨汉,身材是极不对称的,因此阔鲁索和他说话时,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才能
凑在他的头顶处,而哥舒尔特背着手,却是半点不适也没有。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静静的看着眼前不断落下的士兵,毫无半点阻止的意思,
楼下的蛮子兵将杀红了眼,看到这么多同伴从城楼上跌落下来,想也不想的,又
架起云梯向上抢攻,阔鲁索眯着眼睛,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哥舒尔特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阔鲁索盯着眼前纷繁的战场,眼睛反射冲天的火把光芒,撇嘴道:「我听说
这望月城是南朝最最富有的地方,城里面随便一户子民,都能拿出几百上千两银
子,换成我们大宛国最最珍惜的汗血宝马,都能换上好几匹,我还听说,这座城
中,便是房梁上的匾额,甚至茅房净手的地方,都镶嵌了珠宝玉石,玛瑙翡翠数
不胜数,可惜呀……这座城连同城内富庶天下的富商们,今天夜里全都要不见了。」

  哥舒尔特摇头苦笑道:「比起咱们二人的项上人头,究竟是珠宝值钱些,还
是性命重要些呢,今夜拿不下这里,固摄是万万不会放过咱俩的。」

  两人说了这话,相对哈哈一笑,笑声中既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得意,正在
这时,面前一匹快马狂奔而至,马上人跳下来后,跪在雪地上高声喊话道:「启
禀两位大人,两翼的大军已经准备得当,只等大人们一声令下。」

  哥舒尔特嗯的一声,站在风雪中看着城头,瞟也没瞟那跪在地上的士兵,直
这般等了好半晌,忽然咬牙挥手道:「下令……将火箭都射进城内去,一枝都不
许留下!」

            正文第529章合纵之三

  杨宗志等人顺着颜飞花皓洁的手指尖看出去,目光越过城墙,见到望月城东
侧的高山上,苍松的尽头,哗的一闪,燃起了阵阵星光般的灯火,由于距离非常
的遥远,只能瞧清楚山头上骤然一亮,如同千万只萤火虫熠熠生辉。

  杨宗志的眉心微微一皱,一时还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按理说,那侧都是
荒山,平日里根本没有住人,就算偶尔有人路径那边,也最多点燃一两个火把照
路,像眼前这般千万个火种一起点亮,却又意味着什么。

  李十二娘背着长剑走到他身后站定,也一同看见了山头上的怪像,她柳叶般
的细眉一跳,却是小身子都颤了起来,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毫无畏惧,实则
也和一般小姑娘那样,害怕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就比如说眼前,山头上小小
的火光,点燃了一大片,看着……便好像传说中的夜路鬼火,或许只有鬼魂之流,
才能燃起这么大一片光芒,将整个山头照的透亮。

  众人正各自沉吟间,倩儿却又娇声唤道:「志哥哥,你……你看那一边。」

  大家又一齐转过头去,见到倩儿一手死死的捂住嫣红的嘴角,一只小手儿却
是高高举起,遥遥的指向了望月城的另一面,大家抬头一看,见到西侧的高山上,
也如同对岸一般,燃起了数不尽的烟火,不过这边距离的更远,烟火看着飘飘渺
渺,极为不真实。

  杨宗志皱着眉头向西侧走了流几步,心头暗暗沉吟:「难道……那一直不见
踪影的两三万人,便是爬上了两侧的高峰?」

  他可不会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装神弄鬼的他见得多了,最最厉害的便是那呼
伦山上的冥王教主,到头来,还不都是欺世盗名之流,眼前灯火重重,必然有许
多人围在山巅上,点燃了火把或者松香,但是……如此作法,图的又是什么呢?

  东西两侧的山崖和望月城之间留了数百丈的悬壁,除非蛮子兵都长了翅膀,
否则的话,是万万不可能通过两侧飞渡入城的,因此杨宗志一直叫候武留意着南
门外的动静,却对东西两侧未作半点防范,此刻北门攻城势头不减,南门外却是
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下了城楼后,便又见到了眼前的奇景。

  「作甚么呢?」

  身边香风一动,史艾可凑到杨宗志的身边站下,酥嫩的娇躯斜倚在他的胳膊
上,一只小莲足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触地,看到此刻奇怪的一幕,她倒是没有半点
慌乱,而是甚为有趣的仔细盯着,灯火反射在她娉娉的美眸中,泛起丝丝清幽的
亮色。

  候武大惊道:「不好!杨公子,蛮子……蛮子这是因为北门攻城不利,所以
将箭兵调上了小栾山,想要自高向下施箭,射死咱们那。」

  大家听得面色一愕,顿时一齐明白过来,原来那山巅上的亮火,每一处便是
藏有一个蛮子兵,距离这么远,他们如何能攻城,唯有放箭,才算有效。

  蛮子的箭队独步天下,他们从小不事耕作,只会骑马狩猎,因此人人都是神
箭手,再加上他们的膂力大,弓箭做的又重又硬,寻常南朝人可以挽一,二石弓,
他们大多数都能挽三石乃至更多,竹箭一射出去,远的能达到上百丈,而且几十
年前掌握了铁器冶炼术后,他们更加如虎添翼,铁箭便能射的更远更准。

  南朝和北方四国征战多年,在这箭阵上吃了数不尽的亏,蛮子这些都是先天
性的优势,就好像他们的战马,既能受冻耐寒,又能挨饿,这些都不是南朝可比
的,因此这些年来,朝廷下定决心精研弩器,期盼挽回这些无法弥补的劣势。

  大家听明白候武之言,不禁稍显慌乱,人人左顾右盼,杨宗志皱着眉心,摇
头道:「做不到的。」

  「作不到……」

  候武奇道:「什么作不到?」

  杨宗志抬头仰望西侧的山巅,目光炯炯有神,口中却缓缓说道:「我是说,
蛮子调集箭兵上山,妄图四面齐射,这法子……是作不到的。」

  他说话间,伸手向上一指,接着再道:「这两侧的山巅距离此地足足三,四
百丈有余,就算他们站得高,可以借助山势,可是眼下到了年关深冬,北风凛冽,
竹箭,木箭尚且不提了,即便是采用铁箭,也挡不住寒风这般劲吹,蛮子的膂力
是大,却没大到可以穿过北风,飞出几百丈,还能射在准心上的,因此今日候大
人和我谈论守城时,我说东西两侧不必用兵把守,当时我到这里看过一次,自思
就算以我的膂力,也难以从那头射准靶心,蛮子营中或许有几个强过我的神箭手,
但是人人如此……我却不敢相信了。」

  众人听得心头一轻,他们当中,不但史艾可,柯若红,倩儿等人,便连候武
都对杨宗志所说笃信十足,他说那边用箭射不准这里的目标,那么就算有箭射过
来,也只能是飘飘摇摇的乱箭,如同被风吹散的纸鸢一般,准心一下去,威胁自
然大减,便不用这么放在心上。

  果然杨宗志话音一落,两侧的山壁上传来腾的几下巨响,听着就好像北门下
射出箭雨的声音,接着无数个呼啸声在头顶上响起,一个个火星好像流星一般向
城中坠落而来,箭尖上带有闪闪亮光,因此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道道轨迹,划着弯
弯的弧线,斜斜的坠落下来。

  李十二娘等人一看,俱都咯咯拍手娇笑起来,情形看起来和杨宗志说得分毫
不差,他说蛮子的铁箭射不到如此远,果然射进城中的,只有不到一半之数,而
且就算那些勉强射进来的,也都是歪歪斜斜的,不要说什么准心伤人了,甚至有
的,都被狂吼的北风吹得头重脚轻,横躺着,或者倒跌着落入城来。

  两侧的箭雨数万枝,落入城中只有一万出头,守军却是安然无恙,众军打的
累了,兀自还靠在城楼上,甚为有趣的盯着横七竖八的箭雨跌落下来,年关到了,
大家都放过烟花,但是眼前这种万花齐黯的场面却是极为少见的。

  陶老幺等人甚至站在城楼上,看得哈哈捧腹大笑,自思蛮子看来是急昏了头,
打不进凤凰城,便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怪主意,古有诸葛亮趁雾草船借箭,今有
蛮子自己乖乖双手奉上,好不壮哉。

  箭雨落入城后,跌的四处都是,有的落在房顶屋角,有的却是跌入池塘水榭,
过了一会,城中弥漫起一阵淡淡的雾气,候武等人自然和陶老幺他们一样的心思,
只以为是蛮子狗急跳墙的妄为,抬头一看,第一排箭雨方自落下,第二排又闪电
般射将出来,就这么一阵接着一阵,应和着北门外山呼海啸般的杀敌声,将整个
望月城搅得如同年关庙会般热闹。

  杨宗志和候武等人站在城中心,这里距离两侧都远,因此落箭很少,他们脚
步轻松的向西侧走了几步,杨宗志忽然嘶嘶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微微一变,大叫
道:「不好!」

  身边闪电般朝前窜了出去。

  候武等人看得一呆,杨宗志的身形去的很快,他们甚至还未作出反应,方才
北门外围攻城楼,以及候武看见两侧灯光时说蛮子用箭来攻,杨宗志的脸色一直
都是沉静如水,不知为何,此刻险象已过,他却是慌乱起来。

  大家来不及细思,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身影跑了过去,来到一处民房前,见到
杨宗志弯着腰,对着墙角寻找些什么,大家快步跑到他的身后,从他的肩头上望
下去,见到……原来他从地面上拾起了一枝山头射进的长箭,箭身通体用玄铁打
造,乌黑透亮,入手微微发沉,更为奇怪的是,箭头上绑了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
兀自还亮着幽幽的火苗。

  杨宗志将鼻子凑近火苗嗅了一嗅,又将铁箭仍在地上,拾足对那箭头狠命的
踩了几下,箭尖上的火苗兀自不熄,泛着淡蓝色的森光。

  李十二娘奇怪的问道:「这是……这是什么火?」

  若是一般的灯火油火,从这么远的地方射过来,即便不被大风吹灭,用脚踩
总是能踩灭的,绝不会像眼前这鬼火一般的冷焰那么勃勃生机。

  杨宗志呆呆的看着那幽蓝色的火焰,脑中飞快转动,他脸色登时大变,回头
对候武道:「候大人,你快去命人敲起响锣,让城中的百姓切勿躲在家中了,而
是收拾财物,尽快躲到空旷的地方来。」

  候武虽不知他言下何意,但是见他说的极为郑重,不禁面色一凛,抱拳道:
「下官这就去办。」

  候武转身向后跑去,只留下一串孤孤的倒影消逝在街边灯火下,杨宗志这才
回过头来,叹气道:「我听说,大宛国发自西域,在他们的国内,产有一种黑糊
糊的地油,这种油一旦被点燃了,水泼不灭,拍打不熄,看来……就是箭尖上粘
着的这一种了。」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冷气,抬头看着纷纷繁繁不断落入的箭雨,耳听着铁箭跌
在屋顶院内,叮当有声,怅然又道:「看来……蛮子这一次,不但要打下望月城,
甚至……甚至还要将这里烧为一团灰烬,才会罢休啊。」……

  「启禀大人,两侧的大军已经射下三十万枝铁箭入城了,此刻城中烽烟四起,
惨叫声音不断,眼见定然难以支撑多久。」

  一骑飞马快速驰到哥舒尔特面前停下,距离上一次回报,已经过了一个多时
辰,天边微微破晓,头顶却是一片火烧红云。

  哥舒尔特老迈的身子站立久了,被风雪冻得发僵发直,手足失去了知觉,就
算这般,他的身躯也没有半点佝偻,而是笔直的屹立着,目光看着远远的城头。

  不用下面士兵呈报,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城头上冲天而起的火光,站的
这么远,也能听见城内震天的哭喊声,他那阡陌纵横的老脸上毫不动容,目光沉
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那士兵跪在地上,见自己说过话后,听不到任何回答,不禁嗫嚅道:「大人,
咱们的骑营中,统共带来六十万枝铁箭,其余的,都是轻飘飘的木箭竹箭,你们
看……你们看,咱们是不是……」

  「继续射……一直射到他们的箭篓空了为止!」

  哥舒尔特咬着牙大吼了一声,哼道:「铁箭没有了,我们可以重新去拾,甚
至命工匠打造出来,但是天色快要破晓,今夜要是还不能将望月城打下来,不但
是我哥舒尔特,就连你们这些人,也一个个都活不了,大王子绝不会放过我们这
些无用之人。」

  那士兵听得心头一凛,额头上冷汗涔涔,慌忙拜下道:「是,小人领命,即
刻便去传令,请两位大人放心,咱们今晚不将那望月城烧为火城,誓不罢休!」

  那士兵飞快的从地上跳起来,操着钢刀在身后一阵挥舞,一群士兵大吼着冲
上战马,向望月城方向骑了出去。

  哥舒尔特的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远方的城楼,攻城兵已经出动了十余次,城
楼上的守军倒还顽强,只在西北侧被突上去了几十个人,便又因为缺乏呼应,不
过一会,便被尽数湮灭了,依照哥舒尔特的估计,城内至少有守军一万五以上,
不然的话,绝难抵挡他三万大军的轮番攻城。

  若不是军令太急,他也绝不会不顾手下性命的,催发三万大军火速攻城,这
一两个时辰下来,他的手下伤亡惨重,死在望月城下的,足足有五千多人,城内
的守军死伤得应该没这么多,但是火势起来了,那些躲在家中,被大火烧成焦炭
的望月城百姓,他们死了多少,那便难以估计了。

  哥舒尔特心头冷冷一笑,攻城拔寨总是难免伤亡,眼下虽然死了不少手下,
但是看着大火冲天而起,现在的望月城,更应该人心惶惶了吧。守军中很多人的
父母兄弟妻女便住在城内,他们的至亲之人遇难,看看这些守军还有多少士气能
坚持下去,也许……再过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会崩溃掉,私自跑下城楼去解救
家人,那这南朝北方的明珠,便会唾手可得。

  身后一个粗犷的嗓音笑道:「老将军,站了这么久,咱们也该歇会了,哎…
…富丽堂皇的望月城,竟然被烧成这样,明早入城后,看着那些金银珠宝烧的面
目全非,真不知该有多心疼的呀。」

  哥舒尔特回头笑道:「阔鲁索大人,今夜能成功打下望月城,倒还仰仗大人
从国内带来的黑油,若是没有这个,咱们一时却是没有法子的,这里的城墙如此
坚固,一夜破城,哼哼……那只是固摄的异想天开罢了。」

  阔鲁索在雪土上扫出一块空地,支着庞大的身子坐下来,用手拍了拍身边,
笑道:「老将军也来坐坐……」

  哥舒尔特轻轻的点了点头,迈着踽踽的步子走过去,颤巍巍的坐立下来,他
的年纪毕竟太大了,无法像这壮年阔鲁索一般,站立这么久,身子早就咕咕乱响,
只不过方才心头阴郁,颇为紧张,所以尚能强行支撑着,一旦战事稳定下来,心
头这一口气松了,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坐在雪地上呼呼喘气。

  阔鲁索道:「老将军,依你看,这望月城中尚有多少守备军?」

  哥舒尔特侧目喘气着道:「怎么……难道你看不出来?」

  阔鲁索呵呵笑道:「咱们派了三万大军攻城,下的是只许进不许退的军令,
倘若城中真的如同他们所说那般,最多五六千士兵,没道理到了此刻还没攻打下
来呀,依我看,城中定然不止这个数。」

  哥舒尔特听得心头一动,不禁暗道:「久闻阔鲁索是个勇悍的猛将,今日相
见,似乎……他却有些藏私之意呀。」

  他们都是见惯沙场之人,两军对垒,当要清楚对方的来路,人数以及作战的
习惯,这一次出兵前,固摄对手下将士们大肆宣讲,说南朝乱象已成,北郡兵力
空虚,正是他们南侵洛都的绝好时机。

  可是大军尚未出征,便折损了营中三员骁将,这十多万人的大军中,自然人
人心头犯起了嘀咕,直到这两日……他们才听说了一路什么义军,人数大致在一
万五左右,正是偷袭丹奇达尔木的主力。

  依照哥舒尔特的猜测,这路义军或许眼下,就驻守在望月城中,不然的话,
不会凭空多出来这么些守备军,这道理哥舒尔特想的清楚,难道阔鲁索真的这般
愚钝,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哥舒尔特心下暗暗揣测着,面上却是毫不动容的笑道:「是,看起来绝不止
五六千人,似乎……比起这个数,翻了两倍不止。」

  阔鲁索点头道:「这就对了,大王子下令说,今夜必须攻下望月城,又只给
咱们一半的兵马,这里六万人,又要派人正面攻打北门,又要派人在两侧高峰上
齐射火箭,人数上……倒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哥舒尔特嘿嘿笑道:「怎么……阔鲁索大人还想将整个望月城一网打尽不成,
没错……固摄是叫咱们攻下这里,冲进城中杀死所有的老老少少,但是又不给咱
们更多的兵马,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能烧死多少就是多少,等到城破的时候,
咱们再冲进去,见到谁还没死的,就补上一刀便是。」

  阔鲁索哈哈笑道:「可是咱们在南门外压根没有设兵,南蛮子不会逃命不成,
城是破了,但是人家逃走大半,大王子知道了恐怕又要发怒了不可。」

  哥舒尔特面色一沉,哼哼冷笑道:「那又如何,固摄他只说夤夜打下望月城,
屠光城内的百姓,但人家不在城内,又碍了我们什么事,有本事他再派六万人,
星夜翻过小栾山,堵住南门去呀。」

  阔鲁索哈哈笑道:「我便知道,老将军是故意所为,原本我就奇怪,只要从
攻城兵中抽出五千人马,在南门外佯攻,便可保得南门无虞,为何老将军偏偏不
屑去作,原来是转的这般打算。」

  哥舒尔特嘿嘿冷笑道:「阔鲁索老弟,咱们为将当要知足,南蛮子们常说,
狗被惹急了,也是要跳墙的,倘若咱们真的派出五千人堵住南门,便能防得住人
家上万人带领下,不顾一切的杀出重围么,这五千人还不如留下,日后派上大用
场,毕竟南征之战刚刚起头,往后的不知还有多少个望月城要攻取,多少个风雪
渡头要泅渡,多留一些实力,总是不会有错的。」

枫希月 2014-8-24 06:48

            正文第530章合纵之四

  头顶是一片灼热的火烧云,天边……却又透出一丝清亮的鱼肚白,启明星升
出东方云海,预示着日头也许快要浮出云端,杨宗志伸手抹了抹额间的热汗,放
眼望去,整个望月城中一片废墟般的萧索。

  一夜之前,这里还是天下最最富丽堂皇的北镇,琼楼玉宇相左,长亭醉柳相
伴,一场自天而降的大火,将这个北镇烧的面目皆非,天边透出一丝亮色,众人
一齐睁眼望去,只见到处处废墟残骸,家院中冒出阵阵的浓密黑烟,高楼倒的倒,
塌的塌,即便是那城中最近苍穹的望月楼,也如老迈的巨人一般轰然倒地,掀起
了一阵冲天的浓烟。

  百姓子民们大多被叫到广场上露宿,有些睡沉了的,或者行走不便的,难以
从大火中逃出生天,亲人邻居们围在废墟般的家园旁放声大哭,此情此景无比凄
凉,倩儿和柯若红等人站在高高的石台上,不禁也随着一起抹了抹腮边的清泪。

  北门外攻城不息,粗略一算,昨夜蛮子兵在城下强攻了数十次,到了此刻,
战火依然未停,听着北门下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望月城的子民们将热泪一抹,一
个个举起残垣断壁,振声道:「大伙去跟蛮子们拼了,他们烧掉了咱们的家,咱
们便拿他们的性命来抵。」

  「对!跟蛮子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数十万人的嗓音合在一起,太不吝于山呼海啸,其间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个个义愤填膺,无法自制,这也难怪,看到家园被毁,族人生死分离,只要是还
能动弹的,无不将蛮子恨到了骨子里,到了这时候,大家知道……望月城想保是
保不住的了,与其一个个引颈就戮,还不如索性拿起兵器死战一场,杀得了一个
是一个,总好过白白丢了性命。

  望月城的富足是天下知名的,城中大多是富绅商贾,依靠望月城的名气,再
加上作一些皮毛鹿茸的生意,世世代代攒下了不菲的家当,这一场大火,烧掉了
所有人心头的期望,也烧醒了他们心头的血性,第一个站起来的人话音刚落,后
面应声云集,霎时间……数十万人举着青瓦断梁,向北门下潮水般的涌了过去。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候武站在北门下,率领一排守备军将不顾一切的百姓拦在了外面,经过昨夜
的奔波操劳,他的面容变得极为憔悴,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嗓音也甚是沙哑难听,
他拼命的运起力道,高喊了几句,可这渺渺之音,瞬时便被群情激奋所淹没。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请听我说一句。」

  杨宗志站在高高的石台上大喊一声,这一嗓子他运足了内力,震得大家耳鼓
发麻,气势……顿时便弱了,人人抬头仰望,有见识的认得他是城内义军的领头
人,几个老者便颤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轻叫道:「大家……大家都别激动,且听
他说说看。」

  城内大火尚未熄灭,虽然昨夜见机很快,意识到了蛮子的烧城之策,但是千
万火箭从天而降时,依然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火势顺风蔓延,刹那间便在城中
四处燃起,城中的房屋有的用楠木檀木雕刻而成,燃起来也迅速的紧,到了此刻
……便再也难以分辨出过去的辉煌。

  杨宗志抬起头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俯身道:「大家请仔细想一想,蛮子
用箭火烧城,其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自己说话时,不但是城下的百姓们听着,甚至城楼上的守军们
也纷纷回过头来,一边要对付零星想攻上城墙的蛮子兵,一边又细细听着他的一
字一句。

  百姓和守军们纷纷露出思索的神色,杨宗志不待他们答话,继而又道:「我
昨晚想了一夜,蛮子的打算,其一……便是要用这场大火烧得咱们无家可归,粉
碎守军的士气,其二嘛……难说不是有引得咱们出城决一死战的用意,大家可能
不清楚此时外面来了多少蛮子兵,我来告诉大家,整整六万大军,箭兵骑兵都有,
而且不远处……或许还有六万大军虎视眈眈,只待咱们一出城,便会分而蚕食之,
所以咱们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妄自送了性命。」

  子民中有人高喊道:「那咱们就这般任他们鱼肉吗,他们想打就打,想烧就
烧,咱们罹难的亲人,就这么白死了不成?」

  这人话音一落,余者纷纷响应,怒吼声连成了一串。

  李十二娘和史艾可从杨宗志背后跳出来,对下面摇手道:「大家请听公子说
完,再闹不迟。」

  杨宗志毅然点头道:「仇定要报,耻必要雪,但是也要看准时机,蛮子此次
出兵,绝非仅仅觊觎望月城一座,而是要打下咱们南朝天下,咱们现下势不如人,
只能与他们缠斗游斗,待得有一天时机到了,必然不会放任他们回去,各位乡亲
父老,我杨宗志在此对天盟誓,倘若此生不能将蛮子赶出北郡,赶回到莴恰河塞
外去放牧,誓不为人。」

  他这句话说的铮铮铁骨,掷地有声,不但让城楼下的四十万子民动容,便是
城楼上的守军也一齐鼓掌叫起好来,这一回不仅是霍二哥,郑老广等人,就算白
老大和陶老幺也抹着眼泪大声吆喝,昨夜见识了蛮子的凶残狠厉后,义军中人方
才知道,过去能侥幸取胜蛮子先锋营,全靠杨宗志筹谋得当,再加上几个领兵之
人的神勇,真真要比起战力来,两厢还是差了太远,别的不说,就说这箭术和骑
术,他们就难以和蛮子大军匹敌,昨夜一役,让他们清楚的明白,过去信心满满
的小瞧蛮子,全是自己坐井观天的短视,因此信心大挫,直到听了杨宗志这一句
毫无退路的誓言,方才点燃他们心中的勇气,也对杨宗志作为义军主帅再无异议,
衷心推崇。

  城楼上的守军叫起好来,楼下的百姓一个个面色犹豫的左右看看,只见到亲
人旧友的脸上抹着熏黑,妇孺老少的手中握着滚烫的残垣,一时间不顾性命的豪
气便散了,听说城外围了十多万蛮子兵,个个生龙活虎,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
子民,与人红了脸吵架的事情都极少发生,更别说要上阵舞枪弄棒,方才那一下,
全是被怨怒,激愤冲昏了头脑,此刻稍一冷静下来,便心知出城去,全是送死一
途。

  几个老者叹气道:「罢了,杨大人的英名咱们是听说过的,去年北郡十三城
便是杨大人一手所救,既然他发了重誓,要替咱们报仇,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呢,大家伙儿还是散了吧,收拾收拾还没被烧透的家产,一切都听杨大人号令。」

  老者发过了话,余人踽踽向广场边散去,杨宗志等人从石台上跳下来,走到
北门下,候武抹了抹蕴满泪水的双眼,捏着拳头迎了上去,拜下道:「杨公子,
咱们现下怎么打算?」

  城中局势岌岌可危,东西两侧的箭雨放了三个时辰,一直放到天要破晓,才
渐渐宁息下来,这一场……至少射进来几十万枝铁箭,从头到脚排下来,可以自
东门到西门排上十几圈,这些铁箭上带着的油火,将望月城烧得没有一块完整之
处。

  北门上的守军抵挡了一整夜,人人疲累欲死,可楼下的蛮子兵攻城不止,他
们不敢大意,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但是他们没有攻敌之术,完全被动挨打,主动
尽被敌人所掌握,北门的城墙上千疮百孔,插了数不尽的木箭竹箭,被射死的守
军尸体,和蛮子登上城楼,被砍成肉泥的尸体混在一起,堆积如同小山。

  城门外,蛮子兵开始用圆木撞门,咚咚咚的巨响在人人心头回荡,门上锁了
十几道铁闩,但是在蛮子兵一波接一波的撞击下,也崩掉了好几道,杨宗志和候
武等人看见,人人脸色一变,心知……城破之时,或许就在眼前。

  候武只看了一眼,便回头道:「杨公子,你还记得昨日候武所说么,既然这
望月城守不住了,候武也不愿让它落入蛮子的手中,成为蛮子藉此问鼎中原的兵
营。」

  杨宗志神色一动,栗然道:「候大人,你……」

  候武哈哈一笑,豪气道:「杨公子方才站在高台振臂一呼,此番情形……候
武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候武心知自己没有大本事,想要学杨公子这般出人头地,
那是没有半点期望的了,但是也不愿作个贪生怕死的孬种,我既然是这望月城的
守将,当与城池共存亡,只是这几十万无辜百姓,便要拜托给杨公子你了,一会
蛮子破开北门之时,还望杨公子能带领他们向南逃遁,候武的大仇,也要劳烦杨
公子带我索取了。」……

  与此同时,幽州城的官邸内,围坐了一排官服齐身的官员们,他们一个个或
坐在蒲团上,或缩着腰勾着身子,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神思不属之下,茶
盅掀开了一半,热茶的清香飘荡在鼻下,沾湿了他们额下的黑须,兀自不知。

  堂中有个精瘦的武将踱来踱去,一手按在腰后的刀柄处,两只眼睛左右看看,
又唉声叹气的走了起来,如此三四趟,那武将终是忍不住停下纷乱的步子,皱眉
嚷嚷道:「哎呀各位大人,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边关急报,蛮子已经真真
打到咱们北郡了,下官和幽州知府范大人,不辞辛苦将大家邀了来,可不是真的
要请大家喝茶叙旧,大家有什么法子,不妨都说出来呀。」

  官员中有人咳嗽一声,接口道:「许统领说的是,诸位都是这北郡十三城的
父母官,范某邀请诸位一起来共商大计,实属……实属无奈之举,当今天下的大
势,不用范某累述,诸位同僚必然心知肚明,蛮子趁中原大乱时起兵,咱们究竟
是该战该和,总要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不是么?」

  「和?怎么个和法?」

  官员的末尾坐着一个胖乎乎的武将,铠甲齐身,看着更比别人胖了一倍有余,
他听了幽州知府范靳之语,胖脸一冷,头一个便站出来反驳,嗤鼻道:「蛮子和
咱们世代恩仇,他们可愿意跟咱们和么,怎么言和?」

  官员中另一儒士冷不丁的说道:「看样子……温统领是要和蛮子大战一场咯,
呵呵,这也难怪的,本官听说你们鸿冶城的知事辛大人前些日子告老还乡,逃之
夭夭啦,走之前将鸿冶城交托给了温统领,温统领这是志得意满呀,哼哼……笑
话了,我们北郡十三城议事,什么时候鸿冶城也能在里面排上号的,小小鸿冶城
在北郡的最南端,真要有打到你们那儿的一天,那这北郡的天空,也都改过姓啦,
谈之何用?」

  「你……」

  温统领被他言语一激,忍不住霍得站起身来,他这一站起来,浑身上下的铠
甲叮当乱响,胖乎乎的身子上银光闪闪,看在众位大人的眼中,却是极为可笑的。

  温统领瞧清楚大家眼中的讥诮之意,不禁恼怒的沉下脸庞,握紧了双拳,继
而又缓缓的坐下,人家话中的意思分明的紧,那就是北郡十三场商议大事,鸿冶
城在里面……是排不上号的,只因鸿冶城最多算得上边塞过道,城镇的规模和子
民的数量,比起北郡十三城大大不如,因此温统领才会被人问的说不出话来。

  范靳放下手中的茶盏,呵呵打圆场笑道:「大家同朝为官,还是礼敬一些为
好,既然李大人开口说话,咱们不妨听听李大人的高见,如何?」

  那先前说话的儒士摇头晃脑的道:「同朝为官,范大人说的好生动听呀,那
我李东阳要请问大家一句,何谓之朝,同朝又是何意?」

  范靳脸色僵硬的道:「这个嘛……这个嘛……」

  李东阳叹道:「朝廷霍乱丛生,国将不国,这洛都将来究竟是三殿下的,还
是四殿下的,这且不说,单说眼前的乱局,蛮子十多万重兵压境,就凭咱们各自
手中的几千衙役,言何抵挡,朝廷从北郡抽走八万人马的那一天,便注定了北郡
的命运啦。」

  精瘦武将许冲侧目问道:「李大人此话何意?」

  李东阳蹙眉道:「战……咱们必然是战不过的,不但战之不胜,还要造成生
灵涂炭,朝廷一年半载的根本无暇北顾,因此本官说,咱们只能言和,派使者去
与突厥大王子固摄协商,咱们北郡俯首称臣,十三城决不派驻一兵一卒,而且岁
岁纳贡,这样子……或许才能保住在座各位的乌纱帽,和手下数十万子民的身家
性命呀。」

  许冲听得仰头哈哈大笑,截口道:「呸……李大人的意思,主要还是得保住
头顶上的乌纱帽吧,至于子民是死是活,怎能妨碍大人您平步青云,下面……李
大人是否要说,咱们就派您自己去和固摄言谈,从而攀上个交情,日后在凤凰城
去作一个奴颜婢膝的侍犬,也是当得的。」

  李东阳听得脸色一红,怒骂道:「好个血口喷人的许冲……」

  其余几个官员一个个拂袖站起来道:「李东阳休要骂人,俗话说忠臣不事贰
主,你要去向固摄摇头乞尾,咱们也不拦你,可是让咱们都去作蛮子铁骑下的卖
国贼,那是想也休想。」

  李东阳被众人迎头一喝,顿时气焰消沉,坐在凳子上端起茶盏,瓷盏在手中
叮当作响,他稍稍平息片刻,轻叹道:「罢了,你们既然不听良言相劝,要作那
撼大树的无知蚍蜉,李某言之何益,大家话不投机,李某这便告辞了。」

  他说了这话,转手将茶盏放在桌面上,懒洋洋的举手告了个罪,展身便要向
外走去,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嗓音大吼道:「李大人且慢。」

  李东阳回头怒道:「你们还要如何……」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到一道亮晶晶的寒光划过,脖颈上微微一凉,脸色……
却是滞留在呆愣和惊恐的一幕,堂中人一时目瞪口呆,看着李东阳的脖子上蓦然
泉涌一般的喷出道道鲜血,瞬时便染红了他的官服,流淌了一地,李东阳口中赫
赫两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面上。

  许冲按回腰后的钢刀,面不改色的嗤鼻道:「这等卖国贼,不但卖主求荣,
更要坏了我南朝的士气,皇上派下官来北郡督军,下官便不能眼见着有人投敌而
不去管,各位大人说说,这李大人,下官是该杀不该杀?」

  十几个大人一时面面相觑,默然不语,这时有人鼓掌道:「杀得好,呸……
狗官。」

  说话的正是那温统领。

  许冲嘿嘿一笑,伸腿将李东阳的尸首踢到一边,转头道:「朝中乱象已成,
我等武将只知道精忠报国,再若有人像这位李大人一样口出怯敌之语,可别怪我
刀子不长眼。」

  十几个大人被他气势一逼,竟然浑身不自觉的筛糠一抖,平日里这许冲看着
是极不起眼的,虽然他出身洛都龙武卫,可是派往北郡,只不过是一个个小小的
守城官,这些知事大人都是一方父母,官衔和品阶都高过他好几级,但是此刻是
乱世,谁的手中握有兵权,谁便能大声说话,因此许冲方才的话说得气焰嚣张,
可这些文官们一个个都辩驳不了。

  范靳皱眉道:「杀了……便杀了吧,阵前斩将,不必上奏朝廷,不过这宋州
城的军务便要劳烦守城的詹大人了,来人呀……将李大人扶出去厚厚下葬,然后
召詹大人入内相商。」

  外面有下人听了吩咐后,一一照办,范靳说道:「既然和不得,那便只能一
战,可这一战究竟如何战法呢?」

  有人献计道:「蛮子兵强马壮,咱们如果各自为战,必被其逐个击破,咱们
只能将十三城的守军汇集在一起,以五万大军之力,方能有机会战而胜之。」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人个个叫好,范靳再问道:「那好,此计可行,咱们即
刻就办,但是……这五万大军究竟调度到哪里呢,由谁领兵,这事情可要事先想
清楚。」

  众大人听得一阵默然,温统领道:「大军布防,还是要守住要塞,幽州城是
北郡的中心,东南西北皆可照顾到,不如就将大军集中在幽州城里,蛮子来了,
咱们决一死战。」

  温统领话刚说完,几个大人跳出来大叫道:「不可……不可,幽州城以北,
还有平州,邸州,绵州和望月城,望月城的苗大人音讯全无,听说他的城池也被
蛮子派兵围住了,等到蛮子打到幽州城的时候,这四五个城池都遭了殃,可无法
向外面的百姓交代。」

  范靳颔首道:「这倒也是,北郡十三城唇亡齿寒,缺了其中任何一座,也都
是不完整的,要不然咱们派兵,先去解救望月城之围,救出苗大人和候统领,再
做论处?」

  这几个大人一齐道:「使得……使得……」

  范靳蹙眉道:「既然兵行路线已定,大家各出粮草,还有一件事,就是谁来
领兵,可胜得过蛮子的猛将呢?」

  众人各自思索片刻,有人道:「下官推举许冲许统领,他是朝廷龙武卫将官,
带兵打仗更是老本行,由他领兵,下官心服口服。」

  这人说过话,其他人一起点头附和,他们被许冲当头一刀吓得够呛,当以为
这便是无敌之勇。

  许冲摇头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许冲杀杀李东阳这样的昏官奸臣,自是
不在话下,但是叫我带兵么……」

  他说到这里,想起长白山水淹三军之败,这一战……输的他心服口服,信心
也从此大失,暗想以蛮子的悍勇,他恐怕十有八九是打不过的。

  继而又想到前几天夜里,在幽州城的阳家古宅中,见到那金童玉女般的一对
少年男女,许冲的眉心一动,一个大胆而古怪的念头不禁猛的窜上心间

            正文第531章合纵之五

  「报!」

  天空愈亮,往来的士兵也更匆忙,士兵们一伙伙成群结队,狂吼着向城墙下
冲去,看着气势颇为壮观,一个手举令旗的传令兵逆着人群冲了上来,跪倒在哥
舒尔特的面前,急道:「望月城北门已尽数被我大军控制,只要片刻功夫,先头
攻城军便能攻上城墙去。」

  哥舒尔特一脸憔悴,嘴角却是得意的弯起来,嗯的一声点头问道:「城门撞
开了没有?」

  传令兵回话道:「数千人堵在城门外,南蛮子的守军被我等压得不敢伸头,
沙包和石块已经丢光了,甚至连木板和桌凳都被扔了下来,看来他们城中孤立无
援,城门攻破,也只是瞬息间的事情。」

  哥舒尔特回过头来,与阔鲁索相顾哈哈一笑,口中喷出的白眼登时将两人的
面容掩盖住,固摄此番命他们夤夜攻城,原是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他们虽
人多势众,但是攻取要塞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个闹得不好,反而会造
成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所幸这一趟他们出发前便定下来主攻北门,辅以火烧之
计,从而震慑了望月城守军的士气,强打下北门,整个望月城便能唾手可得。

  打下一个望月城,虽不足以自夸自擂,但是一夜克敌制胜,却是大大的提振
了契丹和大宛国军队的士气,也叫固摄等人莫将他们小觑了,因此伤亡虽颇为惨
重,代价很大,却是极为值得,经此吐气扬眉一役后,固摄必不敢再对他们那么
放肆。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得意的哈上哈大笑,身后一匹快马骑过来,马上人地也没
落,便大声喊话道:「大王子有令,老将军和阔鲁索大人接命。」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对视一眼,不紧不慢的回过头来,斜眼看着那马上士兵,
认出他是固摄的身边亲卫,怪不得……敢这么大咧咧的坐在马上宣令,哥舒尔特
轻蔑的道:「哦……不知道大王子有何话要说?」

  那亲卫拉住马缰,扭转住马头,高声道:「大王子问,天已大亮,不知老将
军战事进展如何?」

  哥舒尔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去给大王子回话,我的先锋队即将占住望月
城北边城墙,三万大军也迅速可通过北门入城,让大王子安下心,只等捷报传来
即可。」

  那亲卫听了这话后并不退去,而是继续拉整马头,昂着脑袋问道:「不知城
中的守军伤亡如何,可有捉住他们的首领,呈报上来。」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嘶的吸了一口凉气,这固摄想来睡到此刻方醒,一醒之后
便是派人催问战况,可不想想,他们这些人冒着狂风大雪攻了一夜城池,既要在
天光大亮之前打下望月城,又要重创城内守军,俘获守军将领,这谈何容易。

  哥舒尔特甚至心想:「固摄毫不关心自己手下将士的生死,却只问守军的伤
亡,看来在他心目中,只要能达成夺取中原的目的,这两万契丹勇士,哪怕全军
覆没了,也是值得的。」

  这回临出兵之前,他百般劝阻天娄大汗审慎而为,但是天娄大汗迫于突厥兵
强马壮的威慑,不得不允诺派兵一同随往,契丹的国力积弱,两万大军便是他们
的所有家底,出征之前,天娄大汗那惴惴不安的惶恐目光,哥舒尔特到此刻依然
记忆犹新。

  昨夜为了攻城,他的手下伤亡惨重,仅在北门下,粗略估计便有七八千人的
死伤,当然大军现下混编,其他三国的士兵都有,但是契丹底子薄,一直这么耗
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因此听到固摄叫人传来的话,瞬时便点燃了哥舒尔特心头的怒火,他暴哼一
声,走过去将那亲卫倏地拉下马背,掼倒在雪地中,夺过他手中的马鞭,抽在他
的腰背上,开口骂道:「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见了我等也不下跪参拜,谁给你这
趾高气昂的权利?」

  那亲卫被抽的哇哇大叫,阔鲁索面色一愣,忙不迭的抢过去,劈手扯住哥舒
尔特手中的马鞭,劝阻道:「老将军,你这又是何必,一个不开眼的下人罢了,
你何必与他制气?」

  哥舒尔特剧烈的喘息几声,随手将马鞭丢在蜷缩在地的亲卫身旁,嘿嘿冷笑
道:「回去上报大王子听,大王子他只说日出之前攻下城池,进城后屠尽城中老
幼,老将必当一一照办,至于人家首领逃是不逃,那老将可管不着。」

  说罢与阔鲁索扬长而去。……

  杨宗志命人打开南门,派一部分守军帮扶几十万子民们向南逃遁,昨夜南门
外有十几路探马,却没有一路回来说遇见过蛮子兵,他心头也不禁暗暗奇怪,照
说蛮子十二万人,没有理由连个望月城都合围不了,甚至在南门外象征性的摆上
几路军营也没有去作。

  倘若南门合围住了,城中的百姓想要逃难确实极难的,百姓们手无寸铁,全
然不是强悍的大军对手,只能任人宰割,甚至他们两万守军,也无法安然逃脱,
但是……蛮子偏偏没有去走,这看似最最简单的步骤,也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空隙。

  南门下乱作一团,城门虽大,却顶不住几十万人蜂拥而出,一时间踩踏无数,
哭爹喊娘的声音不绝于耳,北面城墙上依然还有零星的抵抗,霍二哥率人留守在
后方,掩护众人出城,杨宗志听着耳边嘈杂的哭喊声,心想:「这空隙来得这么
大,这么轻而易举,莫非……莫非是个陷阱不成?」

  转念想想又极为迷茫,出南门后,径直可以抵挡绵州城,路途并不太远,而
且山路分支庞杂,就算路上设伏,可拿不准要在哪里设伏才对。

  望月城以南三十多里,便能看见燕山的北端,燕山的山势陡峭,路途间或有
羊肠小道和官道相左,四五条路都可以赶到绵州城,蛮子放他们归去,可是一件
极为冒险的举动,万一截留不住的话,无异于纵虎归山。

  当前情势危急,望月城强守,定然是守不住的,城关被破也是早晚的事情,
多守一刻,便让蛮子多一刻运筹帷幄的时机,待得蛮子醒悟过来合围南门,则悔
之晚矣,因此他当机立断,命人将南门打开,吩咐百姓们岔开走,尽走偏道和小
道,百姓们家园被毁,再无可留恋之处,自然点头应允,有些积蓄的从火势中抢
出一些财物,家徒四壁的则是孤身上路,挤出南门后,径直向绵州城赶去。

  史艾可等人看到局势混乱,便也凑过去帮忙分散人流,待得四十多万人走空
时,回头清点人头,独独不见颜飞花的身影,史艾可和李十二娘等人急了,到处
放开清脆的嗓音呼唤,无奈人多嘴杂,嗓音被压制住,无法传开去。

  李十二娘跑回来道:「公子,颜姐姐不见了哩,她……她不会是和咱们走散
了吧?」

  杨宗志正忙着和忽日列商议下一步行军路线,听了这话后,面色微微一惊,
问道:「附近都找过了么?」

  李十二娘急得清泪盈盈,摇头道:「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公子呀,颜
姐姐不会武功,你说她……她会不会……」

  李十二娘说到这里,小脸上一团煞白,忍住了没敢往下提。

  杨宗志的眉头一皱,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到人头攒动,哪里能看见那藏青
色的身影,他心头微微沉吟片刻,对李十二娘说道:「你快带几个人到城外四周
找找,记住……无论如何,一炷香时间定要赶回来,蛮子破城在即,咱们可耽误
不起。」

  李十二娘心知他说的也是实情,军务要紧,决不能因为某一个人耽误了守军
弃城的大事,否则死在这望月城中,便是整整两万人马,她猛地一咬绯红色的小
唇,点头道:「公子放心,十二娘这就去办。」

  转身邀了柯若红等人,叫上几个义军士兵,出城而去。

  忽日列道:「杨老弟,不出三刻,咱们便要召回城楼上最后的几千守军,颜
姑娘这个时候不见了,怕是被城中的恶霸趁乱劫走了,咱们还是到绵州城后,再
仔细找找。」

  杨宗志摇头道:「这里你来坐镇,我去城中寻寻看,倘若我回来的迟了,你
便下令撤军,千万不要等我。」

  忽日列急道:「你……」

  杨宗志不待他说话,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便逆着人流向城内走去,四十多万
百姓已经走了大半,只留下少少的一些人,在四处找寻失散的亲人,或者不甘心
的从火势中抢下财物珠宝。

  杨宗志走在纷乱的人群中,眼前是乱哄哄的人头闪过,想要寻找颜飞花,却
是极难的事情了,想想那位姑娘淡然从容的娇婉面容,他不禁心下踌躇:「莫非
……她还是走了么?」

  颜飞花过去便说要到名山大川领略世间美景,无奈被陶老幺劫上太行山,却
是当上了一伙山贼的头子,从她的行事为人来看,她应当是并不甘愿的,不过为
了将白老大等人引上正途,她一直滞留着没走,现下黑风寨的山贼尽数投靠了义
军,颜飞花身上的担子卸了,说不得还是要远走他乡的。

  如此一想,杨宗志不禁又是气愤,又是惆怅,气愤的是,值此性命攸关的时
刻,颜飞花不告而别,哪怕是打上一声招呼也可,总之不要让人这般担心,她要
走……便走了吧,杨宗志自然不会强留于她,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种种误会,疙
瘩一直没有解开,但是人各有志,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夙愿,他又怎能强行留人。

  惆怅的又是……这位姑娘的品性如此高洁,聪慧得体,有她相助的日子,杨
宗志自觉是忘记不了的,她蓦地消逝不见后,心里面隐隐有些失落,仿佛丢失了
什么东西似地,往事一幕幕便会跳出心头,从三绝之夜的荷花舞轻媚姑娘,再到
风雪渡头送别,山贼大首领,义军中那淡定的绝婉帮手。

  自从秦玉婉有孕在身后,颜飞花不知不觉的担当起了秦玉婉过去的职责,帮
着他收拾整顿好义军的琐碎事,处理人际上的关系,而且还会出谋划策,直到此
时此刻……杨宗志才觉得,失去了颜飞花,仿佛失去了左膀右臂般难过,这位将
秀色紧紧掩藏着的小姑娘,她究竟去了哪儿呢?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北门上轰的一下巨响,裂开了一道口子,城中人更
是慌乱,左右逃避,杨宗志走过长街,站在一座污糟的石桥上,转头看看,也心
知希望渺茫,一旦颜飞花下定决心离去,自必不会再露面,他正要转头向回走,
忽然眼神一瞥,瞥到桥下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角落里,半蹲着一个藏青色的背影,面容无法看见,只能看到乌黑的秀
发高高的堆在头顶,杨宗志心头一动,快步走过去,来到那背影的身后,心下竟
一时踌躇,害怕自己一伸手搭上那背影,转过头来的……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姑
娘。

  「小妹妹别怕……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你跟姐姐说,你的爹爹娘亲长得什么
样,他们……他们方才在哪里呢?」

  身前传来一个娇婉的甜美嗓音,杨宗志暗暗松了一口气,听清楚这声音正是
颜飞花细嫩的嗓子,慢慢走了几步,来到颜飞花的背后,垂头看下去,见到她怀
中原来抱着一个双丫髻的小姑娘,甚为可爱,脸上却是抹了一团烟灰,两人脸颊
相贴靠在一起,对着外面的长街慌忙张望。

  颜飞花一面张望,一面还要出口安慰这小姑娘,杨宗志心下一叹,暗想:
「如此时刻,她竟然还关心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死活,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这
颜姑娘果然好心肠。」

  他方自要开口叫住她,忽然身下的颜飞花又叹息着道:「小妹妹,你知道么,
十几年前,姐姐……也跟你一样大,流落在乱哄哄的街头上,哎……那一次,姐
姐的爹娘再也没有找到姐姐。」

  那小姑娘哭着道:「姐姐,那你……便真的没有见过你爹娘的面了么,我要
不这样,我不要这样,我要去找娘亲。」

  颜飞花堕泪道:「好,我们去找你的娘亲,姐姐就是不要性命,也要陪你找
到娘亲。」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一软,「原来她的身世这般可怜。」

  过去他并没有打听过颜飞花的身世,只听婷姨说起过她是个孤儿,想不到她
是在战乱中与家人失散,她将这个小姑娘紧紧抱在怀中,何尝不是抱着十几年的
自己,抱着一个与家人团聚的美梦。

  那小姑娘在她怀里没命的扑打起来,杨宗志叹气道:「小妹妹别怕,我带你
去找你的爹娘,好不好?」

  「咦……」

  颜飞花骤然听见头顶处的声音,惊讶的抬起头来,天色将亮未亮,星月当空,
能看见她素淡粉脸上梨花带雨的清泪,她下意识的将小姑娘护在怀中,瞪眼道:
「你……你要做什么?」

  杨宗志笑道:「颜姑娘,咱们要走了,你带着她在这里等,还不如到城门下
去找找看。」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小姑娘接到自己的手臂中,抱起她小小的身躯,当先
向城门外走去,颜飞花神色复杂的站起身来,神思不属的跟在他的身后,心下一
时忐忑不安:「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可有听到我说的话么?哎呀……他怎么
能这样,偷听人家的私事哩。」

  如此一想,方才还珠泪残留的小脸上顿时涌起两团羞红,看着杨宗志阔步在
前领路,分开街上杂乱的人群,颜飞花的心中又柔又酸,恍惚被人窥探到了心底
的秘密,再也没有遮盖之说。

  杨宗志抱着那小姑娘走到城门下,还未站定,那小姑娘便大声叫起来,挥着
小手道:「娘亲……娘亲,楚儿在这里!」

  城楼下有一对哭哭啼啼的中年夫妇,闻言飞快的跑过来,将楚儿从杨宗志手
中接过,大哭道:「你……你怎么能乱跑,爹娘都快要急死了。」

  转而又对杨宗志施礼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杨宗志哈哈一笑,将颜飞花推出来,笑道:「恩人可不是我,而是这位姑娘,
你们要谢便谢她吧。」

  颜飞花听得小脸一红,盈盈欲滴,眼见着那对夫妇只差没有跪倒在地了,她
伸手扶也不是,站着更是不妥,咬牙切齿的走到杨宗志身边,顿了顿小蛮足,窃
声娇哼道:「哼……你别以为做这些,我便……我便放过你对我做的恶事了,想
也休想。」

  杨宗志哈哈尴尬一笑,闭口不敢做答,这时李十二娘等人正好找了回来,看
见颜飞花安然无恙,自然一番喜色,候武面无表情的走回来,将一个令牌交在杨
宗志的手中,诚挚道:「杨公子,我手下还有几千号人,候武立定决心与望月城
同存亡,他们……便交托给杨公子你了,盼望你能带领他们,将狗蛮子赶回阴山,
候武在地下看见,也会开心的合不拢嘴。」

  杨宗志的心头升起感动,蹙眉道:「候大人,你……」

  候武挥手道:「你们快走吧,我已经牵好引线,就在这南门下引爆。」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地面上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棍,目光紧紧的盯着地面上一
团极不起眼的线头,一脸的坚决坚定。

  忽日列一声令下,霍二哥等人从城头上缓缓扯下,大家听说这最最美丽的城
池即将毁于一旦,不禁人人心头叹息,转眼再多看几眼。

  北门的城头上轰轰两声巨响,已经有好些个蛮子兵攀上城头,迅速的向城门
四周围过来,北门怦的一声被圆木从外顶开,密密麻麻的蛮子兵冲杀而入,候武
回头狂叫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杨宗志等人见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知道他是下了必死之心,一个个咬牙
向后退去,候武转身哈哈一笑,大咧咧的在南门下的一块大石头盘腿坐下,懒洋
洋的看着千军万马急冲而来。

  城楼上的蛮子兵顺着楼道四处围聚,城门下却是骑兵居多,来势也快,候武
毫不回顾,而是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蛮子的兵马,心头暗暗数数:「快来!再
来多一些,爷爷就算死了,也让你们这些蛮子陪葬,死得其所!」

  蛮子冲进望月城后,四处砍杀起来,见到城中空空如也,稍稍一留意,便能
看到大马金刀盘坐南门下的候武,十几个蛮子怒声大吼,拿着弯刀猛冲而来,候
武哈哈大笑一声,面色却更是不急了,只要用手中的木棍点燃引线,只要一瞬间,
这大名鼎鼎的望月城便会和这万千蛮子兵一道飞上云霄,再一起坠入地狱,他只
期望入城的蛮子兵越多越好,反正能炸死多少,就算多少。

  十多个蛮子挥动弯刀冲来,还没来到候武的身前,候武便弯下腰去,作势要
点燃身下的引线,正在这时……头顶城楼上纵下一个蛮子兵身影,从身后将他的
右手握住了,候武面色蘧然大惊,拼命挣扎着凑下手。

  他一心留意着身前的骑兵,却是忽略了城墙上的蛮子,这一分神,右手被人
紧紧捏住了,半分动弹不得,候武又急又怒,狂吼一声将身子向地上滚去,此刻
恰好那些骑兵赶到,十几把弯刀一同插进他的胸口,血水飞溅而起。

  候武软绵绵的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鼻息全无,眼睛却是兀自大睁,惊恐的看
着他的右手边,在他的右手旁,一根嗤嗤燃烧的木棍顺着手心跌落下地,距离他
布置在地面上的引线,只有一线之隔,蛮子兵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地面上的古怪,
不停的欢呼大叫,候武此刻只要稍动手指头,便能将木棍上的火焰,推到引线上,
可他却是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了。……

  老久不求票,这票票很不争气啊,同志们,这数量寒碜了点吧。

            正文第532章前仇之一

  杨宗志等人快步跑出南门口,一边向前狂奔,一边不时回头望着身后,他们
心知再过一瞬间,整个望月城说不定都要化成灰飞湮灭,候武虽然并未明说到底
在望月城下埋了多少火石,但是只见他最后自信满满的神情,便明白这火石的数
量定然不会太小,候武志在扬名天下,炸死三五个蛮子兵显然不是他的愿望,他
咬让这冲进望月城的满城士兵尽数为他陪葬,才叫心愿达成。

  刚刚跑出几十丈远,史艾可和柯若红等人都不由得捂住了小耳朵,害怕冲天
的火光和巨雷一样的响动将自己震晕了,怯怯的回头一瞥,竟发现毫无半点动静,
候武稍稍犹豫了片刻,便被十来个蛮子兵团团围住了,城墙下跳下一人握住他的
右臂,接着十几把弯刀一齐插入他的胸膛,候武惨叫一声,顿时倒在了一片血泊
当中。

  「咦……」

  众人惊叫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从他手中掉落下来的火棍,那火棍叮叮当当
的乱滚,径直落在了几块废石的下面,杨宗志等人心知候武布置引线的时候,用
乱石作了掩盖,在那乱石的下方,正是火线的源头,可偏偏没有听到任何爆炸声。

  众人不禁又急又气,眼下怪罪候武显然也是迟了,候武料不到蛮子兵入城如
此的快,只想多等一些人进来,偏偏错过了最好时机,这时候南门已经被蛮子兵
合围,再要舍身去点火,不但自己性命难保,甚至都不一定做得到。

  杨宗志咬牙道:「拿弓箭来!」

  身后有人递上了长弓铁箭,这弓是手制的良弓,箭却是昨晚蛮子用来烧城的
铁箭,杨宗志毫不停留,在铁箭的箭头上绑了碎布,倩儿用火折子引燃,接着弯
弓搭箭,运气大叫道:「着!」

  铁箭离弦后,划过一阵耀眼叶的光芒,笔直的向乱石下射去,众人一道屏住
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箭尾,这箭去势很快,眼脸稍稍眨动一下,那铁箭便呼啸
着来到了南门下,这一式弃城引君入瓮到底能否得手,便只能看这一箭之力,究
竟能否奏效。

  大家紧张的捏住了拳头,甚至都不敢透一口大气出来,铁箭的响动终于引起
了欢呼的蛮子兵注意,有人弯弓想要阻击,更有人从候武冰凉的尸身上抽出弯刀,
迎面去砍,铁箭破空而来,蛮子兵乱神之间,穿过了前面好几个的鼻尖,径直来
到最后,最后的士兵方自从候武的胸口上拔下弯刀,铁箭顿时来到了他的侧面,
虽看不清铁箭的轨迹,但是这人依然下意识的挥刀砍去,弯刀正好砍在箭尾上,
那士兵被震得弹出去三尺,仰天狂吐几口鲜血,铁箭却是稍稍偏离方向,射中了
乱石堆最上面的石块,将那石块撞得粉碎。

  「哎……」

  众人一道扼腕叹息,这一箭过后,大家便知望月城白白的丢在了蛮子手中,
以这里的富足,蛮子兵很容易将辽定草原上的大营搬迁过来,继而变成挺进中原
的要塞,城已亡,守将候武猝死,一切都难以逆转。

  正在这时,斜道里杀出一个人影子,挥着柴刀向南门下的蛮子兵砍杀过去,
那些蛮子兵正惊魂未定,被杨宗志一箭射的魂飞魄散,这时候见人冲杀过来,忙
不迭的横做一排相应,待得看清楚时,不禁又心头冷笑。

  这冲过来的,只是一个南朝汉子,貌不出众,头上戴了一顶又脏又破的毡帽,
遮住了头脸,面容依稀不可分辨,南门下此时有十五六个蛮子兵,有人骑马有人
挥刀站立,这一人冲过来能奈若何。

  到了此刻,蛮子兵依然没有意识到乱石下的蹊跷,只以为他们夺下望月城后,
守军不忿妄图反扑,北门外源源不断的涌进骑兵,人数将将过了四五千,他们见
到一人扑杀过来,心头笃定,甚至连招呼同伴都不屑去作。

  霍二哥在杨宗志身边看得大惊,猛叫道:「大哥……你作甚么,你……你快
回来!」

  杨宗志等人这才看清楚,这冲去之人,正是太行山中的柴夫祁大哥,这祁大
哥为人沉默,甚少说话,跟着霍二哥等人来到义军当中后,虽然在阴山之战中立
下了汗马功劳,杀掉了先锋大将达尔木,但是杨宗志看得清楚,祁大哥是为了救
下霍二哥才会如此作为。

  杨宗志过去便知道祁大哥有一手好功夫,当初他偶然见到祁大哥蹲在院子中
砍柴,手中的柴火被切得又匀又细,这祁大哥的手劲拿捏是极为不凡的。

  前些日子祁大哥在义军中不显山不露水,杨宗志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问霍二
哥,祁大哥的来路,终究还是又忍住了,心想人人心头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
密,既然祁大哥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去勉强别人,只要祁大哥没有贰心,便也罢
了。

  这会子看见祁大哥悍不畏死的猛冲上去,众人不禁又感又佩,本想往后撤的
步子顿时又停下了,满脸紧张的盯着祁大哥的背影,看到他冲进南门下,被十几
个蛮子兵一拥而上的围住了,祁大哥手中的柴刀左劈右挡,脚下步子渐渐向乱石
堆接近过去。

  大家心头一动,均想:「看来……他是要不顾性命的去点火。」

  霍二哥却是急的满头热汗,方才往回走的时候,祁大哥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他还没多注意,直到候武未能成功引火,霍二哥这才留意到祁大哥已经向后跑去。

  杨宗志的铁箭被蛮子磕飞,祁大哥正好来到了城楼边,头也不回的向里冲去,
霍二哥知道,大哥如此一作,无异将性命丢在了脑后,他孤身去引火,不管成功
不成功,最后不免要被如狼似虎的蛮子兵杀掉,或者被城中埋下的火石炸成粉碎,
霍二哥的眼睛一红,忍不住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人群中的祁大哥左右招架,注意力一直在地面的火棍上,稍一分神,背后便
被蛮子兵砍了一刀,弯刀划破了他厚厚的棉衣,径直入肉,他咬牙忍住不吼出声,
身子矮下一路横劈,砍断了一个蛮子兵的马腿,那战马嘶叫一声,将背后的蛮子
兵掀翻下地,一群跟来的战马赶紧停下,最前面的一匹来不及,马蹄跺在了同伴
的身上,将那人的肋骨踩断了好几根。

  地上的蛮子兵痛得到处打滚,其余人怒吼起来,明晃晃的弯刀劈头盖脸的朝
祁大哥砍下,祁大哥的身子倒还灵活,左右抵挡,背后有人用绊马索将他绊倒在
地,杨宗志叫道:「再拿铁箭来。」

  这回弯弓搭箭,径直射向祁大哥背后的蛮子兵,那些蛮子兵本要挥刀砍向地
面的祁大哥,听到身后的嗤嗤风声,想起刚才第一箭的威力,顿时转身去躲。

  祁大哥方自要站起身,几匹战马迎面踏下,十几条马腿跺在他的身边,想要
将他跺成肉泥,祁大哥稍稍迟滞片刻,便被一条马腿踩在了上,战马的腿下都钉
有铁掌,一来防止受冻,而来增加威力,这一脚踩下去,右腿顿时酥麻,没了知
觉。

  祁大哥不用低头去看,便知道自己筋骨碎裂了,钻心的头疼在脑后抽起,远
处有人狂喊道:「大哥……大哥,你快回来。」

  祁大哥呵呵一笑,随手掀掉了头顶的毡帽,露出一张国字型方脸,额下一排
黑黑的短茬,面容却是英武的紧,他大叫一声,撑住断腿站立起来,一瘸一拐的
向后退去,只要再走三四步,便能来到火棍的旁边,可这往日从不放在眼里的距
离,眼下却是这般遥远。

  左腿上抽筋一样的剧痛,根本无法落地,身后的骑兵纵马再度追上来,几把
弯刀从头上砍下来,祁大哥的眼神一迷,不禁想起了九年前,自己正当最最风光
荣耀的时刻,温柔娇妻,功名及第,旁人那惊羡不已的目光。

  可这些……却在一夜之间被打破,「扑……」

  一把弯刀砍在了他的肩头上,祁大哥置若罔闻,依然迈着步子向前踽踽而行,
仿佛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人石头人,再锋利的刀光也不能将他劈倒,杨宗志等人
看得泪流满面,那一刀……两刀,每一下,都如同割在他们的心上。

  如此走了两三步,祁大哥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儿,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处完
好的地方,蛮子兵惊于他的悍不畏死,受了这么多刀,也不吭声倒下,手腕忍不
住发起抖来。

  正在这时,祁大哥胸口的气吐尽了,弯弯曲曲的向下倒去,右掌前伸,越过
地面上候武的尸体,正好落在火棍的上面,火棍还未熄灭,火光幽幽的越变越小,
祁大哥嘿的一下,用尽最后的力道,将火棍向前顶了一顶。

  乱石下嗤嗤几声,冒出了滚滚浓烟,蛮子兵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了,一个个跑
过来俯瞰,身子还未蹲下,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望月城都被震得发起抖来。

  杨宗志等人站了几十丈远,都被扑面而来的气流,冲击的倒飞出去,耳鼓内
咚咚咚的乱响,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头晕眼花的,一个个帮扶着站
立起来,再看过去时,只见到望月城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下,不断有些假山石亭被
掀到几十丈的高空中,再又腾落下地。

  众人看得不寒而栗,那候武究竟在望月城下埋了多少斤炸药,已经无从考究,
只从这山崩地裂的气势来看,或许不下数千斤,候武死战到底的决心由此可知。

  眼前数十个黑影子被火石的气流冲的倒飞过来,落在杨宗志等人的脚边,霍
二哥垂头一看,痛叫道:「大哥……」

  只见其中一个血肉模糊,再也难以分辨出过去的面容,但是一身南朝子民的
装扮,和手心中的那个破毡帽依然还能看得出来,正是祁大哥本人。

  杨宗志沉着脸庞,咬牙喊道:「忽日列,下令撤退!」

  如此大的喊声,在忽日列耳中却如同蚊虫嘤嘤的叫唤,忽日列只看他面色便
知他心意,再若不走,被恍惚明白过来的蛮子兵撵上的话,便再也走不了的。

  当下他大手向后一挥,有人擂起了锣鼓,咣咣的打响,众人顾不得祁大哥生
死如何,将他用破布一裹,扛着向后飞快跑去。……

  「什么……你,你竟然说,要将我数万大军,置于一个反贼的帐下,此事不
可……此事万万不可!」

  幽州城的知事官邸内,乱糟糟的吵成了一团。

  许冲晃眼看过去,只见到自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群衣着显华的大人们顶
了回去,人人摇头晃脑,推拒不休,许冲的心下一赌,张张嘴唇正要说话。

  范蕲摇头悲呼道:「许统领,你……你这可是自绝于天下之举呀,咱们既然
下定决心对抗蛮子,便是背靠朝廷,与蛮子势不两立,设若咱们这边出了反贼,
日后就算侥幸得胜,又如何向朝廷去交代,皇上怪罪下来,咱们……可一个个都
要杀头抄家的啊。」

  其余官员们慌忙应声道:「正是……正是。」

  许冲苦笑道:「各位大人,我只是这么一说,也并未定论,大家怎么都急红
了眼呢。」

  范蕲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坚决道:「此事以后休提,以后休提,那杨某人
前些日在北郡闹得翻天覆地,招募什么义军抗击蛮子,本官便觉得有些不妥了,
只不过事出突然,本官一时还没想好对策,究竟是上报朝廷,还是设捕去捉拿,
再加上朝政紊乱,人心惶惶,本官方才摁下了不表。」

  他说到这里,左右看看,放低声音继而又道:「但是大家想想,坊间传闻,
说这杨某人是过去敬王爷的子嗣,将来洛都朝中无论是三殿下得了势,还是皇上
继续稳坐宝位,这杨某人都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要是和这杨某人套
上关系,那……那可是死路一条呀,哎……二王争霸也就二王争霸吧,千万别再
闹出什么三王夺位就好了。」

  范蕲此言一出,群官一一点头俯首,大声赞和,许冲左右看看,也心知自己
这提议太过荒谬,说到底,还是因为杨宗志在长白山上的运筹帷幄,给了他太深
的印象,这印象深刻到他衷心佩服的华英,在杨宗志面前根本算不上敌手,人家
三两下布置,便将华英筹谋良久的打算破了个尽,甚至不费一兵一卒的活捉了所
有官军,要不是华英见机快的话,就连这华英也逃不掉覆顶之灾。

  杨宗志捉住他和江平后,放过不杀,甚至也未留难过他们,许冲的心中对他
有些暗暗的感激,见到他身为过去的护国大将军,无论胸襟气度,和那即将历任
小小龙武卫副统领的华英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许冲感中有佩,所
以在阳家古宅见到他和费幼梅后,才会装作不认识,带领手下又退了回来。

  但是钦佩归钦佩,许冲毕竟是仁宗一手提拔到幽州城的守将,忠君二字倒还
铭记在心,方才的提议,完全是自己信心不足,找了个更加合适的人选,这会子
范蕲的话不吝于醍醐灌顶,将他又叫醒了。

  「是啊……可惜的是,这人……始终是个反贼,难堪大用!」

  许冲心头默默思忖片刻,稍带一些惋惜,但为了自己日后飞黄腾达,却又只
能割爱的划清界限。

  范蕲和其他官员见许冲默然不语,再也不提杨宗志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对他道:「许统领,依我看,你还是莫再推辞了,北郡的五万兵马,只能由你掌
管,换了其他人的话,咱们都放心不下,你是皇上亲派的将领,虽然过去没有戎
军的履历,但在咱们这些人当中,还是最有资格的,大家说,是不是呀?」

  其他官员纷纷道:「是,是,许统领当得起这个大任。」

  许冲嘿嘿笑道:「如此说来,真的只有我了?下官倒不是怕死,只是担心误
了战事,既然各位大人都这么说,那下官只能……勉为其难咯?」

  众位官员一起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咚咚咚的仿佛地动山摇。

  桌子上放置的茶盏叮铃铃的脆响一片,还有的茶盖没有放正,跌到地面上碎
作了粉粒,整个官邸都随之摇了一摇,众人一齐护住官帽,弯下腰便要朝外面跑
出去,抬头一看,巨响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并不是地震的样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范蕲拍着桌子
怒吼道:「来人那!」

  堂外有个衙役快步跑入,回话道:「小的在,大人请吩咐!」

  范蕲挥手羞怒的大骂道:「你们速去查查,究竟是哪些大胆的刁民,清早便
在城里放鞭作乱,吵得本官和列位大人议不了事,该当何罪。」

  那衙役慌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将那些人捉住审问。」

  转身急急的退了出去。

  范蕲回头强笑道:「没事了,打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本官即刻命人重新奉
茶。」

  不过一会,下人端上来十几杯热腾腾的清茶,此刻季节不是茶叶的产季,杯
中的清茶都是范蕲的珍藏之物,品之滋滋有味,芳香离唇不去。

  大家相顾着喝了几口,许冲嘿嘿笑道:「事不宜迟,既然各位大人推拒下官
作联军的领兵人,那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各位大人喝过茶后,不如早早的散去,
将兵马粮草筹集到幽州城来,下官也好再做下步打算。」

  范蕲笑道:「不急,不急,各位大人还是吃过午饭后再走,本官让下人们准
备了一些幽州城的特产,也好让各位不虚此行。」

  其他官员一起站起来,拱手笑道:「范大人客气了,那咱们……便恭敬不如
从命吧。」

  相互间携手,正准备去列席,这时那衙役风急火燎的跑进来,跪拜大叫道:
「启禀大人,大事……大事不好啦!」

  众位官员听得一惊,一起目瞪口呆的看过去,范蕲的脸颊一红,咬牙道:
「慌什么慌,究竟……出了什么大事了?」

  那衙役回话道:「小人方才领了手下去外面查看,走遍幽州城,也不见放鞭
的地点,现下年关到了,小人寻思是不是有人在城楼上放鞭,便跑去查问,守城
的营房里说,方才那一下巨响,压根便不是咱们幽州城里传来的,听那动静……
似乎是北边的响动。」

  众人听得微微一愣,范蕲蹙眉狐疑道:「哦……北边的动静,北边怎么会有
这么大动静,传到咱们幽州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衙役苦着脸道:「可不就是嘛,小人也像大人这般问话,营房里说,刚才
他们听到那一声响后,纷纷登上城楼去看,说是只看到北边天空烟雾缭绕,掀起
的尘土将日头都遮盖住了,大家盘算方位,那地方……不是绵州城,便是望月城
啦。」

  人群中有一个绵州城知事,听了这话后一跳而起,跑到衙役的面前,颤声道:
「你说清楚些,到底是绵州城……还……还是望月城?」

  那衙役点头道:「营房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小人又跑出城去找过路人
问了一问,有些人刚刚从北边回来,说是望月城和蛮子大战,蛮子攻城整整一夜,
到了今早……将整个望月城都炸毁了,逃难的百姓数不胜数,正向绵州城和邸州
城散去呢,望月城的守将候武大人,被冲进来的蛮子兵砍了数十刀,又被炸得支
离破碎,连块碎了的肉都找不到啦,你们说……这是不是大事不好了?」

  「啊……」

  众位大人听得脸颊苍白,顷刻间没了半分血色,方才大家还兴致高昂的说要
品尝品尝幽州城的特产,到了此刻却是再也没了半分食欲,不但没有食欲,反而
恶心欲呕,只要想一想候武残肉碎屑飞上天际的模样,便会头晕眼花。

  候武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认得,或者有过照面,想不到蛮子竟如此凶残,
不但攻城,甚至还要炸毁城池,里面的官员也一并不放过,被砍成了蜂网。

  众位大人一个个身子发抖,互相对望,俱都能看清楚对方眼神中的恐惧和震
骇,许冲啪得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颤着嗓音怪叫道:「各位大人,方才所说领
兵一事,咱们还是再议议……再议议,许冲本领有限,实在不是当此大任的合适
人选,大家还是另选贤能,另选选能的好。」

  众位大人一齐看过去,见到许冲满头冷汗,精瘦的脸庞挤成了一堆,哪里还
是刚才意气风发,催促大家回去派兵的模样,人群中有人冷笑道:「许统领,你
莫不是听了候武的下场,因此而害怕胆怯了吧,笑话……你不领兵,难道要我们
这些文官上阵不成,蛮子打过来之前,你纠集大家一起过来商议,杀了劝和的李
东阳大人,让咱们立誓对抗北蛮,怎么……到这会,你又要反悔了不是?」

  许冲哭笑不得的道:「姚大人误会了,许冲过去真的没有带过兵,前一次跟
着人去了一趟长白山,也是一败涂地,许冲的本事,最多和候武不相上下,我们
都是宫中龙武卫出身,学得东西也都一样,他都惨死在蛮子手里,许冲扪心自问,
实在不敢耽误了大家。」

  范蕲踌躇道:「打也不成,难道咱们又要去言和么,那……那李大人可死的
太过不值了。」

  鸿冶城的温统领站起来道:「范大人,咱们都是南朝的地方父母官,真要落
在固摄手里,哪里还有什么好下场,再说了,蛮子到底强壮到什么地步,咱们也
没亲眼见过,怎么能被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便吓成了这般模样,哼……各位大
人若不嫌弃的话,本人愿意出面领兵,带领这五万大军和蛮子大战一场,生死由
命,富贵在天。」

  温统领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各位大人们听见,却是人人愁眉不展,滞纳半
晌,有人哀哀叹气道:「温大人,不是我们信不过你,许统领说他没有领兵上阵
过,难道你……难道你便作过这些么,你都没与蛮子交过手,便让咱们将性命都
赌在你身上,岂能让咱们放心?」

  这人话音落下,其余众人叹息连连,眼下局面当真是打也不是,降又不能,
打的话,手下没有良将,没有半分把握,招降的话,却又个个脸面尽失,静默中,
有人说话道:「下官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

  众人一齐看过去,见到说话之人是那宋州城的詹大人,这位詹大人名叫詹伟
达,原是宋州城的领兵守将,李东阳的下属,李东阳被许冲一刀劈死,这位詹大
人才得以入内参详,范蕲咳嗽一声,有气无力的道:「詹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詹伟达点头道:「咱们这些人说来说去,没有一个人上过战场,派谁出去,
都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要我说的话,整个北郡,甚至整个南朝,都只有一个人,
或许能够胜得过蛮子铁骑。」

  众人听得哦了一声,蹙眉细思,范蕲发话道:「詹大人说的是谁?」

  稍稍转念,又恍然道:「嗨……詹大人怎么又把话引回来了呢,方才不是说
过了,那反贼……咱们是万万不敢用的,不错……那人的确本领出众,去年的北
郡十三城,便是他一手救出来的,可是他去年还是个少将军,今年身份却又不同
了呀,咱们用他,无异于给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他败了还是胜了,咱们都难
逃死罪的啊。」

  詹伟达摇头道:「咱们用他,却不一定要和他扯上干系,现下局势紧迫,蛮
子打下望月城后,随时可能出击其他十二城,朝廷又不能作指望,咱们无奈下启
用这反贼,他要是败了,咱们也无话好说,万一他要是胜了,这便又自不同了。」

  他说到这里,稍稍将话音压低,凑近些道:「他要是胜了的话,咱们便看看
洛都的局势,一旦洛都局势明朗,咱们便想个办法,将他捉拿住,锁回去进献给
皇上,对上面只需说:咱们用他乃是个引他入蛊的计策,好有机会趁他不备,将
他捉拿归案,如此一来,对上头也能交代过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詹伟达说过这话,转头四顾看看,见到列位大人目瞪口呆的,一时都还没楞
过神来,他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正要细细加以解释,忽然面前的大人们一齐
鼓掌大笑,异口同声的道:「妙呀!好主意……好主意!此计甚妙!」

  人人面上泛起喜色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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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533章前仇之二

  大局已定,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在数万骑兵,箭兵的拱卫开道下,堂皇入城,
蜿蜒的大军顺着北门进入,只这么走一走,或许就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全数进去,
前面稍有堵塞,传令兵回来报信道:「两人大人,望月城已尽数被我等控制,城
内的守军死的死,逃的逃,只在南门外……还有零星的反抗,再要一刻钟,便能
肃清南蛮子的余部。」

  「好!」

  哥舒尔特听得心怀大振,一口憋了整晚的浊气尽数吐向了天空,若论勇猛,
他自然赶不上阔鲁索,但是若论智谋和手段,他便当之无愧的不逊任何人了。

  固摄严令他二人星夜夺城,这事情说好听些,就算期许过高,可说难听一些,
还是想要让他们低头,赔尽恭谦,一夜夺取一座大城,这压根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情,固摄偏要这么下令,难道不是让他们去告饶求饶,从而臣服于他的威之下。

  哥舒尔特就是不开这个口,非要将这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眼下大军开城进道,天色刚刚明亮如洗,一切配合得恰到好处,哥舒尔特又如何
能够不得意,老怀大慰的险些要高唱一曲牧歌。

  「哼哼……南门下尚有零星抵抗,又能对大局有什么影响呢,随他去吧。」

  哥舒尔特趾高气昂的哈哈一笑,回头和阔鲁索对视一眼,拉转马头,跟着开
道的队伍向前走去。

  北门上已经变幻了军旗,南空朝的殷红龙凤旗被人扯下,换成了四国的乌黑
牙旗,龙凤旗随风坠地,满城皆在欢呼雀跃,哥舒尔特却是沁吟在自己的心事当
中,不可自拔。

  这一战可谓是妙到毫巅,从他挥令士兵抢攻北门开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
之中,东西两侧高山上的数十万从天而降的火箭,空虚无人把守的南门,他算是
做足了声势。

  哥舒尔特深信,以南蛮子温和知礼的秉性,和他过往同南朝数十年交战的观
感来看,南蛮子都没有道理死扛到底,倘若穷追猛打,将他们逼得没有退路的话,
说不得会激起他们死战的决心,但是好像昨夜那样,北门外攻势凶猛,东西两侧
用火器震慑人心,但是……却又留了一条活路在南边外,这些南蛮子便定然会弃
城出逃的了。

  究其所以,打仗贵在不战而胜,下下策才是强取豪夺,而且固摄敕令火速取
下望月城,以振军中士气,哥舒尔特采取这种战术,也是无奈之举,万一今日天
光前,还未取下望月城,他便真的要提着脑袋去见固摄了,前一次大意之下,被
人在乌拉山口算计的不敢去追,固摄揪住这件事紧紧不放,设若这一次再完成不
了军令,哥舒尔特也自觉羞于见人。

  欢呼载道,北门下已经入了四五千骑兵,尚有五万大队伍衔尾在后,哥舒尔
特和阔鲁索拉紧马缰,跟在队伍的最后方,正在这时,城内轰的一声巨响,将整
个军队震得四散开去,躺着的,趴着的,堆满一地,人人鼻血长流,更有甚者的
是,近门处的士兵们,虽未被直接夺命,但是耳孔中流出殷红的鲜血,显然是变
成了聋子。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被强劲的气流冲的人仰马翻,阔鲁索凭借臂力,身子在空
中划了一个圈,重新又拉转马头,坐回到马鞍上,哥舒尔特可就受不住了,他的
身子老迈,气力不济,再加上昨夜辛苦劳累,气流一冲,便将他冲的飞出去十几
丈远,后背结结实实的顿在雪地上,哎哟一声大叫。

  阔鲁索惊恐的拉回马头,骑到哥舒尔特的身前驻下,俯身问道:「你……你
没事吧,老将军。」

  哥舒尔特迷茫的睁大双眼,只见到阔鲁索在眼前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听
不进来,他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耳背,耳鼓中尚有嗡嗡轰鸣,半晌不息,过了片刻,
他总算是离城门远,快速的恢复了过来,阔鲁索将他拉着站起,回头一看,整个
望月城一片苍痍之色。

  几许之前,高高的城墙在望,甚至能透过城墙看见里面的琼宇楼阁,片刻之
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仿佛被人凭空移走了一般,到处只见到废石瓦砾,和
燃烧正旺的断木,这座号称距离月宫最近的城池,再也看不到过去一丝辉煌的盛
景。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蘧然呆住了,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入城的五
千先锋,不用说,定然压在了废墟之下,就算还未入城的五万多人,也是哀声连
连,好半天也爬不起来,哥舒尔特震骇的吼道:「怎么……怎么回事?」

  传令兵姗姗来迟,一瘸一拐的跑上来道:「大人,南门下的蛮子余部,引燃
了埋伏的火石炸药,将望月城炸毁了,咱们的五千大军……咱们的五千大军……」

  传令兵说到此处,放声大哭了起来。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的心情霎时沉到了谷底,这五千人……再加上昨晚死在北
门下的五千人,夺取这座望月城,竟然耗费了他们一万士兵的性命,到头来,却
只是得了一座空城废墟,全无任何的意义。

  固摄让他们抢下望月城,一来是为了向南蛮子示威,二来也是为了提振军中
士气,这一战在最后关头起了变数,到手的战果顷刻间化为乌有,瞧瞧满地伤兵,
这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落,决然是不会大涨的。

  哥舒尔特方才还得意的想要放歌,此刻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不是年老
持重,都恨不得学那传令兵模样,放声大哭一场,阔鲁索结结巴巴的道:「老将
军,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

  哥舒尔特木讷的张了张干枯的嘴唇,喉管中竟然噎住了,心中全都是不相信:
「那些怕死的南蛮子,怎么会有这般视死如归的斗志,他们不是为了做官,为了
发财,什么奴颜婢膝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么,怎么会……怎么会……」

  五万幸存的士兵们一个个半蹲着站立起来,骨痛欲裂,转头看着自己的将领,
见到他们的目光和自己一样的茫然,甚至……充满了恐惧,这些从来视南蛮子如
同草芥一般的四国中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惧意,正慌乱间,身后有
快马骑来,一个熟悉的嗓音期期艾艾的叫道:「大王子有令,阔鲁索大人和……
和哥舒尔特老将军下马接令。」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闻言转头一看,见到来人正是他昨夜所打的亲卫,那亲卫
昨晚被他打过之后,气焰收拾了不少,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
可是哥舒尔特却没有半点快意,只觉得更加的惊恐。

  他和阔鲁索飞快跳下战马,来到那亲卫马前,抚胸站定,那亲卫咳嗽一声,
开口笑道:「大王子说,老将军和阔鲁索大人一夜攻下望月城,着实可喜可贺,
通告全军褒奖……」

  哥舒尔特和阔鲁索相顾苦笑不已,望月城倒是打下来了,可这打下来的城池,
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的状况,还不如根本没有碰过,他们心知此事必然瞒不过固
摄,有心将实情相告,那亲卫率先又道:「大王子还说,除恶务尽,希望老将军
这就率领兵马,将从望月城中逃走的诸人一一杀掉,不管他们是百姓也好,守军
也罢,绝对不能放过其中任何一人逃到南方。」

  阔鲁索听得眉心一皱,咬住牙关正要搭话,哥舒尔特却是眼神大亮,忙不迭
的拜下道:「老将接令,老将这就接令,还望阁下能够上告大王子,老将此刻便
带人去追上逃走的南蛮,把他们一个一个斩杀于马下,再来回头赔罪。」

  那亲卫听得赫的一声,半晌没敢答话,这哥舒尔特先倨傲,后恭谦,实在是
变得太快,昨夜挨了他的一顿责打后,鼻青脸肿的回去见固摄,固摄听了之后哈
哈大笑,他便知道……大王子是不会给自己撑腰的了,因此今日前来传令时,语
气卑微了许多,再抬头望了望白茫茫的一片废墟,那亲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道了一声好,转马狂奔而去。

  哥舒尔特看着他绝尘向北,轻轻的吁了一口冷气,阔鲁索转头问道:「老将
军,你……你这又是何意,大王子即刻就会南进,迟早也要看到眼前的一幕,你
难道……还想遮盖过去的?」

  「瞒……是瞒不住的。」

  哥舒尔特坚定的咬了咬牙,转头目光喷火的盯着南方天空,「但是我们还有
最后立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将那些逃走的南蛮子都杀光了,固摄面前,我们才能
说得上话,为自己开脱洗罪。」

  阔鲁索茫然的点了点头,哥舒尔特径自又道:「阔鲁索大人,我看咱们还是
辛苦一下,将兵马分成两队,你我各领一对大军向南追,路上遇见南蛮子,话也
不多说,只管杀了就是,将他们的耳朵割下来,装在布袋中,一直装满三十个直
娄布袋,方才回转向固摄请罪,你说……怎么样?」……

  杨宗志等人一路向南撤退,天光大亮时,已经入了燕山北麓的小道,昨晚守
城,救助城内子民,根本没有半分余暇歇息,到了此刻,大军行走久了,终是有
些力有不逮,坐在草丛下面喝水解乏。

  守军和义军们累得紧了,滚在冰凉刺骨的草堆中,便呼呼大睡了起来,杨宗
志却是不敢稍有懈怠,带了一些探马出去查看,一路上只见到逃难的子民不计其
数,逃得快的,家有骏马的,甚至都已经赶到绵州城住下,而那些逃得慢,家中
有老者女眷的,却只是跑出了二三十里远。

  昨晚担惊受怕的,百姓们也累得够呛,走不动的便蹲在山路旁喘气,杨宗志
牵马走在路道上,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这一路向南,没有遇到任何的阻击,甚
至连一个蛮子兵都没有见到过,这便更加让他想不通的了。

  蛮子派了六万大军攻城,却放任他们守军从容撤出南门,这番举动若不是另
有深意的话,着实让他无法理解的,蛮子拼尽人马折损,也要取下望月城,却偏
偏不对他们作任何的留难,仿佛那望月城,比他们这路守军重要的多了。

  但是他却知道,攻取城池并不是固摄的最终目的,消灭北郡所有的抵抗力量,
继而占据北郡,顺利挺进中原,才是固摄真正的打算,他的志向若只是这么小,
又怎么能在北方草原上睥睨天下。

  因此他这一路上谨小慎微,不敢稍稍大意,派了大量的探马在前后逡巡,探
马回报,没有见到一个蛮子兵的踪迹,他还不敢相信,又带领义军舍弃官道,入
了燕山的小道,大军休整下来后,他又带了几个人出来查看地形,依然还是没有
任何的发现。

  回到大军在燕山的驻地后,杨宗志坐在草栗上苦苦的思索,再过一天,便是
南朝的大年夜,往年时的这一天,举国普天同庆,无论是北郡,岭南,西蜀还是
中原,这都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可是今年的大年夜,却是烽烟战火四起,想要
和家人亲人们聚在一起团年,显然是作不到的了,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无处栖
身,即便是过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年夜,也都只是奢望。

  倩儿抱着水壶小跑过来,将装满清水的水壶递给他,娇声问道:「志哥哥,
你在想什么?」

  杨宗志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头看着这娇媚腻人,渐渐长成为大姑娘的妹子,
心下一时颇多感叹,他将水壶立在自己的眼前,叹气道:「倩儿你还记不记得,
前年的大年夜,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放鞭饮酒,你从小就滴酒不沾,那天也被我
灌了小半杯下去,脸蛋上红扑扑的,满嘴喷着酒气,还说要和我划拳。」

  倩儿听的小脸一羞,想起这段甜蜜的往事,不禁悠远的紧,轻轻娇笑道:
「是啊,你……你从小就坏死了,娘都说,要你循规蹈矩的,那是比登天还难呢,
你明知道人家喝不得酒,却非要人家陪你喝半杯,你还……你还板着脸说,我若
不喝的话,你……你便要生气了,我听得好生害怕,便……便真的喝了半杯下去。」

  杨宗志微笑道:「我哪知道你酒品这么差,只喝了一小口就醉了,醉了之后
在家里大闹天宫,爹娘出面都管不了你,不但拉着我陪你划拳,甚至还要和爹爹
比试一番。」

  倩儿又羞又气的在他胸口上擂了几记粉拳,瞪眼娇嗔道:「你还说……你还
说,分明是你来陷害我,最后反而恶人先告状,人家……人家……」

  正说到这里,身后草丛中窜出一个身影,慌慌张张的跑到他们的面前。

  倩儿心头一惊,羞怯的收回自己素雅的小手儿,转头看过去,见到来人是那
霍二哥,只见他满脸挂住横泪,表情痛苦到了极点,杨宗志微微一愣,霍二哥拜
下道:「杨兄弟,我大哥……我大哥他说要见见你,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杨宗志惊讶的哦了一声,他们从一堆血肉模糊的人群中抢出祁大哥,自以为
祁大哥定然性命难保,此刻听了霍二哥之话,似乎那祁大哥还未真个咽气,他重
重的点了点头,放开娇弱的倩儿,道:「好,我这就跟你去。」

  跟着霍二哥走入草丛的深处,见到一群人围在一个树藤下,树藤下是一个破
布包袱,里面打开了,露出中间血肉模糊的躯体,说这是一副躯体,似乎还是美
言的了,这里面的血肉实在让人难以分辨出哪是四肢,哪是躯干,便是祁大哥的
面容,也变成了一团炭黑,鼻子深深的塌了进去。

  倩儿毕竟年幼,乍一看到这个模样,下意识的便要作呕,只是当着人前不敢
作出来,稍稍停步在后面,杨宗志径直走到祁大哥的身边跪下,沉声道:「祁大
哥,你……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心知祁大哥此时找他,必定是有些后事要交代,既然祁大哥这般看得起他,
他也一定会给祁大哥办的妥妥帖帖的,不让人家走了之后,还留下什么遗憾,他
与祁大哥相交很少,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看到祁大哥此时凄惨的模样,
仍旧忍不住想要堕泪。

  血肉中的祁大哥轻声虚弱的道:「是……是杨家的小兄弟么?」

  杨宗志下意识的诶了一声,转念心想:「他……他这难道是看不见了?」

  杨宗志就跪在他的面前,祁大哥若不是双目失明的话,又怎么会问了这么一
句。

  祁大哥吸气道:「小兄弟,我们本来可以成为至交好友的,阴差阳错,我犯
下了大罪过,无脸见人,这才与你失之交臂,你是个好小伙子,有勇有谋,我…
…我……咳咳……」

  祁大哥说到这里,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又喷出一股股的脓血。

  杨宗志心下一动,暗想:「他与我……怎可能成为至交好友?」

  别说他过去见也没见过祁大哥的面,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只知道他
是霍二哥的兄长,这次若不是被罢官落难,恰逢蛮子入侵北郡的话,杨宗志今生
或许都难以和他会面,相交至情……那更加谈不上。

  转念又想:「难道是他回光返照,说的都是胡话了?」

  人死之前,经常能看到天国幻象,杨宗志自思他或许是认错了人,便嗯的一
声,点头道:「是,我该叫你一声大哥。」

  祁大哥止住咳嗽,哑着嗓音道:「你过去没有见过我的面,但是……定然听
说过我的名字,我……我姓齐,名叫齐勒,你总该认得的吧。」

  杨宗志听的心头大惊,仔细瞪眼向下看去,脑中一时彷徨无措:「他是齐勒,
他是忠勇侯齐勒?」

  朝廷近二十年来,和蛮子有过四场大战,第四场便是去年的北郡十三场之战,
这一场由初出战阵的杨宗志亲自领兵。

  而前三场分别是兵马大元帅傅多坡,忠勇侯齐勒和杨宗志的养父杨居正大人,
带兵和蛮子血战了三场。其中傅多坡和齐勒分别带兵打过了阴山,直入蛮子腹地,
传说中……这二人都死在了蛮子国境内,但是杨宗志在凤凰城见过了隐姓埋名,
销毁面容的傅多坡,却没料到今日再见到另一个已死之人——齐勒!

  这位忠勇侯听说是武状元出身,恩科天下第一名,先皇钦赐的侯位,朝中上
下寄于厚望,九年前蛮子进犯边境,先皇御赐他带兵北征,却没想到他再无音讯
传来。

  朝中传言纷纷,说这位忠勇侯太过自信,想要直捣黄龙,最后误中奸计,致
使一败涂地,叫文武群臣好生失望不已,慢慢的……人们也将这齐勒渐渐淡忘下
来,却没料到今日又听到这个名字。

  杨宗志的心内一片震惊,耳听着齐勒断断续续的道:「小兄弟,你必然是想
起我的名字了吧,我过去见过你的爹爹,嗯,你的养父杨居正,他和我说起过你
的事情,我还与他约好,将来带你一道上阵杀敌,哎,我却是自毁诺言,好生令
人不齿。」……

  新的一周,咱们也来创个票票记录,大家别叫我自毁诺言哦!

  看到有书友在不断为颜飞花喊冤,我只能重复一句,本书没有悲剧,喜剧收
尾……至于过程,当然要越曲折越离奇,才好吧。

枫希月 2014-8-24 06:49

            正文第534章前仇之三

  霍二哥和一干义军首领们围在四周,低头看见破布包裹中的祁大哥奄奄一息
的模样,不禁一同流下眼泪来,他呆呆的听着祁大哥的弥留之言,这才弄明白祁
大哥的身份和真名,原来那个九年前昏倒在瑞河村的汉子,那个与自己同住多年
的孤僻大哥,竟然是朝廷的武状元出身,过往的领兵大将。

  多年前……齐勒的大名也曾等同于此时的杨宗志一样,如日中天,可他却在
声名最鼎盛的时刻悄然消失,留下的……只有一串串扑朔迷离的疑问,霍二哥自
来关心政事,对齐勒的名讳当然并不陌生,此刻骤然听见,也和杨宗志一样的内
心震惊,木讷难言。

  「小兄弟……」

  齐勒残缺的肢体动了一动,仿佛想要伸手捉住杨宗志,却是又挤出了体内乌
黑的淤血,杨宗志赶紧迎上前,握住了他那筋骨露于体外的胳膊,动情道:「大
哥有什么话要说?」

  齐勒剧烈喘息道:「九……九年前,我新科及第,被先皇封为忠勇侯,正是
那一年,我娶了一房姜氏娇妻,可谓是人生得意马蹄疾,功名家世皆忘忧,寒冬
腊月时,蛮子进犯北疆,先皇对我器重,让我领兵剿敌,也好立下汗马功劳,其
时我那姜氏美妻正好怀了身孕,我悄悄安抚下她,带领九万大军去了北郡,心中
想的……便是如何早立军功,也好回来封妻荫子,咳咳……」

  杨宗志听的眉头一皱,见齐勒说话甚为辛苦,每吐一句话,便要顺着嘴唇淌
出好些血水,血汁越来越淡,气味越来越腥,赶紧抢过话来道:「是,我知道一
些的,我爹爹曾经说过,大哥你用兵如神,来到北郡后,不出三个月便将蛮子赶
出了国境,一连打胜了十几场,蛮子将领中无人是你的敌手。」

  齐勒裂开干枯的嘴唇笑道:话「用兵如神……用兵如神……」

  笑声比哭还要难听,霍二哥哇的一声大哭道:「大哥,你别再说话了,好好
留着这口气,等着咱们将蛮子杀个干净,给你报仇。」

  齐勒笑道:「我已经没用了,今天炸死了这么多蛮子,我……我总算是活够
了,小兄弟,你听的那些……都是外界谣传,真实的情况是,与我作战的蛮子将
领,俱都没尽全力,他们……他们处心积虑的,便是要引我上钩,可笑我那时候
还大感得意,打败了蛮子后,便想凯旋回朝。」

  他死命的喘了几口气,艰难的道:「就在那天晚上,我跟着几个军中的统领
欢庆大捷,席上饮酒过度,却是……却是遇见了她!」

  杨宗志哦的一声,心知齐勒此刻方才说到重点上,这番话落在他心底,不禁
起了澎湃共鸣,明白他过去的大胜,实在是另有隐情的,再想想自己,去年十三
城大捷,何尝又不是别有苦衷,蛮子兵诈败引他入蛊,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正当人生志得意满之时,又如何能防得住。

  直到听见这个「她」字,杨宗志眉心一动,心下顿时安宁了下来,齐勒道:
「那晚,我被几个属下灌的大醉,挥手辞别了他们,独自走在望月城清冷的街道
上,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色又白又亮,照在当头,只走了几步,便看见街
心中静静站立了一个女子,小兄弟,霍二,你们相信么,我也不是没见过美色之
人,一般寻常的脂粉,我是看不上眼的,而且家中的姜氏甚是得我宠爱,为我怀
了骨血,我更加不愿意有任何对不起她的举动。」

  霍二哥抹泪道:「我信的……我信的,大哥和我生活了九年,我从未见到大
哥和任何一个女子搭讪说过话,三娘也说,大哥……怕是铁石心肠的。」

  齐勒苦笑道:「可是我一见到那个女子,只那一眼,我便……我便整个人都
呆住了,满腔的酒意立刻化为乌有,你们相不相信……这世间上,真的有不带人
间烟气的姑娘,她……就像头顶上洁白的月亮一般,让人无法不被她的光芒所炫
目。」

  杨宗志皱着眉头听着齐勒说话,心下一转,不知为何想起了前年冬至的洛水
河,那时候……皇上还是四殿下时,与凤儿他们一道在洛水冰道上泛舟赏雪,而
一个皓洁如烟的姑娘,傲然俏立在孤舟船头上,品雪吟诗,手扶纸伞,她便是月
秀凤。

  当然……九年前,秀凤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自然不会是齐勒口中说的
那位迷人的姑娘,但是不知为何,只是听到齐勒这番描述,杨宗志的心头便会忍
不住浮现出幽幽洛水,洁白的梅花花瓣纷落,孤舟荡开两排涟漪,船头上那清丽
的倩影。

  齐勒呜呜大哭道:「那一刻,我就像着了魔一样,跟着那位姑娘穿街走巷,
来到一座庭院之内,看着她消失在门栏里,我在雪地中站了好半晌不肯离去,这
时候……那姑娘忽然走出门来,抬眼看到了傻呆呆的我,她起先惊讶的叫了一声,
接着……接着……却是牵起我的手,和我一道走进那座庭院。」

  听着齐勒奄奄一息的哭叫声,说着的……却是最最缠绵悱恻的场景,白老大
等人站在人群外侧,一齐心头突兀:「这汉子……他是碰到艳福了呀,可……为
何他却伤心成这样?」

  霍二哥却在想:「只怕大哥这九年来说过的话,也没有今日这一刻的多,哎。」

  齐勒抽噎道:「我年少时只知道练武修身,长大后遇见了姜氏,心想着美貌
的姜氏便是我这一生最最心疼的宠溺,从未起过贰心,可是见到那位姑娘起,我
的脑子和身子便再也不听使唤,跟着她走到窗边的竹席上坐下,窗外有潺潺的雪
景,那位姑娘拉着我,身子一软,便和我躺在了一起。」

  倩儿背身站在杨宗志身后,听着听着却是慢慢有了好奇之心,缓缓转过小身
子,直到听见这最后一句,不由羞得面红耳赤,顿时又转了回去,暗暗啐了好几
口:「这齐勒大哥怎么恁的荒唐,只不过见了人家一面,便和人家……便和人家
作起了那种事?」

  她倒是一时忘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便是学筠儿淼儿姐姐那样,将小身子
完完整整的交给她的志哥哥。

  白老大等人却是甚感有趣的,他们是山贼出身,逛逛窑子,强抢几个良家女
子,这类事也不是没有作过,却没一个能想象出,同一个娇媚无比的仙子姑娘,
靠躺在雪景弥漫的窗边竹席下,是何等的诗情画意。

  齐勒缓缓的道:「那一夜……就好像梦境一般,直到翌日醒来,我一睁眼…
…却是看见,姜氏正捂着嘴唇站在眼前,脸上挂满了泪水,我心头一惊,低头看
去,果然那姑娘这侧睡在我的怀中,冰肌玉骨,无比的真实,姜氏大哭一声,猛
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扎进了她高高隆起的腹中,我甚至都还来不及伸手去搭
救,就这么……她和我那尚未坠地的孩儿,一同死在了我的面前。」

  众人听得俱都大惊失色,想不到一段露水冤情,居然引发了这般凄惨淋漓的
血案,大家心头都震骇于姜氏的刚烈,又暗暗奇怪,为何姜氏会无巧不巧的出现
在望月城中,照理说她应当还在洛都城内将养身子才对,这些事情,寻常只在野
史中听的多了,真个听见真人真事,还是大家生平的头一遭。

  倩儿下意识的转过身来,从杨宗志的胳膊旁看过去,见到祁大哥说这话时,
血肉模糊的脸颊上一片漠然,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结发妻子,而是另一个路人,
倩儿却是有些感同身受,「哎……看来那位姜氏夫人,是深深的爱着齐勒大哥的
呀。」

  联想起她自己,初初回到洛都时,看到志哥哥身边伴随了那么多的美貌女子,
倩儿甚至……还在厨房外,偷听到志哥哥菲薄筠儿姐姐的场面,那个时候的倩儿
……何尝不是伤心欲绝,几乎全然断绝了活下去的信念。

  虽然没有像姜氏那般,一刀砍下,一尸两命,但是倩儿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郁郁寡欢,直到鸿冶城中和众位女子们同历生死,倩儿才真心的接纳了她们,将
她们当做亲人般对待,也放下了将志哥哥从她们身边夺走的私念。

  霍二哥哭道:「原来大哥……你是碰见了这些伤心事了。」

  齐勒悲叹道:「那时候,我依然怀疑自己作了一场梦,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
起任何事情,我发狂一样的推开那姑娘,跑去抱住了姜氏,不知道她在床头竹席
边站了多久,身子已经变得冰凉刺骨,望着她腹中不断流出的血水,我狠命的抽
着自己耳光,忽然床头上扑哧一笑,那姑娘坐起身来,对我说道:」她死了不是
更好,我们便可以双宿双栖了呀。『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猛地惊醒过来,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好的,但是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我又无法挪开自己
的眼神了,那姑娘之美,纯净的不沾染半点杂质,可是她看见我妻子死了,却是
毫无半点悲意,我既是对她爱慕无比,又痛恨自己的无能,这女子分明巧计逼死
了我的妻子,可我……可我却对她半点也恨不起来,直到她又说了下一句话。「

  一直默然的杨宗志忽然叹了口气,接口道:「她是不是说,她是个蛮人女子,
叫大哥你日后跟着她,去她的蛮子国领兵。」

  杨宗志蹲在齐勒的头边,半晌也没开口说话,脸色倒是变得愈发沉冷,众人
听他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一齐心想:「他怎知道,这姑娘是个蛮人女子?」

  就连齐勒也咦了一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杨宗志强笑道:「大哥你说这件事情,让我想起了一段前年冬至的往事,当
今皇上在洛水泛舟,遇见了一个,和大哥你说的那位姑娘极为相似的情形,皇上
见了她后,相思成疾,废弃了后宫数千妃嫔,那这位姑娘,便是一个蛮人女子,
这位姑娘从一出现,便是计划周详的,引得皇上为她如痴如狂,然后又假意回幽
州城省亲,装作为蛮子兵所擒,皇上得到这个讯息,派我出兵北郡,然后径直打
到蛮子国内,就是要救下这位姑娘的。」

  齐勒大叫道:「正是了,正是了,小兄弟你所说的情形,和我当日所见相差
不远,那位姑娘说她姓肖,百般劝说我归降蛮子,我既已让姜氏为我送命,内心
便自责煎熬的紧,再要让我背祖弃宗,实在问心不安,最后那姑娘翻了脸,将我
打倒在地,对我说,姜氏是她一手安排人送来的,目的……便是要拆散我这南朝
大将的美满小家,说完话,推开门扬长而去。」

  杨宗志叹息道:「她这是策反不成,又要计诱你去送死了,不但要你,还要
你手下九万大军,人人都把性命丢在蛮子四国中。」

  齐勒断断续续的哭道:「小兄弟,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那时候的我,胸口
被满腔恨意充塞,想也不多想的便发兵北进,一直打过了莴恰河,打到了凤凰城
下,我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出兵全无章法,在凤凰城下一败涂地,致使全军覆
没,哎……我无颜回去面对先皇和为我身死的姜氏,只得纵身跳进了莴恰河,没
想到我却没死,留下百废的躯壳,被霍二一家人所救,小兄弟,其实我早该死了,
今日……能拉上几千蛮子兵垫背,我也该心满意足的了,只是……我心里面实在
是太恨,一恨那姓肖女子的狠毒,二恨我自己无能,我跟你说这一段话,便是…
…便是要你记住前仇,万万莫要重蹈覆辙,你的天赋高过我甚多,武艺人品无一
不好,平定北方四国,或许唯有靠你了,但是你定要切记,蛮人女子……是一个
都信不得的,千……千万要记住提防……」

  齐勒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霍二哥低头一看,见到不知何时,齐勒
的脑袋已经无力的垂向了一边,便是胸口上的血水,也凝结成了一大片,再无半
点热气透出,霍二哥胸口一痛,悲呼道:「大哥……」

  扑在齐勒的身上大哭起来。

  杨宗志木讷讷的站起身子,听着身下哭音绵绵,心头却是翻江倒海:「蛮人
女子,是千万信不过的。」

  这话听在耳中无比的熟悉,去年他拉着赛凤逃离冥王教的神殿时,傅多坡临
死前远远的喊了一句话,便是齐勒今日所说这句。他不知道傅多坡老将军,过去
曾遭遇到什么情形,为何要说这一句话给自己,但是忆及傅多坡隐姓埋名住在凤
凰城中,甚至用利刃将面颊划得纵横交叠,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便知他过
去的遭遇,丝毫也不亚于眼前的齐勒。

  想想傅多坡那同样声嘶力竭的警言,他或许是看见自己和赛凤呆在一起,忍
不住对自己提醒出这句话,但是……赛凤和秀凤,她们也是信不过的么?

  杨宗志心头有些不以为然,齐勒遭到姓肖的蛮人女子勾引陷害,甚至傅多坡
老将军也可能碰到同样的情形,蛮子和南朝之间百年战争,期间不但有硝烟弥漫,
也有儿女情长的纠葛,但是以他们的所见,便能所有的蛮子姑娘,都化为心如蛇
蝎的一类么?

  再转到他自己身上,他的亲娘便是大宛国的过世公主,若没有他亲娘的话,
他的爹爹敬王爷,说不定早就荣登大宝,坐上了南朝的江山,可就是因为和娘亲
的私情,造成他有家回不得,丧命在长白山脚下,这一切……又能说是因为他娘
作的不对吗?

  杨宗志心头一片茫茫然,脑中忽起忽落,既想傅多坡和齐勒定然不会害了自
己,而且齐勒更是在咽气之前,无比郑重的对自己提起这事,当是一番好意。

  又忍不住想,但是赛凤为了自己,几乎连性命都不要了,而秀凤为了自己,
更是差点死在天丰师兄的手掌下,她们都是如此舍己为人的好姑娘,自己万万是
不能辜负的。

  正痴想间,草丛外忽然有人惊呼道:「蛮子兵来了,杨兄弟……蛮子兵追来
了!」……

  看到大家的留言,很感动!

  但是速度不可能很快了,我甚至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前面有很多的伏笔,到
了这种时候,是一一揭晓的时刻了,所以要做到前后照应,不可能随想随写,下
笔要谨慎啊。

            正文第535章前仇之四

  杨宗志和一干义军首领跳出草丛,迎面见到派出去的十几路探马,大多都回
转了,人人面色急切。

  杨宗志当先走过去,问道:「快说说情形。」

  一个探马回话道:「咱们从望月城逃走后,城中爆炸引发山崩,没过多久,
蛮子也兵分两路,从后面追了上来。」

  忽日列蹙眉道:「追的这么紧?」

  眼下义军中人大多在草垛中休息打盹,难道蛮子大军真的强壮若斯。昨晚义
军守城一夜,城外的蛮子兵也同样折腾的不轻,又要发力攻城,还要登上小栾山
射火箭,蛮子兵发于晌午后,傍晚前,更多了一些奔波劳累之苦,两厢比较起来,
义军尚能算得上以逸待劳。

  望月城破后,蛮子就连休息打整一下都不愿,衔尾即追,即使是铁军也会吃
不消的,杨宗志再问道:「他们跟来的路线查清楚了吗?」

  探马回报道:「似乎……似原乎是沿着官道来的,不过他们追的并不太快。」

  「哦……」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白老大哈哈笑道:「看来狗蛮子也支撑不住啦,追得很
慢,说明他们体力不支,众位兄弟,我白老大愿带人去和蛮子血战一场。」

  那探马赶紧道:「也不是的,他们追得慢,不是因为战马跑不动,而是……
而是……」

  「而是什么?」

  白老大眉头轩起,怒声问道。

  「哎……而是因为他们沿途都在追赶落难的子民,捉了不少人圈住了,我们
不敢凑得紧,远远的只听见惨叫声不断,似乎……似乎都被蛮子兵杀掉了。」

  众人听得一阵惊呼,转头互相对视,人人面上泛起怒气,白老大抽出开山斧,
跳起身吼道:「爷爷这就去狗蛮子拼命,他娘的……打不过我们,就拿百姓泄愤,
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老大话音一落,身边应者云集,大家听到蛮子赶杀逃难的百姓,不禁胸腔
中怒火丛烧,义愤填膺的不可自制。忽日列挥手喊道:「且慢,大家小心这是陷
阱,蛮子兵追不上我们,找不到我们的踪迹,只有用这个法子逼我们出来一战,
我们若真的回身去打,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一股子冲天的气怒顿时泄了一半,说来说去,前面虽然
不至于大败,但是蛮子兵数量远胜于义军,现下义军,加上望月城内的守军,刚
刚凑足两万之数,昨夜守城之战又战死了两千人,多数战死者连尸身和姓名都没
收集到,这么迎面去攻,只怕真的如同忽日列所说,落入了人家的圈套。

  方才齐勒死前留言,很多人都围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因此胸腔中早就压了
一股子火,尤其是霍二哥,双目通红几乎就要偷跑出去找蛮子泄愤,这会子……
大家渐渐冷静下来,不由得一齐转头看着杨宗志。

  头顶有凛冽的阳光穿林而入,杨宗志蹙眉站着,前后踱了几步,回身沉吟道:
「也不一定就是陷阱,蛮子兵要寻我们决一死战,这事不假,不过他们只需要赶
去下一个绵州城,或者邸州城进攻,我们便难以袖手旁观,他们何必又要四处驱
赶百姓,疲于奔命?」

  顿了一顿,继而又道:「望月城之战后,蛮子苦攻城门,基本没有做任何调
整,便又再度发兵,他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去杀几个平头百姓泄愤?」

  朱晃点头道:「杨兄弟,我听说,蛮子有一种骑兵战术,叫做坚壁清野,意
思是蛮子到了一个地方后,先不派兵攻城,而是派出骑队驱逐四处的百姓,抢夺
他们的粮食和财物,造成当地的守军无粮可筹,无钱可花,等到守军弹尽粮绝后,
蛮子再来出兵进攻,你想想……我们义军没有番号,朝廷不会管我们,十三城的
各个知事大人也不愿理会我们,我们的一切军需,要么从蛮子那里去抢,要么只
能自己四处去筹,蛮子杀光了百姓,便是要等到我们弹尽粮绝那一刻。」

  人群中听得嗡的一声,睡得熟的义军们,此刻纷纷坐立起来,围聚在山道上
旁听,杨宗志垂头想了片刻,点头道:「有道理的……」

  过了一会,又摇头道:「还是不对,我们的大本营在幽州城,这事情现在必
定传开了,我要是蛮子将军,听说这件事后,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扫荡幽州城,
让义军有家不能回,作一路孤魂野鬼,这坚壁清野嘛……着实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可比不上一招直捣黄龙来的犀利。」

  众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炷香时间,也没人可以说服大家,临到头,杨宗志
道:「这样,不管蛮子兵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也不能坐视百姓任人鱼肉,嗯……
我领一些兵马前去打探打探,想个主意将蛮子引过来,你们在这里做好布置,倘
若天黑前,我们还不回来,你们便去绵州城外驻扎,等待我们会合。」

  当下义军分作两路,杨宗志率领五千骑兵回头向北,这路骑兵可算是他的精
锐,所乘的马匹大多是从长白山运来的高头骏马,奔跑起来快速的紧,不过多久,
便又出了燕山北麓,来到了平原当中。

  沿途找一些仓皇逃难的百姓打听,有人说蛮子兵分成东西两路,四处砍杀百
姓,捉住后,不割头也不刓目,而是割下百姓的耳朵,血淋淋的耳朵装了几十捆
布袋,眼下有一路人正在乞儿洼驻兵。

  杨宗志等人心头顿感气愤,打听到乞儿洼距离此地往东北方向,三十余里,
便舍弃了百姓,转而向东北进发,来到一块洼地外,迎面可以见到远远的黑色军
旗,众人驻马下来,躲在树林中休息打探。

  草草的用过一些干粮,合着雪水吃下,耳边仿佛能随风听见惨叫声不断传来,
白老大忍俊不住,将干粮丢在雪地中,提着开山斧跨上战马,便要奔出林去。

  李十二娘从背后赶到,伸手一牵缰绳,白老大见这个娇滴滴的女子来抢夺马
缰,自然不放在心上,大手往上一阵猛提,李十二娘轻盈的娇躯顺着力道飞上了
马头,双腿一夹马头,使得马儿吁的一声,顿时伏跪下地,白老大灰头土脸的从
马背上滚落下来,脸庞上沾满了雪水和草栗,看着好不狼狈。

  身边的义军中人好一阵喝彩,方才李十二娘用的全是巧劲,并不与力能开山
震岳的白老大硬碰,他们二人,一个极柔,另一个极刚,正好是截然相反的路数,
可是柔偏偏就能克刚,毫发无损。

  白老大嘿嘿讪笑一声,心下也立感佩服,当初李十二娘一剑刺死了丹奇,他
还兀自瞧不上眼,只以为这姑娘运气好罢了,这回见了,才知道她有些真本事,
虽然白老大方才并没准备伤了李十二娘,但是李十二娘无论姿势还是气质,俱都
高过他一头,这话却也不假。

  佩服归佩服,白老大却更是恼怒,耳听着洼地中撕心裂肺的呼叫求救,让他
在这里坐视不理,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过去仅仅是个山贼罢了,何曾关心过老
百姓的死活,但是来的是北方蛮子,那便又不同了,毕竟同祖同宗,怀有同仇敌
忾的决心。

  他呼呼喘气道:「休息好了吗,咱们再不去救,百姓都要被人杀光啦。」

  李十二娘不答他的话,而是将水汪汪的大眼转向了杨宗志,见他蹙眉细思,
对自己方才那一手瞧也没有多瞧一眼,李十二娘心下不禁有些暗暗的失望,轻轻
走过去,娇声唤道:「杨公子……杨公子……」

  「嗯……」

  杨宗志忽的回过神来,朝李十二娘瞥了一眼,见到一个杏眼桃腮的小姑娘,
亮晶晶的朱漆定定的睨视着自己,他心头一动,站起来笑道:「就让白老大去吧。」

  「咦……」

  李十二娘闻言微微一讶,她出手扯住白老大的战马,并不是真的想要在大家
面前露一手,而是觉得这白老大目无军纪,自由散漫的太过,她是军门后人,一
言一行都按照军中人那样克己要求,和白老大那种野路子当然不同。

  杨宗志走过去,来到白老大的面前站定,笑道:「白老大,若让你一个人去
引诱蛮子兵,你怕是不怕?」

  白老大昂眉挺胸道:「自然不怕。」

  杨宗志笑着摸了摸战马的鬃毛,点头道:「那好,你去吧,不过切记,你是
诱饵,可不是咱们的主力部队,蛮子箭兵有多厉害,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你可
千万不要被射成了刺猬,等着我们去替你收尸哟。」

  白老大听得满面通红,咬牙道:「谁……谁替谁收尸还说不定呢。」

  说着怒哼一声,骑上战马烈腾腾的杀出林去。

  李十二娘站在杨宗志的身后,无比担忧的看着白老大的身影消失在骄阳之下,
此刻并未落雪,白老大的身影看得极为清晰,李十二娘蹙眉惊讶道:「杨公子,
你……你真的派他一个人出阵呀?」

  「是啊……」

  杨宗志嘿嘿一笑,道:「我们从燕山北麓出来,一共走了多远的路?」

  「嗯……」

  李十二娘掰着细白的手指头,盘算了片刻,娇婉道:「一共走了四十多里,
怎么了?」

  杨宗志道:「这就是了,你若是蛮子兵,遇到一股兵,打不过你,转身就跑,
你会不会追出四十里去?」

  李十二娘微微一愣,尚未答出话来,杨宗志又道:「至少我是不会,不清楚
敌人虚实之前,挺兵远进,实为兵家大忌,所以……咱们只能给他们演一出戏,
一步步将他们引诱过去。」……

  白老大纵马跑进乞儿洼,乞儿洼是一个小小的山坳,四处为据,可以遮挡风
雪,山坳中驻扎了一路黑压压的大营,营帐前生了炊火,正在准备午饭。

  白老大稍稍放慢马蹄,顿感腹中也有些饿了,营帐外有几十个蛮子兵提着血
淋淋的布袋,鲜血顺着白皑皑的地面染红了一片,白老大看得目中一赤,想起临
来前,听到逃难的子民们说起割耳朵的事情,便再也顾不得腹中饥饿,而是大吼
一声,朝营帐木栏边冲杀过去。

  一对数百斤重的开山斧高高举过头顶,蛮子兵闻声抬起头来,看清楚他的打
扮,朝内大叫道:「南蛮守军来了……南蛮守军来了……」

  不过一会,营内顿时跑出来数之不尽的蛮子兵,黑色的军服在雪地中看的无
比分明,白老大心头猛地一跳,气势顿时泄了一半,营帐中走出一个老者将军,
背着手道:「来的什么人?」

  他身边一个小胡子,朝白老大喊了一句,白老大一脸木讷,竟然答不出来,
心中只不住价的暗骂:「呸……*** 的杨宗志,你把你爷爷害死了,要不是你激
将爷爷,爷爷怎么会把命丢在这里。」

  那老者见白老大不答话,只是傻呆呆的坐在战马上,微微蹙了蹙浓眉,转头
左右看看,四处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响动,心下不禁生疑:「这南蛮子……难道
是和他的部队丢了联系,误闯过来的?」

  来了也罢,虽然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却聊胜于无,当下对左右吩咐道:「拿
下来,割了他的耳朵,宰了就是。」

  左右几个骑兵怒喝一声,牵着战马奔驰出阵,其余人尽皆冷眼旁观,拿下一
个南蛮子,何需这么多人出手,其余人做饭的做饭,看热闹的看热闹,忙的不亦
乐乎。

  白老大沉着眉头看过去,见到三四个如狼似虎的蛮子兵快冲而至,他心头一
怒,想起那炸得血肉模糊的齐勒,又想起杨宗志方才说道:「你是诱饵……可不
是大军主力。」

  他大吼一声,劈开一对巨斧,当头朝下砸去。

  那几个蛮子兵显然料不到他这等的勇猛,渐渐收起小觑之心,来到面前时,
几个人将弯刀合在一处,向上迎合,耳中只闻当的一声巨响,一个蛮子兵的弯刀
跌落下地,其余几人,更是手臂发麻,纷纷向后退去。

  白老大一招得手,仰头哈哈大笑,提着开山斧冲进三四人间,劈倒了其中一
个,然后转身拉马便跑,方才这一下,实在是用尽他的全力,心想着做戏到了,
接着便跑,也不管回去后,是否会受到杨宗志的嘲笑,他此刻肚中饿的咕咕直叫,
见到这么多蛮子兵,胆气顿时虚了一截,心知若是斗勇拼命,必定有去无回。

  蛮子兵人人看得目瞪口呆,这野汉子来得快,逃得更快,老者将军蹙眉看了
半晌,恍惚道:「派几个人去追追。」

  话音一落,营帐中奔出几道烈骑,衔尾而上。

  白老大一边退,一边回望,见到只有六七个骑兵追了上来,心下不禁沮丧透
顶,他原本对杨宗志甚为不待见,只觉得他名过其实,直到加入义军久了后,见
杨宗志指挥有当,进退合理,才稍稍有些转念。

  更为难得的是,好几次听说他孤身对敌的场面,远的不说,就说那日解救候
武等人的行径,面对成千上万的蛮子兵追到乌拉山口,杨宗志一马出关,身后竟
然无人敢追上来。

  这一次换了白老大自己来诱敌,他自然不想让杨宗志看轻了,可是看到自己
苦心费力的,居然只诱来六七个人,和杨宗志身后数万骑兵追赶,差了不知千万
里,白老大心头一怒,暗骂:「长着狗眼的蛮子!」

  转头又打了回去。

  六七个蛮子兵将他围在中间,人人悍勇,白老大左劈右挡,心头不禁气结,
肚子里饿的咕咕乱叫,气力比平日小了四成,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他一时竟然
无法得手,甚至连逃都逃不掉了。

  正在这时,树林中有一枝竹箭射出,射中了一个蛮子兵的肩膀,有人跳出来,
牵着马道:「是什么人?」

  仔细辨认一会,又大叫道:「是白老大,快回来,你跑错了,跑到蛮子大营
前去啦。」

  白老大听得心头大怒,几乎要口吐鲜血,这说话人分明就是他过去的一个属
下,竟然还装作认不出他的模样,他们一道赶来乞儿洼,眼看着自己孤身出林,
难道他还认不出自己?「狗东西……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老大聚足力气,砍翻了一个蛮子兵,没命的朝树林边策马跑去。

  身后微微一凉,另一个蛮子砍倒了他的脊背上,所幸白老大奔马很快,这一
刀没有砍实,削在了他的后臀上,就这样……白老大也痛得哇哇大叫,胆气更是
虚了一大半,伤口也顾不上瞧,朝林中飞快的跑去。

  一个蛮子兵回去报了信,将所见所闻对里面说了,老者将军蹙眉细思片刻,
忽然眼神一亮,狂喜道:「哦……南蛮子的守军也散了,这人……分明是饿得发
慌,不顾性命的来抢吃的。」

  他大手向后一挥,对身后道:「暂不用饭,先去将周围的南蛮子守军肃清后,
再回来开灶。」

  数万人厉兵秣马,从营帐中潮水般杀出。

  白老大和那属下逃进树林中一看,原本等在这里的杨宗志,和五千骑兵竟然
没了踪影,白老大气得哇哇狂叫,大骂道:「怕死的小儿,居然丢下爷爷逃命去
了,姓杨的,爷爷和你没完。」

  身后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凑到树林边一看,不禁魂飞魄散,数以万计的蛮子
如同雪崩一般的从营帐中杀出,正朝这边追赶过来,他吓得连哭叫的气力都没有
了,只能顺着来时路向后撤去。

  出了乞儿洼旁的山林,来到平原与山麓交界的山道上,追兵已经堪堪追到了
身后几十丈远,白老大二人头也不敢回,只能听到身后面咚咚的马蹄响,浑身汗
毛直竖,不过一眼,眼前又有三五人被他们追上,抬头一看,正是今日前来之人,
就这么一路逃,一路追,路上不断碰见落单之人。

  逃了小半个时辰,白老大心下不禁暗暗称奇,他一个人去作诱饵,怎么会大
家都落了单,每每蛮子兵追的不耐烦的时候,便会跳出几个义军中人,满脸慌张
的一起朝南逃去,一边逃,还一边回身去打一打,引得蛮子兵紧跟不辍。

  身边渐渐聚拢了两三千号人马,来时五千人,到此刻有大半都跟不上队伍,
这只能说明杨宗志领兵无方,甚至连他白老大都不如,眼见燕山北麓历历在望时,
白老大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反观不远处的蛮子兵,也是气喘不已,正在
这时,身后崖壁上忽的跳下一人,手举着一根注满红绫的铁枪,迎面大喝道:
「逃什么逃,给我回头去打。」……

  好吧我承认,这几天我都在构思新书,查阅资料,和开始下笔,耽误了这本
书的更新,实在是罪过!罪过!

            正文第536章前仇之五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站在山头上驻足远观,遥遥见到几队仓皇向这边蹿了过来,
李十二娘面色一喜,转头娇声道:「来了呢。」

  身后有士兵传令下去,暗作埋伏,杨宗志却是紧盯着身后追兵的旌旗,透过
密实的树林尖,只能隐约看见黑色若隐若现。待得来的近了些,他忽然大笑着拍
了拍手,喜道:「老天助我!」

  李十二娘稍有不解,纳闷的循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只见到山尖上旌旗招展,
数不尽的黑旗前后挥舞,旌旗上画了各种各样怪异的图画,李十二娘这些天多了
些见识,知道那是蛮子四国的图腾,就好像南朝人都笃信神龙,无论历代历朝皇
上,都已天子自居,龙的化身,因此南朝的大旗上,多是龙凤飞舞,极为有气势。

  反观蛮子旌旗,大多画的飞禽走兽,他们生活在苦窑寒地,少了许多不切实
际的幻象,反而对生存能力出众的强者猎物更加崇拜。

  白老大带人骑得近了,还未穿过身下的峡谷,杨宗志便从崖壁上跳将下去,
对没命鼠窜的义军人大吼道:「逃什么逃,返身给我去打。」

  义军人勒转马头,面面相觑论的排作一行,站在他的身后,杨宗志随手接过
一匹骏马,跨上马鞍,面不改色的看着一大队蛮子兵腾腾杀来,双目平视过去,
正见到一个白发老者在前领队,那老者须发白了,在寒风吹得不轻,挤出铜盔的
发丝,被风吹到了脑后,显得气势凛然。

  杨宗志哈哈一笑,挥起手中的长枪,对身后道:「给我打!」

  这追来之人,正是契丹老将哥舒尔特,他和阔鲁索分开后,在茫茫然燕山北
麓追杀百姓,他的想法很简单,望月城被毁了,虽然他和阔鲁索一夜间攻下城池,
却因为折损一万大军,不敢寄望固摄对他有任何的褒奖。

  而且固摄严令他杀光城中所有的守将和百姓,在这里哥舒尔特取了个巧,逼
着守军退出城池,甚至放开南门任他们离去,到这时,他才感到隐约的有些后悔
了,逼迫望月城守军死守城门,或许不能一夜间攻下此城,但是……也不至于被
人埋伏火石,造成五千多士兵白白葬送在废墟下面,他自觉筹谋安排得当,却没
想到反被人所利用,遭受到不轻的打击。

  此刻和杨宗志见面,不吝于在他心头瞬时点燃了复仇之火,这一次他在军中
左右逢源而不可得,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乌拉山下失算不敢去追造成,而陷害
他的人,正是眼前这位雄赳赳的少年。

  哥舒尔特收起小视之心,对身后挥令道:「结军阵。」

  他身后是两万五千蛮子兵,骑兵居多,步兵和箭兵辅佐,另有两万五千人马
被阔鲁索带走,沿着官道搜索,而杨宗志身后不过四五千人,再加上被人追了一
道,人人心惊肉跳,还未缓过神来,因此杨宗志敕令众人去打,他们却是徘徊着
没敢上前。

  李十二娘驻马停在杨宗志身后,见到身后的义军兄弟震慑于对方人多势众,
止步不停,她飞快的从脑后拔出亮晃晃的长剑,第一个便冲了出去。

  李十二娘迎面冲向哥舒尔特,大声娇叱而来,哥舒尔特蹙眉往后退了一退,
数个蛮子兵举着盾牌冲了上来,白老大等人见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犹自能如
此不顾性命冲杀在前,不禁一同泛起愧色,怒吼着跟了上去。

  不断还有些南朝义军加入战团,可是相比起对方两万五的大军,这些人规模
数量太少,蛮子结成了横阵,盾兵在前,刀兵和骑兵在后,远远的还有一排箭兵
虎视眈眈,哥舒尔特打仗素来沉稳,讲究战术战略,以两万五千人马,对付五千
多人,他自想不会失手。

  看着面前战成了一片,哥舒尔特捏紧缰绳,朝身后又退了几步,南朝的骑兵
师从的就是北方四国大军,骑阵也是刀锋般的俯冲之势,但是这些在他的铁甲盾
兵面前却是毫无作用的,盾下都有绊马索和砍马腿的长刀,骑兵只要一冲进盾营,
便算是有去无回。

  骑兵落下马来,刀兵便会迎头砍去,如此半柱香时刻,义军便折损了一小半,
死伤了不少,哥舒尔特快慰的哈哈一笑,只要将这些人生擒活捉回去,那比砍下
几十万的百姓耳朵都要管用,他为何会派自己和阔鲁索出去砍杀子民,便是害怕
固摄怪责下来,斥责他们督军不力,所以才会追杀出来,砍下百姓的耳朵,拿回
去冒充义军人的身份,耳朵不是头颅和尸骨,无论士兵还是百姓,长得都一模一
样,拿这些回去,说不得就能滥竽充数。

  没想到这番扫荡真的碰到了守军中人,杀掉几个义军头领,那么望月城被毁
之耻,损兵一万之恨,就都能一笔勾销,他的眼神没有盯着战场,而是甚为有趣
的盯着杨宗志,见到他慌乱的皱了皱眉头,嘴唇嗡动仿佛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战阵中,白老大破口大骂道:「姓杨的,你……你是何居心那,
让我们就这么上去送死,我们连早饭午饭都没吃,怎么杀得了蛮子。」

  哥舒尔特哈哈一笑,挥手道:「全力出击,誓要将这些人都拿下。」

  继而让小胡子对杨宗志喊话道:「喂……小伙子,你的手下已经不满,快要
哗变了,你还不投降吗?」

  杨宗志怒道:「狗蛮子,让我投降,是痴心妄想。」

  转而对白老大等人拼命挥手道:「咱们快撤……咱们快撤!」

  白老大等人巴不得快些撤退下来,一个个饿的头晕眼花,又要对面数倍于自
己的蛮子兵,战意浑然提不起来,可惜他们转身一跑,蛮子兵迎面便追,间或有
些长箭在阵后骚扰,使得他们逃也逃掉甚为狼狈。

  两军交战勇者胜,一边逃跑后,另一方适合趁胜追击,往往能够造成大败,
杀得尸横遍野,果不其然,白老大等人还未撤下军阵,便又被追上了尾巴,折损
了不少人,杨宗志在后面急得双手狂舞,大叫道:「快退!快退!」

  好不容易逃出了重重围困,众人沿着燕山北麓的碎石道狂奔,转过一个身,
来到一个屏立的峡谷下,白老大等人当先冲了过去,杨宗志留守在最后,回过头
来,对着猛赶上来的哥舒尔特哈哈一笑。

  哥舒尔特面色微微呆住,眼前场景何其熟悉,当日乌拉山口下放走逃兵,正
是杨宗志留在最后面,对着自己诡异的发笑。

  哥舒尔特气得七窍生烟,忽然面前的杨宗志转头对谷内大叫道:「朱大哥,
我们……准备好啦。」

  就连说的话,也和那日一模一样。

  哥舒尔特听得气急,冷口笑道:「无知小儿,居然又故技重施。」

  上一次放走杨宗志后,害的他被固摄破口大骂,此后的一切种种,都是前面
的因果造成,若没有放走他,哥舒尔特不会狼狈的去攻打望月城,也不会被炸死
数千手下,眼见着杨宗志肆无忌惮的打马悠悠,向谷内行去,哥舒尔特的脸色顿
时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上次乌拉山口,他还对杨宗志颇有几分忌惮的话,那么眼下,杨宗志
被他杀的溃不成军,逃进山谷中的人,大多死的死,伤的伤,比起候武那支骑队
还要狼狈不堪,杨宗志凭什么还能气定神闲,他这么故意做作,无疑是再度摆了
个空城计,想让自己不敢去追,他们也好借机脱身。

  哥舒尔特仰天长笑一声,挥令士兵道:「追进去,不杀了这小子,誓不罢休。」

  士兵们狂吼道:「是!」

  带着一夜的劳顿,不顾饥肠辘辘,冲进了山谷之中,谷中静悄悄的,不见任
何人影子,逃兵已经顺着山路,逃到了不知哪个地方。

  哥舒尔特眉头一跳,恍惚着正要搭话,忽然两侧山巅上传来一阵巨吼,数不
清的石块和巨木顺着山壁砸落下来,这一阵,比起乌拉山口虚张声势的那几下,
庞大了不知几许,几人大的石块如同陨石般坠落,数十人长的巨木沿着山壁四处
滚落。

  蛮子兵哗然大惊,避无可避,被山石和巨木砸的人仰马翻,哥舒尔特悔恨道:
「中计了!」

  慌忙传令撤兵出去,可是后面的士兵堵在谷口处,浑然无法转身,背后有万
余大军掩杀过来,冲的他们只能向谷内撤退。

  一阵凶猛的抛砸,折损了蛮子兵七千有余,留下的也都心有余悸,何况他们
支撑到现在,体力早已透支不算,饥饿更使得他们战力下降,忽日列和朱晃带兵
从背后冲杀进来,犹如利剑一般冲进了军阵中。

  蛮子兵狂叫着,有人返身抵抗,有人抱着头向前逃窜,哥舒尔特的战马被纷
乱的士兵冲的左摇右晃,几乎跌下马背来,小胡子被身后抱住他,哭道:「老将
军,老将军,咱们快逃吧。」

  哥舒尔特听得一时老泪纵横,同一个计策,在自己面前用了三遍,次次有虚
有实,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自己却总是要栽在坑里面,联想到方才那小子的面
容,哥舒尔特硒然一笑,「还说那小子是无知小儿,我……我却是比他还无知多
少倍。」

  小胡子拼命摇晃哥舒尔特道:「老将军……老将军……」

  哥舒尔特叹气道:「逃不掉了,我们既然深入陷阱,必定会被前后合围,这
山谷狭窄,正是伏兵的天然屏障,人家若不放开路的话,决计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他话音刚落,前方峡谷中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果然那些鼠窜到前方的士兵
们,又一个个倒退着向后转来,山谷中杀声阵阵,回音冲天,不断有人怒吼道:
「杀光他们,为子民们报仇,为齐勒大哥报仇!」

  义军前后为之一振,还有人排在山巅上向下放箭,蛮子兵毫无阵型,只能混
作一团,左右拼杀,甚至有人误杀了自己的同胞,哥舒尔特看得心头绝望,拔出
腰间的弯刀,架住了自己的脖子。

  小胡子震骇道:「老将军……你要做什么?」

  哥舒尔特哈哈大笑道:「为将者,兵败了,哪里还有脸活着回去,就算天娄
大汉放过我了,固摄小儿又怎么会饶过我性命,不用他动手,我自行了断。」

  小胡子拼命抱住他,大哭道:「老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呀!」

  正在这时,谷口外又传来一阵巨响,接着喊杀的声音比起先前,更加大了不
少,哥舒尔特听得脸如死灰,小胡子却是惊喜交集的泣道:「老将军,咱们得救
了,得救了,你听听,这外面的声音,是不是咱们四国大军?」

  哥舒尔特闻言微微一愣,仔细侧耳听过去,听清楚外面人喊得……正是北方
四国的口音,不断有人大喊道:「哥舒尔特老将军,阔鲁索大人救你来啦……」

  如此重复数遍,哥舒尔特细细品味,不由顿时愕住了。……

  杨宗志等人退回到绵州城外时,时日已近接近黄昏,回想起今日早间的夹谷
之战,众人不禁微微得意,却又更是泛起意犹未尽的惋惜。

  哥舒尔特被义军围在夹谷中后,眼看即将全军覆没,却没料到另一路蛮子兵
闻讯赶来,险些让他们抄了义军的后路,杨宗志见机很快,一击不中,立刻回身
远走,舍弃了夹谷中的困兽,转而撤军挺进燕山,循着山道退到了绵州城府地。

  义军中人的心情颇为复杂,一场即将到手的大胜,变成了慑敌的局面,虽然
在夹谷里杀掉了哥舒尔特万余人,留下数不尽的尸骨残骸,但是还是放掉了另外
的一万五千,一路上,义军中人谈论的,大多都是此事。

  只有白老大一直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孤身骑马来到杨宗志的面前,拜礼
道:「杨兄弟,我……我错怪你了!」

  杨宗志奇怪的笑道:「怎么了?」

  白老大惴惴的道:「我以为你放我独自作诱饵,是……是想徇私报仇,因此
一路上都在骂你,想不到你却是用的好计策,险些端掉了蛮子的一路骑兵。」

  李十二娘在一旁咯咯娇笑道:「公子他说,咱们若是领着蛮子兵跑出三四十
里,必定会让蛮子心中生疑,这诱敌之机,便会不灵了,因此才会让大家一股一
股的出现,也好使得蛮子误认为咱们军阵散了,放心来追。」

  杨宗志摇头笑道:「怪不得你,是我事先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肚中骂骂我,
又有何妨?」

  白老大抬头道:「你不和我说,也是对的,我是个粗人蛮人,对你的那些计
策一概不懂,你和我说了,我反而说不定坏事,杨兄弟,今时今日,我白老大对
你衷心信服,为你效命,死志不改,大头领和你,便是我白老大心头的明灯。」

  颜飞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抿了抿嫣红的嘴唇,直听到这里,啼笑皆非的道:
「你拜你的,干嘛又要和我拉上干系,反正我……我是不会对他衷心信服的。」

  众人一道听得哈哈大笑,夕阳下,雪景迤丽堂皇,牵马而行,快步穿出燕山,
绵州城便能看得见暗影,杨宗志吩咐众人在距城十里外安营扎寨,晚饭还未烧下,
营外便有人来访,杨宗志走出大营,抬头看到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员们,联袂向这
边走了过来。

  当先的,是一个精瘦武将,和一个火红官服的高者,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
快步走过去,双方举手拜礼,他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对面人便大笑着道:「杨壮
士久违了,咱们候你久矣。」

  杨宗志抽回双手,奇道:「许大人,多时不见,不知……找我有什么事么?」

  许冲转头介绍道:「这位是绵州城的知事姚大人,后面那些……都是绵州,
邸州和平州的大小官员,听闻杨壮士的义军驻扎在这里,咱们一起赶过来,是有
要事相商的。」

  许冲说过了话,他身边的姚大人口中微微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杨宗
志也不以为意,眯着眼睛道:「列为大人有事请讲。」

  许冲咳嗽一声,左右看看,笑道:「不如……还是到姚大人的官邸内去谈,
这些事情法不传六耳,而且这里冷风吹奏,总要有酒有菜,再找几个绵州知名的
歌姬伴舞,才能说得出口呀。」

  许冲话音一落,史艾可和倩儿飞快的从营内跑出来,大叫道:「哥哥别去。」

  许冲和姚大人面上一阵尴尬,讷讷道:「这是……这是……」

  史艾可几步窜到他们面前,叉着柔细的腰肢,挑眉咬牙道:「你是当官的,
上次被哥哥冻在了镜湖里,我记得你,你叫我哥哥去喝酒,能安什么好心思,要
么是报仇,要么……是像上次那样,捉我哥哥回去邀功,对不对?」

  许冲干瘦的脸庞上泛起滞纳的强笑,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偏偏尽
捡自己的丑事来说,许冲摇头道:「小姑娘你还没说,我的性命还是你哥哥放的
呢,我来请他,一是真的有要事相商,二来嘛……也是想用美酒,略表谢意,不
轨之心,本官是决计不会有的。」

  史艾可嗤鼻道:「害人之前,你当然会这么说,你不是要喝酒么,我们军营
中多得是,你有本事便到我们大营里说话,干嘛要带着他跑到什么大人的官邸内,
而且……还要,还要找些妖艳的歌姬。」

  史艾可说到这里,微微瘪了瘪红馥馥的小唇,最后一句话,倒是将她的小心
思暴露无遗,她这声还未落下,便见到柯若红躲在杨宗志的背后,朝她一羞一羞
的刮着小脸蛋。

  许冲踌躇道:「去你们大营喝酒,那气氛……气氛未免太差了些。」

  转头一看,小雌虎一般的史艾可顿时又叉住了小腰肢,忙又转过话意道:
「也罢,姚大人,不如咱们就去打扰一下杨壮士,你看可好?」

  姚大人长得很高,和杨宗志一边高低,可是面色却是倨傲,闻言不愿点头,
许冲对他暗暗使了使眼色,又问道:「姚大人,你看可好?」

  姚大人哼的一声,转头望向别处,道:「依你吧。」

  杨宗志冷眼旁观,延手道:「各位大人请。」

  转身向内引路,众人来到营帐中坐下,营帐刚刚搭建起来,布置甚为简陋,
脚底下甚至还会灌风,列为大人瑟缩在石板凳子上,局促不安。

  入营的时候,看见大营中数以万计的大军,有的身负重伤正在养伤,还有的
却是横眉以对,官员们个个心头恼怒,不一会,倩儿端了几个小酒杯出来,给各
人倒了杯酒,姚大人举杯喝了一口,接着又噗的一声吐出来,怒道:「这和清水
何异?」

  杨宗志眉色不动的道:「战乱之中,子民们连口粮都不存,饿死者多,人吃
人的事情比比皆是,能有这清酒,已算不错了。」

  说罢举杯饮下。

  许冲呵呵笑道:「这酒不饮也罢,对了,听闻杨壮士刚刚从望月城归来,不
知道望月城那边战局究竟如何,蛮子来了多少兵马,那候武……到底是怎么死的?」

  杨宗志道:「蛮子十二万兵,这几天战死了一些,应当还有十万出头,至于
望月城嘛……哎,从此已经不复存在了,而那候武大人孤身留在城中,引燃了火
石,与城池共存亡了。」

  「啊……」

  许冲听得冲口而出,手中的酒杯叮当一声落在地面上,化作了粉粒。……

  欠了两章,补上一章。

            正文第537章鏖战之一

  杨宗志皱眉道:「各位大人找在下到底有何要事?」

  他是当今天字第一号钦犯,而在座的各位大人却是朝廷安插在北郡的父母官,
两边身份尴尬,原本是扯不上任何瓜葛的,因此今夜许冲带人来找,他便觉得有
些奇怪。

  杨宗志还清楚的记得,当夜在幽州城的阳家老宅偶遇,许冲分明认出了他和
费幼梅,却偏偏装作没有看到,作了一番势后,带领手下走了,那时候杨宗志心
想,他不愿意像过去那般捉拿自己,一来是看在长白山上饶命之情,二来嘛,还
是看在北郡乱世的局面上,所以没有因小失大。

  这会子许冲冷不丁的找上门来,就连杨宗志心底里也藏着一丝好奇,首先开
口来问,许冲呵呵笑道:「是这样的,杨壮士过去乃军中栋梁,北郡的危机不用
本官说了,本官和姚大人前来,便是奉了范蕲大人的手令,来……来与杨宗志的
义军作个合纵联盟。」

  杨宗志听的眉头一轩,哦的一声,史艾可扑哧一声,咯咯娇笑道:「咦……
你要来投奔我哥哥?真的还是假的呀,你过去不是老想捉住我哥哥,回去领赏的
么?」

  许冲拼命摇头道:「不是投代奔,而是合纵,蛮子势大,非我们一家所能独
自抵抗,北郡的安危要紧,我们凑足十三城的兵马,仅仅五万出头,杨壮士手下
有一两万人马,两边加在一起,也没有蛮子兵多,联合起来尚有一丝喘息之机,
分开作战的话,只会被逐个击破,徒自送了性命。」

  杨宗志笑道:「不知许大人说合纵,到底……嗯,到底是怎么个合纵法?」

  许冲见杨宗志对自己的提议不置可否,似乎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忍不住心头
猎喜,凑近身来,低声说道:「范大人说,统兵作战,当派有德望之人居之,杨
壮士过去作过朝廷的兵马大将军,我们借兵给你,粮草也由你统筹,你要什么,
都可以向范大人开口索取,只要咱们北郡有的,自然不会为难,你看……你看可
好?」

  营内众人听得纷纷狂喜,许冲之来,不吝于雪中送炭,义军苦于兵马不足,
在望月城附近打的异常艰苦,远的不说,就说今早伏击哥舒尔特,倘若手握六七
万兵马的话,又何必害怕阔鲁索从身后掩袭过来,哥舒尔特必定送命在燕山北麓
中。

  前些日子义军作战,游击的多,正面对抗的少,只因为人手不足这个因素,
就好像魔咒一样桎梏在他们头顶,造成他们放不开手脚,不敢和蛮子面对面的大
打一场,担心一个不慎,落在人家千军万马当中,万劫不复。

  眼下许冲带来了五万人马,这比什么援助都要及时有效,他们若是真心诚意
的话,联军七万人,已经勉强可以和十万蛮子兵相抗衡了,但是……他们果然是
真心诚意么?

  杨宗志斜眉看过去,许冲倒是满脸的热切,态度颇为诚恳,但是随他一道来
的那位姚大人,脸色可就难看的多了,或许是觉得这义军大营又污糟,又邋遢,
不能和他们正规军营相比较,又或许是被方才那杯清酒搅乱了心绪,总之表情甚
为不耐烦。

  杨宗志微笑道:「不知……范大人对在下有什么要求的?如果有的话,最好
是事先说明,万一我作不到的话,岂不辜负范大人的一番雅意。」

  许冲点头道:「范大人叫本官带话,说杨壮士在洛都所受的冤屈,我们都已
经听人说过了,只要杨壮士能将蛮子打回阴山外,范大人愿意只身请缨,到洛都
城去给杨壮士作个说项,恳请皇上看在此番天大功劳上,赦免了你们一家人的死
罪。」

  杨宗志听的眉头微跳,不禁暗自砰砰心动,他倒不奢望有朝一日能官复原职,
重新登上金殿,只要皇上取消了他和爹爹头上的反贼帽子,能让他在民间安居乐
业,他便心满意足的紧了,范蕲派人送来兵马粮草,又不对他作任何的要求,甚
至还要去给他们一家喊冤,这等条件,杨宗志自问绝对拒绝不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事情好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尚且不论皇上愿意不愿意收
回成命,只说范蕲的一片好意,便是个个击中了自己的要害,平白无故得了五万
兵马,万斗粮草,这些都是救命的及时雨,再加上事成之后,范蕲对他所作的允
诺,更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

  范蕲是何人,他是整个北郡的父母官,封疆大吏,他和自己过往是扯不上任
何关系的,却要替自己去伸冤,杨门一家反贼的帽子,本就是皇上一手给扣上的,
岂会被范蕲三言两语的说动劝服,杨宗志叹了口气,拜礼道:「多谢范大人的一
番美意,不过……此事在下还需考虑考虑,请许大人先回绵州城住下,等待在下
的消息。」

  姚大人冷着脸庞轻斥道:「不识抬举,我们走吧,许统领。」

  他当然知道范蕲拉拢杨宗志的真正意图,但是只要想一想,自己一任知事大
人,却要和反贼整日斡旋相处,他便觉得丢了天大的面子,入营之时,他看到义
军中人衣衫杂乱,毫无半点军容军纪可言,便心想人家都是夸大其实,杨宗志看
来……也不过尔尔。

  姚大人说完话后,拂袖站立起来,许冲苦笑道:「杨壮士多想一想,你作山
贼和庄稼汉头目,能有什么前途,至多霸住一个山岗,占山为王,手下几千上万
号乌合,范大人爱惜你是一个人才,因此才会这般曲意结交,你可万勿错失良机
哟。」

  说罢跟上姚大人,鱼贯出了大营。

  杨宗志带人送到了门口,看见许冲等人行走不远,便坐了官轿赶路,他这才
转头往回走去,一路上,史艾可叽叽喳喳的问他:「哥哥,你为何不答应他?这
提议听起来蛮不错的哩。」

  杨宗志只说了一句「不简单」便再也没有多的话,径自入营去了,史艾可和
倩儿等人站在营门口,窃窃私语:「什……什么不简单呀,哥哥他说的什么意思?」

  「志哥哥他是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怎么无事献殷勤了?那许瘦子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兵马和粮草都不是白给
的,是要哥哥去给他们卖命的呀,而且许诺的,都是事后的好处,看不见摸不着,
我看呀,他们才狡猾的紧。」

  柯若红在一旁插上了嘴:「也不会呀,前段日子,师哥不是总和候武混在一
起嘛,师哥怎么不说候武无事献殷勤呢?我看许瘦子充其量和候武一样的打算,
害怕自己顶不住蛮子铁骑的猛攻,所以才会找上了师哥,他呀,上次被师哥给打
怕啦,心生敬畏,也明白要打败蛮子,唯有把军权都交到师哥手里面,才算有效。」

  李十二娘若有所思的旁听了一会,转头问道:「颜姐姐,你怎么看?」

  颜飞花抿着酥嫩的小嘴,娇笑道:「有什么怎么看的,许冲和候武不同,那
家伙眼里看得一清二楚,要我们操什么碎心。」

  「咦……」

  史艾可和柯若红一道侧过头来,娇昵的道:「有什么不同,颜姐姐你快说说。」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明白颜飞花虽然话语不多,实则很有城府,全然
不像她们这般娇蛮痴婉,心底里也藏不住话。

  颜飞花格格娇笑道:「你们想想,候武让我们进驻望月城,他是怎么作的?
他首先只让我们驻守在城门外,等到蛮子的警讯传来后,他才改变主意,让我们
入内一道抵御守城,他嘛,所作所为都是人之常情,你们的哥哥是个穷凶极恶的
大反贼,虽然救了候武一命,但是候武依然对他是防备着的,他将我们拉到望月
城外,本来作好的打算,是让我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抵御蛮子,他则坐享其成,后
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才让我们入内避险,他这么反复无端,实则心里面担心
你们的哥哥借机入城,趁乱卷了望月城走,作为造反的根基,那家伙明白候武的
难处,因此对他的要求从不做反斥。」

  颜飞花说到这里,轻轻的吁了一口香气,侧目见几个小丫头一道露出心有意
动的面色,接着又道:「但是许冲就大不同了,他一来,便将所有的好处摆在前
面,军权尽数放手,粮草一应俱全,甚至打了胜仗后,还能得到他们的保举,试
问问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推辞掉这些甜头,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家伙趁机霍乱北
郡,夺走朝廷五万大军借机造反的么?嗯……他们不是不担心,而是早就有了对
策才是,前面下的,都是他们的饵。」

  史艾可等人听到这里才算是恍然大悟,往往来得太过轻易的东西,才是特别
要提防的时候,几个小丫头互相对望,吐吐细嫩的舌尖,然后一起拍手娇笑道:
「颜姐姐你果然厉害,难怪哥哥总说,颜姐姐你善懂人心,是他的左膀右臂。」

  「那死家伙真的这么说了?」

  颜飞花的俏脸蓦地一沉,气怨怨的道:「哼,善懂人心……善懂人心,他不
如说人家心机深沉,毒如蛇蝎好啦,偏要这么拐弯抹角。」

  颜飞花气得顿了顿足,转身牵着藏青色裙角,便走入了夜色当中,只留下几
个小丫头站在营门口目瞪口呆。……

  暮色皑皑,拖着残破的军阵和士气,回到望月城下,哥舒尔特一直挺得笔直
的胸膛佝偻着,满面垂头丧气之色,今早出发时,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万五千雄赳
赳的士兵,此刻傍晚回程时,却只剩下一万五出头的哀兵,瞧这些士兵伤痕累累,
茫然无措的样子,步履沉重,全无半点生龙活虎之态,气势比起暮色还要低沉几
分,哥舒尔特的心底却是悲凉一片,坐在马上,也提不起半点劲头。

  望月城今早毁于一旦,南门的废墟边,架起了一座孤孤的空营,此时正有一
人横刀立马端坐在营门前,哥舒尔特抬头看见,面色更见惊惧和羞愧,从马背上
翻身落地,快步走过去,举手就拜,嘴中讷讷的张合两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哼……」

  一声怒哼迎面传来,哥舒尔特和阔鲁索全都低头垂眉,仿佛作了错事的孩子,
「哥舒尔特老将军,你十三岁便在草原上领兵飞跑,生平出战九十多场,虽未做
到百战百胜,却也是赢得多,输得少,去年佯攻北郡时,你们契丹的将军被杨宗
志一枪挑掉了下颚,这次天娄大汗极力向本王推举你出战,说你必能旗开得胜,
你说说,你都作了些什么?」

  固摄愠怒的喝声,如泼水一般洒到哥舒尔特的老脸上,哥舒尔特的嘴角一撇,
终于还是不敢驳话,固摄咬牙道:「你向本王保证,一夜工夫就能打下望月城,
是啊……你倒是打下来了,可你却丧了我大军一万人马,而且让这望月城变成了
一堆废墟,你说说,这些破石头,烂木头,本王要来何用,你竟然还瞒住不报,
又带兵去追杀人家,你再说说,你们这趟,追杀到了什么?」

  阔鲁索抬头道:「大王子,我们兵分两路,杀了数不尽的……」

  话还未说出一半,固摄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道:「这不关你的事,我只问
老将军,你究竟追来些什么宝贝玩意给本王瞧瞧?」

  哥舒尔特老脸皱住,踌躇道:「我们……我们……」

  那装满人耳朵的血淋淋布袋便再也拿不出手了。

  固摄猛地从金刀座椅上弹起身子,走到哥舒尔特的面前,抬手怒喝道:「不
敢说了吗?还要本王替你说不成,你们去追剿南蛮子守军,反而被人家设计埋伏
了一场,倘若不是阔鲁索与你相隔不远,而扎西哈多正好途径那里,让人给阔鲁
索带了信,你老将军今晚便再也看不到燕山上的月钩了,你去追击人家,反而又
被人家砸死了一万属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固摄一边斥口怒骂,一边高举起右手,作势要一掌聒在哥舒尔特的老脸上,
哥舒尔特不等他动作,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猛然从腰间拔出了吹毛断发的弯
刀,身边众人看得皆是一惊,心想:「老将军要被逼反了。」

  想要开口阻止已是来不及。

  瞪大双眼看过去,只见到哥舒尔特双手握住刀柄,却是一挥手,横刀朝自己
的脖子上抹了上去,此时天色刚刚黑尽,一轮弯弯的明月挂在当头,明月森冷的
光芒和哥舒尔特手中的寒芒合在一起,只让人心泛冷意,扑簌簌的打起颤来。

  阔鲁索大叫一声,挥手扯住了哥舒尔特的胳膊,苦眉道:「老将军,你……
你这又是何必。」

  哥舒尔特直到此刻,才感觉到心头的绝望哀伤,这一路出兵,实在是他生平
之罕见,由头到尾,他都感觉被人摆布在手掌心中,半点逃脱不出去,他的一举
一动,自认为都安排的极为周密,顺势而为,却是无巧不巧的,每每落入人家挖
好的陷阱当中,当追的时候,他不敢追,不当追的时候,他却又浑然不顾性命的
追赶,折损了两万兵马不说,还造成军中士气低落。

  哥舒尔特闭目哽咽道:「老将……无话可说,大王子还是赐老将一个痛快吧,
战败之人何足言勇,更何况一而再,而在三的打了败仗,大王子不杀了老将,老
将自身也羞于见人。」

  阔鲁索在一旁恭谦的赔话道:「大王子,这事情原本也不能全怪老将军的,
属下跟他一同出征,他所犯的罪过,属下也一并都犯下了,只不过属下运道好,
没有碰见南蛮子的伏兵罢了。」

  固摄蹙眉道:「好了,男子汉大丈夫,败了便爬起来再打,一直打到全歼对
手为止,你们记得下不为例,我们这次吃亏,就在于分兵多路,造成被南蛮子以
少打多,分而袭击,下一回,咱们再也不会分兵了,而要十万大军同进同退。」

  阔鲁索感激涕零的道:「是,属下遵命。」

  哥舒尔特却是面无表情的抱胸作礼道:「多谢大王子仁义,不过老将有话要
说,南蛮子这回的领兵大将,兵法出神入化,用起来不拘泥于优劣形势和人员多
寡,无迹可寻,不但敢主动出击,又能咬牙舍弃,他的谋略……我哥舒尔特是比
不过的,而且我也心灰意懒,再无面目在军中呆着献丑了,大王子既然放过我,
老将这就请命回去契丹,向天娄大汗当面谢罪自囚,从此再也不会出来带兵了。」

  他说完了话,挥手叫来小胡子等亲卫,拉了几匹骏马便要转身向北而去,固
摄蹙眉站在一边:「老将军,你这就走了?」

  哥舒尔特坐上马鞍,垂头向下施礼道:「老将百死莫赎,带来的两万人马也
都打光了,再战已无半点勇气,侥幸捡回来一条老命,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请恕
老将不告而别。」

  固摄转头一看,数万大军站在营前,眼睁睁的看着哥舒尔特即将骑马远去,
哥舒尔特口中说勇气尽失,营外的士兵们听见了,居然一个个脸上泛起认同之意,
巴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固摄心头蘧然大怒,猛地从哥舒尔特的腰间拔出
弯刀,在他方才比划过的喉头上割了下去。

  哥舒尔特根本没有生出反应,他惊恐的睁大自己浑浊的双眼,见到眼前的固
摄变得越来越模糊,口中赫赫的干叫两声,这一代草原悍将,从马背上缓缓坠落
下来。

  小胡子等人一涌而入,抱着哥舒尔特老迈的身子高声狂叫,固摄面色冷淡的
看着这些人,小胡子抬头切齿道:「大王子,你为何要杀了老将军,他虽然打了
败仗,但是你方才已经说了不会计较,自古君无戏言,你这样叫我们如何能够服
众?」

  固摄嘿嘿冷笑道:「服众?你们契丹人就剩下这么几个,还有什么众啊众的,
来人……把这些拖下去施以裂刑,日后本王要是再在军中听到谁说没有骨气的话,
哥舒尔特便是他的下场,本王说到做到,大家听清楚没有?」

  固摄这句话运足全力喝出去,场下却是杳然无回声,只有他的余音在空中四
野震荡,固摄举起手中的弯刀,又喝问一声:「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士兵们这才一个一个依次回话道:「听……听清楚了。」

  嗓音中恐惧的多,激扬澎湃的少,合在一起,乱哄哄听着甚为刺耳,固摄转
头问阔鲁索道:「那些南蛮子,现在逃到哪儿去了?」

  阔鲁索抱胸道:「他们一直向南走,属下猜想,他们必定是赶往绵州城附近
了。」

  固摄驻足看着南方天幕,夜色笼罩,天边泛起了浓浓的黑烟,仿佛恐怖的野
兽张着大嘴等候着,「哼!杀不了那个狗南蛮,我固摄誓不回突厥!」

  话音顺风传远去,士兵们一个个仰头看过来,只能见到固摄的金色面具,在
夜幕下带起一阵黑,一阵青的狰狞之气。……

  昨晚没写完,太困了睡觉了,今天下午才有时间发,见谅!

枫希月 2014-8-24 06:49

            正文第538章鏖战之二

  第二日一早,许冲又率了属下前来探营,不但带来吃穿的营具,兵器和辎重
也随车运来不少,许冲从马车上一跳而下,朝朱晃等人拱手,哈着冰冷的冷气笑
道:「杨壮士起来了吗,本官去见见他如何?」

  朱晃点头道:「好,我带你进去。」

  二人前后脚走进营帐中,杨宗志正在营内大座上盘看地图,抬头一看,许冲
满面春风,雄赳赳的阔步而入,口中哈哈连笑,杨宗志站起身来,微笑道:「许
大人来了。」

  许冲也不与他客套,径自在他身边坐下来,将双手放在面前一个小小的火盆
中烘烤,笑着道:「杨壮士昨晚睡得可好,许某今日来,给你们义军带了不少山
珍炒货,算是慰劳大家作战辛劳,杨壮士派人去分了吧。」

  杨宗志笑着点了点头,对朱晃吩咐了几句,然后陪着许冲坐在营内说话,不
过一会,倩儿端了早餐过来,对杨宗志甜笑道:「志哥哥,用饭啦。」

  杨宗志嗯的一声,邀约许冲小道:「许大人也没用饭吧,不如……陪在下一
同吃个早饭如何?」

  许冲搓着大手,亲热的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呀……」

  早餐用一个木盘端到火炉旁摆下,许冲举起其中的一双竹筷,定眼看下去,
不禁看傻了眼,右手杵在空中,半晌也没落下。

  这面前的木盘中清清淡淡的摆了两碗稀粥,两三个小菜,稀粥白花花的,清
水多过米粒,而那些小菜,要么是冷菜,要么是粗粗而又难以下咽的野菜。

  许冲的喉中咕哝几下,他过去跟在华英身边时,曾多次见到华英的奢侈,别
说是正餐了,就算一个临时的早饭,也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什么象鼻啊,参
茸鹿耳啊,还有好些是许冲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这会子看见杨宗志的早饭,和
北郡一些贫苦子民的没有任何区别,他可是有些吃不下的。

  筷子举起了又放在身边,许冲呵呵讪笑道:「杨壮士平日就吃……吃这些?」

  杨宗志喝了一口稀粥,转眼见许冲的面色,便心知肚明,笑道:「许大人可
是觉得有些难入法眼,你知道的,我们义军没有番号,粮草兵器全靠自筹,下面
的士兵们吃的也是这些,我又怎能吃的太过奢华,寒了大家的心?」

  许冲啪得鼓掌道:「这不就是嘛,打仗打仗,打的其实就是军备后援,兵强
马壮的蛮子这么多年来为何打不下咱们南朝,还不是因为咱们富足多金,每仗打
到最后了,他们的粮草便会供应不上,从北郡捞取的金银被他们部落内的贵族瓜
分一空,所以本官记得,他们最远……也只打到风雪渡头,再也过不去黄河天堑
的吧。」

  杨宗志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许大人倒是明白事理。」

  许冲悠悠的叹了口气,斜眉看着杨宗志,大模大样的摇头道:「哎……杨壮
士出身名贵,有些话自然不用许某点破,依我来看,义军粮草不够,住的也很局
促,实在连蛮子也比不过,又怎么能和人家沙场对垒呢?」

  杨宗志笑吟吟的道:「这话可不尽然,蛮子的军备铠甲比不过朝廷,却从未
在两方交战中处于下风过,兵者,师出有名,再加上戒急用忍,士兵齐心合力,
吃穿苦一些,倒还在其次啊,蛮子将领总是一边吃着芽菜荠菜,一边和手下许诺,
攻陷一座大城后,城内金银财宝任他们随意支取抢夺,由此可见,打仗时轻于眼
前的困境,而重在将来的收获,将士们内心中充满期盼的话,士气便不会受到外
物的影响。」

  许冲听得面色一窒,嘿嘿干笑着,杨宗志说得这些带兵心得,是他从未听过
的,甚至在兵法书上也见所未见,他本想从这个点上说服杨宗志答应他们的要求,
却没料到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杨宗志不着痕迹的顶了
回来。

  许冲见杨宗志说过话后,自顾自的吃喝正香,便也装模作样的吃了几口,一
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嗯,昨夜本官说得提议,不知杨壮士考虑的如何呀,战事
要紧,蛮子顷刻间就要打过来,咱们可不能犹豫不决的。」

  杨宗志放下手中的碗筷,正色道:「许大人,我有几句话,希望许大人能据
实以告。」

  许冲愕然道:「你……你说。」

  杨宗志昨晚见他之后,一直是笑态可掬,从未像现下这般严肃过,他一严肃
起来,过去的官威不由得自然流露,许冲的心内不知为何紧张了起来。

  杨宗志颔首道:「照理说,范蕲大人的提议,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你们可
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情对我太过优厚了些,
范大人想要招揽我带兵,难道他不怕我是个反贼,断送了他自己的前程,北郡如
果败于我的手中,他当然官位不保,北郡如果抵抗住蛮子的侵袭,范大人又如何
去向朝廷交代,这些事情他难道没有想过吗?」

  许冲赫赫两声,心头怦怦乱跳,杨宗志的疑问正是范蕲当日的忧虑,也正是
因为这个原因,造成范蕲死活都不答应将兵马交给杨宗志,现下他一口道破范蕲
的处境,许冲嘿嘿苦笑道:「有想过的,有想过的……」

  顿了一顿,许冲接着说道:「杨壮士可能不了解范大人的为官气度,他胸怀
子民疾苦,对自己的前程看得倒是淡了些,他环顾北郡千里江山,尝悲叹手下竟
无一良将,可出师平定蛮子祸乱,朝中过去有几位兵马大将军,可惜鲜于老贼率
兵反了,陈通被他设计所杀,而呼铁又不知利害的和皇上吵翻,愤然出走,想来
想去,这北郡十三场也只有杨壮士你当得上功勋卓著。」

  许冲面不改色的挺胸道:「范大人说,杨壮士你沉冤待雪,你本来就是皇室
之人,和那鲜于老贼不同的,鲜于老贼挟持三殿下聚众谋乱,迟早要被普天下人
唾弃,而杨壮士你却协助望月城守军抵御蛮子入侵,行迹足以被人称道,他看好
你日后还要回归朝廷,所以才要曲意和你结交。」

  「哦……」

  杨宗志面上微微惊讶,默然半晌不语,他与范蕲素不相识,对范蕲也无从了
解,只从口碑上来说,范蕲似乎是没有什么大罪过,子民们接触的少,难以说清
楚他的行事为人。这也难怪,往往官位做的越大,做事也越会装神弄鬼,不轻易
让人见到,以增威仪,天下人有几个见过皇上,可这并不妨碍皇上在他们心目中
的神秘和权势,子民们常常会聚在一起说些皇上大官们的野史传闻,不过都是当
做笑料罢了。

  许冲抬头一看,杨宗志面色稍荠,他心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挥手抹了抹鼻
尖上的冷汗,这次临来之前,狡猾市侩的詹伟达专程将他叫到一边,说了一些私
密话,没想到……这些话最后都派上了用场,詹伟达说杨宗志倘若问起了原宥,
必定要如此如此回答,方能蒙混过关,不然的话,定然会引起他胸中怀疑,不能
甘愿为他们所用。

  杨宗志坐在大座里沉吟了好一会,门口倏地一亮,朱晃和娇俏的李十二娘并
肩入内,对他抱拳道:「杨兄弟,探马回来了,带来了北方的消息。」

  杨宗志点头道:「说来听听。」

  朱晃道:「探马说,蛮子在望月城的南侧驻军,整顿了一日,这一回蛮子派
出大量的斥候四处驰骋,将我们的人捉了好些回去,因此他们不敢靠的近,只能
远远的看着,见到蛮子大营中灰尘喧天,具体派出了多少人,何时启程,他们便
说不上来了。」

  许冲在旁边一本正经的听着话,忽然双眸泛起惊艳的眩晕,粗汉子朱晃在上
报军情,可他身边站着一个大红色戎装的小姑娘,那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岁,唇红
齿白,满面堂堂的英气,一双秀眸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红妆盖娇躯,
腰间盘了一个豹皮囊包,身材真是一等一的好,小腰紧翘,长腿迤逦,当真是该
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曲线玲珑。

  许冲淅沥一声抽了一口唾沫,心内暗赞:「乖乖的,好标致的小姑娘啊。」

  这小姑娘的美艳和他过去见过的女子决然不同,许冲在幽州城内历经风尘,
见过不少的烟花,却从未有一个这般纯净的姑娘能打动他的心思。

  那姑娘静静的站在朱晃身边,身材显得那么飘摇欲仙,一双眸子却是瞬也不
瞬的盯着座上的杨宗志,满目痴痴的崇拜之意,许冲转头一看,杨宗志的确长得
不凡,穿着并不奢华的蓝色戎装,却也能显出他的高贵英武来,许冲心下一转,
暗暗盘算:「看来这美貌姑娘,也看上了这大反贼呀。」

  想想杨宗志最后的下场,许冲不禁猎喜不已,这反贼最后总要人头落地的,
那他身边的佳人娇娘们……便要无人照料啦。

  杨宗志回头说道:「许大人,蛮子南征在即,既然范大人不嫌弃我身为反贼,
我若推拒的话,便显得气度不够的了,也罢,事情总要分轻重缓急,范大人若能
尽弃前嫌,我只得欣然领命,不过我们有话说在前面,范大人和许大人真心和我
结交,我自然倾尽全力保住你们的官位和领地,但是二位假若表里不一的话,可
……可别怪我杨宗志翻脸不认人。」

  许冲正沉迷于李十二娘的翩翩姿彩当中,越看越是爱煞,听了杨宗志前半句
话,他登时又惊又喜,急切的正要搭话,猛地听见后半句,杨宗志说话时,眼中
凶光一露,他不禁又打了个寒战,含在口中的话裹住了,竟然再也吐不出来。

  晌午过后,源源不断的衙役营军,从各地的城塞中纷纷赶来,随来的还有各
地的守将和大量的军器,义军中人个个欢呼雷动,看着数以万计的官军加入,摸
着他们由朝廷御造司打造出来的钢刀和铁枪,口中不住价的啧啧赞叹。

  在他们的面前,义军的营帐,柴刀和木棍便显得简陋的紧了,官军赶来后,
分成了十二个营地,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的十二位偏将聚到了主帐中,主帐内扎
呼呼的闹作一团。

  有人旁若无人的在喊:「他*** ,你上次欠我的赌债还没还呢,这次再赌,
定要将前账算清,否则有你好看。」

  还有的在大叫:「兄弟们,听说绵州城来了个河西的戏班,里面有个尤伶身
段唱腔不错哟,赶明儿……咱们一道去热闹热闹。」

  杨宗志坐在帐中看得不胜其烦,转头走到外面查看军械军备,远处有一队人
马姗姗来迟,领头的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卫将,下马开口道:「敢问这位是不是
杨宗志,杨大人?」

  杨宗志背着手斜眉看过去,见到这卫将陌生的紧,回话道:「正是在下,你
是……」

  那卫将拱手道:「下官是鸿冶城的温如知,过去对杨大人好生敬仰,听闻大
人即将带领北郡兵马抗击蛮子,下官欢喜的好几天吃睡不香,所以赶来的迟了一
些。」

  「哦……鸿冶城的?」

  杨宗志微微蹙眉,鸿冶城只是北郡南端的小镇,驻兵不多,地位更是和北郡
十三场难以相比,看这温如知满面风尘仆仆之色,显然赶了远路,来的迟些,却
也说得通。

  杨宗志笑道:「大人二字不敢当了,温统领远道而来,莫非也是范大人授意
的么,鸿冶城可算不上北郡境地。」

  温如知道:「国难当头,人人都需挺身效命,北郡亡了,鸿冶城又怎么保得
住。哎……我们兵力不多,只有这区区五六百个,全家底都带来了,日后在大人
麾下聆听教诲。」

  杨宗志点头道:「温统领辛苦了,请去内间歇息一下吧。」

  温如知依言入内,倩儿在耳后小声嘀咕道:「也就是这姓温的,看着还强差
人意,其余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兵痞子呀,志哥哥,咱们南朝真的无人了么?」

  杨宗志苦笑道:「那些人都是皇上从龙武卫中甄选出来的精英,坏就坏在,
他们从前都是故交呀,当兵本甚为辛苦,军士们苦闷了,自然会去找些乐子,这
倒无伤大雅,但是北郡十三城的守将,过去师出同门,一年来相邀着在繁华的北
郡吃喝玩乐,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当然会得意忘形。」

  史艾可娇哼道:「哼……他们最好守规矩点,别犯在我的手上,不然呀……
我一定将他们揍成猪头一般,看他们哪里还有脸见人。」

  杨宗志听的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事情急不得,急不得的。」

  柯若红担心的抱着他的胳膊,喷着甜香的气息道:「师哥呀,我们听颜姐姐
说,这些人和那候武是不一样的呢,他们目的不明,你怎么还答应同他们组成联
军呢?」

  「是啊……」

  杨宗志叹气道:「蛮子十万大军顷刻就要压境了,经过望月城一战,难道咱
们还分不清楚,兵力不足,根本是无法和人家匹敌的,不管那位范大人目的如何,
他总算是为北郡子民作了一件好事,你要让这些守将们独自对抗蛮子铁骑,恐怕
不到半个月时间,整个北郡就会这么丢了,所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
行了,便将军权夺到手。」

  史艾可听的咯咯一笑,欢喜鼓掌道:「好呀好呀,我早就看那些人不对眼,
哥哥你要夺他们的军权,可儿去帮你做先锋。」

  杨宗志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摇头道:「现在不行,师出无名,我们只能等
着。」

  史艾可娇昵的嘟着小嘴道:「等……等到什么时候去呀?」

  杨宗志抬头道:「等到蛮子来的那一天吧,咱们再作打算。」……

  北方战事稍歇,今日是年关后的第一日,雪势不大,百姓们纷纷趁着这个机
会出城去采买一些用具,幽州城的北门下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出城的人群。

  望月城败在蛮子手中的消息传来很快,百姓们大多人心惶惶,听说望月城人
逃的逃,散的散,还有更多却是丧命于蛮子的弯刀之下,因此有的人是趁机出城
赶集,有的人却是逃难去的,包袱和褡裢背了好些个,城门下站了一排虎视眈眈
的守军,看到有人用绢布遮住脸庞的,便会走过去随手撕扯下来,仔细一看,是
些女子或者妇孺,这才挥手让他们进城去。

  雪势虽不大,但是寒风怒吼,百姓们大多用麻布裹住脸庞,害怕被寒风将脸
颊吹裂了,守军们应接不暇的揭开一个个百姓的麻布,仔细分辨他们的面容,有
些悍妇不依不饶的吵闹起来,大叫道:「非礼呀……非礼呀……」

  守军怒喝道:「鬼叫什么,蛮子打过来啦,谁知道这些人中,是不是有蛮子
的奸细,大家听清楚,每个人都将脸上的麻布,头上的毡帽取下来,让我等一一
过目。」

  城下进出的百姓人多,老实一些的便会主动解下帽子和风巾,配合守军所为,
性子执拗一些的,却是不依不饶的我行我素,守军只有十来个人,忙得手忙脚乱,
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哼……不见你们去和蛮子厮杀,却是整日里欺负我们百姓,
好威风呀!」

  守军中有人听到后,大怒道:「谁呀,谁说的这话?站出来!」

  转眼看过去,只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个脸色漠然,守军抽出钢刀,冲到
人群中朝天挥舞几下,再问一遍:「是谁?有胆子说话,没胆子承认吗?」

  钢刀的寒芒嗤嗤的化了几道弯,百姓们的头颅低下去不少,默不作声的朝前
走去,守军这才骂骂咧咧的走回去,意兴阑珊的拉住几个人盘问。

  人群中有几个带着宽大的草帽,低着头混在人群里碎步入城,来到城东的僻
静处,围在墙角边歇息,这几人左顾右盼一番,见到无人注意到自己,百姓各自
忙碌张罗,不时有几道骏马奔过长街,他们便回过头来,低着脑袋看着足尖。

  就这么站了小半个时辰,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包裹严实的汉子,走到这几
人中,拱手唤道:「殿下……」

  「嗯,来了。」

  那被唤作殿下之人,原是那几人中身材最高的一个,他随手拉了拉自己头上
的草帽,佝偻着腰,语调古怪的问道:「情况打探的怎么样?」

  来人低语道:「殿下的吩咐,小人都打听清楚了,那小子的家眷就在幽州城
内,他让人包下了城东的聚义楼,和他一道的女子们,就住在聚义楼的裙楼中。」

  「好!」

  殿下重重的鼓了一下掌,吩咐其他人道:「今晚三更,我们便去聚义楼打探
一番,大王子下令,和他有过关系的人,都是我们的目标,一会我们先去找地方
休息一下,等到天黑后,再聚在此地谋事,知道了么?」

  其他人一道小声弓腰道:「是。」

  说罢纷纷转头,一溜烟的四散开去。

  那殿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其他人消失的不见人影后,才渐渐抬起
头来,警惕的向四周扫了一眼,他的面容一划而过,只见到他高高的鼻梁,深陷
的眼眶,额下还带了几缕红色的乱发随风飘扬,正是室韦国的扎西哈多。

            正文第539章鏖战之三

  当天下午,北方便能听到蛮子的铁骑声,从望月城赶到绵州只有区区不足百
里,快马奔腾的话,仅仅几个时辰可以抵达,联军收到消息后,站在营帐前驻足
远观,只见到远方天空掀起阵阵烟尘,战马怒吼的声音如同在耳边响起。

  联军将领一个个面色震骇,仓促的回去集合军阵,联军七万人,分成了十三
座阵营,在绵州城下摆了箕形阵迎敌,箕形阵是一个攻守兼备的大阵,需要各类
兵种之间配合得当,便能辖制住敌人的进攻。

  杨宗志率领义军两万人候在阵中心,见到蛮子兵分成了两翼进攻,中间远远
的后方,有一辆高高的战车辍在那里,杨宗志看的眉头一沉,心中泛起怒气来,
这战车看的何等熟悉,过去在凤凰城中,他带领七万攻城兵被围困在霍得山下,
蛮子大军的后方,便有这辆战车指挥进退。

  再看到这梦中盘桓不去的一幕,他的双拳下意识的握紧,眼中射出仇恨的目
光:「哼哼……固摄他果然来了。」

  箕形阵正要克制这种两翼冲锋的来敌,只要前方两侧的官军抵挡住对方攻势
的话,后面会持续不断的生出反弹之力,一直将对方的两翼压制住,官军的装备
精良,长枪兵足够的多,顶在两翼外侧,而弓箭兵则全部收在内侧,以作辉映。

  绵州城下是一片旷野,蛮子息兵马自从踏足联军视线后,便勇猛的向前冲来,
人人怒吼高喝,十万人的嗓音合在一起,不吝于天雷轰鸣。

  顶在箕形阵两翼的,是绵州城和郡州城的两路人马,领兵的守将分别叫孟浩
齐和上官晔,孟浩齐是一个小个子,他领着兵马站在阵势前方,被迎面吹过来的
寒风和混杂的吼叫声一震,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蛮子兵仿佛是杀红了眼,手举弯刀坐在马背上气势凛凛,孟浩齐转头向对岸
的上官晔扫了一下,见到那赊欠自己赌债的家伙,也和自己一道,吓得面如土色,
战马在身下不安的顿足,那家伙拉着马缰的双手,颤得几乎连马缰也握不住。

  孟浩齐将双眼一闭,硬着头皮叫道:「列阵,冲上去。」

  身后的士兵们心虚的回应道:「是!」

  这一年来,孟浩齐流连于欢场酒场的多,操练兵马却少的紧,真个要到用的
时候,心下不免有些后悔,士兵们被蛮子兵粗猛的气势所逼,长枪拿的战战兢兢,
跟着孟浩齐迎了上去。

  杨宗志在阵心中大手一挥,数排箭雨咚的一声射了出去,跑得最快的蛮子兵
被箭雨射的人仰马翻,联军人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欢呼声,后面紧跟着的蛮子兵
便驰到了面前,两翼最先刀锋相碰。

  山呼海啸的吼叫声顿时响彻云霄,绵州城的姚健大人带领随从站在城楼上,
只见到城下腾起高高的乌云,刀尖交叠在一起的刺耳声此起彼伏,姚大人脸色苍
白,无力的挥了挥手,随从们架着他酥软的身子退下城来,领着他回了官邸。

  这一场鏖战,才算是两边首次大规模兵马交接,虽有阴山之战,望月城围攻
和夹谷伏击在前,但那都是小股兵力的小范围试探,全然不像这一战双方分别投
入了十万人和七万人,气势看着便大不一样了。

  此刻不但是联军的守将们,就连李十二娘和朱晃等人都有些油然而生的紧张,
呼吸急促,半晌也不能平复心境,许冲驻马立在杨宗志的身侧,见到他满脸沉冷,
不禁又想起了华英,前次长白山失利时,华英舍弃众人,独自仓皇逃掉了,造成
许冲和江平被杨宗志生擒,这一回,他倒要看看杨宗志的表现如何。

  两翼兵马迅速的接在一起,孟浩齐倒还抵挡得有模有样,不露败象,而上官
晔领衔的右翼却是如同泥浆一般的瞬间溃败了,官军来到绵州城下不过半日左右
的功夫,一个个尚还没有做好苦战的准备,脑子里想的……兀自还是如何去吃喝
玩乐,这么快就上了战场,心思还没紧绷起来,便被穷凶极恶的蛮子兵吓得簌簌
发抖。

  上官晔驻马在右翼的最前方,蛮子的弯刀还未砍到他的面前,他便妈呀一声,
抱着脑袋逃了回来,士兵们见到先锋主将逃命,一个个也学着他,向后撤去,蛮
子兵趁势冲入箕形阵,挥刀砍死了不少联军将士。

  杨宗志和许冲坐镇中营看得皱眉,许冲呸的怒骂道:「好个上官晔,该死的
孬种。」

  杨宗志转头道:「朱大哥,忽日列,你们去支援右翼。」

  朱晃和忽日列领命而去,无奈右翼溃决太快,阵型一时无法回拢,被蛮子兵
抓住要害,冲入了阵营内。

  几股蛮子兵在阵内左冲右杀,箕形阵散了不少,忽日列等人快速赶往右翼,
全力平息了右翼的动乱,这时左翼的孟浩齐终是抵挡不住,被一个蛮子大将用长
鞭抽下马来,那蛮子大将仰天哈哈一笑,率领手下冲入阵中。

  许冲苦着脸建议道:「杨壮士,败势已成,咱们……咱们还是撤军吧。」

  杨宗志摇头道:「谁也不许撤后,违令者阵前斩头。」

  这时候若退,只会被蛮子揪住时机,造成千里匮乏,一败涂地。身后骑马跑
上来一个大汉,抱拳道:「大人,下官愿去左翼抵挡。」

  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说话之人,正是最后赶来的温如知,他默立良晌,点
头道:「就依温统领所请,速去左翼驰援。」

  温如知大声道:「是。」

  带了几百个鸿冶城军士冲出左翼,左翼的来将侧目一看,大笑道:「我是大
宛国的阔鲁索,你是何人,我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温如知沉着脸道:「要问我姓名,打过我了后也不迟。」

  说着举着长戟冲了上去,四国大军冲击势头很猛,上官晔逃跑后,右翼一直
不稳,再加上左翼的阔鲁索勇不可挡,温如知也是且战且退,箕形阵被压缩成了
扁圆的形状。

  杨宗志在阵心不断挥手下令,一会命吴铎和裘仁远去左翼驰援,一会又命其
余人的联军将领屯兵于阵后,伺机从中路冲杀出去,两方箭兵射出的箭雨,将绵
州城下的狂野插满,没有一块安然立足的地方。

  这一战一直杀到了天黑夜幕降临,两方才各自鸣金收兵,联军今日伤亡惨重,
死了一个联军将领,孟浩齐被阔鲁索抽下马背后,又被迎面赶来的士兵们乱刀砍
死,而且还重伤了一个大将,被流箭射中,伤在了脖子上,回营后郎中来给他治
伤,哀号声传得满营都是。

  七万联军死伤过万,兵营内士气沉到了谷底,蛮子退回后,在不远处安营扎
寨,两方互相都可看见对方营中的灯火,杨宗志匆匆吃了一些晚饭,便让人召集
所有人入内议事。

  将领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进营帐中,杨宗志背过身站在他们面前,默然不语,
将领们面面相觑,俱都说不出话来,杨宗志忽然对外面喊道:「押进来。」

  门外几个士兵推着一个被绳索紧紧捆缚的人,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大家仔
细一看,那人一身铠甲,头上的银盔不见了,却正是上官晔,大家面色一惊,转
头纷纷望着杨宗志。

  杨宗志回头问道:「上官大人今日作战时,临阵脱逃,致使右翼沦陷在蛮子
铁骑下,死伤八千多人,你们说,对这样的懦夫,我们应当如何处置?」

  将领们一个个滞纳着不敢答话,上官晔哀叫道:「壮士手下留情,我上官晔
家有七十老母,下还有不足三岁的小婴,我实在不敢轻言丧命,不然家中人,就
要活不下去了呀。」

  杨宗志怒道:「咱们这些人,哪一个家中没有父母妻儿,既然选择投军报效
朝廷,便要置身家性命于不顾,都像你这么贪生怕死,南朝的江山又如何坐得住?」

  上官晔哭求道:「杨大人,咱们这里这么多守将,为何你偏挑中了我镇守右
营,你换了别人去,他们便比我上官晔强的么,我看也不见得吧,不说他们,就
是你杨大人,难道被十万大军攻到眼前,也能作到丝毫不退?」

  杨宗志哈哈笑道:「你是在说我也跟你一样吗?」

  朱晃一脚侧踢在上官晔的肚子上,接口怒道:「闭上你的鸟嘴,杨大人他去
年带领十五万朝廷兵马,将蛮子赶出了国境线,他要是和你一样,去年北郡就不
见啦。」

  上官晔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道:「是……是我口不择言,我鼠目寸光,杨大人
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淡淡的道:「拉下去吧,在大军面前斩首示众,
还要把他的头颅挂在营前暴晒三日,至于他的家中,另外派人去送些抚恤。」

  许冲站在杨宗志左首,听了这话,面色猛地一惊,讷讷的正要说话,朱晃等
人早已高喝着,提起上官晔筛糠般的身子,冲出营帐去,上官晔被朱晃举过头顶,
不住口的狂骂道:「杨宗志……你……你好狠毒的心肠,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
是个反贼罢了,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你……你今日害死了我,我的弟兄们都不
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

  声音渐渐小去,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恐骇的惊呼声,瞬时又恢复了平静,营帐
内的将领们左顾右盼,人人脸色苍白,杨宗志背着手道:「不错,我的确是皇上
钦命的反贼,但是范大人将北郡的军权交给我,我便要对北郡的子民们负责,你
们还有谁不心服的,尽管像上官大人这般说出来,只要你能说出条条道道,让我
心服口服,我便退位下来,听命于你。」

  众人转头一看,火把照射下,杨宗志挺拔的身材凛然不可侵犯,他们纷纷低
下头去,见到上官晔的下场和蛮子兵的悍勇后,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杨宗志等
了片刻,继续道:「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我便要把难听话说在前面,大家都是
朝廷派往北郡的菁英之士,拿着俸禄,便要承担这份职责,哪怕是冒着掉脑袋的
危险,今夜咱们将军纪再说一遍,凡有临阵脱逃者,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者,违
抗上令者,当斩立决,乱世当用重典,希望大家切切没有下次。」

  顿了一顿,杨宗志又道:「还有……左翼的孟浩齐大人奋勇杀敌,是为咱们
的楷模,他虽身死,英名却能长存,许大人,烦劳你上报给范蕲大人,为孟浩齐
请功请赏。」

  许冲唯唯诺诺的点头道:「是,是,本官这就去办。」……

  夜黑风高,寒风兀自不息,幽州城内早已是万籁俱静,扎西哈多在街角边会
合了几个属下,踏着月色向城东方向走去,穿过几条青石板街道,避过几个打更
的,来到聚义楼下站定。

  抬头一看,聚义楼已经早早的打烊,社稷不太平,有钱的富绅很多都逃往了
南边,留守在城中的人,也没几个有心思来饮酒作乐,人人都在担心蛮子打到幽
州城来,因此聚义楼生意清淡,早早的便熄灯锁门。

  此刻过了中夜,头顶上皎洁的月光照在楼边,泛起一缕圣洁的淡色,扎西哈
多和属下们确定了方位,派出一个人,用弯刀撬断了门闩,北风吹开了木门,其
他人随风而入,悄悄转身关上门闩,回头看去,整个聚义楼中漆黑一片,只在柜
台处有个小小的呼噜声传来。

  几个人碎步走到柜台边,低头一看,一个伙计躺在木椅上,蜷着身子酣睡正
香,这几人目露凶光,有人比划着弯刀,便要一刀朝脖颈中砍下去,扎西哈多挥
手阻了一下,对他们打了几个眼色,让他们将这伙计用布捆住,掩上口鼻丢在柜
台内。

  几个人手脚用力,那伙计甚至还未发出惊呼,便被捆得结结实实,嘴中塞满
了布团,发不出一点声息来,扎西哈多带着这几人碎步上楼,走上三楼,见到三
楼的尽处有一排长梯,正是通往裙楼的楼道。

  身后几人将亮晃晃的弯刀提在手上,作势便欲冲上楼去,扎西哈多眉头一皱,
挥手拦住他们,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当先向楼道边走去。

  蹑手蹑脚的走上去后,依然看不见任何的灯火,楼上来瞧起来都歇下了,蜿
蜒的月光透窗而入,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清影,扎西哈多心头一喜,示意手下们四
散分开,朝几个门帘的方向走去。

  再走前几步,便能见到黑漆漆的木房紧闭,扎西哈多心中嘿嘿一笑,正要吩
咐手下一一破开其中的几个,正在这时,其中一个属下忽然哎哟一声,身子跳了
起来,另有一人也是矮子去,抱着自己的脚滚了一地。

  扎西哈多心头一惊,忽然感到自己脚下踩了异物,他的身子还未落下,便高
高的抬起了右脚,然后在左脚的脚背上一踩,身子化了几个弯,快速的退了回去。

  几个属下呼天抢地,有人大叫道:「殿下,这里有……有竹钉。」

  头顶的横梁上,有人笑嘻嘻的拍手道:「九哥算的不错,看来果然有人会来
夜袭,来了几个小蟊贼,总不枉我天天睡在横梁上,吹着冷风这么辛苦啦。」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从横梁上轻飘飘的落下了地,站在一个木门前,门后轰
的一响,跑出来好些个衣着缤纷的女子,掌着灯罩,拿着兵器宝剑站在一起。

  扎西哈多晃眼一看,见到这些女子有高有矮,有的甚至还是蓝色眼珠子,睡
得满面惺忪,他看也不看自己那些遍地打滚的属下,却是抬头哈哈笑道:「妙极
……妙极,天下人都说那小子桃花运好的离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人群中走出一个肥臀的熟媚女子,抿着红唇娇笑道:「小十四呀,你去看看
这小蟊贼是什么人,志儿那坏家伙,偏偏让你每晚给地上洒满竹钉,可不是给人
家扎坏了么,咯咯?」

  扎西哈多眯着眼睛一看,不禁赞叹:「好个媚人的妖精。」

  那女子一走出来,便有一阵妖冶无比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云髻高堆,穿得
也不太厚,浑身上下曲线毕露,神采翩翩。

  顾磊应了一声,提着灯罩走近几步,然后飞快的回转身奇道:「哎呀……来
的这人好奇怪啊,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身后的女子们惊呼一声,岳静咬牙道:「他是蛮子,他叫扎西哈多!」

  扎西哈多心头微微一惊,料不到有人能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字,仔细向岳静打
量过来,见到这说话的姑娘穿着一身缎蓝色的百步裙,身材高挑,脸颊秀婉宁定,
气质内敛,手拿一把未开鞘长剑,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美色。

  顾磊大喜的磨拳道:「是蛮子更好,九哥他们在北方杀蛮子,却总让我守在
这里,我今日也拿住几个蛮子,给九哥助助声威。」

  他说着话,朝扎西哈多猛冲过来,扎西哈多摆手道:「慢着,我有话要说的。」

  顾磊大叫道:「等我捉住了你,再来问你不迟。」

  说完大喝一声,一脚踢向了扎西哈多的肩头。

  顾磊过去并未见过扎西哈多的面,只以为他也像地面上哀哀痛呼的家伙们,
本领粗浅的紧,因此这一招用的甚为突兀自大,只想着一脚便能将他踢倒,擒回
手中。

  扎西哈多微微的一挫肩膀,轻而易举的避过他这一脚,姿势不动,依然道:
「且慢!」

  顾磊口中咦的一声,稍稍诧异,扎西哈多避过他的这一式,他压根没有看清
楚,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面前便失去了对方的身影,转头再看回去,那人依然
好端端的负手站立着,仿佛从未动过一般。

  顾磊见猎心喜,大叫道:「再来接我这一招试试。」

  这次从背后取下了一把长剑,用的正是师父亲传的晓松剑法,点苍剑派以轻
功闻名,实则还有一套秘授的剑术,秦东堂的三十六路晓松剑法也是生平得意之
作,当年依靠这路剑法,曾经和铁剑卓天凡大战数百招,回来之后,自思比斗的
场面,又对剑法略加修饰,使之趋于大成。

  顾磊跟在秦东堂身边十几年,对这套剑法自然练得烂熟于心,而且婷姨和众
位嫂嫂在后面掠阵,他有心卖弄,更是挽了好几个漂亮的剑花,才刺到扎西哈多
的鼻尖下。

  索紫儿笑盈盈的鼓掌道:「小十四,剑法真好看!」

  顾磊哈哈一笑,却又满面窒然,回头正要道:「别叫我小十四,你比我还小
呢。」

  忽然感到右手中一沉,剑尖再也无法递进一寸,顾磊心头大惊,转头一看,
那蛮子扎西哈多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了自己的剑尖,笑嘻嘻的对自己道:「剑
法是好看,不过……却杀不了人。」

  顾磊大怒的吼了一声,用尽全力去欲抽回宝剑,他的满脸涨得通红,剑尖却
如同嵌入石壁中一般,无法缩回半点。顾磊自觉在一干嫂嫂们面前丢了脸子,羞
愤欲死,伸脚便向扎西哈多的胸口上踢过去,忽然想起九哥曾对他说道:「小十
四,与人对垒时,当用八分力,留下两分,不然人家破你招式之时,也就是你授
命之刻。」

  他下意识的沉了一口气,脚下的力道稍减,果然扎西哈多用另一只手捏向了
他的足尖,两人一手一脚在空中相接,顾磊用余力在他手掌上一弹,逃出了掌心,
松开剑柄退了回去,踉踉跄跄的跌在地面上。

  扎西哈多倒提着龙泉宝剑,笑嘻嘻的品头论足道:「有点意思,这一招嘛,
总算强差人意,不然你的脚就要被我捏碎啦。」

  岳静擎出七彩宝剑,对大家娇喝道:「大家一起上,这蛮子武功不凡,当日
连武当派的弟子都败在他的手下,单个去比,我们都比不过他的。」

  众位留守的小丫头中,以她同何淼儿的功夫最好,筠儿倒是学了一身妙玉功,
可惜她习练很少,而费幼梅是费清的宝贝女儿,更是学得冰雪功法而无处施展,
史艾可倒是功夫不错,却跟着杨宗志去了北方,其余人等,印荷,小婵之流,便
不会半点武艺了。

  因此岳静话音一落,何淼儿等四个人便一起站了出来,娇叱着将扎西哈多围
在了楼道中央,扎西哈多笑的左顾右盼,这四个姑娘有高有低,但是生得个个美
貌不凡,让人看得不禁眼花缭乱。

  扎西哈多哈哈仰天一笑,道:「有趣的,我便跟你们打一场,你们四个胜过
了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是你们打不过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何淼儿蹙眉娇声道:「跟蛮子有什么好讲的,咱们和他拼了。」

  她们四人将扎西哈多围在中心,各自施展绝艺抢了过来,扎西哈多只感到香
风涌动,一时都分不清她们身上不同的甜腻香味,到底哪个更腻人些,哪个更能
让人怦怦心动。

  扎西哈多嘿嘿一笑,脚下步子斗转,从四双粉拳秀腿中脱身出来,然后撞破
楼边的纸窗户,怪叫道:「你们有胆子,便跟我到楼顶上来。」

  他说着话,从四层小楼边一跃而出,身子在空中对折几下,跳上了月光冥然
的楼顶。

  筠儿等人回头对视一眼,便也跟着他跃将出去,商怡婷在后面连喊几声,忧
心忡忡的对窗仰望道:「哎呀,怎么……怎么都跟出去了呢,跌下来一个,人家
可怎么给坏志儿交代呀!」……

  前面欠的两章补齐了,这周更新量总算对付过去了。

            正文第540章鏖战之四

  头顶一轮弯弯的银钩,月光洒在脚下的琉璃苏瓦上,荡起一层耀眼的晕色,
扎西哈多负手站立在圆顶的正中心,俯身看着苍茫茫的南朝大地,这里是幽州城
的最高之处,从这里望出去,整个幽州城,整个北郡,甚至整个南朝都笼罩在头
顶月色下。

  北风撩起他乌红色的长发,将他吹的如同一个野人,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激荡:
「嗯……权势江山,的确能让人忘怀自我,沉迷难返,为了将眼前的一切都踩在
脚下,就是付出再多努力,牺牲再多的生命,也是值得的。」

  转头一看,四个妙龄少女前后窜上了聚义楼顶,北风吹在她们身上,荡起她
们各色不同的衣裙,却是如同一众月宫的仙子那般皎洁无暇。扎西哈多仰头哈哈
一笑,当觉胸中豪气云集,江山美人……自古便是英雄抛舍不掉的两道关,他是
如此,固摄如此,杨宗志又岂能免俗?

  在扎西哈多的心目中,当今少年能与他争夺天下者,唯有少少的三两个人,
固摄是他的师兄,权势地位都高过他,杨宗志是打败过他的仇敌,这二人现在捉
对厮杀,他却站的最高,看得也最远,扎西哈多招手道:「来来来……各位姑娘
尽管放马过来,我要是出手,或者从这塔尖上落了足,便算是我扎西哈多负了,
前面答应的诺言一一奉上。」

  筠儿等人仰头看上去,见到聚义楼高百余丈,圆圆的楼顶上插着一根金针般
的尖,此刻的扎西哈多便单足站在针尖上,北风狂吼,却不能让他的身子动摇半
点,屹立仿佛山岳。

  何淼儿咬了咬嫣红的唇皮,样对筠儿道:「死丫头,你用绢布攻他,把他打
下来。」

  筠儿和苏瑶烟自幼师承容嬷嬷,容嬷嬷的似玉功是阴葵派秘诀,阴葵派烟消
云散后,容嬷嬷和聂云萝流落江湖,分别被西门松与何若仪所救,机缘巧合下,
筠儿和瑶烟学了容嬷嬷的似玉功,而何淼儿学了聂云萝的毒经。

  筠儿的性格温和,从不愿与人结仇,她仰头看着扎西哈多站得高高的,仿佛
随时可能掉落下地,不禁心头犹豫了片刻,临了想起大哥在北方疆场厮杀,全是
拜这些蛮子所赐,这才素然点头道:「好。」

  她的衣袖中随时藏有绢布,运劲可以自由伸缩,只见她单足立地,右脚弯于
身后,左手在发鬓上摆了个撩发的姿势,右手高高抬起,衣袖中滴溜溜转出一道
白芒,径直向扎西哈多撞去。

  扎西哈多低头看得仔细,不由得大声鼓掌道:「好漂亮的姿势。」

  筠儿这姿势摆出来,娉婷如同瑶池谪仙,哪里像是与人比斗时的模样,分明
是在敬献歌舞一般的媚然。

  他口中虽说得轻轻松松,面色却变得微微凛然,注目看着那道白芒飞快的扫
到脚边,扎西哈多吸一口气,轻轻跳起身来,避过西门筠儿的攻势,身子在空中
随风轻摆,又飘然落地,正好踩在金针上。

  何淼儿却是不愿多等,娇叱一声飞纵而上,手中抽出一把短短的袖剑,这把
袖剑也是筠儿之物,何淼儿的随身匕首被商怡婷抢走,又落入杨宗志手心后,便
拿了筠儿给杨宗志献剑舞的袖剑使唤,这把袖剑轻飘飘的没有三两重,却是一把
神物,乃是西门松在川蜀命人打造的,扎西哈多正要落下地来,何淼儿的袖剑便
刺到了他的足尖上。

  扎西哈多不待足尖踩实,两脚在空中飞快转换,忽然一溜烟踩在了何淼儿的
袖剑身上,身子随风再度荡起,姿势却也飘逸不凡,何淼儿一击落空,还未踏下,
费幼梅便从她的身后跳了出来,不知何时,她手中擒着一把窄小的短剑,正是杨
宗志在襄州府见过的那把。

  费幼梅的剑法轻灵无物,浑身上下散发着凛然不可进犯的寒气,美艳的小脸
上也毫无半分表情,正是施展冰玉功时的神态,费清此刻倘若站在楼下观看,必
定拍手大叫三声好,言道幼梅儿得了他的真传。

  扎西哈多心头微微震慑,这几个女子一个个看得柔若无骨,偏偏功夫却恁的
不凡,他吸引她们上楼来比,便是要在武功上镇服她们,也好让她们冷静下来,
可以听自己说话,没想到避过前面两个,这第三个的短剑,又快又准的刺向了自
己的足经。

  扎西哈多敢夸下海口,站在针尖上任人攻击,本是不将这几个娇滴滴的美人
儿放在眼底的,到了此刻心底里却隐隐有些后悔,暗责自己如此托大,千万别闹
出个天大的笑话才好。

  别人知道了不打紧,这事情要被杨宗志知道的话,得知他的手下败将,又败
在了娇妻的剑下,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扎西哈多在空中猛地喝了一声,身子忽
然暴缩起来,手脚在空中蜷成了一团肉球,费幼梅的短剑正好从脚底下划过,森
冷的寒芒刺得扎西哈多倒抽了一口冷气。

  正在这时,一直凝立不动的岳静仗剑刺将上来,岳静是峨嵋派的大师姐,从
小跟着师父修行峨眉剑法,过往的她,心中没有旁碍魔障,一心扑在本门的修行
当中,剑法在峨嵋派一众弟子里,也是顶尖的,不过她的性子温婉有礼,从不与
人争执斗嘴,因此学了一身功夫却并不怎么使用。

  此刻为了这些小姑娘的安危,却也由不得她再藏私藏拙,因此一出手,便是
用的分身合击大法中的绝招,分身合击大法源自于《女子坷难经》乃是上古妙法,
扎西哈多的身子在空中已经感到力竭,呼吸微微急促,却正好碰上了岳静的搏命
一招。

  扎西哈多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而是尽力将四肢舒展开,骨头关
节吱吱作响,头上脚下,挥起拳头向下打去,小山般的手掌打在七彩宝剑的侧面
上,扎西哈多口中嘿哟一声,手背上顿时血如泉涌。

  而反观岳静,却是被扎西哈多全力一击,轻叫一声,身子向楼底下翻飞出去,
筠儿等人一个个吓得半死,想要搭手去救,无奈岳静跌落的势头太急,坠落如同
陨石,而这三个小丫头又没有杨宗志那样独步武林的轻功,除非舍弃性命,不然
根本无法触到岳静的手尖。

  说时迟,二楼下飞快的跳起一个黑影,大喝着迎面撞了上去,将将要碰到岳
静之前,用手在岳静的肩头猛拍一掌,岳静受他一击,娇躯重新翻上楼顶,那人
却是更快的坠在了雪地上。

  「阿弥陀佛……」

  楼边响起一个沉冷的佛号,一个光头和尚,身披明红色的袈裟,不知何时站
在了那里,岳静遭遇着一系列变故,芳心咚咚乱跳,转头一看,忽然惊喜交集的
道:「慧敦大师,原来是你来了。」

  来人正是少林寺的慧敦禅师,他朝岳静等人微微一笑,举手合十道:「各位
女施主好。」

  转头看向针尖上的扎西哈多,语气登时变得清冷,嗔怒道:「施主好生言而
无信,说好不动拳脚,居然对几位女子暗下杀手,天下间,果然蛮子都是奸险小
人,不足取信。」

  扎西哈多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方才出手,全是练武之人的下意识所为,
岳静那一剑刺到时,他已经浑然躲避不开,无奈下出掌相迎,不但自己伤了手背,
而且还破了誓言,当真是羞怒难当。

  慧敦站在楼边破口大骂,引得扎西哈多怒从心生,涨红脸道:「自毁誓言又
怎么了,只要目的达到,正所谓手段无不可用之极,自古强者生存,弱者消亡,
百年后,又有谁能记得住我今晚发过的誓言?」

  何淼儿挺身道:「大师来的正好,咱们南朝人,和蛮子之间有什么好话可说,
还望大师能施以援手,助我们将他擒下了。」

  慧敦沉眉道:「各位女施主请退开一边,你们若有什么闪失,贫僧可无法向
九弟他交代,打打杀杀的时候,还是交给我们好了。」

  扎西哈多仰天哈哈一笑,睥睨下来道:「你打的过我么,去年少林寺招亲之
战,除了杨宗志,谁又是我扎西哈多的对手,你这秃驴好生不自量力。」

  慧敦浅笑道:「贫僧一个,自然是打不过施主,不过施主既然犯到我们南朝
境内,可别怪我们以众欺寡……」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身下招手道:「天丰师弟,你我二人联手,可不会让这
位蛮子施主走掉了吧。」

  慧敦话音一落,楼边快速的纵上了一个身影,身穿玄色道袍,一头长发高高
盘起,头顶扎了木箕子,正是武当派的首座弟子天丰。

  岳静被人救上楼顶后,便一直留意着楼下人的动静,这人为了救她,被下坠
之力反噬,跌得可谓不轻,岳静心怀感激,自然害怕人家跌伤了,此刻见到跃上
圆顶的,居然是天丰,岳静的脸蛋上蓦地绯红一片,却是再也不敢抬头相见,而
是谨守心扉,抱手默立了下来。

  天丰目不斜视,盯着楼尖上的扎西哈多,拜礼道:「大师相邀,敢不从命。」

  抬头向上一看,又道:「阁下在少林派曾经打败过我,不过眼下这不是比武,
而是国家社稷江山之争,怪不得天丰要与人联手了。」

  扎西哈多心头微微一惊,料不到此次出面竟然碰到这么多棘手的人物,他与
天丰动过手,当然知道天丰武艺不凡,和自己相距不远,再加上一个慧敦,的确
称得上凶吉难测。他面上倒是总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招手道:「好,你们来吧,
何必要找这么多借口,成王败寇,赢了……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借口。」

  天丰和慧敦互相打一个眼色,分作东西两侧站在楼尖下,眼睛瞬也不瞬的盯
着头顶,北风怒号,吹起他们三人的衣襟和发梢,弯月被乌云遮上了半边面纱,
乌云的尽头,一排星辰闪亮耀眼。

  天丰和慧敦不动,扎西哈多自然也不敢动作,此刻他站的位置实在不妙,立
于针尖上无从发力,而且应付任何一方,背部定会受敌,他的双手垂放在腿边,
右手的手背上滴答滴答的向下淌着鲜血,恍惚晨钟暮鼓一般听得颇为清晰。

  扎西哈多的目光看着两侧,宁息戒定,慧敦忽然大吼一声,单掌立起,朝头
顶处打了过来,慧敦禅师的般若掌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之一,一打将起来,如同
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掌势雄浑,掌风所到之处,石块皆都化作齑粉。

  扎西哈多嘿嘿一笑,身子猛地如同怪鸟一般的腾空跃起,一拳轰向慧敦的头
顶,扎西哈多的身子快如精灵,只一瞬间便舍弃天丰,抢攻慧敦,天丰赶紧跳起
身来,朝扎西哈多的后背打了过去。

  「砰……」

  扎西哈多的拳头和慧敦的掌法结实,慧敦身子微微向后一晃,脚下踩碎了几
片苏瓦,扎西哈多却是毫不犹豫,转头又向天丰直扑过去,他方才留了几分力,
硬生生的受了慧敦一掌,这会子又聚足全力,誓要将天丰毙于拳下。

  他清楚慧敦完好无损,而天丰必然在施救岳静时,受了轻伤,因此他首先逼
退了慧敦,却又志在从天丰这边占回便宜,天丰救得仓促,没想到扎西哈多转身
如此之快,两人在空中一阵对碰,拳心对着拳心,砰砰砰三拳落下。

  天丰方才舍命救岳静,果然受了一些内伤,再加上仓促出手,力道没有运足,
三拳过后,天丰忽然全身一松,跌坐在了楼顶边,扎西哈多却是仰天大吐一口鲜
血,身子如同纸鸢一般的翻出了楼顶,耳边只留下他阴测测的笑声:「此仇不报,
誓不为人!」

  筠儿和费幼梅等人再度低头,顺着楼边的瓦缝看下去,只见到扎西哈多的身
子如同大鸟一般的落下地去,顺着长街跑了个没影。

  岳静见天丰在楼道边坐下,仿佛受伤不轻,终是忍不住轻轻走过去,低声讷
讷的问道:「你……你没事吧,天丰师兄。」

  天丰运起半晌,哈的一声跳起来,笑道:「没事,这蛮子好生狡猾,他原本
做好的打算就是逃命,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模样,让我们一个
不察,被他逃掉了。」

  慧敦也盯着楼底连道:「可惜……可惜……」

  岳静咬着枚红色的小唇,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慌张的道:「对了,天丰师
兄,慧敦大师,你们……你们怎么会凑巧在这里,还救了我的命呢?」

  天丰嘿嘿一笑,表情上却是毫无半点浮动,慧敦赶紧合十道:「我们早就来
了,一直躲在四周暗处,天丰师弟……嗯,天丰师弟他不好意思露面,而贫僧又
是个和尚,对着各位女施主们更是罪过罪过,史老帮主让我们先过来,暗中保护
各位女施主的安危,他老人家会率领群雄,不日便会赶到幽州,相助九弟抗击蛮
子大业。」……

  翌日一早,蛮子兵果然率众来攻,联军这一次摆出了鹤翼双飞,着许冲和朱
晃坐镇后方,杨宗志和忽日列各领一翼,鹤翼阵与双后的箕形阵不同,这是一个
主攻的阵型,后势薄弱,强于双翼插入敌军肺腑。

  杨宗志和忽日列过去都是领兵之将,戎马一生,在打仗上很多见解也都相当,
因此配合略显默契,初时双翼径直插入敌营,造成了一片混乱,固摄审时度势之
后,果断将军阵改为单针,避开两翼的锋芒,直接攻向阵中央的许冲率部。

  许冲的身边只有一些箭兵和盾甲兵,被忽日列冲的人仰马翻,几乎便要下令
撤兵,只不过想一想昨晚上官晔的下场,这才强自忍住,硬着头皮支撑下去,到
了中午时分,双方各自鸣金后,大家聚在一起用饭。

  席间许冲多次想对杨宗志说话,张口又咽下,如此往复三四回,杨宗志转头
道:「许大人有何话要说?」

  许冲叹气道:「杨壮士,这么下去,似乎……似乎不是个办法呀,今早咱们
又折损了四五千人,这仗一直打下去,用不了半个月,咱们的士兵便要打光了啊。」

  杨宗志默然点了点头,心下也不禁苦恼异常,得到联军相助后,他反而变得
束手束脚,人数虽然增加了,可战力并未大增,过去他凭借灵活机动,在蛮子想
不到的地方游刃有余,到了此刻,他们的兵马庞大,调度起来也不如从前那般从
容,想要遮天盖地,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做的到了。

  究其所以,联军的士兵操练太少,而且性格骄纵,惰性不小,和蛮子虎狼之
师比起来,将领贪生怕死,士兵唯唯诺诺,如此打下去,又哪里有出头之日。

  杀掉一个上官晔很容易,可是要唤醒联军将领心头的血性却又难得多,昨晚
他自认为做到奖罚分明,可是今日打起仗来,将领们依然兴致不高,没有转身逃
掉,便是极为难得的了、两日作战以来,双方各有损失,联军还稍多一些,可蛮
子兵马数量本就多过联军,以一对一,最后联军总是无法取胜的。杨宗志沉思片
刻,转头对大家道:「看来,下午……咱们要兵行险招才对。」

  众人听得满脸茫然,一同问他道:「什么……什么险招?」

  杨宗志抬头道:「固摄不是个庸人,胸中颇有韬略,我看他指挥大军作战,
往往站在最高处,远近都能看清,所以能知道咱们的弱点,予以重点打击,我们
像从前那样中规中矩的去打,的确难以瞒住他的,嗯……这么着,咱们下午再战
时,需要故意露出败象,将破绽露在他的眼底,一个破绽不够,咱们就露出两个,
迫使他相应调整后,咱们再合围住他的先头部队,分而蚕食之。」

            正文第541章鏖战之五

  下午易时再战,双方各自投入重兵,连试探也没有便混战在了一起,固摄站
在高高的战车上,仔细的盯着身下的战场,四国大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将南
朝军队的战阵分割的七零八落,南朝军队不自觉的分成了四大阵营,各自为战,
仅仅只有抵抗之势,全无反击之力。

  固摄满意的嘿嘿大笑,这几日南朝大军无论摆出的是箕形阵,鹤翼阵,还是
锋矢阵,他都烂熟于胸,南朝千百年来的兵法路数,他也自认大多都明白其奥妙,
传说中杨宗志有多么厉害,甚至打的哥舒尔特丢盔弃甲而回,他却觉得实在可笑
的紧。

  「哼……便让那狗蛮子,在本王手下再败一次!」

  加上去年凤凰城之战,今日获胜的话,杨宗志已在固摄手下败了两次,固摄
雄心勃勃,誓要占据南朝的江山,至少要做到划江而治,因此杨宗志这道坎,他
是必须踏过的。

  下面战场上号角连连,南朝的后营中不断有军令传出,传令官也在着急的挥
舞令旗,可无奈士兵将领们泥足深陷,哪里还能顾得上去听号角。

  固摄看得哈哈大笑,抚掌道:「妙极!妙极!」

  经过上午激战之后,固摄便世打定主意,要趁下午聚歼南朝大军,因此一上
来后,他便挥令士兵们直冲南朝后营,然后首尾衔接,将南朝大军隔断为东西两
营,接着又横向一冲,将东西两营又南北隔断,这样一来,南朝大军被分成了四
股,每股各有一万多人疲于应战。

  四国大军发挥人数上的优势,作到以多打少,看这阵势……全歼南朝人,也
仅仅是数个时辰的事情,正在这时,南朝后营中响起一个个怪怪的高音号角,有
人站在巨石上大声的喊了一句话,那人的说话声,固摄站的太高太远,而且身下
厮杀声不断,便没有听清楚。

  但是固摄却能清楚的看见那人的样貌,只见到那人一身蓝色的戎装,发髻盘
在头顶,右手杵着一只精光闪闪的银枪,足蹬银靴,端的英气不凡,固摄却是手
抚金面罩,眼神中喷薄出足以噬人的怒火。

  便是这个自命不凡的臭小子,历次与他固摄作对,便是他……抢走了固摄心
头挚爱的赛凤,毁了固摄英挺的面庞,固摄恨得咬牙切齿,挥手对身下喝道:
「传令阔鲁索,带领一队快骑捣毁南人的后营,杀光他们所有的战将。」

  传令兵大喝道:「是!」

  仰天吹起了四国固有的号角。

  阔鲁索在阵中闻听后,带着一队五百多人的精兵,向前直奔而去,杨宗志威
风凛凛的站在一块巨石上,高声喊话,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阵中央一直处于被动
的南朝大军顿时气势一变,刚刚还束手无策,冲不出包围圈的两翼忽然接在了一
起,率部向蛮子后营冲了过来。

  固摄立在战车高楼上看得微微惊疑,南人先前疲软,莫非是藏着诡计不成?
素闻杨宗志狡猾多端,与人作战并不依照套路,往往兴之所至,想怎么打便怎么
打,他派人冲击自己后营,又是做的什么打算呢?

  转念看着即将冲入南人后营,听到身后变故,又驻马下来的阔鲁索等人,固
摄心头一动,马上明白过来了,「杨宗志他这是……要擒人先擒王呀。」

  联军人数不够,本来是打不过四国大军的,因此杨宗志无奈下兵行险招,只
要派人将固摄捉下啦,北方四国自然只能败退。

  固摄仰天哈哈一阵狂笑,「杨宗志啊杨宗志,这便是最后留下的薄命一招吗?
哈哈哈……实在是可笑又可怜。」

  战车下的传令兵震骇的高喝道:「大王子,南蛮子打过来了。」

  固摄止住狂笑,挥手道:「慌个什么,传令阔鲁索,让他继续前进,我倒要
赌一赌,我和那姓杨的,到底谁的命更硬一些,谁才是真龙天子。」

  双方除了正中央混战一团的两个阵营外,其余的士兵皆都冲向了对方的后营。

  阔鲁索率领一队快骑,闪电般的赶到杨宗志面前,阔鲁索仰头向上望去,见
到杨宗志孤身站在巨石上,身子如同一旁插着的银枪那般标挺而立,狂风吹起他
的衣襟和发梢,看着气势颇为不凡,阔鲁索心头一热,抬头正要说话。

  巨石上的杨宗志忽然低下头来,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道:「阔鲁索将军辛苦
啦。」

  话音刚刚落下,巨石便腾地一阵大响,杀出来数千个刀斧兵,阔鲁索面色一
沉,暗叫:「不好,中计了。」

  转头便想往后撤。

  身后的士兵们杀出来,将他们水泄不通的围在内侧,还未进攻,便有无数人
用蛮子话朝外面大喊道:「阔鲁索将军投降啦,固摄必败……阔鲁索将军投降啦,
固摄必败。」

  阔鲁索面色一惊,暗自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

  仰头望了望固摄战车的方位,见到他被数百个南朝士兵围攻,仓促的向北撤
去,战车下面栓了八匹最好的骏马,一般的刀兵和骑兵是远远无法跟上的。

  再看看阵中央对垒的士兵们,果然听了这几句喊话后,手上的动作迟缓,围
聚的军阵也懈怠下来了,南朝士兵趁机左冲右突,将那些茫然四处张望的士兵们
一个个斩于马下。阔鲁索心头猛跳,顿时明白过来了,南朝人的这一手,原是个
催心之计,四国出兵时,原本派来了五员猛将,个个都是军功彪悍之人,可丹奇
和达尔木死在了阴山下,弼劳奇被杨宗志一枪挑瞎双目,自捶而亡,哥舒尔特却
又被固摄一刀砍断了脖颈。

  现下蛮子军阵中,可以领兵的大将,只有阔鲁索一人而已,固摄将十万人集
中在一起,兵权也随即收回,无论大仗小仗都是他一手指挥,因此士兵们还不感
到惶恐,眼下南人用区区数千人将他阔鲁索围住,放出谣言说他投降,便是要搅
乱人心,再加上固摄被远远的赶向了北边,无法亲临指挥,造成十万大军群龙无
首,原本依靠兵多占据的优势,瞬间便被扭转了过来。

  阔鲁索哼哼冷笑一声,开口想要大喊,话还未说出口,便有一把亮晃晃的钢
刀递到了他的面前,来人阴沉着脸道:「闭上你的狗嘴吧!」

  阔鲁索晃眼一看,见到来人一身威武的盔甲,头盔下露出一排浓密的胡须,
生得倒有几分威猛,阔鲁索来不及细思,只得挺起手中的狼牙棒,迎了上去。

  杨宗志站在高高的巨石上,抬眼见到战场中乱作一团,原本被围攻的南朝士
兵们,反客为主,将人数多于他们的蛮子大军压在了里面,听到喊话后,南朝士
兵人人士气高涨,不断重复大吼着那几句话,而蛮子大军却是心头惶恐,这时候
……正是要有人站出来稳定局面的要紧时刻。

  古有淝水之战,秦王苻坚号称雄兵百万,却被几句「秦王败了……秦王败了
……」

  的谣言弄得军心大乱,哪怕秦王在阵中也无法阻止士兵们逃命的脚步,更何
况又是眼下的局面。

  固摄被他派出几百人赶到了北面小河边,而阔鲁索的快骑又被月州城的樊一
极将军死死的围困在巨石下,只要再这般坚持一、两个时辰,无人指挥的蛮子士
兵便能被杀得大败,血流成河。

  杨宗志的唇角边微微一笑,见到小河边的固摄或许是察觉到不对劲,跳着脚
从战车上下来,与士兵们战成了一团,杀掉了好几个人,可是无奈他们离得太远
了,等他将那些追赶的士兵都杀光,再赶过来的时候,这边也许大局已定,败势
无法挽回了。

  再低头一看,樊一极将军倒是生猛的紧,手中的钢刀宛如蛟龙出海,不断砍
在阔鲁索的身侧,难怪……这位樊将军先前请命,说要独战蛮子大军,他的手上
倒是有几分真本事,杨宗志怕他这里有个闪失,便一直站在巨石上候着,万一他
要是露出败象,赶紧能下去支援,这会子见了,心头不禁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六万多南朝士兵,将整整十万蛮子兵顶在了外面,蛮子兵眼见大王子的战车
逃得远远的,一时都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大王子跑掉了,还是其他什么,反正阔
鲁索将军都投降了,蛮子兵阵中再无一员大将,他们心头懒散,战意便就这么怯
了。

  固摄当着众人面杀掉哥舒尔特时,大家心底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哥舒尔特的
确打了败仗,可是他殚精竭力的为固摄领兵,到头来,却落得人头分家,大家不
免都有些心寒。

  跟着固摄来到绵州城后,一连打了几个胜仗,四国大军士气高涨,因此也就
没人再回想哥舒尔特的下场,但是此刻阔鲁索也被人招降了,浑然不见人影,而
大王子却又远远的逃到了小河边,士兵们纵然想要拼命,也没有了效力的对象,
南朝人趁机杀了过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了无数人,大家不由得更是恐惧,
排在最后面的,忍不住都已经转身向外逃走了。

  杨宗志更是心下宁定,十万蛮子兵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只要最多一盏茶时间,
他们就会四顾逃命,现在跑的人还不算多,人人处于迷茫的观望当中,南朝士兵
一边杀敌,一边狂喊「固摄必败!」

  势头仿佛星星之火,一旦怒烧起来,到时候就算固摄再只身赶来,也无法阻
止士兵们仓皇向北的脚步,说不定……还会被手下士兵们推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身下面的战斗猛然起了转变,那一直挨打还不了手的阔鲁索,突
然大喝一声,避过了樊一极的钢刀,身子在马上一个拧腰,肩头抗住,将樊一极
横空抱了起来,这变故来的十分快,快到大家都还没发生出反应。

  阔鲁索擒住樊一极,不敢稍有迟滞,拼命骑马向包围圈外冲去,沿途只要有
士兵阻挡,他便将樊一极举到面前,大喝道:「让开!」

  这些士兵们大多是樊一极的手下,见到主将被人擒拿,无人敢挥刀去砍,更
加无人敢挡在马前,任由阔鲁索向外冲去,杨宗志在巨石上看得眉头大皱,这番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了,等到他明白……原来阔鲁索一直在藏拙,作出无法抵抗的
狼狈模样,放松了大家的警惕,接着他再趁势发难,用樊一极作护身符,护着他
自己冲出重围。

  杨宗志从巨石上一跳而下,大叫道:「千万不能放他走!」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方才又乱手乱脚的围过去,可阔鲁索弯腰伏低在马背上,
避过几枝箭羽,来到重围外,更是将臃肿的樊一极丢上了半空,绝尘而去。

  杨宗志在身后看得顿足不已,心情一时沉到了谷底,李十二娘擎着宝剑飞跑
过来,娇声道:「公子,他……他跑了,怎么办?」

  杨宗志呆呆的看着眼前乱象,见到那一身盔甲的樊一极自半空落下,重重的
摔在地面上,士兵们纷纷围过去,将他扶着站立起来,杨宗志苦笑一声,咬牙道:
「传令,撤兵!」

  「撤……兵?」

  李十二娘娇呼一声,一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联军正处在大好势头中,杀
得蛮子兵丢盔弃甲,这时候撤兵……无异于纵虎归山,失去最好的良机。

  军令一时还未传下,阔鲁索快步骑回阵营中,振臂高呼道:「阔鲁索在此…
…阔鲁索在此,大王子有令,谁也不许后退,给我杀回去!」

  蛮子士兵们看见了,人人高声欢呼,悬浮的心情这才落了地,看到阔鲁索大
人完好无恙的杀回来,大家喜动眉梢,方才怯战的心思顿时抛到了天边,挥舞着
弯刀重又杀将回来。

  南朝士兵气盛,靠得是蛮子兵的士气低落和人心惶惶,此刻蛮子士兵找回了
主心骨,战力不由得成倍增长,不过一会,便将主动权又抢回了手中,这时候…
…人马的劣势尽显无遗,单兵的战斗力又比不过人家,南朝六万大军只能且战且
退。

  蛮子的骑兵冲进南朝大营中,左右砍杀,片刻之后,后营中传来鸣金收兵的
短号,士兵们已经有些挡不住,听了号角更是争先朝后退去,蛮子兵鼓起余勇,
追杀了二三十里路,杀得血流成河,骸骨堆了满满的一道。

  一直到夜幕降临,蛮子兵才停止追杀,原地休整,杨宗志等人一路向南逃窜,
过了邸州城都不敢停歇,径直赶到平州城外,才稍稍的透了一口气,大军重新点
算人数,死伤的,逃命的,竟有一半之多,原本的六万人马,到了此刻……只有
三万人左右还跟在身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满面熏黑,脑袋低垂,甚至都不敢抬
头见人。

  粮草并未随军运来,大家又累又饿,围在一起烤火,四野里冷清一片,军营
中也无一人发话,隐约的……还能听到小声压抑住的抽噎声,杨宗志等人目睹此
时此景,不禁一齐暗暗叹气,沙场之上,胜负往往是瞬息间的事情,前一刻或许
还是珠玑在握,片刻之后,却又败势尽显,根本由不得人所控制。

  杨宗志布下的计谋再好,没有可以执行的力将,徒叹奈何。过一会,许冲带
着一群士兵气呼呼的冲了上来,他往杨宗志的身旁一站,对手下士兵们挥手道:
「带上来!」

  杨宗志抬头茫然的看过去,见到士兵们押解着一个捆得好像粽子一般的将领
冲上来,用手一推,把那将领掼倒在地,杨宗志轻扫一眼,蹙眉道:「这是……
这是什么意思?」

  许冲满脸铁青色的乌黑,牙关却是怒咬,恨声道:「这个该死的樊一极,中
午对我们夸下海口,说他一人率领五千手足,便能将阔鲁索斩于马下,你倒是斩
呀!哼!人家没杀死,反而被贼人掳走了,致使我们大计败露,死了三万多人,
大家说说,这混蛋樊一极该杀不该杀?」

  许冲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众人听了不免都有些义愤,今日之败,的确全由
樊一极太过轻敌造成,说他害死了三万弟兄,果然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上官晔被砍头之后,现下又要来杀樊一极,联军将领们一个个心头惴惴
不安,视线一起汇集到了杨宗志的身上。

  杨宗志蹙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樊一极,中午时分,他还是意气风发的主动请缨,
听人说,他是这十三城守将中功夫最好的一个,此刻他低着头跪在地上,不发一
语,四周的火把照在他的身上,见他的身影拉长了数倍。

  杨宗志心头一叹,从许冲的腰间拔下钢刀,执着明亮的钢刀向樊一极走了过
去,四周的将领们看见了,不由得一个个心内抽紧,嘴唇嗡动,却又不敢替樊一
极求饶。

  杨宗志走两步,稍停片刻,又向前走了两步,手中钢刀的森冷光芒,甚至都
晃到了樊一极低垂的脸颊上,樊一极猛地咬咬牙,高高的昂起头来,将脖子向前
凑了一凑。

  杨宗志正好走到他面前,却是忽然一伸手,将他背上的绳索尽数挑断了,樊
一极闭目等死,只觉得身上一轻,睁眼看了看,一时间目瞪口呆。

  许冲在背后大叫道:「杨壮士,你……你作甚么?」

  杨宗志回过头来,叹气道:「今日之败,实在是我有大部分的责任,定计时,
樊将军主动请命,我当时便有这个担忧,不过我却没说出来,而是一直候在樊将
军的身边,相机行事,樊将军若能制住阔鲁索,那当然一切都好,樊将军若是力
有不逮,我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顿了一顿,他稍稍往回走道:「因此我将其余人都派到了大军中,只留下我
和樊将军在后营留守,阔鲁索开始诈败,我与樊将军同样被骗,待到阔鲁索忽起
发难时,我想再要阻止,已经力所难及的了,哎……所以今日由胜转败,我和樊
将军二人是同罪,许大人既然要杀樊将军,那便连我一起杀了吧。」

  许冲听得面色一呆,震骇道:「杨壮士,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大哭声,樊一极扑倒在地,放声道:「都是我一个
人的错,与杨大人你何干,是我自大造成三万兄弟的死难,我樊一极该死,罪该
万死!」

  他一边喊话,一边将脑袋重重的撞在泥土中,咚咚的听得甚是惊心,再加上
他的嗓音嘶哑,吼起来如同夜枭般恐怖,将领和士兵们听在耳中,不免都有些感
同身受的悲戚,有的人转过身去,悄悄的抹了抹脸颊上滚烫的热泪。

  杨宗志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去,将樊一极强自扶起来,缓缓的道:「樊将军
还是起来吧,我们今日一败,人手本就不够,怎么还能阵前杀将,过去我杀上官
晔,是因为他临阵逃脱,是军纪中最最恶劣的行径,但是樊将军先前已经尽力了,
虽然失手被阔鲁索擒住,可并不是出于本心或者恐战,我若是杀了你,这三万余
下的大军中,日后还能谁敢出面迎敌。」

  许冲道:「那……那依杨壮士的意思,咱们先放过不杀,总之死罪先记着,
等待日后樊一极你立下军功,再功过相抵。」

  他此话一落,四周人俱都松了一口气,看向杨宗志的目光,带着一些别样的
感激。

  樊一极从地上咬牙跳起来道:「杨大人,许大人,樊一极烂命一条,既然你
们留我不杀,樊一极愿意单人匹马在此等着,今夜过后,蛮子兵势必快速追击而
来,我留在此地,想尽办法阻他们一阻,总之杀掉一个够本,多杀一个赚一个,
你们快快回幽州城去吧,向范蕲大人请命,求他再募新军啊!」……

  人在外地出差,今天刚下火车,这是在火车上用笔记本电池码的一章,预报:
今晚估计有两章,给大家补上。

  ps:北方真他娘的冷啊!

枫希月 2014-8-24 06:49

            正文第542章蹊径之一

  大败之后,双方又在平州和新野两次交火,固摄挟绵州大胜之余威,带领九
万多四国兵杀得联军人仰马翻,这时候联军将领们意识到局势的迫切性,人人争
先恐后的上阵杀敌,但无奈绵州之战,败的太过厉害,造成兵马粮草尽失,想要
鼓足余勇的扭转颓势,便如同撼山一般的艰难。

  联军一边抵抗,一边匆匆向南方退去,第三天夜里驻扎在怀州城外,天空有
星夜朗朗,军营内却只有哀哀的叹息声,马匹大多丢失了,众人徒步而行,走的
本就很慢,再加上怀州多山道,颇为险峻,大家害怕惊动蛮子的斥候,连灯火都
不敢点燃,伏在山坡上,趴了整整一片。

  渐渐的,天空又下起大雪来,这是今年的第三场大雪,入冬之后,北郡每过
十几天,便会有一场漫天大雪降下,山坡上的积雪还未化掉,又被覆盖了新的厚
厚一层,将士们躺在山坡上,无法生火取暖,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裂开似地,不
一会……便沉沉的昏睡过去。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朱晃等人去查看了军营,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人员又
少了许多,两日来,联军一溃千里,人数由最初的六七万人,变成了三万多,到
了此刻……却只剩下了两万不到。

  走回山头上,朱晃怒道:「打来打去,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义军开始筹
措的那些人,官兵们……要么战死了,要么逃得没了踪影,现在竟然留下几百不
到。」

  杨宗志抬头看了看月色,轻九轻的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他们的。」

  这两日,没有吃的,大家便只能挖些草根和苦菜度日,冬季本就不是枝叶茂
盛的季节,就连草根苦菜都少之又少,大家裹不饱肚子,又哪有心思去打仗呢。

  再加上固摄气焰嚣张,一门心思的想要将联军打垮,所以压根不给他们喘息
之机,一面派人收归北方的三座城市,一面又号召大军穷追猛赶,到了第三日,
大家终是无力为继了。

  杨宗志静默片刻,忽然自责的说道:「其实也怪我,我的性子里最大的问题
就是冲动,三天前看到联军处于劣势,所以忍不住便想用巧计搏一搏,巧计得逞
的话,自然能一举扭转败势,可惜计谋败露,反被固摄所利用,双方正面相交,
我们……总是难以讨好的。」

  李十二娘惴惴不安的站在杨宗志身侧,闻言抬头盯着他的脸颊,月光下泛起
淡淡的余晖,李十二娘娇声道:「公子……咱们还没败呢,只要许大人赶回幽州
城,向范蕲大人奏请之后,范大人再度发兵过来,咱们便能和蛮子大战一场,谁
生谁死殊难预料呀。」

  杨宗志听的哑然一笑,范大人又哪里还有兵,这五万人马,还是北郡十三城
死命凑起来的,打光了这些人,范大人也成了孤家寡人了。呼铁的八万大军被仁
宗调走后,北郡兵力的空虚实在是难以想象的,连续三场大战,固摄损兵不足一
万,想要再凑足八九万人与固摄抗衡,又谈何容易。

  他嘴角奚然一笑,暗想自己不败的战史总算是到了尽头,西门松在罗天教听
说之后,说不定会如何得意的哈哈大笑,普天下人都等着看他杨宗志的笑话,这
一回……也让大家亲眼见见,从未言败的少年将军,败在了仇敌的手里。

  心中如是一想,低头看下去,见到李十二娘亮晶晶的秀眸紧紧的凝视着自己,
那目光中射出来的,没有丝毫的惋惜和颓丧,反而充满了滔滔的崇拜和战意,杨
宗志心头一动,丧气话便忍住没有说出口,而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李十二娘娇婉的道:「公子……咱们义军原本也就只有两万人马,那个时候
与蛮子作战,我们也从未怕过他们,现在就算回到了起点上,十二娘相信……十
二娘相信,你一定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李十二娘话一出口,脸蛋上幽幽的红了一团,倒不是娇羞无力,反而是激动
的难以自制,一边说话,一边还伸出小手儿拿住了杨宗志的大手,那小手儿一股
暖意透出,带着决绝的执拗味道。

  朱晃在身后看得清楚,忍不住转回头去,呵呵笑道:「你们说话,我去给杨
兄弟找些吃的来。」

  说完话头也不回的下了山头。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并肩站在山尖上,寒风习习,落雪在他们的刘海和发梢上
染了一片晶莹的晕白,杨宗志回头看了李十二娘一眼,心头不禁感动融融,随着
那紧握的小手儿上传来的热度,让他心结大开。

  他忍不住将这两只小手儿握得紧紧的,甚至李十二娘都感觉有些生疼的发麻,
心头却是甜丝丝的,杨宗志笑道:「李姑娘,你过去听人说了我不少事情,却没
想到……我也有这般落魄的一刻吧。」

  李十二娘清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杨宗志又道:「其实我过去已经败过一次了,上一回凤凰城大战,我中了固
摄和秀凤的诱敌之计,致使七万大军无一人生还,皇上不愿提起这件事,所以诰
命天下时,只说我凯旋而归,无意间为我遮了丑,这些你过去定然没有听说过吧。」

  李十二娘听得心头一酸,猛地扑进他的怀中,拼命摇头道:「公子你不会败
的,你……你不会的,你还记得十二娘在聚义楼上给你敬酒么……」

  她说着话,忽然又抬起小脑袋来,一脸都写满执拗无悔,双手高高举起,作
了个敬酒的妩媚姿势,一字一句的道:「十二娘给你敬酒,祝公子你旗开得胜,
永……世……不……败!」

  话还未说完,两行剔透的珠泪顺着香腮淌落下地,落在杨宗志的手心中,留
下一串串余香不去的柔暖,杨宗志不禁咧嘴哈哈一笑,抬起手来,将她滚烫的珠
泪吮入唇中,啧啧尝了一口,然后一低头,将李十二娘红热的红唇含在嘴中,滋
滋有味的品咂起来。

  李十二娘的双眸瞪得大大的,如同一对亮晶晶的灯笼,英气的小脸上惊讶未
去,小嘴却是下意识的撅起来,任由他的大嘴含住,舌尖窜入嘴中,来回的扫荡
了一遍。

  只这一遍,就叫李十二娘身子酥软如棉,她轻轻的嘤咛一声,反而大着胆子
将杨宗志的脑袋抱入怀中,小嘴一张一合的凑了上去,月影照过深沟,在他们的
脚边留下一个长长地倒影,直达沟谷尽处,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嘴角却是一分
一阖,留下一串长长的丝液,缓缓滴落下去。

  「嗯……公子。」

  李十二娘双眸紧闭,缓缓梦呓道:「十二娘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从未败过,
而是……而是喜欢上了你这个人,你大胜也好,大败也罢,十二娘都会一辈子追
随你,作你身边的亲卫,让你忘忧解乏,我不敢奢望……不敢奢望自己好像筠儿
姐姐她们那样,被你娶过门,但是只要你不赶我走,十二娘便什么都心满意足了。」

  杨宗志无声的笑了笑,这位英气出众,却又姿色非凡的小姑娘心思,他难道
还看不懂么,过去不愿意提,只不过害怕她将自己看的太过神化,见到自己有起
有落之后,不免心底里会有些失望,方才李十二娘敬酒那一刻,那眼神中的坚定,
那一脸俏媚的春色,让杨宗志的心头不禁抽痛起来了。

  想过去几个月前,洛都城内有一位千金公主,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何尝不也是
带足了崇拜和自豪,现下……她该要失望透顶了吧,被许下的未婚夫婿,是一个
遭万人唾骂的反贼,再也不是那个军功赫赫,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她的失望又有
多重,幸好两人的婚事并未办成,生米未能煮成熟饭,要不然,鸾凤公主会何等
的怨恨自己呢。

  心思从虞凤身上剥离出来,低头一看,李十二娘娇躯轻颤,依然紧紧的闭着
秀眸,满面荡起了绯红的晕光,仿佛是被冷风吹的冷了,浑身扑簌簌的发着抖,
又仿佛是热的大汗淋漓,额头上泛起了一阵细密的汗珠,看着娇艳异常。

  杨宗志逐渐放开心思,将李十二娘又死命的搂紧怀中,也不去管这到底是那
剑舞出尘的小丫头,还是那哀怨公主的化身,正要放开心思作坏,忽然山坡底下
传来朱晃的叫声:「杨兄弟,快下来用饭啦。」……

  固摄命人驻扎在平州城北五十多里,城内燃满了篝火熊熊,固摄在大帐中自
斟自饮,过了一会,阔鲁索大步走进来,抚胸拜礼道:「大王子,你叫属下?」

  「嗯……」

  固摄将手中的酒杯一扔,站起身来把住阔鲁索宽广的双臂,将他拉到自己身
边,亲热的道:「来……坐!」

  阔鲁索面色稍稍迟疑,想不通固摄命人传召自己所为何事,但觉固摄此刻说
不出的平易近人,却是过去从未见到过,他的身子屹立不动,讷讷的道:「这…
…」

  「本王叫你坐,你便坐下!」

  固摄哈哈一笑,强行拉着阔鲁索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两人手臂相接,固摄拿
过一杯奶酒,递到阔鲁索的面前,又道:「喝喝本王的奶酒吧。」

  阔鲁索听得面色一惊,赶紧站起身来,欠身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北方四国等级森严,下面卫将……是万万和王族争酒的,喝下王族杯中之酒,
那更是想也不敢深想,阔鲁索谨记着哥舒尔特的下场,害怕固摄喜怒无常,翻脸
不认人,因此急忙站起来请罪。

  固摄诶的一声,拉扯着阔鲁索再度入座,将铜皿酒杯塞入他的手中,笑道:
「本王叫你喝,你怕个什么?」

  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哎……咱们这次出师,带来的五员猛将,只剩下你
阔鲁索一人留有命在,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阔鲁索满面皱巴巴的端着奶酒,听了这话忍不住身子一颤,酒水泼洒了一地,
他结结巴巴的道:「属下……属下……」

  固摄道:「丹奇和弼劳奇有勇无谋,空有一身驯马宰人的好本领,却从不知
随时用用脑子,达尔木和哥舒尔特的脑子倒是好使,可惜一个武力孱弱,另一个
却是整天转动花花肠子,不将脑子用在攻敌的正事上,唯有你……阔鲁索将军,
才是智勇双全,忠心耿耿之辈,那天绵州城之战,要不是你只身摆脱围困,将大
军稳定下来,咱们说不定就要大败一场了。」

  固摄叹息一声,接着道:「那姓杨的奸猾无比,连本王都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还好身边有阔鲁索将军你辅佐,绵州城大胜,你当记首功一件,这几天我没有宣
布出来,主要是追击南人的战事吃紧,一旦过了这一阵,本王便为你请功,封赏
你牛羊一万,奴仆五千人,你看可好?」

  阔鲁索受宠若惊的起立抱胸道:「大王子……这,这太多了,这太多了。」

  「诶……」

  固摄大手一挥,豪迈的道:「这算得了什么,等咱们打下南人的都城,里面
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随便一个侯爷府上的家眷私藏都不会少于我们一个部落,
赏赐你……那是你应得的,阔鲁索啊……本王还仰仗着你给我带兵冲锋啊,从明
日起,军权便交给你阔鲁索指挥,本王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放心交托之人啦。」

  固摄言罢,抬头哈哈大笑起来,熊熊篝火照在他的面罩上,泛起刺眼的光芒,
阔鲁索的双眼眯住,竟不敢与其对视,垂下头颅时,眼神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寒芒,
这时外面飞快的跑进来一个亲卫,凑到固摄的耳边咕咕低语了几句。

  固摄听得一惊,顿时止住大笑,骇然道:「什么……受了重伤了,他……他
现下人在哪里?」

  阔鲁索垂眉,目不斜视,耳边隐约听见那亲卫说起什么「殿下……」

  他收敛面容,躬身道:「大王子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属下便先告退了。」

  固摄闻言道:「慢着,你就在这里别走,本王对你推心置腹,万事都不会瞒
着你。」

  转头又问那亲卫:「他现在人在何处?」

  亲卫慌张道:「殿下已经回营了,如今正在帐中将养,听说他吐了不少血,
将衣襟都濡湿浸透了,小人亲眼看见,作不得假。」

  固摄面上的震惊一闪而逝,迟滞半晌,才缓缓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此行目的达成了么?」

  亲卫道:「殿下回来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小人不敢上前去问。」

  固摄的脸色漠然转冷,哼哼冷笑道:「好个扎西哈多,本王交给你这么一点
事情,你居然都办不好,还有什么出息,你们室韦国的养赞王便收留你这样的义
子,嘿嘿……被人打伤了逃回来,连床都下不了,师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他稍稍凝想片刻,对那亲卫下令道:「算了,不去管他,也不许给他送药,
我倒要看看,幽州城那姓杨的几个家眷,真有这么厉害的么?阔鲁索将军,从明
日起,我们径直挥师向南,直捣幽州古城,一举夺下整个北郡。」

  阔鲁索豪迈抱胸道:「是,属下遵命!」……

  许冲和詹伟达赶到幽州时,天色正好大亮,清晨的街院中到处都是打扫拾掇
的下人,许冲拦住一个,问话道:「范大人起床没有?」

  那下人抬头一看,见到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拦在面前,脸上都是熏黑,瞧了
好一会,才认出许冲的样貌,慌忙回话道:「在的,大人在书园里喝茶摆棋呢。」

  许冲嘿的一声,暗想:「范大人倒是好兴致啊。」

  素闻范蕲乃是文官出身,爱喝一口陈年的旧茶,又爱好与人对子博弈,可是
眼下兵荒马乱的,范蕲却是兴致不减,大清早的一起来,便独自在院中喝茶下棋,
过的和往日无异啊。

  他和詹伟达互相对视一眼,俱都看出对方的窘态,无奈下只得在院中打理打
理官服,用手梳理一番潦草的乱发,前脚接后脚的走进院中,范蕲的官邸深如海,
穿过四五个门廊,还未走到尽头,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个水榭旁,见到四周燃了
熏香,这里果然是个清静的好所在,无人敢在此地发出一点声息,下人们经过时,
都会放低脚步,脚尖着地,猫着腰,害怕自己稍有不慎,打扰了这天地合一的静
谧。

  水榭的正中央,坐着一位便服在身的老者,一边手抚长须,一边注目看着石
桌上的棋盘,走几步,口中滋滋有味,便拿起桌边的茶盏喝上几口,悠哉仿佛神
仙。

  许冲眉头一皱,按着腰间的钢刀快步走过去,来到范蕲的身边站定,弓腰小
声唤道:「范大人……范大人……」

  范蕲置若罔闻,兀自还沉浸在棋盘之乐中,许冲无奈,只得重重咳嗽一声,
大声叫道:「范大人!」

  范蕲吓了一跳,手中的黑子叮咚落了地,茫茫然睁开老眼,捧着心口道:
「哦……许统领,你干嘛叫什么大声啊。」

  许冲苦笑几下,低头道:「下官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范蕲又低着头看着棋盘,一边归置黑白棋子道:「嗯……北方
的蛮子都打退了吗,蛮子死伤多少,捉住固摄了没有?」

  许冲和詹伟达听得一呆,这范大人开口便问,人家死伤多少,有没有全军覆
没,偏偏不来问,自己人死伤多少,有没有损伤筋骨,可见在他心目中,军功比
这些人的性命更加重要,许冲犹豫道:「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

  范蕲抬头,瞪着眼道:「那大反贼没有提什么无理要求吧,还是他自持劳苦
功高,不愿意与你们通力合作?」

  「这倒没有……」

  许冲讪讪的一笑,咬牙道:「不过……不过我们……」

  「不过什么呀!」

  范蕲着了急,催问道:「你倒是说话呀!」

  许冲道:「不过我们的大军被蛮子打败了,蛮子没有赶走,反而是我们逃命
回来,现下是来向大人求救的。」

  范蕲听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悲呼道:「都……都打光了,一个……
都没剩下?」

  转头怒问詹伟达:「还不是你的好主意,说什么将军队交给那反贼带领,可
保万无一失,你说说……现在又该怎么办?」

  詹伟达讪笑道:「其实这场大败也不能怪罪于他,当然更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只能说天意如此,世人难以扭转,我们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之极,谁知道出了乱
子,被蛮子趁势将我军攻破。」

  「狡言强辩!」

  范蕲沾着茶叶的唾沫星子飞到了詹伟达的黑脸上,翻着白眼怒斥道:「怪不
了他,怪不了你们,那……难道还都怪在本官头上不成?」

  许冲慌忙摆手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大人英明神武,万万不会犯下过
错的。」

  范蕲宁息半晌,闭目问道:「你们说吧,还有什么补救法子?」

  许冲回头和詹伟达互看一眼,弓腰道:「我们的大军虽然折损了,但是士气
犹在,前方的将领们不愿撤退,所以嘛……派下官回来跟大人说一声,望大人能
再派援兵,和蛮子重新一战!」

  「还战?」

  范蕲的眼珠子翻到了头顶上,双手一摊,没好气的呻吟道:「再战哪里还有
兵甲,本官唯一能派出的士卒,就这些了,你们都折腾光了,还好意思来找本官
伸手?」

  许冲笑呵呵的搓拳道:「还有的,还有的,虽然兵营空虚,但是咱们北郡还
有几十上百万的子民呀,只要范大人一声告令示下,强征悍勇的民夫入伍,咱们
便有一战的资本。」

  范蕲默默思忖良久,又抬头扫了许冲,詹伟达一番,淡淡的道:「好吧,此
事容本官慎重考虑一下,你们还是赶到前方去吧,务必要拖住蛮子,给本官多争
取一些时间。」

  许冲和詹伟达喜形于色的抱拳道:「是,下官遵命!」

  说完话并肩向外院走去,范蕲目光冷冷的盯着他们的背影,暗暗讥笑:「这
些武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来都是信不得的,本官要保住官位和领地,
看来只能另谋蹊径啊。」……

            正文第543章蹊径之二

  第二日起,蛮子兵攻击越来越烈,两万联军粮草阵营不足,只能仓皇逃窜,
过了平州和月州后,高高的燕山历历在望,燕山北端的下面,便是浩瀚的,被称
为北郡第一城的幽州。

  杨宗志等人在半道上会合了许冲,詹伟达,听说了范蕲大人再增新兵的许诺,
不由得心头稍稍松了口气,再这么打下去,不但难以攥取北蛮强盛的风头,甚至
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从这日开始,逃走的士兵和将领倒是几乎没有了,可是众人又疲又乏,连日
来吃的不够,休息的不好,正是要找个地方整顿一番,方能重整旗鼓,否则的话,
蛮子兵穷追不舍,迟早要落得一败涂地的噩运。

  因此杨宗志发下号令,命大军稍事休整,便又再度匆匆起行,径直赶往幽州
城,寄望着在城内补给上粮草和军需,会合新兵守城再战。

  晌午在山道上吃了一些干菜,拖着沉重的步伐,大军又向南穿山越岭,来到
幽州城下时,天色已近黄昏,众人抬头一看,幽州城高高的城门紧闭,四下见不
到一个人影子,显得如此荒凉。

  许冲奇怪道:「闭门作甚么帮,还不到夜时啊。」

  他当先走到城门下,对着城头大喊道:「打开城门……快快放我们进去。」

  城楼上冒出一个守军的脑袋,扯着嗓子对下面回道:「范大人有命,自即日
起关闭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许冲气得冒了烟,跳着脚大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统领卫将
许冲,你再不开门,小心我进城来拧断你的脑袋。」

  许冲自思在幽州城为将一年有余,守城兵上上下下定然不会陌生,他一边气
怒的喊话,一边扯下头上的银盔,将脑袋扬的高高的,趁着天色未黑,生怕人家
看不见。

  守城兵视若未见,继续说道:「许大人,小人认得是你,但是范大人有言在
先,说我们谁放人进来,日后必定军法处置,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呀。」

  「什么?」

  许冲听得又惊又怒,「任何人,难道其中也包括我许冲在内,范大人可是亲
口对我说过,让我们回转前线,支撑个一两天,他便会派援军接应,现在两天过
了,援军一个子都没看到,范大人难道还不许我们入城不可?」

  守城兵将脑袋缩回去,过了一会又重新伸出来,回话道:「这小人就不知了,
小人只懂得依照命令行事,别的……许大人就要去找范大人问问了呀。」

  「我问你他娘的!」

  许冲禁不住破口大骂,听了手下答话后,不由勃然大怒,他现在连城门都进
不了,怎么去找范蕲大人相问啊,守城兵这么说,分明是在推卸责任而已。

  低头一看,杨宗志等人脸上个个都有疲色,还有不少人负了轻伤,再不医治
的话,说不定小病要变成大碍,许冲结结巴巴的对杨宗志道:「杨壮士,你看这
个……这个……」

  杨宗志蹙眉道:「许大人,范大人果真对你说了,让我们放宽心,援军立时
可到吗?」

  许冲微微一愣,援军立即可到,这话范蕲倒是没说过的,他只说让许冲先回
前线,拖延个几日功夫,好为他争取时间,筹集到更多的新军,许冲为了宽大家
的心,将这话改成了另一个样子,这会子……却不得不露出原形了。

  抬头见那士兵回过话后,又躲到城墙后不见人影,许冲恼恨异常,咬牙道:
「定是这不开眼的臭小子误传上谕,自作主张,范大人对我等拍了,说只要宽限
两日,他便能筹措到新军,眼下两日还未过完,要不……我们再等一等?」

  「等?如何个等法?」

  看着伤痕累累的联军众人,杨宗志忽然心头一跳,一个念头窜出来道:「莫
非……范蕲是反悔了不成?」

  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关上城门,下令不让联军入内?

  但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蛮子紧随在身后,最迟明早便能赶
到幽州,这幽州城的安防尚且要靠联军把守,难道范蕲认为凭几十个守将,便能
将幽州城护得滴水不漏的么,还是说他另有筹谋打算。

  杨宗志的心底藏满了疑问,樊一极和一干将领们哪里受得了这般怠慢,一个
个站在城门下大声叫骂,但是任由他们喊破了嗓子,城楼上也无人支应,只有暮
色黄昏变成愈发暗淡,星空开始在天边浮现,联军无奈,只能在城下驻扎,草草
的用过仅剩的干菜,便各自分头睡下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杨宗志忽然惊醒过来,越想越觉得这事情不对劲,他强自
支撑起疲累的身体,独步走到城楼下徘徊,一会心想:「范大人到底做的什么打
算呢?」

  从许冲等人派兵合纵那一刻起,他便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依照常理,官员们
是不屑于和反贼扯上干系的,况且官员手中兵多将广,就算没有名望够高的大将,
但是这将兵源交到反贼手中,日后的乌纱帽又怎能保得住?

  按照许冲所说,范蕲是一个为名造福的好官,心系天下黎民百姓,那他今日
就该延城相迎才对,更没有道理放着手下人不管,他如果担心蛮子兵勇攻城,无
论如何也不会像今晚这般作为,他的行事中充满了矛盾,任由杨宗志想破了脑袋,
也想不出事情的源本。

  他背着手走到城楼下,不禁想起一年前望月城外的那一幕,白衣翩翩的赛凤
闭着眼,从城楼上一跳而下,杨宗志心头一动,回营取了一根长长的绳索和铁爪
过来,用绳索将铁爪捆缚住,围着胳膊盘了几圈,再用力将铁爪飞掷上去。

  铁爪叮的一声,勾在了城楼外侧,杨宗志运足轻功,飞身向上跳去,幽州城
高百尺,平日里就算猿猴也难以攀爬的上,他依靠铁爪和绳索的力道,在空中接
力换力,如此往复三四次,终于爬到了铁爪的位置,右脚在铁爪上一踩,身子提
纵而起,堪堪来到城楼边。

  杨宗志伸手一捉,冰凉的城墙滑不离手,上面落满了白雪和青苔,身子又再
度向下坠落,这时候他拿起另一只手上的绳索,飞舞几圈缠在了城墙石壁上,疾
速下坠的身体才猛地止住,低头一看,城下一片漆黑的深渊,真个要这么掉下去,
便是铁人也要摔碎了,心下不免有些后怕,又带些侥幸。

  换了好几口粗气后,这才顺着绳索向上攀爬,来到城墙边一跳而起,见到城
楼上没有任何守兵,四处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他顺着青石板的楼道走下来,径自
向知事大人的官邸走去。

  官邸坐落在城东,他过去便打听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从未想着去拜会过,因
此匆匆过了几趟,此时街上行人稀少,他沿着长街一路向东,抬头见到聚义楼中
灯火未灭,心头不禁有些缠绵的惊讶。

  楼外的窗户上人影重叠,看来那些小丫头们似乎还没睡下,或许正等着他凯
旋归来的消息,人人心头不安,因此便连睡意也浅了。杨宗志强行按捺住回去探
望一下的心思,暗忖此刻还是大事要紧,一日不弄清范蕲是怎么想的,总是一个
纠结不去的心病,现下联军到了败无可败的地步,再有任何闪失,都是全军覆没
的危境。

  找到知事官邸后,顺着墙根攀爬过去,见到府内人似乎大多都睡下了,过道
上还有一些灯笼照亮,四处不见人影,他沿着小径般的回廊向内走,见到这知事
府修的颇为壮观,洛都城有不少的贵人府,气派也不过就是这样,心想:「看来
这范蕲过的可不朴素啊,甚至极为奢华。」

  丞相卢圭的府邸他也曾去过,卢伯伯的宅院虽大,可却没有眼前这般豪华,
卢圭是天下有名的清官贤臣,又位居极品,家中的府库私藏,甚至还比不过这一
朝封疆大吏的豪园,杨宗志奚然一笑,心下便有些开始转冷。

  碎步入内,一路上不见守夜之人,此刻还不到一更天,院内的深处灯火通明,
一个宽大的豪宅中射出烛光,隔着门窗,可以看见有人在里面走动,杨宗志心头
一跳,蹑手蹑脚的凑了过去,走到花簇下,隔着门窗的缝隙一看,里面坐着一个
老者,身前的空地上站了一个壮年汉子。

  那老者伏案疾书,时而又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几步,便又坐在案前凝神下
笔,过了一会,那壮汉恭敬的道:「大人,天色晚了,小的看,您还是迟些时候
再想想该怎么措辞吧。」

  那大人唉声叹气了几句,没精打采的道:「哪里还有时间等啊,许冲他们回
来了,四国大军必然随后就到,再不想该怎么跟人家说,就什么都晚啦!」

  杨宗志听到他们对话,不禁心头一动,暗想:「这大人……莫非就是范蕲本
人?」

  久闻范蕲大名,却从未有缘见过,这位大人隐在宅内,平时极少出门,他仔
细向那老者打量过去,见到他年约六十岁,发鬓斑白,精神倒还矍铄,只不过眼
下愁眉不展,看着带了一丝病态,心想看他年纪,或许便不会有错的了。

  范蕲踌躇道:「当今已是乱世,中原二王争霸之战,在洛都城外轰轰烈烈的
打响,三殿下原本势如破竹,可打到洛都城,便再也难以寸进了,洛都虽岌岌可
危,但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下来的,哎……这可苦了我们这些北地的老家伙哟,
国无君主,天无宁日,四国又率众来攻,我们可怎么办呢。」

  杨宗志听了这话,心头一惊,暗想:「原来三皇子和鲜于无忌已经攻打到洛
都城外了。」

  前几日听闻狄野县失守,十万反军扑到了丁山镇,没想到这么快,便又直接
打到了洛都,看来三皇子的反军气盛的紧啊。

  联系到范蕲口中所言,杨宗志才明白他心底的忧虑,中原战事如火如荼,无
论是哪一方,也没有余暇顾及到北郡的战乱,能否将蛮子阻挡在阴山外,一切只
能靠北郡官员和百姓自己筹谋,国无君主,就好像军中没有大将一样,迟早是要
生乱子的,范蕲经历内忧外患,实在是心头饱受煎熬。

  那壮汉劝慰道:「大人,既然我们的人打不过蛮子,小的看,您的打算也是
可行的,给突厥大王子固摄去一封信,信中便说愿意对他俯首称臣,等他大军到
来之时,我们开门相迎,以示诚意,只要他保证大人的爵位不变,俸禄不少,咱
们将北郡交到他手中也是可以的,哎……我看南朝江山气势也尽了,四国出兵之
时,中原正在自相残杀,等到大王子的铁骑开过黄河,说不定皇上和三殿下正好
你死我活,这不……刚好让固摄捡了个大便宜不是么?」

  杨宗志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大怒,暗恨:「怎么……这范蕲是想投敌了不成?」

  转头一想,不禁又有些恍然:「范蕲听闻许冲带回噩耗后,自然是心头绝望
了。」

  对朝廷绝望,又对北郡的守军绝望,因此今夜才会闭门不让联军入城。

  他呸的一声,暗地怒骂道:「狗官,竟然要作卖国贼,枉费我们这些人在前
方出生入死。」

  前面看着范蕲时,倒还觉得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此刻再见,却觉得他说不
出的令人厌恶,便想要跳进窗户去,一人一刀将他们二人结果了。

  正在这时,范蕲悲叹道:「哎……若不是的确没有法子,谁愿去作一个被千
夫所指的逆臣呢,皇上管不了北郡,我们又自救不成,难道要让这北郡都被蛮子
铁骑踏遍吗,听说蛮子攻打望月城时,不惜将城墙都炸掉了,杀光了城内的百姓,
绵州的姚健大人,此刻也投靠了固摄,我们幽州……又怎能幸免于难呀,为了百
姓免遭荼毒,我……我……」

  杨宗志不禁心头阵阵冷笑,这范蕲贪生怕死,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若是
人人都像他这样,毫无骨气和气节,蛮子大军数十年前,便将中原侵占了,哪里
会留下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战史来,他的牙关一咬,就想冲进府中杀人,临了心头
猛地自省,暗念:「我杀了他,无人为我作证,我……我便真的成了一个反贼了。」

  外人不知道范蕲意图投靠蛮子,只以为他杨宗志蓄意而为,他虽然名为反贼,
却时时刻刻都想着给自己洗刷冤名,人家怎么想他管不到,但是他绝不能自暴自
弃,真的去作一个名副其实的反贼,这样的话,爹娘十来年的教诲,便要尽数化
作东流水。

  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一会害怕杀了范蕲,有口难辩,一会又担心任由范蕲
和固摄串谋,最后致使北郡败在他们手中,最终咬了咬牙,大踏步向外走去,暗
想:「就算他们密谋又怕什么,此刻我已知道范蕲的打算,堂堂正正的,也不会
让他将北郡交给固摄。」

  出门后沿街向西,北风吹乱他的发梢,心头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全身凉到了
脚底,他一心护卫的,便是这样的父母官,这等恬不知耻的,将自己的官帽放的
比天下人的骂名还重要的政客,前方战死了数万将士,如果得知他们的大人,正
在房中密谋把江山交给外人手中,又会如何的士气低落。

  途径聚义楼时,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切切思念,转头向楼上走去,来到三楼上,
听到楼中传来热烈的说话声,似乎还能听见婷姨那媚到骨子里的软软娇语,杨宗
志的心情一松,身子也软绵绵的靠倒下来,凑在房门边叮咚一声轻响。

  门内有人警惕的大喝道:「什么人?」

  人影一闪而至,飞快的将房门打开,屋内的暖光刺眼的紧,杨宗志下意识闭
上双眸,耳听着面前又惊又喜的唤道:「九……九弟!」……

  不行了,太累,写不下去了,勉强完成任务吧,明天又要上火车,更新不能
保证。

            正文第544章蹊径之三

  杨宗志听到这声音热切中带满喜意,颇为耳熟,茫茫然的睁开眼睛一看,双
眸逆视烛光,隐约瞧见一个身穿青紫色道袍,满面敦厚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双
目炯炯放亮,却正是武当派的首座弟子天丰。

  杨宗志脸上微微一楞,开口道:「天……天丰师兄。」

  「咯咯……」

  天丰的背后传来一个荡人心魄的腻笑声,商怡婷脚步急急的凑过来,看清楚
来人果真是杨宗志,心下不禁又喜又酸,弯弯的媚眼微微潮红着,亲昵的启唇唤
道:「还站在门口作甚么,快……快进来吧,傻家伙!」

  杨宗志诶的一声,一时弄不清楚眼前的境况,只得点点头,跟着他们入了门
房,进门一看,不但天丰在,慧敦禅师也在,筠儿和紫儿她们紧张切切的盯着门
口,显然是听说到自己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对慧敦抱拳招呼道:「大师也来了。」

  索紫儿娇吟一声,飞快的扑进他怀中,轻泣道:「终于回来了哩,终于回来
了哩,哥哥呀,你再不回来,我们一家子都快担心死呢。」

  杨宗志心头一柔,宠溺的拍呼了拍她洁白无瑕的小脸蛋,笑道:「担心什么,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啦……好啦,他们大男子家的有事儿要商量,咱们也进去早些休息了吧,
睡得太晚,可是会很差的哟,嘻嘻……」

  商怡婷首先开口发了话,然后妖媚的打了个哈欠,带着一群小丫头向内房走
去,索紫儿也点点头,返身跟了上去。

  来到内房的暗室门口,商怡婷倏地转回头来,弯弯的媚眼亮亮的盯着杨宗志,
对他招手道:「志儿,你……你先过来,婷姨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说。」

  杨宗志方自想要和天丰慧敦叙叙话,听了背后酥脆入骨的呼唤,只得歉然一
笑,然后转回头去应了一声,走到内房的门边,商怡婷嫩白的小手儿一拉,便将
他拉到的门内的暗处,杨宗志转头一看,一群小丫头们都还等在这里。

  「怎么了……」

  杨宗志嘻嘻一笑,感觉到大家一齐盯着自己,有些严阵以待的意味。

  商怡婷妖媚的白了他一眼,恨声道:「哼……一点也不解风情的笨家伙,你
不知道大家等你多么辛苦么,担心害怕的整晚睡不着觉,回来了……也不和大家
叙叙话,偏要去陪着外人。」

  杨宗志听的不禁气结,似乎让他陪着天丰等人说话,这原本就是这美姨娘的
提议吧,况且他肚子里有不少的疑问还要对天丰说,自然想不到其他的方面。

  这会子还没等他反驳出声,筠儿便不依的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道:「就是
呢,坏大哥,你这么多天没见人家,都不想的么?」

  这丫头随着日渐长成,美貌的难以用语言形容,语气也愈发的娇嫩,声音悦
耳动听,任何英雄豪杰听了,不禁都会为之气短,杨宗志叹了口气,正待温柔说
话,忽然筠儿高高的踮起足尖,小嘴中娇吟一声,甜腻的香风涌动着,和他对吻
到了一起。

  身后站着好几个小姑娘,一个个满脸羡慕的腻色,只见到筠儿的小腰在杨宗
志怀中轻扭,瑶鼻中嗯嗯有声,吻得似乎是忘情了。便连商怡婷忍不住都红透了
小脸,暗暗幽啐:「呸……坏家伙,死妮子,这么大胆的呀。」

  嘴角虽这么轻骂,实则豪耸怒突的身子骨软了一片,别人不知道她的情形,
可她自己却是心知肚明,自打和杨宗志有了数度之亲后,她便深深的恋上了这种
酣畅淋漓的醉人感觉,她的年纪比别人大了十来岁,正是那种媚火旺盛的时刻,
平时要在大家面前装得清淡无碍,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么的辛苦。

  「吟……」

  筠儿快慰十足的叹了一声,放开杨宗志娇笑道:「放过你吧,大哥,筠儿不
能总是霸着你的。」

  说完冲他舔了舔湿淋淋的绯唇,眨了眨大大的杏眼,扭着细腰向门内走去了。

  索紫儿飞快的跳进杨宗志怀中,娇昵的呻吟道:「到我哩……」

  话甚至还未说完,小嘴便飞快的堵住了杨宗志的大嘴,杨宗志只觉得嘴中蓦
地一甜,一时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筠儿留下的余味,还是紫儿这小丫头的干邑
气息,当下也不管这么多,掳住她柔软的小舌尖,便吸了起来。

  这般稍过一会,索紫儿咯咯一笑,用一对日渐的在他怀中摩挲了几记,然后
朝他回眸抛了好几个媚眼,这才咯咯促狭一笑,跟着跑了回去。

  「那么下一个是谁……」

  杨宗志干脆大手摊开,首先发声来问,剩下几个都是脸子薄的小丫头,大家
红着小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费幼梅首先站出来,笑吟吟的背着小手儿,
走到杨宗志的面前站定。

  杨宗志摊手便要将她窈窕的娇躯搂入怀中,费幼梅伸手一推,腻声道:「大
哥等等……」

  说着将他的双手好好的垂放下来,然后用小手儿捧起他的脸颊,踮高脚尖香
吻了上去,俗话说二八佳人体如酥,这丫头正当青春年纪,又长的如此美艳,主
动献上甜吻,又如何能让人不砰砰心动。

  杨宗志嘿嘿一笑,大嘴稍稍张开,便要将这小丫头香喷喷的红唇含住,费幼
梅微微向后一缩,偏就不让他得逞,然后当着大家的面,缓缓吐出自己猩红色的
小嫩舌,将自己晶莹剔透的缠液,一缕缕,一股股的渡入大哥的嘴中,任由他可
以恣意品尝,口中啧啧几声,挂在唇边依然余味无穷。

  费幼梅直到这一口香气尽了,才放下脚尖,呼呼娇喘几声,低着头向内跑去,
杨宗志看着她离去时剧烈摆动的细腰美臀,不禁哈哈一笑,「这倒有意思了。」

  这些小丫头们初时可以说是为了慰藉相思之苦,到这会子,似乎有些争奇斗
艳的念头了。

  费幼梅刚刚跑进门内,唐小婕便跟着站了出来,她的双眼红彤彤的,可以看
出方才激动过度,她低垂着小脑袋,缓缓移动莲步,期期艾艾的走到杨宗志身前
站定,然后悄然道:「你……你把眼睛闭上,还有……你……你不许这样坏坏的
笑。」

  杨宗志唔的一声,急忙强自忍住嘴角笑意外露,他心知婕儿的脸皮薄,这在
洛都城是出了名的,便依言紧紧的闭上了双眸,渐渐的……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一对柔软潮湿的唇瓣,吻到了自己眼角,额边,顺着高高的鼻梁一直眷眷落下,
泛舟一般的落到嘴角上。

  杨宗志心底一柔,他去北郡领兵,最最担心受怕的便是这位琴音出众的谪仙
佳人,她总自责是因为给她出关治病的缘故,所以让杨宗志结识了霍二哥等人,
才会引发后面的一系列变故,因此每次自己出门,她都会躲在房中暗暗祈祷,被
自己都碰到了好几回,这段日子,她都没怎么露面,实则暗暗自苦,任由别人劝
说,也都不顶用的。

  看到自己安然回来后,她是最最急切之人,也是最最动情之人,这一吻,饱
含了太多的忧心忡忡和似海深情,直到唐小婕的一吻终了,走入房中,杨宗志都
还没回味过来,睁眼一看,见到换了何淼儿凑到自己面前。

  何淼儿的脸蛋幽红,看到筠儿等人抢着亲吻冤家,她的心底里别提有多么的
羡慕,这个过去视为洪水猛兽的死心眼丫头,敢于在暗室中不断向杨宗志献出美
潮,却不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和杨宗志稍稍娇昵缠绵。

  身边的小姑娘走了好些,何淼儿才咬着细碎的小牙站出来,颤巍巍的朝杨宗
志凑了一凑,杨宗志微微一笑,正要调笑她几句,没想到何淼儿却是飞快的朝前
一顶,和他的嘴唇浅浅的碰触片刻,接着就逃也似的跑了内房中。

  杨宗志伸手摸了摸自己湿淋淋的,不由得哑然失笑,无法和她亲昵交欢的时
候吧,她似乎是胆大的紧,想尽各种办法也要将身子献给自己,可到了真格能够
忘情悱恻的时候吧,她却又变得胆小如鼠,真真是让人摸不透的。

  低头再看了看,面前只剩下两个小丫头了,印荷站在他的身侧,一双美眸神
采奕奕的盯着他,偏偏就是不敢凑前一步,杨宗志哈哈笑了一下,主动走过去抱
住她娇软的身躯,和她来了一个天旋地转的湿吻,吻得这美貌丫鬟娇喘吁吁的,
身子几乎都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放开印荷之后,再转回头来,面前便只剩下那娇弱无依的小婵了,此刻这丫
头的瓜子小脸全都红透了,小嘴紧张的抿住,两只小手儿在身下牵着衣裙的裙角,
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而小脸却是微不可查的向上挺了一挺,继而向左一侧,头
顶上乌黑浓密的长发自然垂下。

  她的眼睛无法看见,小嘴不能说话,不过一对茸茸的小耳朵却是好使的紧,
听着方才各色不同的娇喘腻吟,或许是感同身受,又或许是被激发了心底的暧昧,
因此这一刻双目大大的睁开,对着杨宗志的方位,娇躯激颤,小上一鼓一鼓的翘
立,小嘴中仿佛喘不过气的呼吸急促。

  杨宗志浅笑一声,转身走回来,亲昵的在她秀美的瓜子小脸和鬓边拍了拍,
柔声道:「还不快去睡下,天色已经很晚啦。」

  小婵听了,脸蛋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浓浓的失望之色,微微踮起的脚尖也沉
沉的落了地,小脑袋一垂,默默的向内房中走了过去。

  「咯咯……」

  商怡婷摆着细腰肥臀走上前来,皱着鼻尖道:「坏家伙,你就这么不懂人家
的心思么?」

  转头看向小婵离去的方向,然后忽然伸手拧住了杨宗志右边的耳朵,挑眉道:
「小婵这丫头真让人心疼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哩,你认她作了妹子,也不知她究竟
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哎……」

  杨宗志长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这妖冶荡人的姨娘,耳听着她凑过身来,
媚声媚气的道:「对了,你一会若是不急的话,还是去见见静儿那丫头。」

  杨宗志随口问道:「静儿怎么了,可是病了不成?」

  方才他入门后,大家惊呼出声,动静不可谓不大,却不见岳静出来相迎,此
刻注意到后,方才觉得有些怪异。

  「什么病了呀,还不是因为你……」

  商怡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头见大家都走了进去,这门内的暗处,只剩
下她与杨宗志二人独处,她的身子下意识又往杨宗志怀中靠了一靠,酥软无力的
道:「我听说呀,静儿……静儿和外面那年轻人有过姻亲的是不,最后她却是抗
婚跟了你,你呀……真真坏到了家哩,勾得静儿芳心无主,现下那年轻人来到北
郡,静儿与他见了面总是尴尬异常,所以躲在房中不敢出来哩。」

  杨宗志哦了一声,暗想:「原来是这样……」

  这也难怪,岳静和天丰险些都已经大婚了,没料到被自己搅了局,虽然事后
天丰严词鼓励他和岳静双宿双栖,但是两厢里见了面,尴尬总是抹不掉的,而且
岳静脸皮薄,自幼循规蹈矩,为了自己,可以说是犯下了今生最大的过错,她不
敢和师门联系,也不敢见武当派的人,这个心结,当真不知如何才能解开。

  杨宗志惆怅的叹了口气,正要转头说话,忽然觉得鼻端下腻人的香风涌动,
一双甜腻腻,酥软无双的红唇丁香却是猛的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吻着这绯唇的
主人,一把将她丰腴而又的娇躯揽入怀中。

  商怡婷的情潮来的极快,几乎不可自制,鼻息中喘息吁吁,喷出大量的香甜
气味,方才看到杨宗志和一众小丫头们调情取乐,激得她满心沉醉,艳羡非凡,
这会子趁着没人,终是忍不住了,抱着他疯狂的索吻起来。

  两人之间这一吻,和方才的全然不同,而是交加,身子刚刚合在一起,便恨
不得将对方都挤进自己的怀中,再也无法分开,杨宗志一面大力的揉捏着美姨娘
的肥嫩臀瓣儿,一面将她高耸无双的翘胸完全顶入自己的怀内,感受到她娇躯喷
火,几乎一瞬间便到达了喷潮的境地,继而自己的嘴唇被她的玉齿狠狠的咬住,
齿间轻轻颤抖,浑身上下都花枝乱颤起来。

  杨宗志的呼吸一促,转过身将商怡婷顶在暗室内的木墙上,与她浑身上下厮
磨缠绵,商怡婷紧紧的闭住弯弯的媚眼,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雪雪求饶道:
「坏志儿……坏志儿,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婷姨够了,你再弄,婷姨真的就要
疯掉啦,会什么都不管不顾,和你一直缠到明早的,你……你……你快放开我呀。」

  杨宗志听的心头一惊,急忙退了一步出来,放任商怡婷羞怯的整理着迷乱的
苏裙,这时候……还不是和她缠绵的好时机,何况他们之间的情事,这些小丫头
们大多都还不知情,万一要被人凑巧撞见,他倒是不怕什么,就担心凄苦的婷姨
抹不开面子,最后被逼的出走了,便会措手不及。

  商怡婷低着小脑袋,将苏裙尽心的整理了一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间濡湿了
一片,她恨恨的抬头睨了杨宗志一眼,接着扑哧一声,双手推着他出去,腻笑道:
「好啦好啦,你快去和人家谈大事吧,我也要早点睡下啦,志儿呀,你……你今
晚不会走了吧,明天婷姨早点起来给你做好吃的,你看看你……都瘦多了呢。」
……

  出门之后,杨宗志讪讪的露齿一笑,对天丰等人拜礼道:「天丰师兄,慧敦
大师,你们怎么会到北郡来的?」

  天丰等人抬头一看,笑着正要搭话,忽然面色一齐窒住,目瞪口呆的长大了
嘴,杨宗志笑道:「怎么了?」

  、顾磊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小声急唤道:「九哥……九哥……」

  待得杨宗志看过去,他飞快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鼻子和唇边。

  「哦……」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楞,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抹,抹下了一团粉红色的女儿家胭
脂口红,也不知这是哪个小丫头留下的,他的面色腾的发赤,讷讷的道:「嘿嘿
……这个,嘿嘿……这个……」

  慧敦哈哈大笑道:「九弟真是风流好本色,贫僧是个出家人,看到你这样子,
忍不住都动了凡心啦,想着还俗……或许也是好的,阿弥陀佛,佛祖勿怪。」

  杨宗志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大师说笑了……」

  天丰浅笑道:「先不说这些,九弟,你们北郡的战事现在怎么样了?」

  杨宗志听的心头一黯,摇头叹气道:「哎……我领兵无方,造成绵州城大败
后,联军节节败退,这次回到幽州城,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天丰和慧敦蘧然一惊,异口同声的道:「蛮子竟然有这么厉害?」

  杨宗志过去名气在外,战绩也是有口皆碑的,更何况这二人对他的人品武功
无一不佩,自想着有他在,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没料到他竟然败着回来
了。

  天丰默然道:「前些日子,我们在中原都接到你组建义军的消息后,这消息
传得很快,有一天史老帮主找上门来,邀约我们大伙儿一道来北郡,协助你抗击
北蛮,我们当然是喜不自胜,史老帮主说,你一个人携家带口,既要逃避朝廷兵
马的追剿,又要筹措义军的事宜,我们江湖中人别的没有,性命人手却是有的是,
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蛮子盛气凌人,所以史老帮主便派我和慧敦大师先来,务
必要护住你的家眷周全。」

  杨宗志感动的蹙起眉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慧敦点头道:「就这几天,史
老帮主会筹集丐帮和江湖豪杰数万人,到幽州城来襄助九弟你。」

  杨宗志心头一动,大喜道:「真的?那可太好了,实不相瞒,我这次回转幽
州,也是来向幽州知事范大人求兵的,哼……没想到却是碰到一个狗官,兵卒他
不愿意出,却在密谋要向蛮子投诚。」

  他说到这里,将今夜在范蕲官邸内听到的事情,大致对几人说了一遍。

  顾磊跳起身子勃怒道:「九哥……我这就去宰了这个狗官,看看天下间,谁
还敢叛变投敌。」

  杨宗志摇头道:「杀掉范蕲一人没用的,只要我们打不垮蛮子大军,便无法
阻止更多的府镇向蛮子投降,他们都是文官,有骨气的便只能殉节,但世间又有
多少临危不惧的人呢,哎……我们败退后,绵州,邸州等三个府镇迅速的开了城
门,恭迎固摄大军入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他地方听说了,为了活命
……只能一一效仿。」

  慧敦蹙眉道:「难道我们就放任这位范大人不管了,他要投敌,丢了幽州城,
整个北郡可就不好保住了。」

  「嗯……」

  杨宗志沉沉的点了点头,幽州城的确丢不得,幽州是北郡的政治中心,一旦
这里丢了,影响到南端和东边的几个府镇,说不定会迅速崩溃,到那一天,整个
北郡便真的要落到固摄手中了。

  他也明白,其实他不杀范蕲,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愚念,他不想做个反贼,
处处忠于朝廷,可惜他早已经杀掉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图满,只这一条,便能治他
一个杀害朝廷命官的死罪,但是范蕲死了,幽州立刻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乱象一起来,对他又是更加不利的。

  这些天兵败之后,他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劲头,直到
今晚得到众位佳人檀口的痴缠鼓励后,才猛然觉得脑子大为灵光,转动愈发的快
速。

  方自想到这里,杨宗志忽然心头一跳,大喜着鼓掌道:「这样……我想出个
法子,现下局面,说不定还可以好好利用一番,天丰师兄,慧敦大师,你们快去
找到史帮主,让他如此如此……」……

  想不到啊,这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推荐票已经即将突破一千五,这是
一个……奇迹,它证明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嘿嘿,多谢!

            正文第545章蹊径之四

  第二天一早,四国九万大军便趾高气昂的开到了幽州城附近,前方用一万骑
兵卫道,掀起的漫天尘土和飞雪高达数十尺,幽州城内静悄悄一片,四周城门紧
闭,城墙上不见守军,就连南朝的大旗都不见迎风招展,而杨宗志的两万残余部
队,却是在距离城北八九公里的荒原上驻扎下来。

  依照固摄事先的预计,杨宗志定然会率人逃回幽州城,用这座大城的高墙作
屏障,从而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却没想到他们只是零零散散的排在荒原内,看
着无比的萧条落寞。

  阔鲁索率领骑兵在前,看到眼下一幕后,心中不觉升出惊诧的疑窦,他挥手
命令军阵停下,就此原地休整,然后向辍在最后方的固摄方阵骑去。

  固摄坐在战车内接待了他,问他道:「为何停下了,怎么不开到幽州城下扎
营?」

  阔鲁索躬身将方才所见一一上报,说杨宗志等人并未逃回幽州城去,而是在
荒原内摆了个营地,固摄听得微微一惊,和他爬上九层战车的顶端,弯腰看下去,
果然见到情形如同阔鲁索所说那样,一般无二。

  他站的更高一些,这战车乃种是用突厥巧匠精心打造,车身上下铸满了精铁,
顶端用的是四方盒,东南西北全都可见,北风凛冽的刮在脸颊上,鹅毛大雪落个
不停。

  固摄和阔鲁索放目向下看去,见到杨宗志等人的营地,依稀里便是个破烂的
木栅,木栅内人影叠叠,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忙着生火,而幽州城头上却是一个人
影子都没有,守军不见,守城所用的土石沙包和盾牌更是一个都见不着。

  固摄的心头如同阔鲁索一样的充满狐疑,回头与他对看一眼,沉吟道:「南
蛮子……做得什么打算?」

  这一路他挟绵州城大胜之余威,原本是顺风顺水的,但是绵州城那一场大胜
实在是有些运道在内,若不是阔鲁索拼命突围成功,那一场败得……就会是他固
摄了,因此固摄明白杨宗志的巧计安排后,心底不禁有了些莫名的后怕,一路追
击杨宗志时,也不敢放手全攻,而是时时警醒,害怕一个不慎,又着了杨宗志的
道。

  否则的话,凭借他九万大军,杨宗志只剩下区区不到三万,他全力施为的话,
又怎么会任由这三万人逃回了两万。逃也就逃吧,只要固摄自己不犯错,杨宗志
是无力翻盘的,所以固摄甚至有些期望杨宗志径直逃回幽州城,然后他率大军攻
城,破城的那一刻,便是杨宗志死在他面前的时机到了。

  「可那南狗明明有退路,他为何不走呢?」

  固摄颇感头疼的敲了敲自己的金面罩,幽州城近在咫尺,他的斥候早将城内
的情形刺探的一清二楚的了,城内无援军,甚至整个北郡,都再也找不出第三支
千人以上的队伍,他只要打败杨宗志,南朝的北郡便算是收入囊中,甚至整个南
朝天下都唾手可得。

  看着郊外凌乱的联军阵营,固摄不禁又冷笑起来,杨宗志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了吧,难道他打算用这两万残军,阻挡自己的汹汹铁骑吗,他竟然有退路都不逃
回去,缩进龟壳中,他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几日,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只要发兵
一攻,他便只能溃散湮灭了。

  阔鲁索转头见到固摄的眼神中阴晴不定,一会子是在沉思,一会子狂惊,一
会子又狂喜,他赶忙垂下头,素然问道:「大王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

  固摄大手一挥,便要催发进攻的号角,临了心头又泛起了犹豫,大手无力的
垂下来,凝神道:「还是不对,那姓杨的在绵州城险些打垮了我们,他……他不
是那么没有脑子的人,连眼前的局势优劣都分不出来。」

  阔鲁索小声道:「大王子,要不然……属下先带人去敌营试探一下,看看他
们到底在作甚么打算,咱们先放过幽州城不攻,全力将这两万人消灭殆尽后,再
来攻城。」

  固摄迟疑的点头道:「好,你带人去探探营……」

  转念又道:「不行,阔鲁索啊,你是本王手下唯一的一员爱将啦,本王可不
能让你冒这个险,姓杨的如此示弱,必定是别有隐情,依本王看,他们不动,我
们也不必着急,反正幽州城不急于一天两天就打下来,我们还是闹清楚虚实,再
作安排,传令下去,扎营吧。」

  阔鲁索抚胸道:「是。」

  转身蹬蹬蹬下了战车的云梯,不过一会,九万大军在城北二十多里的燕山脚
下连绵驻扎,安营之后,四处派出守卫,营内正要生火造饭,外面便闹将起来。

  阔鲁索擎着狼牙棒走出营外,见到士兵们正扭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脑门低
垂,面相看不清楚,只看一身打扮的话,似乎是个正宗的南朝汉子,阔鲁索问道:
「怎么回事?」

  下面士兵回话道:「大人,我们抓到个南蛮奸细,方才贼头贼脑的在营外打
探,我们一叫他,他转身扭头就跑,因此抓回来打算拷问一番。」

  那南朝汉子许是听不懂蛮子语,只觉得叽里咕噜的甚为嘈杂,他的头颅被士
兵们摁在腰下,兀自还大呼小叫的道:「冤枉……冤枉……我是来见你们大王子
的。」

  阔鲁索听了半句,找身边识得南朝话的尉官们打听了,拦住他们,说道:
「等等,把他的脸抬起来让我看看。」

  士兵们轰然应声是,摁住那汉子脑门的大手变成了揪住下巴,死命的将他强
抬起来,阔鲁索凑过去,那人满面赤红,鼻子扁平,长得倒有三分凶相,阔鲁索
对尉官们说道:「告诉他,如要活命,须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否则他会被
剁碎了,给我们的战马作饲料。」

  尉官传话下去,那汉子急道:「别……别剁碎我,小人姓范,名叫范德诚。」

  阔鲁索继续问道:「你找我们大王子有什么事?」

  范德诚道:「小人受幽州知事范蕲范大人所命,是来跟突厥大王子合议投诚
之事的。」

  阔鲁索听得一惊,哦了一声,朝范德诚又仔细打量片刻,见他穿得并不寒酸,
虎背熊腰却有几分气势,阔鲁索踱步道:「你说你是范蕲大人所派,你有……你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范德诚慌忙道:「有的,有的,小人的怀中有一封范蕲大人的亲笔书信,上
面加盖有范蕲大人的官印,将军只要取出便能见到。」

  阔鲁索大手一挥,便有两个尉官冲过去,将范德诚的棉衣扒开了,搜出一张
漆封的皮纸书信,阔鲁索想也不想,伸手便将信封撕为两截,打开一看,书信上
气势磅礴的写满了南朝文字,密密麻麻,却是阔鲁索一个也不识得的,他转手将
书信交给左右,然后蹙着眉头对范德诚道:「你和范蕲,是什么关系?」

  范德诚恭谦的道:「小人是范蕲大人府上的管家,跟着大人二十多年了。」

  阔鲁索嗯的一声,对士兵们吩咐道:「带进来吧,让他去见见大王子。」

  领着一干属下走进帐庭中,固摄正搂着几个姿色不错的突厥少女喝奶酒,抬
头一见有人进来打扰,他的面色变得微微恼怒,待得看见走在最后的阔鲁索,他
才强自收敛住,屏退侍女们,问道:「这是做什么?」

  阔鲁索走上前,将方才所见所闻告知一遍,固摄从尉官手中接过书信,低头
一看,见到排头一行正楷小字写道:「罪臣幽州范蕲,叩拜天命我王在上……」

  固摄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哦……范蕲竟然会向本王投降?他的爪牙不是还
没被全部磨光么,他为何会称我为王?」

  范德诚挣脱士兵的束缚,毕恭毕敬的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家大
人对朝廷已经失望透顶,听闻突厥大王子乃是天纵英才,北漠雄鹰,所以愿意效
仿旧时伍员那般弃暗投明,日后为大王子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固摄听得嗤的一声,面孔转冷道:「他倒是好大的口气啊,本王听说伍子胥
是你们祖辈上赫赫有名的贤相,凭他范蕲也配么,就怕他德行有损,当不成啊,
嗯……他既然明白本王乃天命之主,为何又要派属下带兵与本王作对,那岂不是
倒行逆施,逆天而行吗?」

  范德诚叹道:「前番范大人派出五万守军,全是因为受到北郡守将挟制的缘
故,此时南朝江山业已大乱,谁手中有兵,谁就有发话的权利,范大人虽贵为一
方诸侯,却是文官出身,派兵之事原是插不上手的,可笑那些匹夫之将,认不清
眼下时局,妄图和大王子的铁骑作对,蚍蜉撼大树……果然被大王子揍的溃败逃
散,范大人这才有机会肃清逆子们,将他们挡在了幽州城外,不让其入内躲避,
范大人对大王子的赤诚忠心,由此可见。」

  固摄轻轻哦了一声,对范蕲想要投诚之事,他本是打心底里便不相信的,范
蕲若真有心投靠,怎么会派人增援杨宗志,使得杨宗志兵力大涨,险些就要了固
摄等人的命。但是此刻范德诚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许冲等武将头上,和范蕲撇开
干系,固摄倒是一时间辩驳不了。

  再听说联军驻扎在城门外,乃是范蕲紧闭城门,不让他们入内的缘故,联想
到早上所见,固摄不禁暗暗猎喜,心头怦怦乱跳起来,「按照范蕲所说,那姓杨
的……他已经失去最后的屏障了?」

  联军剩下了不足两万兵马,倘若连幽州城都孤立他们的话,只要固摄抢先率
兵入城,便可断绝他们最后的退路,这两万人成了孤魂野鬼,就算一时不打,也
再无半分威胁了,何况固摄的兵力本就多过他,入城后给养充足的话,消灭那支
疲军只不过是迟早间的事情。

  固摄按捺住心头的狂跳,对左右吩咐道:「带这位先生下去休息片刻,好酒
招待,不得怠慢。」

  士兵们应诺道:「是。」

  请了范德诚阔步而出。

  固摄对阔鲁索挥手道:「阔鲁索将军,依你所见,这消息有几分信得?」

  阔鲁索走过来小声踌躇道:「大王子,这……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姓杨的惯
于设计害人,哥舒尔特老将军被他几次三番所害,造成信心大失,范蕲毕竟是南
朝人,怎么会真心归附我们?」

  固摄哈哈大笑道:「范蕲在降书里面说,他早看出本王乃天命之主,本王是
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但是他怕死嘛……本王倒是笃信七分,事实摆在眼前,南朝
国内还有谁可与本王一战,范蕲向我来投,不过为了保住官位和前程而已,嘿嘿
……这等庸臣,本王该见一个杀一个的,不过嘛……他眼下倒还有点用,只有靠
他才能稳住北郡的局势,让我们可以腾出手去进攻中原。」

  阔鲁索蹙眉道:「难道……咱们就不担心范蕲与姓杨的勾结,施展诈降之计?」

  固摄奚然一笑,嗤鼻道:「诈降?又能奈我何,现下幽州城内没兵,城外只
有两万残部,我们只要派人防住了这两万兵,便再无后顾之忧,范蕲是真心依附
也好,内藏玄机也罢,没有强援在手,他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过一会,你就去
和那南狗说,范蕲倘若诚心的话,两日内便将幽州城北门向我等大开,恭迎我大
军入城,否则本王定会率兵攻城,杀得他血流成河。」

  阔鲁索听得脸色微微一变,道:「大王子,我们入城之时,姓杨的领兵从后
攻来,我们如何应付?」

  固摄咬牙切齿的笑道:「我不去对付他们就算了,嗯……咱们将大军分成两
路,一队三万人和他们遥相对峙,另外六万随我入城,平定幽州再说。」

  阔鲁索抚胸道:「大王子还是小心为妙,要不然……后天由属下替大王子入
城接管,您在外面等消息,若是城内一切安然无恙的话,大王子再随后进来召见
范蕲,可保万无一失。」

  固摄哈哈大笑一声,用力的拍了拍阔鲁索的肩头,点头道:「好,你做的很
好,阔鲁索将军,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过了一天,雪势越来越大,现下已是年关刚过,立春的时节,瑞雪还未褪去,
但是枝头上开始悄悄的攀出嫩芽,嫩芽尚还紧紧的团着,躲避着寒风劲吹,待得
风势稍小一些,便会稍稍顶个尖,显露出里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来。

  幽州城西门外的崇山峻岭中,悄无声息的赶来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他们昼
伏夜出,白天赶路极少,夜晚行路时大多用绒布缠住马脚,终于在这一天来到了
幽州城西边的丛林中。

  丛林内积满了白雪,嫩枝和新叶被雪瓣裹住,素白当中俏然绽放一点青翠,
显得勃勃有生机,这路人马伏走在高树矮木边,举止统一,竟然连山中一些过路
的猎户都未惊动,赶到丛林的尽头,人马中走出三个身影,侧趴在山巅雪地上互
相说话。

  从这里望下去,四四方方的幽州城尽收眼底,城外开阔的平地上,龙盘虎踞
的驻扎了两路军阵,一路在正北方,大开大阖,兵马充足,不时有成千上万的骑
兵,轰的一声从营帐中骑出来,耀武扬威的自城门下奔过。

  而东北一隅,还有一座气势规模小得多的军营,那军营内静悄悄的,营门前
也只是歪歪斜斜的守着几百个卫兵,营帐上空有一杆义字棋,被凛冽的北风刮得
快要坠落下来。

  「公子……」

  三人中,当先的那个下意识的急叫了一声,身子一蜷,便要从这山巅的雪道
上跳将下去。

  背后的两人登时伸手拦住她,一个随手拉住她的肩头,另一个却是死死的握
住她的左手,两人互相用力,将她拉得回转过来,寒风一吹,撩起她遮在头顶上
的彩绢,露出下面一张千娇百媚,十足俏丽的小脸来。

  只见她峨眉淡扫,娇唇凤目,长眉入鬓,鬓角两边有长长的发丝垂了下来,
隐隐看上去带些棕红色,冷风一吹,将发丝撩到眉宇上,脸蛋上却是吹得通红一
片,牙关紧咬,乌黑的柳眉弯弯的高高蹙起。

  她不得已转回身来,对右手边的那人不悦的颦了颦眉,却又发现自己的左手,
尽都被另一边那人给捏住了,她微微一愣,堵着气顿足唤道:「嬷嬷……」

  声音一出,直叫漫天缤纷大雪也失了颜色,腻人的嗓音中带足了鼻音,微微
沙哑,让人听了,心头顿时不由得发软。

  右边那人被她用力甩开肩头上的小手,倒是毫不愠怒,而是咯咯柔笑一声,
随手翻开了头顶的遮挡,她穿的是厚厚的青色缁衣,头顶光光,年纪倒有五十出
头,眼角布满了鱼尾纹,一笑起来却又风情绽放,平添几许艳丽之色。

  另一个被唤作嬷嬷之人,正是罗天教的左使者容嬷嬷,而右边这人却是她的
师妹聂云萝,两人一道看着这身前远眉轻黛的妩媚姑娘,聂云萝娇笑道:「好个
痴心痴情的丫头呀,师哥他的后人果然……名不虚传,习练咱们阴葵派内力的,
看来最后都要臣服于他,却是半点退路都没有的。」

  「瑶烟……」

  容嬷嬷蹙着狠厉的眉尖,心疼的唤了一声,这眼前的姑娘一转回头来,妩媚
的双目中红通通的,似乎是看到了远方杂乱的联军大营,哎……这也是难怪的,
一路从西南赶来时,不断听到些消息,说那小子在北郡被人打的落花流水,过得
朝不保夕。

  而看起来瑶烟这丫头,一门心思都拴在那小子身上啦,听到消息后,她数度
催促这路蜀军拼命赶路,都被容嬷嬷和聂云萝给拦了下来,临来之前,西门松谆
谆嘱托,让她们千万不可早露行藏,人家的话瑶烟说不定听不入耳,但是西门松
的吩咐,她总还是听得进去的。

  这一程小心翼翼的避开耳目,终于赶到了幽州城的西门外,苏瑶烟妩媚多姿
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瞪着联军大营,在那里……似乎正有一个愁容满面的少年,
正等着自己去给他带来好消息,她紧紧的凝望数眼,又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垂
首道:「嬷嬷……我……我就去看他一眼,马上回来,师父吩咐的大事我记得的,
不到最后时刻,我们这些人,一定不能出面一战。」

  苏瑶烟实则学得是容嬷嬷的似玉功,但是西门松收留她长大,她便恭恭敬敬
的叫西门松师父,对真正的授业恩师,倒只是敬称嬷嬷。

  聂云萝嗤的一声娇笑,叹气道:「哎,无论多么精明的姑娘,碰到自己的命
中人时,果然都会变得痴痴呆呆,思维没有平日一半的灵活,我过去听说苏右使
名满天下,为人世故干练,怎么……这会子连西门教主的意思都猜不透了么,竟
变成了这般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

  苏瑶烟听得小脸一红,面上涌起羞怒之色,虽然聂云萝是容嬷嬷的师妹,但
是她自幼对西罗天教的人缺乏好感,再加上这位聂师叔是个笑面虎性子,每当她
笑的越发开心,便越是她要害人的时候,眼下聂云萝说起她的心事,不由笑的花
枝乱颤,苏瑶烟洁白的玉齿一咬,瞪起秀眸便要说话。

  容嬷嬷抢着道:「好啦好啦,师妹你也少说几句,何夫人派你来,可不是派
你来和我们斗气的。」

  她心知聂云萝一路上不断的说着风凉话,其实是因为看不过自己而已,师兄
曹雄没有迎娶聂云萝,这么多年来,她心底必然还是有余恨未灭。

  聂云萝喘着酥气道:「我哪有斗气呀,你看看你这宝贝徒儿,被那小子迷得
魂魄都快找不到啦,西门教主叫她来领兵,真是看走了老眼啊,师姐你难道不知
道么,西门教主让我们万万不可早露行藏,便是不想卷入天下大势的纷争中去,
你瞧你那徒儿,见了情郎,险些连教主的话都丢到脑后去啦,哼……果然不愧师
兄龙欲神功的传人,这些女儿家……一个个都是逃不掉的。」

  聂云萝一边说话,一边好像小姑娘一般撅起了嘴,可她一副中年尼姑的打扮,
看在容嬷嬷眼底,实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容嬷嬷淡淡的道:「嗯,瑶烟呀……
教主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么,他让我们不到最后决胜关头,一定不能出面,却是有
他自己的考虑,这其一嘛……正如师妹说的那样,中原已经大乱不堪,皇子们争
权夺位,咱们罗天教就不应该卷进去,免得遭人腹诽,到时候泥足深陷,无法抽
身,这其二嘛,西门教主在意筠儿小姐她们的安危,势必不能袖手旁观,他让你
来助那小子一臂之力,又不能明着帮他,咱们罗天教的好汉,绝对不能替皇家效
命,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瑶烟听得娇颜一呆,皑皑的白雪落在她的鼻尖上,化作了丝丝寒流,她还
兀自不觉,嬷嬷的话是说的不错的,这道理她都能明白,罗天教与朝廷之间多年
对垒,她也与各地官府作对了许多年,现下若陡然转了方向,出面替朝廷排忧解
难,落在江湖人士眼中,不免要受人耻笑,只以为他们罗天教向朝廷低头认罪,
故意示好。

  但是……那坏公子孤身抗击蛮子,必定过得忧心忡忡,自己此刻多么想靠在
他怀中,对他说尽安慰话呀,哪怕真的只是去看一眼,见到他过的还好,自己总
能放心下来。

  这一路上,不断听说他在北郡丢失了军马,粮草又补给不上,被蛮子打的节
节败退,苏瑶烟的心底是又酸又疼,在鸿冶城的时候,她走的那一会,倒是气鼓
鼓的,为了他对自己疼惜太少而生气,也为了他只顾着风流快活,养了满满一屋
子美貌出众的小丫头而返起醋意。

  但是此刻听说他落难之后,苏瑶烟却是急急的想来会他,早已经将过去的那
一丝怨怼都忘光了,杨宗志就驻扎在几十里开外的山崖下,她却不能与其相对,
说尽别后缠绵的相思刻骨,这番委屈实在难以排解开。

  苏瑶烟的秀眸柔柔的盯着远处的联军大营,北风和大雪将视线遮挡住,看得
极不真切,她的眼底里却是泛出坚强的执着:「公子……你等等烟儿,再过一两
天,烟儿说不定就会和你相见你,你知道么……这一次出门,烟儿已经跟师父都
说了自己的心事呢,师父他虽没出口赞同,却也没有反对啊,此番再见时,烟儿
便会紧紧的缠在你身上,再也……再也不会让你离开身边一步了哩。」

  小嘴中如此切切自语,滚热的珠泪却早已迷糊了秀眸,变成了百花花的泪痕
随风淌下。……

  家里有点事,这周码字时间很不充足,周末的时候我会适当的补上几章,抱
歉!

枫希月 2014-8-24 06:49

            正文第546章蹊径之五

  「你知道么……我听说,范大人要将咱们幽州城卖给蛮子啦!」

  自四国大军驻下第二日起,幽州城内便传出了谣言纷纷,十万敌军兵临城下,
城内却没有任何紧张守护的气氛,子民们大多也不敢出门,留在家中或者院子附
近,到处与人窃声议论偷听来的消息,只不过小半日功夫,这消息便不胫而走,
传的城内左右都是。

  有人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范大人……范大人也是一域封疆大吏呀,他怎
么会去向蛮子投降,把幽州城交给蛮子,他就不怕落得千古骂名吗?」

  更多人却是嗤之以鼻:「嘁……骂名?我听说范大人还常常把自己比作伍子
胥呢,人家伍员全家老少被楚平王杀掉了,这才孤身投奔了吴王,范大人一家老
小好端端的,他也有这个脸?呸……我看他当当费无极倒是成的,坏主意鬼点子
多,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就算出卖祖宗他也是肯的。」

  其余人个个面色发慌:「啊……那可怎么办呀,望月城和绵州城相继被打下
了,轮到咱们幽州城,我还指望能就此挡住蛮子的铁骑呢,前些天看到那几个逃
难跑掉的老表,我还大骂他们没有志气的,没想到蛮子这么快就打来了,范大人
竟然连守的样子都不作一作,就要将我们拱手交给蛮子宰杀?」

  四周叹息连连:「哎……守不住的,几十上百年来,我们什么时候能畅快淋
漓的大胜蛮子一场?前段时间杨大人在北郡督军,我们倒是存了几丝奢望,可是
杨大人他们都被蛮子打的连败数场,我看范大人也是绝望了。」

  「唔……小声点,我看杨大白人倒还没走,领着一些联军就驻扎在城外,他
总不会眼见着范大人去投敌吧,我听说这位杨大人是极有骨气的,要不然……他
也不会背着戴罪之身,涉险来北郡解救咱们呀。」

  「就怕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啊,他的人马被蛮子军打散了,眼下恐怕连人家
一半都不到,范大人只要将城门一开,杨大人他们就成了孤军了,你瞧瞧,前几
天杨大人回来的时候,范大人下令全城宵禁,一不派人去求援,开城欢迎他们入
内,二不重新征召士兵入伍,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么。」

  「没有人?难道咱们不是人吗,蛮子进城来只会烧杀抢掠,坏事做尽,咱们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蛮子的弯刀顶住脑门?这幽州城内少说也还有几十万百姓吧,
只要咱们站出来,杨大人手下就不会缺兵。」

  「嘿……你去打蛮子?你能挑几担石,你骑过战马么?你知道蛮子一顿要吃
多少牛羊?哎……我看那,咱们还是散了吧,回家之后闭门不出,管他下雪还是
打雷,皇上倒了还有三殿下,范大人没有南朝的官坐,还能当当蛮子的走狗,我
们只要保住脑袋和吃饭的嘴,就大吉大利啦。」

  「呸……人人要是都像你这样,作奴才都能作得这么心安理得,咱们又何必
和蛮子大战了上百年,你先滚吧,小心蛮子进城后,第一个抄的,就是你的家眷。」

  「对!对!我们决不能眼看着蛮子入城,就算他要进来,我们也给他制造些
混乱,让他们下不来台,总之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

  许冲抬头看了看苍茫的天色,大雪不停,在营门口积了厚厚的一层,远处蛮
子的巡骑兵快速向北驰去,只留下一阵数人高的飞雪,经久不散。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快步向营帐内跑回去,人还没走进营中,便破口大骂道: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养的范蕲,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啊,我就说他前
几天干嘛不敢打开城门呢,他是怕引火烧身那,最好是蛮子在城外就和我们打个
你死我活,他看见谁胜了,再启开城门相迎,他娘的这狗官,只恨我那天宰掉李
东阳时,没有顺手一刀将他也干掉,留下了这个祸患。」

  营帐内杨宗志正与朱晃,樊一极等人商议对策,风雪很大,营帐的帆布被吹
得猎猎作响,营中燃了小小的柴火,被窜进来的北风吹得几乎灭掉。

  听到许冲骂骂咧咧的跑回来,联军将领们一个个面色沉窒,变得更加难看,
他们的粮草已经几乎断绝了,满营士气低落,和蛮子再战,根本是半点胜算都没
有的,蛮子的九万人马昨日便来了,只是在城外空地上挑衅,却并不出兵,这一
天大家过的提心吊胆的,半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吃睡不香之下,战力更是不足平
日的三成。

  杨宗志围坐在众人中间,他左右看看,忽然笑道:「大家稍安勿躁,依我看
来,范大人或许是另有打算才对。」

  「还能有什么打算?」

  詹伟达垂头丧气的道:「前几天范大人答应的好好的,叫我们先回来守一守,
他会想办法派人来救,可眼下他压根都不管我们生死,这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说到这里,猛然面色一正,蹙眉道:「杨大人,有一件事情,下官一直不
敢跟你说,其实……其实这一次我们找你合纵领兵,实在是想……」

  他话音刚刚说到此处,许冲却是面色大惊的冲过来,猛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
袖,一边朝他频施眼色,一边咳嗽道:「詹大人,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詹伟达甩开许冲的拉扯,怒道:「到了这种时候,我们还怕什么,命都快要
没了,我只是想不到,最后陪着我们一道送命的,竟然是他杨大人,范蕲啊范蕲,
你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你把我们都给利用啦!」

  杨宗志故作未见,摇头笑道:「不妨事,范大人说不得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你们想想……我们有七万人马的时候,尚且被蛮子打的节节败退,现下我们只剩
两万人,又怎么能将蛮子消灭掉呢,哎……如果是我的话,不出奇谋,这一战便
必然要一败涂地啦。」

  「哦……」

  众人听得面色一惊,不由得生出一股希冀之色,这些天来,大家越打,心头
便越如死灰般绝望,逃掉的人不计其数,剩下的这些根本经受不住蛮子全力一冲,
现下幽州城也回不去了,没有了天险阻碍,就连想活命都是难于登天。

  听到杨宗志这么一说,大家不自觉的纷纷望了过来,见到他满面镇定,谈笑
间露齿微微一笑,颇为飘洒英武,不但李十二娘和史艾可等人,在他身侧看得满
面迷醉,就连将领们也都生出折服之感。「这位杨大人真是败不馁的,无论胸襟
气度,我们都和他差的太远,无怪人家能坐得上兵马大将军的宝座。」

  杨宗志见营内安静异常,柴火在身前噼啪轻响,一会子由小变大,他掰着指
头轻笑道:「要出奇谋,便要出其不意,常规列阵相战,我们是在难以讨好,只
能将蛮子大军引到一个密闭而又狭窄的地方,我们才能抵消掉他们兵多的优势,
夹阵以攻。」

  众人听得一齐皱眉细思,许冲喃喃自语的道:「密闭狭窄的地方,这幽州城
北数十里的旷野,难道……要重新将蛮子带到燕山中去,这……这又怎么做得到
呢?」

  其余人点头道:「是啊,蛮子要攻幽州城,怎么会退回到燕山里去呢,万万
没有道理的。」

  忽日列在一旁拍手道:「要找这样一处地方,也不定非要退回燕山的,嗯…
…眼下便有一个去处,非常符合杨老弟说出的条件。」

  许冲奇怪的问道:「哪里……哪里还有这样的去处?」

  忽日列伸手向地面铺着的地图上一指,手指尖径直点在四方幽州城上,沉眉
道:「这里……幽州城的北门!」

  众人听得霍然一惊,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摇头不已,樊一极苦着脸道:「你
是说,叫我们打开幽州城北门,放任蛮子入内,然后再从外去攻,那万一蛮子拿
下幽州城,凭借城墙坚守,我们怎么攻的进去呀?」

  许冲嗤的一声,翻着白眼道:「你能打得开幽州城北门吗,我们自己都进不
去,还奢谈这些作甚。」

  杨宗志笑道:「我只是作这么一个假设,假设范大人想用这样一个办法,来
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这便是咱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詹伟达疑虑重重的道:「杨大人,你怎么敢肯定范大人就是这么想的,退一
万步,他就算是这么想的,为何不能事先跟我们知会一声,难道还怕我们这些人
泄密不成?」

  杨宗志叹道:「我们自然不会泄密,但是前些天从我们逃掉了许多士兵,你
能担保,他们个个不被蛮子擒住,口风甚严的吗?」

  众人听得一呆,若是口风甚严,为人钢筋铁骨,便不会偷偷从联军中逃掉了,
作了逃兵。

  杨宗志接着道:「再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法子,如此坚持下去,最后我们
总是难逃一败,我们只能将希望都放在范大人身上,看看他会不会有法子能向蛮
子诈降,引得蛮子放心入城去,如果他真的能作到这一点,咱们还顾虑什么,不
战也是死,战了……或许还能保住性命,成就一番大业。」

  联军将领们听得心头一振,连日来丢掉的信心顿时重新拾起,听到杨宗志这
么一说,大家虽然并不敢笃定事态就会这么发展,但有一丝生机,总好过眼前这
样坐以待毙,再说范蕲身为北郡的父母官,总不会丢下数百万子民,丢下他们这
些为朝廷效命的武将性命不顾的吧,他不开城门,只有两个解释,其一便是他想
要投效蛮子,又或者如杨宗志所说这般另有打算。

  一想到这第二种可能性,众人脸上一起泛出了喜色,压抑了数日的心情一下
子等到释放,互相间惊喜交集的看了看,一时间都涌起了汹汹斗志。

  只有许冲和詹伟达瞥着眼互相对视,满面都是呆滞,那范蕲的为人他们多有
了解,前方商议时,那位范大人左右摇摆不定,一会子要战,一会子要降,这样
的范大人,真的会是杨宗志口中所说的,为了百姓,为了南朝天下,智谋百出,
伤透脑筋的范大人么?

  许冲过去曾在杨宗志面前大肆吹嘘范蕲的品德,说他是如何如何的一任好官,
那都是……因此害怕杨宗志不愿出面带兵,所以和詹伟达商议好的说辞,眼下见
到大家重拾战意,他的嘴角撇了一撇,忍了好一会,终是忍俊不住,低声问道:
「杨壮士,你……你这话到底有几分把握?」

  他说了一句,自己精瘦的脸庞上猛地一红,咳嗽数声,接着又道:「嗯……
我是说,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一天,范大人真的打开城门,却是将蛮子引进
去,向固摄投诚的,咱们又该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幽州城这么大,凭我们
这两万人,根本是打不进去的,何况还有蛮子九万大军守在里面,我们去打,岂
不是自投罗网?」

  杨宗志敛住笑容,转头向许冲扫视过去,许冲被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心头
发虚,不自觉垂头装作拨拉柴火,杨宗志凝神道:「嗯,许大人这话也很有可能,
我也说过了,方才这一切,都基于我的假设,倘若范大人不是这么想的,咱们也
根本不用去打,打也是打不过的,唔……这样吧,为了稳妥起见,咱们首先按兵
不动,看看城门打开那天,到底是向我们打开,还是向蛮子打开,如果向蛮子开
门,咱们便蓄势以待,蛮子入城后,城内若是安安静静的,全无动静,咱们便还
是散了吧,各自逃命就是,但是城内若传来杀声震天,咱们便万勿犹豫,坐失良
机,定要精锐尽出,将蛮子堵在城内好了。」

  「是!」

  众人听了这话后,一齐站起身来,抱拳大喝道。

  杨宗志和忽日列偷偷打了个眼色,一起吁了口气出来,抬头看着帐顶,北风
将帐幕几乎都要掀开了,他不禁心下一叹:「范蕲啊范蕲……你可莫要叫我失望
啊。」……

  歇了一晚后,第二天一大早,营外便传来消息,说蛮子大军连营而动,缓缓
的向幽州城拔寨而来,联军这边几乎快要沸腾了,大家心知……今日便要一战定
生死,要么是丢城弃甲,从此无颜再见洛都父老,要么……就是痛快淋漓的围攻
蛮子一场,泄泄心头百般压抑着的愤恨。

  这一战成败如何,关乎着两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大家心头既是紧张,又是激
昂,刀剑都百般磨光,整个营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探马回来报信道:「蛮子
兵已经开出了十多里,原本走得极慢,现在他们分兵两处,一路大军向城北快速
驰去,另一处却是缓缓向我们这边压过来了。」

  众人听得哦了一声,一个个拾起钢刀,飞跳起来道:「他们过来作甚么,莫
非是打算一边攻城,一边派人征讨我们?」

  杨宗志伸手拦住大家,对传令兵吩咐道:「传令下去,严阵以待,切不可首
先出兵,咱们……再等等。」

  这一战就好像赌博一样,赌的就是固摄急于进占幽州,从而断绝他们的退路,
期望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他们打败了。

  倘若固摄首先攻打这边,挑起战端,可他就一定能信得过范蕲吗,除非他们
两人之间早有默契,否则的话,他可能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大前天夜里,杨宗
志偷听到范蕲和下人的对话,从语气中,觉得范蕲也只是临时起意,所以他才敢
稳坐于此。

  固摄打败他们并不太难,难的是要留下大军,从容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渡河之
战,打过风雪渡头,一直打到洛都城去。所以他定然不会逼得联军狗急跳墙,最
好的办法,还是收复幽州城,让联军没法给养,士气尽散。

  可大家一时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跑将出去,站在稍高的土堆上,远远的眺
望蛮子兵行进的路线,果然……一队三万人左右的骑阵,缓缓开到十里远的地方
停下,黑压压的军旗呼拉拉乱响,这一头都能清晰的听见。

  众人压抑着心底里的紧张惶恐,列出横阵死守在营门外,蛮子兵的战马纷纷
在原地跺着马足,却并不再向前倾轧过来,大家驻足远观,却是紧紧的盯着这路
蛮子兵身后的主力,只见到那六万人的军阵,浩浩荡荡的向幽州城北门下驶去。

  头顶有绵绵积雪,那一路兵走得很快,不过一会便来到了北门下,正在这时,
城头上轰的一响,紧闭数日的北门……竟然缓缓的打开了一道缝,接着被一些人
推得向内大开,联军大营中嗡的一声嘈杂,大家虽心头早有预料,但是眼见着北
门向蛮子打开之时,不由依然涌起了忐忑和不安。

  「范大人……他真的会据死守城么,他会不顾性命的引狼入室,给我们制造
最后的良机?」

  许冲的嘴里喃喃自语着,这想法便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若不是昨日杨宗志
将他的猜测说出来,大家看到眼前一幕,还不得吓得个个惊慌失措,如鸟兽散。

  即便早有所料,大家的心口还是悬着的,过了一会,对面的蛮子骑阵后,缓
缓驶出了一辆高达数十丈的战车,固摄立于战车的顶端,耳边是呼呼狂风大作,
俯身看着对岸的南朝军将们,他们一个个高高踮起脚尖,死死的瞧着自己身后,
源源不断开向幽州城的士兵们。

  固摄仰天哈哈一阵狂笑:「杨宗志啊杨宗志,你也有眼下的一幕啊,你的老
巢就要被本王占了,本王进城之后,会奴役幽州城的百姓跟你作战,到时候……
我看你是下不下的了这个手啊,哈哈哈哈!」……

  看到有书友在猜测本书的结局,呵呵,我只想说,结局肯定比你猜的要好,
喜剧收尾嘛,只不过还需要一点波折。

            正文第547章叛臣之一

  阔鲁索带领六万人马奔驰到北门下,他们尚且立足未稳,便看到眼前的高高
城门,轰然向内大开,士兵们大声欢呼一声,手中的弯刀朝天挥舞起来。

  阔鲁索却是面色沉静,甚至有些面无表情,盯着城门下缓缓走出几个穿戴整
洁,衣着鲜华的男子,满面刺眼的胭脂白,当先那个……便是他两日前亲手放走
的范德诚,此刻再见他时,绝不像两日前那般狼狈潦倒,而是弯着腰,用尽礼仪,
毕恭毕敬的向前走来。

  「阔鲁索大人,鄙人代表范大人欢迎您的到来,眼下北门已开,足见范大人
的诚信,各位对咱们……算是信得过了么?」

  范德诚呵呵献媚的笑道,弯下腰,学着蛮子的模样,作了个架势十足的抚胸
礼。

  阔鲁索看起来并不精通南朝话,因此一言一行都要经过身边的尉官,他叫尉
官问话道:「怎么……范蕲他自己没来?」

  范德诚讨好的笑道:「范大人在家中备下了酒宴,专等大王子和阔鲁索大人
入内豪饮,咱们南朝盛产好酒佳酿……哦,不对,他们南朝盛产好酒佳酿,范大
人今日能与各位英雄相见,日思夜盼,定然要不醉不归的。」

  阔鲁索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为对范德诚并不怎么理睬,而是举手向后一挥,
六万大军齐声大吼一下,跟着他雄赳赳的向城门内开去,一入城关,阔鲁索的眼
底里充满了好奇,这幽州城……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城墙又高又厚,真个要打,
实在是不易打下来,可笑那范蕲竟然将这么一座难得的要塞拱手相送。

  北门内是一条宽宽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头,此时长街的两旁业已站满了围观
的人群,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显然是这幽州城内的穷苦百姓,穿着布衣,带着头
巾,阔鲁索低头向马鞍下扫去,范德诚乖巧的陪在下面,瞧见他质询的眼神,他
慌忙笑道:「是这样的,范大人已经发下布告,说幽州城以后就是大王子的囊中
之物了,而且还要城中所有的百姓列道相迎,共庆这难得的好时刻,恭迎新主入
城。」

  「嗯……」

  阔鲁索从鼻孔中轻蔑的哼了一声出来,南蛮子生得矮小孱弱,他坐在高头大
马上看下去,只觉得这些人如同侏儒一般可怜,跟在他身后的,是六万雄赳赳的
步兵,排着方阵依次入内,看到眼前这情形,蛮子兵个个都心泛骄傲自豪之感。

  要用武力打败一个民族并不太难,但是要让一个民族心悦诚服的低头认输,
从此以后就像奴才那般的卑躬屈膝,不敢稍作反抗,这事情可就难得多了,这次
北国出兵,虽然折损了三万将士,四员先锋大将,但是换来此刻荣耀风光的入城
式,那显然也是值得的。

  两旁夹道站满了人流,百姓们人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阔步入城的蛮子兵,胆
子大一点的,眼中甚至都射出仇恨无比的怒火来,胆小些的,或者低着头,垂着
眉,不敢与高昂头颅的蛮子兵对视,或者是紧盯着他们的脚下,不敢与他们锐利
凶狠的目光相碰。

  阔鲁索骑马在前,整个方阵排了前后几里路远,走在中间的士兵们一个个将
弯刀举在肩头上,弯刀上耀眼的光芒,合着白雪森冷的射在人群中,正在这时,
一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孩从人缝中钻了出来,他还在懵懂的年纪,看见蛮子兵阵了,
好奇多过惊怕,忍不住凑上前去瞧个清楚。

  他身后的几个男女惊声大叫道:「小武……小武……你快回来。」

  喊声还未落下,那小童便嘻嘻哈哈的冲到了几个蛮子兵的脚步边,蛮子兵低
头一看,见到个小不点一般的家伙,一列人哈哈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忽然那小
童猛地伸手抱住了一个蛮子兵的,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上面,两只小脚丫还在一荡
一荡的打秋千。

  那蛮子兵一个落足未稳,险些跌在地面上,他恼怒的咬了咬牙,目光中透出
狠厉之色,伸手一把抓起了小童,然后一巴掌狠狠的掼倒在地面上,这样还不解
气,又伸出厚重的军靴,踢在了那小童的胸口上,将那小童踢出三丈远。

  小童的家人长辈们抢出人群外,蹲在地上抱起那小童一看,见到他满面青肿,
奄奄一息的已经是入气少而出气多了,家人们悲呼一声,抱着小武放声大哭起来,
几人合起来,声音听着极为凄凉刺耳,两道边的百姓们瞧见了,一个个脸上泛起
不忍而又愤恨的神色。

  即便是站得远的,也大多听见动静,顾盼来看,蛮子刚一出城,便杀了一个
无辜小童的消息,飞快传开,两道边的人群就仿佛蕴藉了惊涛骇浪的海水,表面
平静着,实则小声的议论声再也遮盖不住。

  稍过片刻,一个洪亮的嗓音揭竿大叫道:「你们为什么要杀那可怜的孩子,
在这些蛮子的手下,我们一个个还有活路吗,兄弟姐妹们,我们难道就这么任由
他们宰割,而不还手吗?」

  这声音传得又远又广,军阵前方的阔鲁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眉头一皱,
首先便用质问的眼神看向了范德诚,范德诚额头上冷汗涔涔,慌忙弓腰道:「几
个……几个不服管的刁民罢了,大人莫要放在心上,鄙人这就去将他们捉出来,
交给大人你来处置砍杀。」

  他说完话,对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人打了个眼色,那几个随人稍稍犹豫一下,
转头向两侧的人流中找去,先前那个声音落入人群中,却是立刻掀起了轰天的巨
浪,幽州城的百姓们压抑了数十载的怒火一起被引爆了。

  甚至那人的话音还未落下,人群的前后左右各处,都有人不断怒喝道:「就
是啊,咱们……咱们和狗蛮子拼了,也好过死的不明不白。」

  「杀了蛮子……让他们一个也逃不回去!」

  纷乱的喊话声四处响起,几个随人听得嗔目结舌,慌张的转头一看,人群中
的怒火被点燃后,百姓们已经高喊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有的面脸通红的义
愤填膺,还有的挺起胸膛,向最近处的蛮子弯刀扑了过去,更有甚至的是,不少
人从背后拿出早已藏好的长剑和短刀等兵器,施展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武艺和绝学,
或纵跃,或展刺了上来。……

  北门外,两军遥相对垒,各自都不越雷池一步,当中空地上的空气,仿佛都
被凝固住,声音静的能听见落雪的轻响,两方的士兵目光炯炯,实则暗暗都在留
意着北门外的动静。

  六万大军入门后,整个幽州城仿佛死气沉沉的毫无半点响动,联军的将领们
一个个高高踮起脚尖,屏住呼吸,迫不及待的侧耳听着那方的回响,就这么过了
半柱香时间,也好像过去的半年那样久远,军阵中隐隐传来叹气声,许冲已经变
得面如死灰,心头绝望了起来。

  「笑话了,那贪生怕死的范蕲,他真的敢放手与蛮子一搏吗,他……他这是
在卖我们的命呀,私放蛮子入城,这是绝了我们的后路啦,哎……许冲呀许冲,
你这官,从此也作到头啦,无论洛都城是三殿下还是四殿下当了皇上,谁能放得
过你这败军之将呢,谁又敢再度启用你呢,不要了你的命,就算是你福大命大了。」

  许冲想的一脸悻悻然,正待挥手说,大家还是好合好散了吧。

  这时,幽州城内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远远的听见了,似乎有数万
人,甚至数十万人在高声怒吼,将领们听见了,兀自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
头互相看看人家惊诧的面色,这才相信……自己真的听见动静了。

  这声音刚一响起,樊一极和温如知二人便高高举起兵器,狂叫道:「范大人
动手啦,范大人动手啦,各位……咱们也冲过去,将狗蛮子都砍杀掉!」

  联军士气大振,听到城内鬼哭狼嚎般的喝叫,犹如听见仙纶之音那般的畅快,
人人高吼着,向固摄的三万骑兵冲了过去。

  固摄立在高高的战车上,自然也听见了这番响动,他的面色一沉,对下面大
吼道:「怎么回事,快派人去城内看看。」

  他站得比所有人都高了不少,但是今日风雪甚大,视线难以及远,隐约的,
只看见幽州城外人影重重,仿佛有人不断的从城内跑出来,又冲回去。

  固摄的心头怦怦乱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范蕲当真是个假意投降的叛臣吗,但是他又能奈何我六万大军,城内没有
援军,这是他事先多次打探好的,不光斥候们这么说,就连私入幽州城的扎西哈
多也是这么说,说整个幽州城,只有不到百人之数的守军。

  固摄的一切判断,都是基于这个出发点,只要城内没有援军,那就好办了,
阔鲁索带着六万大军入城,就算碰到一些零星的抵抗,也能轻而易举的平息掉,
更何况,他这三万人马,还在城外牵制,支援着。

  可是门内的喊杀声经久不息,不但如此,就连面前一直按兵不动的联军,也
好像忽然得到了讯号,一起冲杀了过来。三万城外的蛮子兵个个手忙脚乱,等待
固摄的命令,到底是打是撤,偏偏固摄站在高高的战车上,如同泥塑一般,就是
不发一句话下来。

  樊一极等人首先冲入骑队中,高声怒吼着砍杀了个够,压抑了这么久的气力,
全都用在了钢刀之上,三万蛮子兵且战且退,这时固摄才猛然惊醒过来了,「不
对呀,为何这些人又敢主动出击了?他们……他们一定是和范蕲商量好的,故意
做给我们看的弱态。」

  四国大军过去和杨宗志率领的义军作战,负多胜少,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兵力
分散,让杨宗志逐个击破,不但折损了两万多人,而且更是死伤了四员大将,自
从固摄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一起之后,这才扭转战局,杀得杨宗志丢盔弃甲。

  想清楚了这一节,固摄高声大叫道:「不要恋战……不要恋战,快速撤回去
支援阔鲁索,将兵马合在一起。」

  传令官将他的告令传下去,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联军士兵们可不管这么多,
追在身后斩杀了无数蛮子兵的头颅。

  这三万人,都不算且战且退,而是没命的向城门下逃去,只这一趟追赶,便
被身后的追兵杀了不下五千人马,好不容易来到幽州城下一看,城内已经乱作了
一团,四处都是人群熙熙攘攘,分不出来,到底哪里是六万大军,哪里是幽州城
的百姓们。

  城门下的尸骨堆积的比山还高,各种不同民族,不同长相的人,残肢断腿的
躺在一起,再也分不出那是谁的脑袋,胳膊和。

  固摄看得几乎栽倒在战车上,心头一横,暗想:「这是……这是哪里来的军
队。」

  从城门外,可以看到远处有无数人拼杀在一起,每个蛮子士兵,都被几个甚
至数十个南朝人围在当中,这些南朝人中,有的是七老八十的老汉,有的是十五
六岁的孩童,更多的,却是手持兵刃的壮年。

  他们穿的虽然貌不出众,但是手中的武艺可一点都不差,在城外开阔沙场上,
他们这种单兵实力,或许还无法抵住军阵气势磅礴的冲击,可是在城内街头巷尾
的鏖战中,那又毫不相同了。

  这种时候,大家都是各自为战,齐整部队已经是万难做到了,有的甚至会一
失手,砍杀砍死自己的手足兄弟,能够分辨出对方身份的,完全是靠的衣着打扮,
脸孔或许都是花花绿绿的一模一样。

  固摄的心底一沉,暗自想起了扎西哈多重伤后,带回来的消息,这些人……
难道就是打伤扎西哈多的那些武林人了?可是扎西哈多为何说的只有两个,而且
是趁乱偷袭他,才造成他负伤而归,为什么……眼前却又有这么多,多到密密麻
麻的,固摄数都数不过来。……

  阔鲁索看到四周瞬间激起了民变,他倒是并不太过担心,这些手无缚鸡之力
的百姓,苦哈哈的,又有什么战力,岂能是他们四国数万铁骑的对手,只要捉住
几个领头的,当众斩首,便能做到杀一儆百,让其他人再也不敢动弹。

  可是几个手持长剑的汉子,冲到他的面前,右手掌中的剑光一闪,耀眼无比
的刺将过来时,阔鲁索才不由得脸色一变,这几人看着不打眼,但是那轻飘飘的
长剑在他们的手中,就好像生了眼睛一般的恐怖,阔鲁索下意识挥起狼牙棒一挡,
手臂上阵阵发麻,面前那汉子口中咦了一声,稍稍退后三尺,阔鲁索才看清楚他
一脸横乱的须发。

  远方有人振臂大呼道:「五哥……五哥,快杀了这狗蛮子。」

  这五哥哈哈大笑一声,忽然从地面上凭空跃起,高高的过了阔鲁索的头顶,
掉头向下刺来,总算阔鲁索身经百战,临敌应变倒还敏捷,他的脖子一缩,整个
雄阔的躯干忽然矮下,趴在了骏马的背上,双手一紧马缰,带动马儿飞跑起来,
只觉得背心一寒,这才逃过那汉子的临空追杀。

  阔鲁索伸手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回头一看,见到数不尽的汉子们举着各式
兵刃,自人群中冲杀而出,那些人的身手极快,一个个都不在这五哥之下,阔鲁
索的面色变得无比惊恐,看到带来的士兵们人人身陷苦战之中,他一咬牙,将马
儿的前蹄拉的高高立起来,马嘴中惊声嘶叫一下,却是返身又向人群中冲了过去。

  一路上,借助一身不凡的骑术,阔鲁索飞快的躲过两旁不断递过来的刀光剑
影,双手紧握马缰,目注遥遥的幽州城北门,好不容易快到北门下,只听到城外
轰的一声巨响,又有一波人冲杀了进来。

  阔鲁索的面色一黯,心知自己侥幸逃出来,已是极为难得了,再要应付更多
人,根本是做不到的,他稍稍在马背上抬头一看,见到一辆高高的战车在前开道,
原来进城的,都是本在城外的四国士兵,在他们的身后,联军两万人马,也快速
的赶了过来。

  北门下水泄不通的挤满了人流,阔鲁索此刻就算想出城,也是出不去的了,
固摄一人当先,对身下怒吼道:「阔鲁索,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阔鲁索仰头艰难的道:「大王子……咱们中了埋伏啦,这幽州城内是有伏兵
的,而且都是身手矫健的剑客。」

  固摄听得心头气怒无比,几乎快要仰天吐血,他稳扎稳打之下,原本是不会
遭到这等伏击的,怪只怪……杨宗志他们装的太过可怜,而那范蕲又百般来唆使
自己,让他一个轻敌大意之下,致使全军都陷入重围当中。

  这些士兵都是他固摄的性命,是他问鼎中原的最大资本,没有了这些兵,他
固摄便什么都不是,筹谋了两年的大计,顿时便会化为灰烬,固摄对阔鲁索吼道:
「传令,重新集结军阵,我们一起……杀出去。」

  阔鲁索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此刻众多士兵们皆处于缠斗之中,想要他们撤
回来,又谈何容易,号角吹得呜呜作响,能够活着逃回北门的,只有十分之一,
整个幽州城内,到处都是肃杀的吼叫声,将天空的厚云都掀开了。

  固摄立在战车上,恨得咬牙切齿,北门外的联军已经跟着冲杀进来,与他身
后的部队战作一起,「姓杨的……本王跟你拼了!」

  固摄大吼一声,便要从云梯上纵跃下来。

  阔鲁索叫道:「大王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还是先逃吧,只要
有命,来年还能东山再起。」

  固摄低头呆呆的道:「逃……又怎么逃得了?」

  身后的北门已经被联军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别说是一支大军,就连一只蚂蚁
都逃不出去,阔鲁索抱胸道:「属下愿意在前面开道,护送大王子从其他城门逃
走,大家听令,不怕死的,跟着我阔鲁索杀开血路,回去之后,大王子赏赐每人
荣华富贵。」

  尚还有三万余人围在一起,听了这话,一起放声大叫起来,阔鲁索带领他们,
重新又杀回长街中,避过无数个战团,好不容易来到了长街的尽头,这里是一个
四方开阔的十字路口,东西南三个方向,历历都在眼前。

  三万士兵们纷纷驻足下来,转头看向阔鲁索,阔鲁索咬了咬钢牙,眼睛左右
一望,右手向外一指,大叫道:「从……从西门杀出去!」……

  今天三章,算是补回来一些,明天要去广州出差,看看晚上能否更新。

            正文第548章叛臣之二

  幽州城内一片混乱,六万蛮子兵被围在北街上厮杀,直杀了个天昏地暗,前
后数个时辰,战斗兀自还未结束。城内堆积的尸骨,和轰天的吼叫声到处都是,
杨宗志和许冲等人率领联军打回幽州城内时,北街四处都是兵器砍伐在一起的锵
锵声,许冲大手一挥,向众人吩咐道:「速去支援,乖乖的……范大人好本事啊,
哭着嚷着说没兵,又去哪里找来这么多精锐?范大人呀,你瞒得我好苦呀。」

  这一仗打的极为痛快,被固摄倾轧了这么久,一朝扳回了劣势,别看许冲语
气中充满了抱怨,实则脸上堆满了开心无比的笑颜,这会子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他自认对范蕲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知事大人,竟然有这般手段。

  两万多人大吼一声,登时向北街上赶了过去,杨宗志的目光四下里搜索着,
竟然没有见到固摄高高的战车,他们入北门时,遭到了一伙数千人蛮子兵的拼命
顽抗,耽误了一些时刻,北门狭小,杀掉那伙人再闯进来时,本该围在长街中的
固摄却是没了身影。

  许冲下令后,杨宗志便飞快的抬手阻止道:「慢着,擒贼先擒王,千万不能
让固摄逃出幽州城。」

  许冲心想:「这话也有道理。」

  毕竟六万蛮子兵说起来不少,但是群龙无首,被围聚在城内只能做困兽斗,
杀掉一个便少一个,看这架势,最多半天时间,便能被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固摄
逃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还手握着什么样的实力,什么时候又能卷土重来,当下他
点头道:「没错,传令下去,满城搜捕恶贼固摄。」

  两万多联军分成几列,有人文去长街上应援,其余人却是分散开,四处去寻
找固摄的战车,杨宗志骑马来到战团外,见到不少人都是丐帮,少林,武林等各
大江湖门派的好手,有些人他见过一次,还有更多人却是素未谋面,他的嘴角坚
毅的抿住,心头一时澎湃不已。

  「九哥……」

  顾磊大叫一声,从战团中跳开身子,飞快的跑到他的马头前站下,顾磊将方
才的围战看出了打架,只觉得打的实在过瘾,此刻见到杨宗志威风凛凛的骑马而
来,他才意犹未尽的跑回来,大笑着伸手一指,道:「你看看,大家伙都来啦,
四哥,五哥,六哥,八哥,甚至十五弟都来啦!」

  杨宗志点了点头,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一群褐色衣服的男子在街上高高跃
起,继而又沉沉落子,每次落地后,手中便会溅起一团冲天的热血,杨宗志问道:
「小十四,你看见蛮子的领兵将军,和大战车了吗?」

  顾磊抬头思索片刻,羞赫的挠额头道:「嘿嘿……我……我刚刚杀得太兴起
了,什么都没注意到,哦对了,好像……好像五哥方才与一个蛮子将军交过手,
我找他来问问看。」

  他话音刚落,便朝人群血海中大叫道:「五哥,五哥,九哥叫你。」

  战团中高高的跃起一个身子,好像飞燕一般轻巧的对折腾地,仔细一看,却
是个须眉横发的猛汉子,旁人乍一看到他,实在难以想象他那般身材,姿势怎么
能在空中如此飘逸,费决嗔目道:「什么事呀小十四,耽误了我多杀好几个蛮子,
老四就要超过我啦。」

  顾磊笑道:「刚刚我叫你杀掉的那个蛮子将军呢,你杀了他么,九哥在问他
的下落呢。」

  费决闻言面色一愣,嘿嘿笑道:「那小子狡猾的紧,跟我对了一招后,便再
也不和我硬碰了,仗着他自己骑马,逃得比兔子还快。」

  杨宗志问道:「那他向哪个方向逃去了?」

  费决苦闷的皱起眉头,叹气道:「他去哪边了?哎……这里这么乱,蛮子又
这么多,临出门前,师父说我们谁杀得蛮子最多,回山去,可以抽一次他的金烟
杆,我尽顾着去杀人啦,那小子逃了,我便没有去追,他去了哪边,我可没注意
到。」

  杨宗志淡淡的哦了一声,江湖中人重义气,轻生死,为了一个义字可以听人
号召,赶到千里之外聚杀外敌,但是要让他们富有谋略,这便有些强人所难了,
见到眼下的场面,人人都杀红了眼,就算是固摄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后走过,他
们也许都难以注意到,更何况,南朝又有几个人识得固摄呢。

  如此一想,他心下不禁有些失落,此番让固摄遁形逃掉的话,总是一个天大
的遗憾,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个低沉的嗓音道:「我好像看见,不少人簇拥着
一辆战车,向那边逃走了。」

  杨宗志等人回头一看,见到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柄血迹斑斑
的长剑,脸上却是满面书卷气,杨宗志喜道:「余师兄,原来你也赶来啦?」

  这年轻人正是江南齐天派的当今掌门余抚同,他点头道:「不但我来了,北
斗旗也派来不少人,这一回,是我们两派头一次并肩出人出力,杨兄弟,史帮主
将你的事情在天下传遍了,你对我们大江边的两个门派素有大恩,我们来相助你,
也是人之常情。」

  杨宗志点了点头,心下一时感慨万千,他想不到,最后来救下自己的,居然
是这些江湖门派的豪杰,他过去与这些人相识,却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江湖中人,
虽然不至于看不起他们,但总是存了一些淡漠的。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刻,他循着余抚同右手指出的方向,见到那方
向是穿街而过的尽头,当即翻身上马,会同许冲等人向南追去,一路追到十字路
口,前后左右一看,却是不见半个人影子,幽州城内烽烟滚滚,到处是琼宇楼阁,
固摄那高高的战车,便无法瞧到。

  许冲道:「他们向西门逃走啦。」

  杨宗志低下头来,哦的一声惊奇道:「许大人为何如此说?」

  许冲伸手向路面上一指,大笑道:「杨壮士你快看,我们自北而来,南面和
东面都干干净净的,只有西边,地上留下了许多盔衣,血迹和弯刀兵器,他们不
是从这边走的,还能是哪边?」

  杨宗志等人听得频频点头,此刻顺风顺水,大家的脑子也都好使的紧,运转
灵光,因此两万多人又衔尾朝西门直追,跑了没几步,杨宗志忽然面色一愣,暗
自泛起了狐疑:「莫非……着了人家的道了?」

  南边和东边的街面上毫无痕迹,只有西边留下了线索,依照常理,循着西线
去追,定然不会错,但是……固摄也不是庸人,他正值逃命的时刻,难道不会叫
人做一些假象出来么?

  在西边扔下了战马的马鞍和军靴,实则向东逃窜,追兵说不得就会上当,追
反了方向,这年头只在胸中一闪而过,众人已经飞快的追到了西城门下,城内的
守军不足百人,此刻西门已然大开,几个守军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面上,鲜血流
了一地。

  许冲大吼道:「他们跑不远,快给我追上去。」

  联军将士齐声大喝,争先恐后的向前追去。

  杨宗志心下一叹,不禁暗暗摇头:「看来……固摄这路人,也成了穷寇了。」

  他们不是想不到故作假象出来,而是被吓破了胆,仓皇之下,什么都顾不上
了,一日之前,联军就曾被固摄九万大军杀得抱头而逃,累了睡在荒山的阴面,
饿了就地围猎,捕些饿狼,挖些苦菜来吃此刻局面斗转,却是完全掉了个。……

  出西门后,阔鲁索等人累得气喘吁吁,城内杀声震天,到了十几里外都能听
得清清楚楚的,震得人心底发颤,固摄在战车上频频催命:「快!再快一些!」

  士兵们杀出重围,已经大多数筋疲力尽,此刻快到脱力的边缘,固摄的几个
亲卫首先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口中呼呼的喘气,大叫道:「大王子先走,小人稍
息片刻。」

  固摄拍着战车的铁皮,下令道:「来啊,把那几个人给我斩了。」

  士兵们狂吼道:「是!」

  虎狼一般的冲向了几个亲卫。

  亲卫们一个个叫苦不迭,慌忙磕头道:「大王子饶命,大王子饶命,小人实
在是没气力了呀,这些天您让小人衣不解带的看着殿下,小人连个盹都没敢打,
这会子已经头晕眼花啦。」

  固摄听得眉头一皱,口中唔了一声,没错,这几个人,都是他派去盯着扎西
哈多的,扎西哈多负了重伤回来,他的心底里总是觉得颇为怪异,因此找人日夜
监视着他。

  想起扎西哈多,固摄愕然道:「对了,扎西哈多呢,他的人在哪里?」

  亲卫们磕头道:「大王子恕罪,今早一起来,殿下就不见人影啦,小人也好
生奇怪的,后来大军出征时,小人没有多想,便跟着过来啦,看来……殿下他不
是丢在军营中,就是被南蛮子给捉住了啊。」

  固摄沉冷的道:「唔……是这样,他死了也好,这样自大的废物,就算跟我
逃回凤凰城,也没有半点用处的了,你们记住,回去之后,只许讲扎西哈多被南
蛮子杀死在幽州城了,听到没有?」

  亲卫们一个个磕头犹如捣蒜,齐声道:「听到了,听到了。」

  正在这时,东面的不远处,传来烈马奔腾的哒哒声,幽州出西门后,走十多
里路,便能看到群山峻岭,一旦入了这些怪岭当中,再想追击可就难于登天了。

  固摄不等大家稍作休息,放声催促道:「大家快起来,逃进大山中,咱们便
能留下性命。」

  背后拐过一个山涧,追击的脚步越来越近,听着如同在耳边响起,这三万残
兵顿时跳起身子,飞快的向前跑去,没过一会,阔鲁索吁的一声拉转马头,高声
抱胸道:「大王子先走,属下带领一些跟随多年的死士,在这里阻一阻追兵。」

  固摄让人停下战车,惊道:「阔鲁索,你……你不走了吗?」

  阔鲁索苦笑道:「大王子金身之躯,阔鲁索只不过是个沙场小将,只要大王
子能安然返回阴山,那比什么都要重要。」

  固摄听得心头一悲,泪水瞬时模糊了双眼,顺着金面罩缓缓淌下,他捏紧双
拳,咬牙切齿的道:「好,阔鲁索,本王记住你了,只要本王逃回阴山,不管你
是生是死,本王都会对你的家人视如己出,你的子嗣会被本王从察尔汗手中接过
来,世代共享突厥王族的尊崇。」

  他说完这话,仰天大吼一声,下令道:「我们走!」

  三万军阵中自发的脱出两千多人,围在阔鲁索的战马下,一齐面向东边站定,
过了一炷香时间,山涧旁快速的追来一路骑兵,领先的……正是杨宗志,朱晃和
许冲等人。

  阔鲁索静静的看着他们由小及大,直到他们来到身前数十尺的地方停马,阔
鲁索的嘴角微微一笑,心头叹道:「终于……来了。」

  许冲等人见到一列蛮子兵守在山涧旁,还以为追上了固摄,仔细一看,三两
千人当中,却并未见到固摄的战车,许冲喝道:「他们是押后的蛮子兵,固摄定
然就在不远处,咱们冲过去。」

  樊一极早已经看清楚了阔鲁索的面容,他的钢牙咬得吱吱作响,正是这个蛮
子大将,害的他险些被许冲砍了脑袋,当日阔鲁索若不从他手中逃掉的话,联军
也不会一败涂地,差点就此兵败了,因此许冲话音一落,樊一极便第一个举起钢
刀,向阔鲁索迎了过去。

  阔鲁索却是一动不动的,任由樊一极冲到了自己面前,他挥起手中的狼牙棒,
挡住了樊一极的砍杀,接着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飞快的向追兵前冲了过来。

  许冲等人看得一惊,朱晃心想:「此人好生胆大啊。」

  他是粗蛮汉子,识英雄重英雄,见到不怕死的好汉子,哪怕他是异族人士,
心头也不禁泛起敬意。

  阔鲁索避开樊一极的追杀,举着狼牙棒跑到杨宗志等人面前,忽的一跪下地,
右手上丢出狼牙棒,手捧胸口,毕恭毕敬的作了一个大礼。

  许冲看得一呆,冷笑道:「怎么,想要乞命么?枉费我还以为你豪气干云呢。」

  初时见到阔鲁索不顾性命的冲过来,大家只以为他是那关老爷一般的好汉子,
因此便没有一个人放箭,或者上前围杀,此时见到阔鲁索跪倒在地,大家心头涌
起鄙夷,口中便骂骂咧咧了起来。

  阔鲁索静静的跪在雪地上,操着极为生疏的南朝口音道:「敢问这位……可
是杨宗志,少汗大人。」

  杨宗志的眉心微微一皱,奇道:「我……我就是。」

  阔鲁索大笑道:「属下终于见到您啦,这次出兵之前,察尔汗王曾经把属下
叫过去,对属下说,南朝有一位杨宗志,乃是他的亲外孙,叫属下见到你之后,
无论如何也要将您带回大宛城去。」

  杨宗志口中哦的一声,察尔汗王他自然不会陌生,这是当今大宛国的汗王,
秀凤和赛凤的父王,他在凤凰城中,还曾经与察尔汗王见过一面,只不过距离太
远,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此时听到阔鲁索口中的话,他的心下一转,顿时明白
过来了。

  原来……察尔汗王定是从蛮子使者的口中得知了,自己与那莺儿姑姑生的一
模一样的事情,弄清楚自己就是敬王爷和莺儿姑姑留下的子嗣,他回头与裘仁远
和吴铎对视一眼,转头问道:「他……他还说过什么?」

  阔鲁索毕恭毕敬的道:「察尔汗王吩咐属下说,这次固摄领兵南征,咱们大
宛国一定不能让他大计得逞,否则的话,他凯旋之后,咱们大宛国便会被他一手
控制,再也没法反抗了,其实不但是我们,室韦国和契丹也都各有这样的想法,
少汗……这是察尔汗王钦赐给你的封号,少汗在咱们大宛话中,就是白蹄乌的意
思,西域盛产汗血宝马,大汗希望少汗能像白蹄乌那般,自己找回家里去,大汗
他在日夜辛苦的盼望着你。」

  杨宗志轻轻的叹了口气,心头一时充满了复杂,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难免
会有一些惊喜,毕竟此刻天下,他或者只有这么一个血缘亲人了,察尔汗王是莺
儿姑姑的父王,那就是自己的亲外公,若在平日,他也许想也不想得,就会点头
应允下来。

  但是眼下两国正在交战,他又是南朝的领兵大将,此时此刻,他却是微微怔
住了,一个念头猛然窜上心间:「原来……原来我也是一个蛮子,是南朝百姓们
心目中,最最痛恨的狗蛮子,不对,我的父王是南朝的亲王,我怎么会是蛮子,
那……那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听闻蛮子出兵北郡后,他和百姓们一样义愤填膺,因此才会加入义军,他在
有生之年,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个蛮子,是个异族人,他的长相与母亲几乎一
模一样,所以才会在洛都城中,被一个蛮子使者通过画像认出来,害死了养父养
母,如今前尘种种,一一涌上心头,杨宗志才是欲哭无泪。

  在他的手中,杀了不少蛮子,其中四国的士兵都有,他一直自诩自己是个正
宗的南朝儿郎,到了此刻,他却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坠落下来,裘仁
远扶住他道:「少主人,你没事吧。」

  杨宗志颓丧的摇了摇头,一时间心灰意冷,到了现下,他猛然发现,自己竟
不知自己作的是对是错,他有一口胸中热血,可从来也没想到过,他的血脉中,
还有一半的蛮子血统,他杀得那些……很多或许都是自己的族人。

  阔鲁索道:「少汗,穷寇莫放,属下一路上派人丢了不少军需,引你们跟来,
固摄现下想要逃进西面大山中,迂回到阴山外,属下愿意在前面领路,截断他的
退路,让他再也逃不回去。」

  杨宗志听了这话,才倏地回了神,暗想:「不错,不管我是南朝人,还是大
宛国人,都要杀了固摄才行,血海深仇,今生不报,徒然枉自为人。」

  他的牙关一咬,振臂道:「好,我们这就赶上去,追上固摄的残军。」

  阔鲁索和朱晃等人齐声答道:「是,我们追!」

  一个个翻身上马,朝西门苍迈的深山中,飞快骑去。……

  很多人想看武侠,可惜,我下一本注定是征战天下的历史书了。

            正文第549章叛臣之三

  山道泥泞,战马和士兵的脚步深浅不一的踏在雪地上,从这里望出去,能见
到太行山的尾端,一入太行深似海,想要躲避起来,实在是易如反掌的。

  固摄颓然的掀开手中的羊皮地图,目光呆呆的看着远方,他坐在高高的战车
上,车下是不足三万的残部,想想出发前,十二万大军,战马的足音甚至都可以
引发雪崩,现下……却是叮叮咚咚的乱响一片。

  他藏在金面罩下的脸颊微微扭曲抽搐起来,想想丹奇和达尔木,又想想只身
留在后面阻延追兵的阔鲁索,固摄的牙关一咬,将自己的舌尖咬得裂开般生疼。

  他没有想到,自己雄心勃勃,妄图凭借手下兵卒打下南朝的江山,却是在幽
州城中一败涂地,来时兵多将广,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士兵
们打了败仗,一个个低垂着脑门,有气无力的向山麓下走去,固摄仰天悲叹一声,
「时也……命也?」

  固摄做梦也想不到,小小的幽州知事,竟然敢放开城门,引他入内去送死,
他更想不到,范蕲究竟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大一队人马,难道斥候们都是睁眼瞎么,
自诩机敏的扎西哈多,他……他也瞎了眼么?

  扎西哈多他自己死就死了,际却连累的固摄险些没命逃回去,固摄的双拳紧
紧握住,恨得肝肠寸裂,战车下面,传令官的嗓音虚弱的传来道:「大王子,我
们快走进太行山了,士兵们累得不行,请命歇息片刻。」

  固摄回过神来,怒道:「歇息什么,进山之后,再找隐蔽的地方,现下还是
赶路要紧。」

  方才走得匆忙,也没有仔细去听一听身后的动静,不知道勇猛的阔鲁索,能
够阻延追兵多少时辰,他的麾下只留了两三千人马,能挡住半个时辰,便是天大
的幸事了。

  士兵们一个个仰头瞪着固摄的侧面,他只需要端坐在战车上,半点都不费力,
而士兵们又打又杀,还要逃命,早已是累得手足瘫软,大家心怀怨怒,却是敢怒
不敢言,只得强行支撑,没走多一会,身后便传来烈马奔腾的巨响。

  士兵们和固摄回头看过去,只见到冲天的雪尘泛起,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快如
闪电的追了上来,迎面看不到军旗,只瞧兵服的话,必然是南朝的联军来了。

  固摄心头大惊,暗想:「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阔鲁索再不济,总能延误他们一时半刻的,只要有这个空隙,固摄自问便能
逃进太行山中,杨宗志想要再追,便难于登天了。

  此时山脚历历在望,杨宗志却已经衔尾赶上,固摄心头一怒,眼中射出仇恨
无比的火光,朝身下大吼道:「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士兵们今日逃出城时,兵器大多都遗落下来了,箭镞和弯弓更是没有几把,
强行有几人开弓引箭,可惜气力不济,射出去的箭矢好像软绵绵的稻絮一般,让
北风一吹,便歪歪斜斜的落了地。

  趁这一会功夫,杨宗志等人已经追到了身后,固摄挥令道:「集结军阵,杀
了这些人,咱们就能活着回去!」

  士兵们强自鼓起斗志,撑着疲累的肢体冲杀过来,两方人战作一团,固摄守
在战车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车下局面,四国大军人马尚且还多过追兵,排山倒海
的向后逼去,一波接着一波,倒是没有露出败象。

  这时,斜道里杀出一路骑兵,将固摄残部冲击中断,这路骑兵无论衣着打扮,
还是旗号,都与固摄手下的一模一样,固摄心头微微一震,仔细看下去,几乎从
战车上载到下来,那骑兵中领兵的猛将,正是他刚刚还为之激昂落泪的阔鲁索,
这时候的阔鲁索英武难当,甫一冲进阵营中,便挑飞了固摄好几个手下。

  固摄哈哈狂笑一声,破口大骂道:「好,阔鲁索,本王瞎了自己的眼,你这
个该死的叛臣,自请抗敌,却是趁势向敌人缴械投降,转头来对付本王。」

  他从自己的座位下缓缓拾起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刀,拿在手指尖百般摩挲,冥
王教中人,都是用刀的行家,而他的这把宝刀更是量身打造,师父亲自锻冶的。
他正要循着云梯下来,决一死战,战车下的传令兵厉喝道:「大王子坐好了,小
人赶马……带你逃进大山中。」

  那传令兵眼见势头不对,便想舍弃众人,带领固摄单独出逃,他的话音一落,
前面顽抗着的士兵们纷纷朝后跑了回来,跟在了战车后,只留下一些有血性的士
兵们,尚在拼命抵抗。

  杨宗志带人冲杀而入,抬头一见,固摄已经匆忙向山脚下退去,只要固摄入
了太行山,找个隐蔽处藏身起来,便如同在大海里捞针,找起来可就难得多了,
他一声令下,留了许冲在后面应援,自己带了数百人首先跟了上去。

  蛮子还有一万多人,飞快的向山内逃窜,杨宗志紧跟在后面,眼见着双方距
离无法拉近,想要阻止固摄已经变得难以实现,他颓然的叹了口气,却又不死心
的继续猛追。

  固摄的战车来到山脚下,见到山脚一条羊肠小道,入山之后,道路陡然分成
了蛛网般的几十条,任是其中某一条,都能够走入大山的深处,东南西北却各不
相同,他抬头哈哈得意一笑,将金刀立于面前,喊话道:「姓杨的,你倒是追呀,
本王看你怎么追得上!」

  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的山坡边,一个娇软的声音冷叱道:「放箭……全部
格杀!」

  固摄只觉得背脊一寒,倏地转回身来,见到不知何时起,山坡上竟然站满了
人,明黄色的旗帜插得遍野都是,旗帜上描绘的都是金鸡打鸣,昂首而立,却是
他从未见过的。

  此刻不但是他,就连杨宗志也看的微微怔住,他同样想不到山坡上留有伏兵,
而且这路伏兵身份不明,到底是敌是友还难说的紧,他大手一挥,便将追击的将
士们止住,蹙着眉头静观起来。

  那娇软的声音出来后,山坡上立刻飞出上万枝响箭,这种响箭与军中的竹箭,
铁箭颇不相同,尾端上绑了弓布,一发出来嗤嗤作响,原是南朝民间的用法。再
看清楚时,原来这些响箭都射进了即将逃入大山的蛮子大军中,蛮子残军不过剩
下了一万五六,几轮响箭过后,便只余下七八千。

  杨宗志看着那些金鸡单足而立的军旗,脑中却是一转,回到了西蜀比武定教
的场面上,那一天是罗天教的天祀大典之日,西南的子民都信奉天祖金鸡,罗天
教大旗上绘着的,便是眼前一摸一样的图案。

  杨宗志的心底里狐疑一片,眼睁睁的看着固摄的士兵,倒下了一波又一波,
到了此时,他当然知道人家是友非敌,可是这些人为何会打着罗天教的旗号,他
们……也是史敬老帮主邀来的群豪么,他们为何不在幽州城内谋事,反而躲在这
深山边缘,难道……他们能够掐指算出,固摄今日必定从此路出逃不成?

  古时有诸葛武侯,能够掐指算出曹操兵败华容道,让人事先设下伏兵,但是
诸葛武侯总算是亲历战事,每一步都是他一手安排好,外人实在难以作到他那般,
再说以诸葛武侯的智谋,几千年来又有几人能比得上,杨宗志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定眼向上望去。

  固摄稍稍迟滞片刻,心头的惊慌无法抑制,他料不到自己逃进大山,居然又
碰到了伏兵,他这一路,就好像瞎了眼的苍蝇一般,四处碰壁,又四处去躲,到
最后碰的头破血流,手下的士兵也几乎所剩无几。

  战车下的传令兵拼命挥起马鞭,御马想要冲过箭雨,杨宗志看的心头一怒,
大喝道:「站住!」

  拍马疯狂向前追去,也不管纷落的响箭在耳边,额头上一一穿过,朱晃和李
十二娘等人着急的在后面大叫道:「公子,杨兄弟,你……你快停下来!」

  杨宗志置若罔闻,依然埋头追赶,来到山麓上,正好追上了固摄的战车,传
令官拔刀相向,杨宗志从马背上一跳而起,右脚在传令官的脑门上用力一蹬,那
传令官顿时呜呼一声栽倒下来,借助这一脚,杨宗志的身子腾空而起,如同大鸟
一般向战车上飞去。

  四处空中不断还有箭雨落下,他用手中的银枪,将箭雨拨拉下地,身子在空
中转折几下,翻身上了战车,固摄矮身躲过了几支偷袭而来的响箭,抬起头时,
两人正好迎面相碰,目光互相死死的对望着。

  传令官跌下马背后,马儿依然在放足狂奔,杨宗志和固摄站在高高的辕台上,
眼中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只剩下了彼此的身影。这二人天生以来,便是
大对头,固摄害得杨宗志几乎丢命在凤凰城中,而杨宗志夺走了赛凤的芳心,更
是在北斗旗内将固摄撞得面目变形,他们心中对彼此的仇恨,超过了对自己生死
的关注。

  李十二娘等人在后面拼命拍马追赶,抬头能看见杨宗志和人临渊站立着,杨
宗志大吼道:「阿史那固摄!」

  固摄奚然一笑,弹起手中的金刀,话也不说,便砍了过来,杨宗志侧头避过,
手中的银枪适时刺了出去,他过去用的铁枪,被弼劳奇的铜锤砍成了几截,枪身
上布满了裂纹,因此许冲等人过来时,特地给他挑选了一把精粹的银枪,这把银
枪乃是大内锻造司打制,用料奢华,拿在手中极为趁手。

  这些天来,杨宗志出手也少,大多时候都在运筹帷幄,此刻银枪在手,顿时
觉得胸中豪气大盛,他和固摄对彼此都不陌生,过去在北斗旗中甚至斗得你死我
活,刚一上来,便是杀招连连。

  杨宗志的枪法精湛,固摄的刀法却也老道的紧,斗了三四招后,杨宗志的枪
法一变,施展出了擒月枪法中的绝招,固摄被他刺得手忙脚乱,右臂的胳膊上嗤
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鲜血飞溅而出,固摄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嘿嘿冷笑一声,
却是忽然扬刀向天,姿势迟滞了下来。

  杨宗志看的心头一凛,这姿势他当然并不陌生,去年从呼伦山上逃下来时,
曾经在混乱中,亲眼见到金刀老者用这一招将傅多坡砍为灰烬,他心知,眼下固
摄正在蓄势,一旦等到他聚势成功后,天下的万物似乎都难以逃脱这一刀之威。

  去年金刀老者用出这一招时,给了杨宗志太大的震撼,在他的心目中,当今
天下有两位武功超群的高人,一个是铁剑卓天凡,一个便是冥王教主,杨宗志见
过金刀老者那一招后,甚至造成了信心尽失,险些连呼伦山都没有逃下去。

  此刻骤然再见,他大喝一声,震起枪尖,便朝固摄的胸口上刺了上去,这一
枪出的很快,就是不想给固摄时机,固摄嘿嘿一笑,忽然双手握住刀柄,劈空一
式直接砍下,杨宗志只觉得面前的空气也被这一刀割为了两半,他下意识架起银
枪来,朝头上挡了一挡。

  耳中只听到怦的一声脆响,手中的银枪竟然齐身断为了两截,固摄刀式不变,
迎头向杨宗志的脑门上砍下去,杨宗志感觉到无法躲避,硬着头皮伸手向上一托,
正好托在了刀柄的边缘。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顿时变成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固摄运足全力,将吹毛
断发的金刀向下挤压,刀尖距离杨宗志的鼻端越来越近,近到杨宗志已经能够感
觉到鼻尖上的寒意。……

  「公子……」

  李十二娘惊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大战车,没命的向山麓中跑去,几轮
箭雨过后,两方的人马大多停下手来,眼睛都巴巴的望着战车离去的方向,李十
二娘等人放马去追,蛮子士兵们自然也追在身后,只不过大家此刻并不再动手,
而是心中忧急不已。

  从这里入山,前面不知道是什么地形,战车无人控制,马儿受了惊,发怒狂
奔,山坡后快速的跳下来许多人,领先的是三个年纪不等的女子,当中的那个妩
媚天成,身材却是高挑豪耸,丰硕的紧,小脸上唇红齿白,长得颇为艳丽,而她
身后,却是两个年纪稍大的女子。

  「公子……」

  两个娇滴滴的嗓音一同响起,李十二娘奇怪的回头瞥了一眼,见到那位美貌
艳丽的姑娘,也如同自己一样翻身上了马,急急的纵马向这边飞快的追了过来,
满面涨得潮红。

  此时此地,李十二娘也没心思再去理会那位姑娘的身份,而是将满腹心思都
放在了那狂奔的战车上,抬头一看,她的面色猛然大惊。

  杨宗志被金面罩的固摄压在了边沿上,固摄的宝刀,距离杨宗志俊逸的面庞,
只有几厘远,杨宗志没曾想到,精粹的银枪竟然在固摄的宝刀下,仅仅支撑了三
四个回合,便断为了两截,此刻他呼吸困难,运足气力抵抗固摄下压,两人拼命
全力的斗劲,谁也不敢稍有懈怠。

  固摄的目中精光闪闪,只要再向下几丝,便能将杨宗志那极为俊美的脸庞,
砍出一道道的血缝,杀了杨宗志后,他一定会将杨宗志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凤凰
城,也叫赛凤那丫头瞧瞧,她痴心爱恋的俊哥儿,眼下变成了这般狰狞恐怖的丑
模样,让她趁早死了心。

  正想到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怪异的磕嗤声,接着……战车的侧壁忽然被
一只手从内推开了,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固摄的面色一惊,这战车是用精铁外镀,寻常人就算拿着铜器在手,短时内
也无法将其拧断,待得看清楚时,固摄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扎……扎西哈
多。」

  从那侧壁的隔栏中走出来的,正是那一脸笑嘻嘻模样的扎西哈多,此刻的他,
哪里有什么病态,分明正得意忘形的紧。

  扎西哈多低头看着眼前拼的面红耳赤的二人,抬头哈哈笑道:「大王兄,你
一定是奇怪,我不是在幽州城受了重伤了吗,被人打的下不了地,我怎么会藏在
你车里的呢?」

  固摄死命屏住呼吸,一时说不出话来,扎西哈多径自晃脑又道:「其实我呀,
根本一点也没受伤,在幽州城被人围攻,是我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你看看我,身
子骨多硬朗,嘿……」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腿在这二人面前飞快踢过,带起一阵疾风,然后背着手
笑道:「你们看看,我这身子骨多好。」

  低头瞥了瞥无法动弹的二人,扎西哈多啧啧摇头叹道:「可惜了,你们却好
像有点不大妙呀,大王兄,杨老弟,你们这样不累么,可要我来帮帮手么?」

  固摄憋尽全力,沙哑着嗓音道:「扎西哈多,你……你还在想什么,还不快
快过来动手?」

  扎西哈多听的面色一正,点头道:「是啊,是该快些动手了……」

  说完话,又向他们身边迈了一步。杨宗志却是心头大惊,他眼下的形势本就
不太妙,兵器断开后,被固摄压制的动不了,再加上一个扎西哈多的话,他只能
闭目受死。

  看到扎西哈多迈着悠闲地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来,杨宗志心下飞快打转,
忽然大吼一声,拼尽全力向上推去,将固摄稍稍推开一点,然后身子冒险,从刀
影边飞快划过,他的轻功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刀尖砍下,他只觉得胸前一
寒,戎装顿时被刀气砍得自中裂开。

  固摄一招得势,更是催发刀气,一刀接一刀的向下砍去,杨宗志在狭窄的辕
台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胸前和右腿上已经挨了好几下,固摄一声大喝,横
刀向他拦腰斩来,杨宗志已经没有气力躲开,只得下意识的用手向刀柄上按去。

  眼前只见到一簇血芒飞快的划过,杨宗志和固摄登时僵立下来,他们的双手
紧紧握在一起,谁也不能把谁分开,身子虚软的靠在一起,四手握住的刀尖上,
还留有猩红色的鲜血,一滴滴缓缓淌落下地。

  杨宗志的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整个都要断开了一般,他蓦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这时面前的固摄忽然双眼大睁,嘴中嗬嗬嗬的发出几个哑音。

  任由固摄用尽了全力,他也无法像杨宗志那般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吐出来,
他的脖颈处,正在汩汩的向外喷着鲜血,一簇簇,甚至喷到了杨宗志的胸襟上,
他脸上的金面罩从下到上裂开,缓缓的坠落在地面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这声响一过,固摄便好像那面罩一般,轰然仰天倒在辕台上,双眼睁得斗大,
瞳孔中充满了残余不去的恐慌,震惊和不可置信,各种不一而足的神色,好像流
水一般的静静淌过。……

  补上了昨天的一章,最近貌似老在欠账,补帐,非常惭愧!

            正文第550章叛臣之四

  杨宗志虚弱的靠倒在侧壁上,口中呼呼的喘着粗气,固摄倒下后,金刀随着
他的身子叮咚一响,跌在他的尸体旁,杨宗志呆呆的看着他,见到他的咽喉处兀
自还在向外喷着鲜血,血水汇聚成涓涓细流,流淌开去。

  方才杨宗志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这一刀……原本该落在他的咽喉上的,固
摄倾轧过来后,他已经无力抵抗,双手虽然强自握住刀柄,却只能看着刀尖向他
缓缓的刺来。

  刀尖上的寒气让他心下一片栗然,就在这个时候,那扎西哈多也一同动作了,
杨宗志曾经听到顾磊和天丰师兄等人说过,说这扎西哈多秘密潜入幽州城,妄图
掳走他身边的佳人,作为要挟,最后被天丰和慧敦合力击败,口吐鲜血的跌下聚
义楼。

  因此适才扎西哈多从侧壁中站出来,哈哈得意大笑,他便知道,这都是扎西
哈多布下的假象,他假扮受伤,自己便对他不会有任何的提防,他躲在车壁内,
便是要引自己上来,同固摄一起将自己拿下。

  杨宗志想明白这些,只能拼命抵抗,期望能施展轻功逃出来,无奈固摄力大
无比,手中又握着一把吹毛断发的宝刀,杨宗志只是招架固摄,便大感力不从心,
固摄用刀锋逼住他,扎西哈多恰好赶到,杨宗志的心底不禁登时暗叹:「我命休
矣……」

  爹娘,师父,一个个小丫头着的容貌在眼前划过,一颗心已是飘渺如处云端,
这时候他能够近近的看到固摄眼神中的讥诮和快意,忽然……固摄的眼神冻住了,
双眸发直,杨宗志晃眼看见扎西哈多从背后擒到了固摄腰间的肋部,耳听着那里
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接着固摄的脑袋自发的向刀尖上撞去,下颚在尖口上飞快的
一抹,一簇妖异的血红飘起,杨宗志感到身子一松,压力顿时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靠在侧壁上,甚至还来不及换气和喘息,身子便警觉的傲立起来,脚下踩
着八字步,静静的看着固摄轰然倒下,杨宗志的嘴角一抿,心头狂跳:「扎西哈
多……竟然会杀了固摄?」

  这时候已经顾及不到自己的生死,反而是这浓浓的疑问,将他心底占了个满,
即使时光倒转,他清晰的看到了全过程,依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如同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固摄,他死命睁大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见到鬼一般的震愕和
不甘。

  扎西哈多好整以暇的咧嘴一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一低头,将固摄的
金刀拿在了手中,杨宗志的面色顿时变得警觉,虽然此刻骨头欲裂,力气不足平
日的三成,但是看此刻情形,扎西哈多对付完了固摄,便要来对付自己了。

  他的轻功独步武林,可扎西哈多的轻功也不比他差多少,他们首次在少林寺
碰面的时候,扎西哈多便以一套匪夷所思的轻功步法,成功的吸引住了千万豪杰
的注意力,而他与天丰等人比武时,更是夸下海口,说脚步决不离开印记,否则
甘愿认输。

  杨宗志凝神气定,缓缓吐纳着,扎西哈多伸脚在固摄的尸体上踢了一踢,哈
哈笑道:「大王兄,大王兄,你……你,哎,可怜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呀,你被这
位杨老弟用刀刺死了,可叫小弟我回去怎么交代呀。」

  杨宗志听的心头一怒,没错,固摄的确是死在他手中的金刀上,但是……固
摄的脑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向前猛凑,他的身后只藏有一个人,便是扎西哈多,
杨宗志甚至都可以清楚的想象勾勒出,扎西哈多跑上前来,在固摄毫无防备的腰
间打了一掌,接着……还不放心,又用手推着固摄的后脑,让固摄的脖子主动的
抹过了刀尖。

  固摄之死,完完全全是扎西哈多所为,可笑他此时还在惺惺作态,竟然对着
固摄冰凉的尸体又哭又笑,伸手在眼角处搓了几搓,挤出了不知是开心还是兴奋
的泪水。

  扎西哈多笑声蓦地止住,眼神玩味的盯着杨宗志,双目中神采绽放,他嘿的
一声,屈指弹在金刀的刀身,叮的一声龙吟传来,道:「杨老弟,你想不到……
我为什么会失手杀固摄,对吗?」

  杨宗志口中唔的一声,并不答他的话,他此时精力恢复很快,只要再过一炷
香,便有勉强和对方一战的能力,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凝神静气,扎西哈多笑
道:「其实都怪我,前段日子,我听人说了一个故事,那故事听得我心旷神怡,
悠然向往,你一定也听说过的,对不对?」

  抬头看杨宗志露出茫然之色,扎西哈多笑嘻嘻的道:「二王争霸,你难道也
能忘记的了?」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惊,下意识道:「你……你想说什么?」

  扎西哈多叹气道:「杨老弟,你是二王争霸中一方的嫡子,这事情应当最最
心知肚明,外人听说后,或许会觉得这手足骨肉相残,场面定然无比凄凉,血泪
纵横,可我……却是兴奋的成晚睡不着觉,哎……天下间,能有一个和自己旗鼓
相当的对手,双方全力征战的,是一个王朝,一域江山,甚至……是这南朝北国
上万里土地,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加有趣一些?」

  杨宗志蹙眉道:「你……也想作二王争霸的一方?」

  扎西哈多点头笑道:「不错,我要代表北方四国,做一位争雄天下的霸主,
所以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这倒霉的固摄,杨老弟,谢谢你今日援手,为我杀掉
固摄,哈哈哈哈!」

  杨宗志冷哼一声,奚然咬牙道:「不敢当。」

  身下的战车飞快势入山涧中,凛冽的北风荡起二人的衣襟,扎西哈多转头望
着四周疾速后退的景色,山石奇峰,苍松劲雪,无不壮丽璀璨,他怅然大笑道:
「好,好一幅壮丽的河山,天下人看到此情此景,又有谁能不生起贪念,想将它
尽数踩在脚下,竖子庸人何足道亦,杨老弟,不是我夸口,放眼四海,唯有你…
…才是我扎西哈多愿意匹敌的对手,今日我们暂且放下个人恩怨,互相盟誓,五
年内南朝和北方四国互不进犯,五年之后,我扎西哈多必定带领雄兵百万,前来
踏平你们南朝,将这大好河山尽数拢入怀中,你敢是不敢?」

  杨宗志怒极而笑,嘿嘿道:「你凭什么夸下海口?」

  扎西哈多豪迈的笑道:「岂止是我,你杨老弟的处境好过我了不成,我现下
在北方四国还没掌权,回去后,尚有一个大的阻难需要解决,而你杨老弟只不过
占据北郡为王而已,中原,岭南和江东,都还在那两个杀得头破血流的皇子手中,
因此我才会定下五年之约,凭借你我二人的智谋和实力,迟早要在双方的国土上
称王称霸的,今日我和你要是斗个你死我活的话,首先大家都没有绝对的获胜把
握,万一两败俱伤,徒然便宜了其他人,第二嘛,就算杀了你,遥遥天下间没了
对手,我扎西哈多岂不是无趣的紧,哈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低头抱起固摄的尸身,跑到战车的边缘飞纵而下,口中放声大
哭道:「大王兄……大王兄,你快醒醒啊!」

  李十二娘等人追在战车后,战车高达数十尺,上面的拼斗便看不到一星半点,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担心不已,还有一万多蛮子兵跟在后侧,忽然看清楚一
个人,纵身从战车上飞跃而下,大家看的一惊,瞧清楚这身影的打扮,蛮子兵登
时一起欢呼出来,这人是室韦国的殿下,那么杨宗志,必然被他和固摄联手杀掉
了。

  李十二娘和苏瑶烟看的眼前一黑,几乎从马背上栽倒下来,这时候扎西哈多
装腔作势的哭喊声又劈头传下,后面的众人们听见了,蛮子兵一个个如遭雷击,
晴天霹雳轰顶,一个个停下马步,痴楞着没了主意,李十二娘等人却是喜极而泣,
「固摄死了?」

  扎西哈多跌下地面来,仰天大吐了几口鲜血,显然受伤不轻,那么杨宗志呢,
怎么一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方才杨宗志被固摄压在车壁上,李十二娘和苏瑶
烟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现下固摄死了,扎西哈多重伤,杨宗志却是半晌没有露面,
李苏二人的心底砰砰乱跳,将马儿赶得飞了起来。

  杨宗志迷茫的看着苍苍雪天,脑中一时快速变幻:「二王争霸……二王争霸,
古时今朝,发生过多少次二王争霸,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扎西哈多临走前的话,依然在耳边盘桓不去,他心头一动,忽然想到:「扎
西哈多是个蛮子,常年呆在室韦国,他怎么会听说过二王争霸的往事。」

  敬王爷和惠宗先皇夺朝发生在十七八年前,就算中原的一些故人,也大多都
记不清楚了,杨宗志的心头快速转动,回想起上次在江南与秀凤分明,前来带走
秀凤的,正是这扎西哈多。

  难道……这一切都是秀凤那丫头私自告诉他的?对了,秀凤知道固摄对中原
的野心,再想到秀凤在阳家古宅中留的纸信,上面最后那段话:「还有第二件事
情,便是一个秘密,宗郎啊,请恕秀儿在这里给你卖个关子,秀儿给你备下了一
份厚礼,过些日子……你便心知肚明啦」秀儿备下的厚礼……秀儿备下的厚礼,
难道说便是这扎西哈多了,她清楚扎西哈多也同样野心勃勃,而且为人自大狂妄,
所以将二王争霸的事情拐弯抹角的告诉他,便是要让他暗中节制固摄,也好被杨
宗志趁机利用,只是秀凤想不到,这扎西哈多也不是个庸才,他一直暗中潜伏掩
藏实力,直到最后一刻,才现身出来杀掉固摄。

  「秀儿啊秀儿,你这个祸害天下的小狐狸。」

  杨宗志的嘴角噙着苦笑,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固摄身死,虽让他好不畅快,
但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固摄竟然是这么死的,而这背后又有秀凤推波助澜。

  正凝想间,背后的地面上忽然传来两个娇脆的呼唤声:「公子……公子,你
快答应我一声,你快下来呀。」

  声音远远的荡出,恍惚有人大声哭泣了起来。

  杨宗志回过神来,转头走回去几步,见到战车飞快驰过,下面有几匹白马紧
追不舍,当先的马上坐着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妩媚出众,另一个却是英气逼人,
丽色非凡,杨宗志哈哈一笑,李十二娘和苏瑶烟却是不喜反惊,一起大叫道:
「公子,你快下来!」

  杨宗志微微一愣,听到战车下磕嗤一声巨响,接着传来马匹的嘶叫声,战车
猛然向下沉去,他来不及细思和查看,运足一口气,腾身从辕台上飞纵而下,脚
步点在车壁边缘,耳中听着咧咧风声,回头一看,原来战车已经驰到了深山中,
马儿受惊之下,不顾性命的狂奔,跑到了一处绝壁之下。

  他的身子在空中还未落下,马匹连着战车一起栽进万丈深渊之中,久久听不
到回想,杨宗志在半空中如同柳絮一般,缓缓提纵落地,脚步还没站稳,一个花
色身影便大呼着从马背上跳下,撞进了他的怀中。

  李十二娘拉住马头,矮身向下一看,秀气的脸蛋上顿时涌起了绯红,美眸深
处闪过艳羡之色,矜持的停在了三丈外。

  鼻端中都是娇媚的女儿家香气,怀中的姑娘是那么温暖柔软,让人在一场大
战之后,猛然生出活着真好的快慰,杨宗志低头看看,喜道:「烟儿……怎么是
你?」

  苏瑶烟飞快的抬起螓首,脸蛋上粉泪盈盈,嫩红的嘴角却是弯起来,咯咯娇
笑道:「你……你吓死我了,烟儿好担心手下误伤了你,又怕你被那狗蛮子所害,
你……你刚才干嘛不露面呀!」

  苏瑶烟说到不忿处,抬起小手儿,在他的胸口上狠命的捶了几记粉拳,杨宗
志一一接住了,探手捉住她温软似玉的小手儿,放在鼻子边嗅了一嗅,闭目沉醉
道:「嗯,我的烟儿真香。」

  苏瑶烟听得小脸一红,咬住雪白的编贝娇昵道:「你便调戏你的烟儿吧,咯
咯,烟儿会让你调戏一辈子,看你还有多少花招可用,公子啊,烟儿不会再离开
你啦,师父放我走了哩。」

  杨宗志听的一愣,低头看看,见到苏瑶烟秀美的双眸中,情丝款款,这番异
色让人无法不为之沉迷,他笑道:「你师父真的舍得放你走么,怎么前些天他还
大骂了我一顿,说我是个不识时务的浑小子呢。」

  苏瑶烟娇俏的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的额角上点了几下,羞气道:「不许你
说我师父的坏话,他为了你,紧急调动了教中的四大分坛,来这北郡给你帮忙,
又派人偷偷送来了不少粮草,你怎么还能对他不敬?」

  「哦?」

  杨宗志微微诧异的愕住了,回想起刚才固摄逃进大山前,若不是一溜响箭将
他们阻止住的话,说不定固摄此时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原来这些人,果真是西
门松派来的了。

  他低头正要说话,朱晃快马赶到,大叫道:「杨兄弟,那些蛮子残兵要逃了,
咱们追是不追?」

  杨宗志沉吟片刻,放开苏瑶烟,摇头叹息道:「让他们走吧,固摄死了,留
下他们也没有作用。」

  抬头向山崖边看过去,见到一群蛮子兵,簇拥在扎西哈多的身边,又哭又叫,
不过一会,便消逝在山麓叠嶂外,再也看不到身影。

  杨宗志的心头却是一片索然,丝毫也没有打了胜仗之后的狂喜,固摄命丧北
郡,这本是他做梦也想做到的事情,可这事情一旦真个达成后,他反而觉得心头
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苏瑶烟亲昵的抱着他的胳膊,咯咯媚笑道:「公子呀,嬷嬷和聂师叔也来了,
你……你要去和她们顺道打打招呼么?」

  杨宗志轻轻的点了点头,顺着苏瑶烟翠白的手指尖看出去,见到两个女子站
在远处苍松下,目光冷冷的盯着自己,正是容嬷嬷和聂云萝二人,去年西蜀分别
后,他们便再未碰面,想想自己体内或许藏有她们师门曹雄的内力,她们恨着曹
雄,便连自己也一道恨上了,与她们呆在一起,当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的。

  他嘿嘿尴尬一笑,皱眉道:「去……去打个招呼也好。」

  跟着苏瑶烟向回走了过去,来到容聂二人的身前,他举手抱拳,正待作礼,
容嬷嬷冷淡道:「小子,你的内力都恢复了?看来你是想起了龙欲神功了,是吧?」

  杨宗志听得一呆,暗自回想起来,过去离开罗天教时,他的一身内力被秀凤
所制,确实用不出半点的,方才他斗固摄,用云龙九转飘下战车,又的确是毫无
半点阻塞的样子,容嬷嬷她们看见后,自然会心头犯疑。

  不过想想他找回内力的法子,是那般荒唐的取了婉儿她们的处子之躯,跟龙
运神功似乎是没有半点干系的,他的脸颊一红,嘿嘿笑道:「还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

  聂云萝笑颜如花的道:「没想起来,你怎么能自己克制凤舞池的寒气?」

  杨宗志心头一凛,脚下摆出八字步,他清楚聂云萝的性子,这位淼儿的严师,
每当笑得开心无比的时候,便是她要下手害人的时刻,杨宗志凝神戒备着,摇头
道:「我说了,两位前辈自己不信,我可没有其他法子。」

  容嬷嬷叹道:「筠儿她难道没把我的法子告诉你,你要想起龙欲神功,只能
……只能像我那师兄一样,作个荒无耻的家伙,用女儿家的处子身作为鼎炉,你
怎么不去照做?」

  李十二娘一直垂头跟在杨宗志和苏瑶烟的身后,先前杨宗志遇险那刻,她的
忧急丝毫也不亚于苏瑶烟,但是见到杨宗志安然无恙后,她便能谨守自己亲卫的
职责,护卫得当,小脑袋里却是迷离的飘出,那晚在山巅上悱恻缠绵的一吻,李
十二娘不知道当时杨宗志是因为心情低落,还是被自己敬酒的姿势所打动,竟然
那么大胆的吻了自己一口,那一口之中,又有多少分的真心喜爱,多少分的临时
见色。

  这些事情缠在她的心底里,紧守着没敢告诉任何人,直到听见容嬷嬷这段话,
她的小脸一红,小脑袋愈发低垂,心中却是暗呼:「这老人家胡说八道,公子…
…公子他怎么能拿女儿家的身子作为什么鼎炉呢。」

  杨宗志笑道:「多谢两位前辈的关切,可惜……我身遭事忙,这事情作起来
……嗯,总是有些难度。」

  聂云萝咯咯腻笑道:「我们才不是关切你的生死,你可要记住了,你身怀师
兄的内力,便算得上我们阴葵派中人,我们阴葵门人,都要以让凤舞池臣服为宗
旨,你可千万被忘记了这点。」

  杨宗志心烦意乱的皱了皱眉头,他身边的事情如此多,哪有什么精力去理会
江湖恩怨,只不过不好当面驳斥人家,鼻子中轻轻的嗯了一声出来,容嬷嬷道:
「好了瑶烟,既然北郡战事已定,嬷嬷就要带兵回去了,你记住,这小子若是仗
着本门内力,欺负你和筠儿,你们便给我带个话,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苏瑶烟扑哧一声娇笑道:「好,我知道啦。」

  容聂二人说过话后,带领一干西蜀军士回头入山,不过一会,便消失在山麓
旁,飞雪的尽头,杨宗志等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许冲等人追上前来,朝
他大呼小叫道:「杨大人,咱们胜了……咱们胜了。」

  这话一出,这里上万才一起大声欢呼起来,固摄已死,蛮子只有万余人逃回
阴山,这一战,北郡总算是保住了,想想前几日的狼狈逃窜,此刻时光是何等的
弥足珍贵,联军上下互相拥抱,又叫又跳,叫声响彻山谷。

  杨宗志微笑着看着眼前的朱晃和许冲等人,还有更多人喜极而泣,他的心头
却是一派宁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战,不但是荣誉之战,更是生死一战,
挡不住蛮子铁骑的话,洛都和江南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幸好奇迹发生了,固摄竟然在幽州城内全军覆没,而且没有逃出北郡,李十
二娘的眼角濡湿着,开心的随着众人拍手欢叫,有人想要探出手来拥抱住她,她
的小脸一红,飞快的躲了回去,转头去看杨宗志。

  见到杨宗志和苏瑶烟静静的站在一起,那妩媚的苏瑶烟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
什么,说了一句,便会娇昵的在他侧面亲上一口,那浑圆高挺的一对嫩胸,正肆
无忌惮的顶在杨宗志的胳膊上,左右摆腰厮磨。

  「战事终于……结束了呢。」

  李十二娘这个所谓的贴身亲卫,日后还能这般跟在杨宗志身后么,她的心头
一酸,忍不住堕下开心而又惴惴不安的泪珠儿,小嘴死死的抿住,害怕自己发出
不争气的哭泣声,会惊扰了大家的喜气。

枫希月 2014-8-24 06:50

            正文第551章叛臣之五

  众人结伴回到幽州城时,城内的巷战兀自还未结束,这一战,直杀了六七个
时辰,从清晨打到了黄昏,城内的蛮子竟然还未杀绝,零星的战火依然在四处打
响。

  城中的青石板长街上躺着尸横遍野,枝头花池中,殷红的鲜血将这里打扮的
分外刺目,北风一吹,落下的白雪又将红色掩埋在了里面,杨宗志等人踏着大步
入关,转眼到处看看,心下不禁都是一片唏嘘,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自南
朝和北方四国有战史以来,从未有过一次,能将蛮子兵围在城中,如此肆意砍杀,
脚下面踏着蛮子兵冰凉的尸体,残肢和头颅扔的遍地都是,这场面……看着既是
凄凉,又是让人心升豪迈。

  城头上已经点燃了熊熊火把,一干人候在西门下,杨宗志就着火把的微光看
了几眼,慌忙跑过去见礼道:「史老帮主,青松道长,宏法大师。」

  面前的三人,正是此时南朝武林的三大泰山北斗,无怪乎这一次能邀约来十
万计的豪杰,也只有他们一齐出面,才能号令天下群雄,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三老者的衣襟上,也同样染满了鲜血,神情足见欢愉,他们相对哈哈一笑,
将杨宗志轻轻扶起来道:「当不起的,当不起的。」

  青松道长捻须苦笑着说道:门「杨贤侄你瞒得我们好苦啊,我们都只以为你
是东堂公的小九儿,却没想到你原来还是当朝兵马大将,杨居正的养子,老道士,
老和尚和老叫花子听到消息后,惊得三天三夜说不出话来,你呀你呀……」

  身后众人一齐哈哈大笑,倒是自豪居多,尴尬尽去,杨宗志嘿嘿轻笑着,他
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原是觉得不屑于打着朝廷的旗号,自古官与民之间
井水不犯河水,自想他这些身份,在江湖豪杰面前狗屁都不算,因此并不是故作
恭谦。

  史敬装腔作势的瞪眼道:「要不是看在今天幽州城大胜的份上,老叫花子真
恨不得痛揍你一顿才好,你这小子,知道我找你找得多么辛苦的么,在北郡,在
江南,我们两次擦肩而过,老叫花子想不到你一直都在身边的,哎……东堂公啊
东堂公,他收了个好弟子,不但文武出众,而且还诡计多端,把我们这些老江湖
都当了猴耍啦。」

  大家听他说得有趣,一起哄堂大笑起来,西门下站了数千豪杰,人人都踮起
脚尖,盼望能亲眼目睹杨宗志的英貌,史敬的话音刚刚落下,杨宗志的背后传来
一个清脆的嗓音,尖叫道:「谁要打我哥哥呀,谁呀,我可决不答应……」

  史艾可和柯若红跟着杨宗志追杀一路,两个小丫头累得几乎半死,回程的时
候,便远远的落在了后面,直到此刻方才赶上来,她听到有人口出狂言,要痛打
杨宗志,顿时管不住自己实在已经抬不起小指头,而是飞快的跳出来,挡在了杨
宗志的面前。

  众人低头一看,跳出来一个纯真无暇的小姑娘,穿着一套水绿色的窄小短裙,
足下蹬着俏皮的鹿头小靴子,腰悬金丝带,看着姿彩飘飘欲仙,众人哈哈一笑,
抬眼甚是有趣的盯着史敬。

  史敬翻着白眼,没好气的招手道:「可儿……你这丫头又在这里胡闹。」

  「啊……」

  史艾可看得目瞪口呆,城头上有熊熊的火光,照在大家的脸上泛起了红色的
热气,她的小嘴长得溜圆,大大的杏眼怒睁着,小舌头一吐,顿时飞快的扑了过
去,娇声唤道:「爷爷……」

  欢天喜地的喊了一嗓子,却又埋头大哭起来,史敬粗糙的大手柔柔的抚摸在
她绸缎般的秀发上,秀发已经留到了腰际,再也不是过去那齐耳的短髻,史敬叹
道:「小丫头,快抬起头让爷爷好好看看。」

  史艾可乖巧的嘤咛一声,自豪的扬起小脸,脸蛋上倒是带些灰黑,但是唇齿
眉目依稀可见,这丫头的确是长大了,史敬看得老怀大慰,哈哈大笑道:「嗯,
长胖了不少,果然是大丫头了,大丫头了。」

  史艾可龇着细碎的小牙扑哧一笑,左右看看,瞧见一群江湖豪杰的眼光集中
到她的脸蛋上,她的脸蛋没来由的一红,登时心慌意乱了起来,不但是豪杰们,
就连那大屁股丫头,也躲在杨宗志的身边,朝她一刮一刮的羞臊不已,史艾可的
小脸更是红得好像绢布一般,心尖酥软的一颤。

  爷爷说她长胖了,大家听见了或许只觉得平常的紧,但是史艾可和柯若红却
心知,那都是因为……该死的哥哥对她说了什么:「等可儿你的这对小,长得哥
哥一只手都握不住的时候,哥哥便来要了可儿你的小身子。」

  不管杨宗志那是玩笑话也好,真心话也罢,史艾可当时羞气的捶了他几拳后,
实则暗暗放在了心底,自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多多吃肉,在义军最拮据,
大家都吃不好的时候,她还会去抢柯若红的碗中菜。

  柯若红瞧见了,不由得好生奇怪,几番私自审问之下,终于被她套出了事情
究竟,因此史敬笑话她胖了过后,柯若红第一个便会跳出来羞臊她。

  这是两个十六岁小女儿家心中的秘密,城下的万千男子豪杰们哪里能理会的
了,柯若红静静的看着可儿被人取笑,促狭的圆圆小脸慢慢滞纳下来,目中若有
所思:「哎……可儿她,可真幸福,能与家人,师哥团聚在一起。」

  杨宗志和史敬等人闲话片刻,许冲等便在身后催问道:「杨大人,您该跟着
下官去见见范大人,是不是?」

  杨宗志沉眉想了一会,点头道:「应该如此。」

  转而与史敬等人打了招呼,便待同许冲离去,史敬快步赶上来,拉住他,小
声问道:「杨贤侄,我听天丰他们都说了,这范蕲是一个狗官,差点把幽州城交
给蛮子,你去见他,不怕他借势拿你问罪?」

  杨宗志笑着摇头道:「不妨事的,蛮子已败,范蕲他应当能认得清眼下形势。」

  史敬蹙眉道:「还是不妥,我让几个属下跟你同去,一旦范蕲翻脸,你也好
全身而退。」

  杨宗志笑道:「不怕的,我身边几个兄弟对我忠心耿耿,他们不嫌弃我身为
反贼……」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指头点了点朱晃和忽日列等人,史敬转头一看,稍稍安
心道:「好,你的逃命功夫我自然信得过,我们就在幽州城内等你,今日完败蛮
子,人心大慰,这消息不日就会传遍天下,杨贤侄,老叫花子听说你喜好饮酒,
让人给你准备了几大坛江南的玉壶春藏酒,嘿嘿。」

  杨宗志听的哈哈大笑,转头向众人挥了挥手,和一干联军将领们迈入夜色下,
他们踏着满街的成尸,互相间打趣着说话,倒是没有什么隔膜,来到城东知事官
邸府外,见到门房紧闭,门口也无人看守打更。

  许冲狐疑的道:「范大人睡下了?」

  走上前去哗哗的拍起门来,杨宗志站在他身后也不阻止,心下不禁暗暗好笑,
范蕲恭迎固摄入城,却没想到反被他所利用,暗设伏杀,蛮子之败,全因他们太
过自大,他们以为将联军打得节节败退,整个北郡便再无强硬的对手了,料不到
这是在南朝的境内,豪迈之士,总是杀不绝的,而范蕲在当中,也是不可或缺的。

  范蕲听到消息后,现下在府内不知该如何忐忑不安,果不其然,许冲在前面
拍门老久,门内也无人答应,温如知站出来忧心忡忡的道:「范大人府上,不会
遭了祸事了吧?」

  今日城中大乱,谁还能管得到百姓居室还是知事官邸呢,万一有几个蛮子兵
逃进去,躲避起来,挟持了范蕲,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将领们互相转头看看,樊
一极跳出来,怦的一脚蹬在门闩上,府门应声而开。

  大家提起钢刀,点起火把,一个个抢身入内,见到府内倒还有灯烟,下人们
瑟缩在角落里,看着这伙强人纵步而入,许冲当先扯起一个下人,大叫道:「范
大人在哪里?」

  那下人的唇齿格格打架,竟连话都说不圆润,他伸手向内一指,许冲嘿的一
声丢下他,带领一干人快步向内跑去,来到书园外的客堂中,这里燃满了烛火,
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酒菜,只不过酒已冷,菜已凉,余温不存,圆桌下不时的传
来磕嗤磕嗤的琐碎声响。

  许冲眉头一怒,钢刀霍得砍在桌面上,大喝道:「是谁,站出来!」

  酒桌下哆哆嗦嗦的爬出个独影,大家凑上前一看,那人须发聊乱,身上穿着
官服,步子还未站好,瞥见桌头上的刀光,顿时又哎哟一声,跌回到了圆桌下。

  「范大人……」

  众将抢出身来,手忙脚乱的扶了过去,看清楚这人正是北郡的父母官范蕲,
大家心想:「看来他被蛮子气势吓得不轻。」

  暗自却更是佩服不已,蛮子凶神恶煞的,就连他们这些武将都甚为害怕,范
蕲作为一个文官,吓得无法站立,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了。

  况且范蕲在这种局面下,还敢号召城内百姓奋勇一战,他的作为更是让人无
法不被其折服,大家心头不敢稍存小觑,而是衷心感戴的将范蕲扶着坐起来,然
后举手拜道:「大人。」

  范蕲满脸苍白的左右看看,他派自己的管家范德诚去迎固摄入城,却没想到
范德诚竟再也没有回来,城内杀声震天,他只以为固摄反悔,要带兵屠尽幽州城
内的所有人,到了这时候,他的心中不由得后悔不跌,想想望月城的凄惨下场,
他直恨不得大抽自己耳光。

  他知道,固摄既然已经背信弃义,那么他范蕲的性命必然是不会放过的,他
逃无可逃,索性在家中作起了缩头乌龟,让下人们将门房紧闭,谁来都不许开门,
待得被人扶着坐起来后,看仔细些,原来进门的,都是北郡的各城守将,许冲在
前,人人对他卑躬屈膝。

  范蕲的喉头哽住,痴愣愣的道:「你们……你们……」

  许冲哈哈大笑道:「范大人,我们大获全胜啦,蛮子只逃回去万余人,那固
摄也被我们杀掉啦。」

  许冲话音一出,客堂内人人兴奋大叫,范蕲被他们喊得头晕脑胀,闭目细思
片刻,忽然眉头一动,犹自不相信的道:「真的?蛮子真的被赶走了?」

  「是啊!」

  众将异口同声的叫道:「这一切还拜范大人所赐呀!」

  范蕲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讷讷的道:「本官……我……我。」

  许冲眉飞色舞的道:「范大人好计谋啊……」

  他一竖大拇指,笑道:「要不是您用计引得蛮子兵入城,在城内号召百姓共
抗外敌,我们又哪有机会堵住北门,来他个瓮中捉鳖呢,范大人,你老人家高瞻
远瞩,只有杨壮士能看的出来,您老果然是棋高一着啊。」

  范蕲听得合不拢嘴,胸膛渐渐挺立起来,讪笑道:「真的如此……真的如此
……」

  待得听到杨壮士三个字,他的眉头跳动起来,转眼道:「那大反……杨,杨,
他也来了?」

  众将退开两边,对他说道:「这就是杨壮士。」

  范蕲眯着昏花的老眼,见到堂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长得俊美不凡,
身穿天蓝色的戎装,发髻高梳,嘴角噙着淡淡微笑,如同玉石般光彩耀眼,他赫
赫一声抽了一口凉气,脸上皮肉抽搐的道:「原……原来就是你了。」

  杨宗志和朱晃等人大步而入,来到范蕲面前行礼道:「范大人在上,请受小
民一拜。」

  范蕲拂袖道:「免了……」

  转头对许冲肃然道:「许统领,这个……这个……」

  许冲闻言回话道:「启禀大人,咱们此次能大败蛮子,您当居首功,但是嘛
……杨壮士也出力不少,我们过去曾答应他,一旦他带兵打退了蛮子,便为他去
向皇上求情,您看看……嗯……」

  范蕲听得眉头一皱,经过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后,晚上听到了这般喜讯,让他
大喜过望,而且从许冲等人的面色上看来,他私自投靠固摄的经过并未事发,现
下范德诚死了,固摄也死了,那么他丧权辱国的罪孽便会随着死人灰飞烟灭,只
要一想到这,他忍不住都要开心的跳起来。

  再听到许冲等人前来为杨宗志求情,他不禁又打起了小算盘,「前面答应姓
杨的,全都是为了敷衍于他,怎么……许冲连这个都忘记了?这姓杨的是个大反
贼,我们是要捉他下狱的,怎么还能为他去求情?」

  看着许冲,温如知,樊一极和詹伟达等人的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范蕲的老
脸一红,看得出来他们的话出自真心,倒是果真盼着自己去皇上那里求求情的,
笑话了,洛都城中尚且大乱,日后皇上是谁都还不知道呢,这时候……范蕲怎么
可能去洛都城触犯霉头。

  万一新皇登基后,想要杀一儆百,他范蕲守卫北郡的天大功劳,只怕都抵不
住维护反贼的罪过,范蕲思忖片刻,笑道:「嗯,这样,杨……杨壮士且先在幽
州城宽住一段时日,等待天下大定了之后,本官自会为你作主,你看可好?」

  杨宗志哈哈大笑道:「多谢大人!」

  言罢一鞠到底,再踏前一步,来到范蕲的面前,浅笑道:「小民还有一事要
禀告大人,嗯……小民一刀结果蛮子固摄之时,他……他……」

  「他什么……」

  范蕲急问一声,面孔登时涨得通红,转头左右看看,又拂袖吩咐道:「哦,
你们都先下去,本官有些私里话要对杨壮士说。」

  许冲等人毕恭毕敬的道:「是。」

  依次转身走出堂门。

  范蕲眼睛死死的瞪着杨宗志,强自镇定的道:「那……那固摄他临死前,可
有留下什么话?」

  杨宗志微笑道:「固摄死之前,犹在对天破口大骂,他说……他说大人背信
弃义,实在是个反复无常的小儿。」

  「这有什么?」

  范蕲的嘴角抽搐一阵,怒道:「你也看见了,我引他入城,派人将他拿下,
他当然会对我心怀愤恨,我这……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呀。」

  「是啊。」

  杨宗志笑嘻嘻的道,再朝范蕲走近几步,挤眼道:「固摄说范大人总是自比
伍员,他就早该想到,那伍子胥便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率人攻破楚都,用鞭子
抽了楚平王的尸体,咳咳……可惜固摄想不到,大人是将他当作了真正的靠山呀,
哎……固摄死的何其冤枉。」

  范蕲跳起身子,身上的官服猎猎作响,惶遽道:「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杨宗志嗤的一声,嘿嘿冷笑道:「小民是人所共知的大反贼,而大人却是个
暗藏着,不露行迹的叛臣,咱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互相心照不宣就罢了,大
人日后不来管我,小民自然也记不起大人的事情,若大人心怀不轨,想把我当成
平步青云的踏脚石的话,那……可别怪我杨宗志翻脸不认啦。」

  他低声说到这里,最后一句大口道出,言罢仰天哈哈大笑一声,转身朝堂外
扬长而去,笑声经久不息,听得既是轻狂,又无比的刺耳,范蕲站在圆桌旁,如
同坠入冰窟一般,胸口上下急剧起伏,忽然抬手将满桌的酒菜都掀翻在地,叮叮
当当的脆响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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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552章庆宴之一

  杨宗志,朱晃和忽日列阔步走出官邸,昏黄的街道上一片凄凉,有些幽州城
子民自发的清扫面前和积雪,和大战后留下的残肢断体,或许还能扫到一些值钱
的异族玩意,杨宗志想想方才范蕲吓得惊魂欲死,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打起摆子的
模样,不禁仰天哈哈一笑。

  前几日夤夜偷听到范蕲与管家对话,他才明白……这位大父母官早已放弃战
局,想要向固摄俯首称臣了,今晚见到范蕲先恐惧,后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不禁
心下有气,留下来出言恫吓于他,一来是想给他警个醒,让他不要私下耍阴谋,
学那图满,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二来嘛……也是因为实在看不过眼了,图
个嘴上之快罢了。

  他心知自己过不久,便会回到滇南乐土,远远的离开北郡,或许再也不用回
来了,范蕲是生是死,是个清官还是奸臣,当真是顾及不到的,走之前,也要给
他个下马威,好叫他知道,他的那些丑事,不是这么轻易可以掩盖过去的。

  头顶有朗朗星云,三个人心情大好,想想一个多月前,他们坐在义军的营地
里喝酒,万万想不到北郡之战,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而且结局还如此完美,当
时他们忧心忡忡,只认为最不济,也要等待来年的夏天,或许才能够分出胜负,
今日一战定乾坤,杀了固摄,围歼蛮子大军,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般。

  杨宗志想起范蕲,不觉露齿嘿嘿一笑,朱晃道:「杨兄弟,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

  杨宗志轻叹一多声,仰头望着星月,笑道:「仗打完了,咱们就应该回家。」

  「对!回家!」

  忽日列豪声大笑起来,在城东拐角的聚义楼上,有好些个美貌出尘的小姑娘,
也有……忽日列怀身的妻子乌卓玛,三个人互相推搡着,脚步快疾的朝聚义楼下
走去。

  还未拐过街角,便听到前方闹声喧天,锣鼓和鞭炮的声响震得他们耳鼓发麻,
走过街角一看,原来这聚义楼上下,围住了数不清的人群,酒楼上灯火通明,将
四周的街道照的亮如白昼,男女老少们,或奔跑,或仰天张望,嘻嘻哈哈的好不
快乐。

  杨宗志三人被他们的喜色所感,一起咧嘴大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酒
楼下,避过了竹鞭噼噼啪啪前后乱窜,见到大门已被人流封死,想要进去可就难
于登天了。

  这也难怪,今日南朝大胜北方四国,幽州城的子民们或许都会跑到这里来欢
庆,拿出年关都舍不得放的竹鞭,一口气放了个够,城中数十万人,免遭战火荼
毒,他们心中的欢喜,是压抑不住的。

  大门口,踮着脚尖站着一个窈窕的玉人,驻足向外张望,看到杨宗志后,飞
快的跑上前来,拉住他道:「郎君……」

  话音未毕,便扑到他怀中嘤嘤抽泣起来,杨宗志心头一柔,拍着她丰腴的香
肩,低声哄劝道:「好婕儿,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还哭什么呢,你该大笑才对
啊。」

  他知道自己出门,唐小婕是最最担心的人,因此她等在这里,便是期望第一
个看到自己,唐小婕稍稍抬起小脑袋,闻言想要对他露齿一笑,却又堕下来几颗
晶莹,娇声道:「郎君,出事了哩。」

  杨宗志哦的一声,奇道:「出什么事了?」

  唐小婕止住娇啼,抹着素峨腮边的粉泪,低声道:「我方才在下面等你,碰
到了……碰到了三娘,她听说你们把祁大哥的尸身带回来后,哭的晕死了过去,
后来……她醒来后,跑过去看了看祁大哥,没哭一声,便一头撞死在地面上了…
…」

  她说到这里,小嘴中喟叹一声,惋惜道:「郎君啊,过去我和你说三娘与霍
二哥和解,便是天大的喜事,你还质疑说三娘真的能忘记祁大哥么,现在看来你
果然说的没错,三娘听说祁大哥死了,竟然以身殉情,婕儿真傻,我怎么不想想
自己,要是……要是你有什么事,我又哪里活得下去的。」

  杨宗志三人听得微微一惊,恍惚过来,问道:「那……那霍二哥现下在哪里?」

  唐小婕哽咽道:「还能在哪里,守着三娘和祁大哥的尸身,不哭不闹,不说
话也不动弹,好多人去劝他,他也不发一语,仿佛变得傻了。」

  杨宗志叹道:「那我们去看看他。」

  随着唐小婕走到酒楼后面的小巷子里,外面一片热火朝天,这里却是无比冷
清,北风阴嗖嗖的穿过弄堂,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小巷的深处,摆着孤孤的守明灯,一个汉子盘坐在地面上,面前是两个白巾
盖住的担架,杨宗志走过去几步,心下不禁泛起悲怆,这一战的确是胜了,但是
却付出了齐勒,候武,等数万人的性命,扎西哈多走之前还与他约定,五年后再
度大战,定夺天下兴亡。

  他的心头不禁升起厌气,暗想:「今日真该拼了性命,搏杀扎西哈多才是。」

  那扎西哈多狂妄自大,而且野心勃勃,他这么说,定然会这么去作,五年之
后,难道北郡又要遭到无妄之灾,他能救得了北郡一次,怎能救得了第002回,
再想远一些,争权夺利,向来都是自命英雄之人的毕生追求,他们才不会管手下
死了多少人,只要自己稳坐江山,生杀大权在握,足可以留名青史就罢了。

  眼前的霍二哥依然带着毡帽,帽檐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将他粉饰的如同一
个冰雕一般,杨宗志心下一叹,本想劝说之语竟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要稍稍推
想,自己若是失去了心头挚爱,别人说什么,恐怕都是不顶用的,齐勒是他最最
尊敬的大哥,三娘是他倾心的爱人,此刻先后作古,试问霍二哥又怎么会心头好
受。

  杨宗志和唐小婕,朱晃等人站立片刻,看着地面上的守明灯在眼中摇曳,他
长长叹息一声,伸手向霍二哥的背后一推,霍二哥居然就这么扑通一声倒下了,
身子脑门碰到青石板上,发出铁器相交才有的铿锵声。

  他心头微微一愣,下意识探手摸向霍二哥的鼻尖,手指尖一片冰凉,再无半
分热气透出,杨宗志心头一悲,大叫道:「霍二哥!」

  与唐小婕一道放声大哭起来。

  朱晃和忽日列站在身后叹息连连,也不阻止他们,直到哭了大半个时辰,杨
宗志才站起身来,吩咐道:「朱大哥,你去找人将他们三人掩埋了吧,你记住,
一定要他们三人合葬在一处墓穴里,哎……他们身前爱恨纠缠,死了也能在一起,
或许……或许才会不觉得孤单。」

  朱晃点头称是,叫人来将三人抬走,杨宗志和唐小婕目送他们离去,北风时
而掀起他们身上的白巾,竟是如此凄凉,经此一遭,他心中的快意渐渐散了,而
是感觉有些萧索,牵着唐小婕向回走去,来到聚义楼下,看到这里依然锣鼓轰鸣,
他叹了口气道:「忽日列,还是你进去与大家热闹热闹,我和婕儿先出去走走…
…」

  话音还未落下,大门口跑出几个褐衣汉子,大呼小叫的道:「九弟,你可回
来啦,咱们等你等的好苦,你再不回来,咱们点苍剑派的弟子们,都要被大家给
灌趴下啦。」

  杨宗志抬头一看,见到是四师兄佟敬高、五师兄费决、六师兄程献光、和八
师兄张松生一行人,这些人都是他师门的同宗兄弟,自然无法拂逆人家的好意,
无奈下只得点点头,被他们拉扯着向酒楼内走去。

  来到一楼,杨宗志问大家:「师父来了么,他老人家的身子一向还好?」

  佟敬高笑道:「师父没来,不过……不过师娘来了,嘿嘿九弟你要小心,师
娘在派里面骂你骂得最多,一会你见了她,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免得她在天下群
雄面前扫了你的脸子。」

  唐小婕跟着他走了几步,对他温婉的娇笑道:「郎君你去和师兄弟聚聚,婕
儿给你准备些小菜,免得你一会喝醉了酒,晚上要饿肚子。」

  杨宗志点了点头,心知她性子素来清淡,场面太过热闹了反而不适应,便放
由她碎步上楼去了,转头又问众位师兄:「再过一段时间,我打算回滇南去常住,
一年的修业眼见也快满了,师父那边,还望师兄们先回去通告一声。」

  程献光喜道:「那太好了,师父就怕九弟你不回去,你说回去,他老人家恨
不得你明天就到,九弟啊,你给师父争了天大的面子,他只会欢喜的合不拢嘴。」

  几人相顾哈哈一笑,都知道师父东堂公好面子,江湖中人抬爱,他是最最欢
喜的,更何况杨宗志今日在北郡立下奇功,说他高兴的合不拢嘴,是一点也不为
过的。

  举步上楼,分开两道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见到梅淑芸和史敬等人坐在首座上,
大家看他上来了,一个个举手大声招呼,杨宗志一一拱了拱手,也不管认识的还
是不认识,一一拜礼为谢,今日幽州大胜,全靠这些江湖门派出人出力,没有他
们的话,蛮子大军如何能被死死的围困在城中,尽数灭亡。

  他首先走到梅淑芸的座前,恭恭敬敬的拜道:「师娘……」

  「哼……」

  梅淑芸脸色沉冷,半点也没有喜意,反而咬牙切齿的道:「装神弄鬼的臭小
子,我真不知道你师父欢喜你什么,你这小子华而不实,做起事来总是爱用小聪
明,害人害己,竟然还能得到这些江湖前辈们的厚爱。」

  杨宗志嘿嘿尴尬一笑,知道师娘口中所说,定然是自己在栖霞庵糊弄她的事
情,她以为自己坠崖死了,自己索性装鬼吓唬她,让她去和师父见了面,虽然过
程不恭不敬,但是结局却是好的,此刻任由师娘斥骂几句,倒是心甘情愿的。

  宏法大师在一旁笑着打圆道:「梅施主喜怒,杨少施主心胸宽广,绝不是你
说的那般小人,阿弥陀佛。」

  梅淑芸在场,岳静和柯若红自然在下面作陪,听到梅淑芸大骂杨宗志,岳静
倒是瘪了瘪猩红的小唇,想要帮杨宗志辩解几句,却又恁的不敢,柯若红咯咯娇
笑道:「师叔呀,师哥他好得很哩,你别生他的气了嘛,你和他的事,我都听岳
师姐说过了呀,师哥他也是一片好心,没法子……没法子……」

  梅淑芸听得脸蛋一红,嗔目道:「静儿……你,你竟然还敢对外人去说,你
好大的胆子呀!」

  岳静听得小身子一颤,一颗螓首垂得愈发的低,想要辩说若红师妹不是外人,
却是发不出一个字来,梅淑芸道:「青松道长,今日大家既然都在这里,索性便
将话说开挑明了,我们峨嵋派这大徒弟,本是和你们武当派许下姻亲的,现下他
们当事人都在,你们是领袖群伦的大门派,你们说说,这事情该怎么办?」

  楼上众人听得纷纷一愣,这段事情,大家无论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野史,大
多都是知道的,今日大家欢聚在一起,本来没有任何人去提这个霉头,以免造成
双方尴尬,青松道长嗬嗬干笑道:「这个……这个……」

  天丰讷讷的道:「梅师叔,我……我不怪九弟他们。」

  杨宗志蹙着眉角走前一步,当着众人的一面,一把拉起了岳静的小手儿,咬
牙道:「师娘,各位前辈,这事情都由小子引起,半点也怪不到静儿的头上,是
我坏了静儿的清誉,你们要打要骂,尽可对着我来,我一定不敢还手,但是无论
静儿为我所迫也好,心甘情愿也罢,我这一生……都不会放开她的手,就这么牵
着,世俗容不下我们,我们便到海外去隐居就是,方才我在楼下料理了几位义兄
义嫂的后事,这才感觉到,人生在世,只要能与自己挚爱之人朝夕相对,其余什
么,都是虚幻的。」

  杨宗志话音一落,酒楼上一片寂静,静的呼吸可闻,岳静的呼吸渐渐变得急
促,娇吟的轻唤一声,忽然站起来扑到了杨宗志的怀中,嘤嘤大哭道:「是我错
啦,是我错啦,你们都不要怪他,静儿是心甘情愿的,就算让我来生化作厉鬼,
再也无法转世为人,我今生也注定要和他呆在一起,长长久久,静儿不后悔的,
哪怕只有这一段时日相处,我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快乐,静儿……」

  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的看了杨宗志一眼,忽然从腰间拔出了七
彩宝剑,横腕立于胸前,垂泪道:「静儿愿意死在大家面前,再也不敢连累我的
情郎。」

  「我的情郎……」

  杨宗志心头微微一阵愕然,这个谨小慎微的大师姐,这个循规蹈矩的轻媚佳
人,她什么时候曾经发出过这般豪言壮语,但见她说话过后,坚定的一咬洁白玉
齿,横剑向自己身上刺去,杨宗志心下一痛,伸手握住了她的剑尖,锐光扎在手
中,心内的疼痛便去了不少。

  两人互相痴痴凝望,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相知相贴,心底不禁都醉了,「好!」

  史艾可大声疾呼出来,啪啪的鼓起了掌,史敬回头瞪了她一眼,慌忙笑道:
「呵呵,今晚不是庆功宴吗,怎么要生要死起来了,老道士,老和尚,你们倒是
说句话呀。」

  青松道长抚掌叹道:「好一对痴男怨女。」

  天丰站起来深拜道:「九弟,只有你这个样子,才是我天丰最最喜欢的模样,
前些天我去找你,让你好生对待岳师妹的时候,你那样子我倒是气氛的紧了,我
们都是大好男儿,何患没有妻室,但是九弟天下只有一人,我天丰与你真心相交,
便不怕天下有人笑话我,来来来九弟,我们共饮一杯,祝你和岳师妹百年好合。」

  「呀……」

  岳静听得微微一愣,料不到天丰当着众人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这个当事
人都不以为意,旁人自然更加不会留难,一时间良言相劝的应声云集,杨宗志低
声笑道:「静儿娘子,你还不去给天丰师兄斟斟酒么,这叫相逢一笑泯恩仇。」

  岳静听得心头大羞,脸蛋红得好像绸布,期期艾艾的抽回自己的宝剑,待要
去看看杨宗志的伤口如何,却又放不开脸子,转头看了看梅淑芸,见她闭着眼睛,
嘴角隐隐挂着一丝淡淡微笑,岳静一咬牙,走过去给天丰和青松道长斟酒奉上,
楼上人一起哈哈一笑,举杯共同饮下,这一幕……便成了昨日黄花。

  大家一起放下酒杯,怦的一声齐响,史敬左右看看,立时便有人大喝道:
「都上来罢!」

  声音远远的传下去。

  众人转头一看,见到不知何时,酒楼下涌进来无数的人,这些人中有唱戏版
的,耍杂耍的,在酒楼上搭起个舞台子,自顾自演练起来,不时的有人吞刀吐火,
还有戏班的小生,唱的三湘两广的戏曲,曲名叫作《旗开得胜》唱的也颇为字正
腔圆。

  大家看的有趣,知道这都是个好彩头,今日南朝大胜蛮子,不热闹热闹,实
在是对不起大家杀伐整天,顷刻下,闹酒的闹酒,猜拳的猜拳,听曲的听曲,各
人自得其乐,岳静红着小脸走回来,见到再也没有那么多人巴巴的注视自己,心
下不觉好生松了一口气,又感觉似乎放下了一直压在心底的重担。

  宛若从这一刻起,她便是杨宗志名正言顺的娇娘,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对她说
三道四的了,她快步跑回到杨宗志的身边站下,小心翼翼的捻起杨宗志的大手,
低头一看,见到那大手上完好无损,却是一点伤口都没有的。

  岳静轻轻的一咬牙,抬头见到杨宗志正在朝她眨眼睛,眨得她心头甜蜜,却
又纷乱不已,岳静一扭腰,满头秀发随风而动,细声道:「我……我上去了,你
……你也早点回来!」

  话声犹如殷殷期待的闺门娇妻,只不过语气颤抖,被戏曲吆喝声盖了个透,
她也不管杨宗志听见没听见,放开小莲步,没命的朝裙楼上跑了出去。……

  既然求票,总要有点诚意,是吧。

            正文第553章庆宴之二

  「当当当……」

  酒楼上杯觥交错,人影重叠,自史敬取出从江南带来的玉壶春古酒后,这楼
上的闹酒声便再未断绝过,席间大家敬酒的对象,当然大多数都朝着杨宗志。

  杨宗志也不多话,酒到杯干,海大一碗,一口便能见底,人人都称颂他好酒
量,越到后来越勾起了大家的酒瘾,江湖中人喝酒如同吃茶,讲究的是意气相投,
大家看杨宗志立下如此莫大战功,却无倨傲浮华之态,而是诚心诚意的与人碰杯
交谈,前来敬酒的更是络绎不绝。

  这一场喝了不下两个时辰,史敬的藏酒喝光了,又叫出了酒楼老板,老板今
日高兴,美酒大量供应,到了后来,连酒楼中封存的汾酒也被喝了个底朝天,大
家的酒兴还未散去。

  酒兴正酣,歌舞正浓,李十二娘一直按剑,寸步不移的跟在杨宗志的身后,
抬头见到他喝得面红耳赤,俊美无俦的脸颊上泛出了层层水光,顿时想起了那日
阴山开战前,她陪着杨宗志,与淮南八仙一起在酒楼上团聚饮酒。

  时光过得可真是快啊,快到了一眨眼,蛮子铁骑便已经被彻底赶出了北郡,
这些天来,李十二娘活得从未有过的充实,一面是战场杀伐,开足了眼界,一面
是细心体贴的照顾着杨宗志的起居。

  她的心底没来由的一柔,见志到杨宗志与人哈哈大笑,高声叫到「酒来……」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他竟然都大着舌头,说的不伦不类的,李十二娘英媚的
小脸一凛,知道他此刻是真的喝醉了。

  之前她倒是好几次伸出小手儿,想要将纷纷递到杨宗志面前的酒碗截下来,
无奈杨宗志并不领会她的好意,执意要与各人都喝过,酒楼上下围聚了过万人,
还不算楼下面无法进来的,他真的要与每个人都喝过,岂不是喝也喝死了。

  李十二娘心头喟然一叹:「哎,公子你……」

  她隐约明白,杨宗志为何执意要与人碰杯,全是因为心怀感激,这次幽州城
伏击的效果,大大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计,他们想着……只要能将蛮子阻挡在城
门外,稍稍扳回劣势也就好了,却没想到,这一趟竟然杀得蛮子九万大军所剩无
几,就连固摄也死在了幽州城外,北郡之战提前结束。

  没有了北方四国的虎视眈眈,即使喝得醉上三天三夜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今
夜他趁势解决了岳静的隐忧,可谓是两全其美,因此他是真的想求上一醉的。

  李十二娘的心头融融的,按住剑柄的小手儿握得发麻,目光却是不愿稍离杨
宗志的背身侧面,戏台上的节目此时到了,鼓乐队将奏乐鸣的震天响,舞台上翻
出个武生,合着节拍在戏台上纵起了筋斗,双手不用撑地,仅凭借惯力便能一连
翻出几十上百个之多。

  这里坐的都是爱好武艺之人,见到这等场面不禁人人鼓掌叫好,鼓声大动,
那武生得了大家称许,筋斗翻的更是卖力,到了最后,高高的腾上半空,身子好
像轱辘一般飞快的连轴转动,双掌平举,啪的一声落下了舞台,双脚好像生根一
样的钉在了地面上。

  大家看的滋滋有味,叫好声络绎不绝,锣鼓稍息,众人闲暇之后又待饮酒,
这时候,角落里窜出一个嗓音,怪叫道:「杨兄弟,我们听说大首领的舞姿,过
去在洛都城里是出了名的,趁着今晚热闹,咱们也让她来表演一曲,大家说,好
不好?」

  那角落中传出了声音,但是却看不见说话之人,杨宗志不用转头去看,也知
道这说话之人,是那身材矮小的陶老幺,听到他这么一说,好事的人立刻鼓掌叫
起好了,至于大首领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胡子有多长,秀发有多黑却是并
不在意的,今晚大家就是图个高兴热闹,哪怕是几个浓眉大胡子的丑汉上台献舞,
大家也绝对不会嫌弃,反而会趁着这个热闹劲,哄堂大闹一场。

  杨宗志暗自打了个酒嗝,眯着双眸扫过去,一时还未发现到颜飞花的踪影,
大家见好也叫了,掌也鼓了,就是不见人出面,只以为是害羞而已,更是吹口哨
的,尖叫个不停,过了好一会,酒楼另一侧站起来个柔细的身影,淡淡的道:
「好你个陶老幺,你就是怕我不够丢人的是吧。」

  众人闻言侧目看去,不由得一起暗中喝彩:「好标致的女子呀。」

  颜飞花一站起来,红唇芙蓉面,亮晶晶的美眸,发髻随意的歪梳着,在脑后
盘了个尾,虽然穿的是藏青色的普通窄裙,可丝毫也掩盖不住她那娇婉丽质的秀
色,大家初时都以为不过是有人玩笑而已,这会子见了颜飞花的真面目后,倒是
有了一些期待,期望这姑娘的舞姿,真的像陶老幺说的那般出众,陶老幺呵呵干
笑道:「我哪敢那,大首领,您看看,杨兄弟他不是也没出言制止么,说不定呀,
杨兄弟他也是想看的,只不过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杨宗志听的不禁啼笑皆非,脑子晕沉沉的,不过目光倒还能看得清澈,陶老
幺提议颜飞花轻舞一段,偏偏将责任推到了他的头上,杨宗志倒也并不辩驳,趁
着今晚高兴,大家开心开心也是好的,况且这位姑娘的舞姿的确出众的紧,他看
过两次,在妙玉坊,在皇上的花船上,记忆还是深刻的。

  颜飞花微不可查的嗔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坐在众人中间,嘴角抿着浅笑,
既不说话,也不作势,她的桃红小嘴一撇,娇哼道:「哼……你们要看,那就让
你们看一次吧,跳的差了,老少爷们可莫要嫌弃。」

  众人见这姑娘点头应允,哪还顾得了那么多,立刻拍手叫好,颜飞花牵着裙
角,俏盈盈的走上高台,与鼓乐的乐师们低声唱个诺,乐师们心领神会,顿时卖
力的吹打起来,琴乐冲天,颜飞花静静的看着高台上,四侧的烛光一起照在她的
脸蛋上,泛起了妩媚而又素洁的柔光。

  大家屏息期待,见到琴乐响了好一会,颜飞花依然歪着螓首,并不起舞,这
时候颜飞花好像想到了什么,小手儿一挥,阻止了琴乐合奏,娇笑道:「既然今
天这么高兴,只有小女子一个人献舞,岂不是太过孤单了些么?」

  群豪纷纷嚷道:「姑娘想要怎样?」

  颜飞花撮起桃红小嘴,冥想了片刻,露齿轻笑道:「这样吧,我来找一个人
共舞,天地乾坤,总要双双对对,才能凑个好彩头呢。」

  大家听得哄堂大叫,心中一时想,可与这般丽质美貌的姑娘共舞一曲,将是
何等的快意,又想,他们这些人都是些粗猛汉子,比武拼杀倒是不在话下,可是
要来献舞的话,可就强差人意的紧了,群豪中也有一些踽踽少年,跃跃一试的想
要站起来,可惜没人领头,都不敢作那第一人。

  颜飞花看着堂下闹成了一团,抿嘴轻笑一声,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她的眸
子清亮无暇,桃腮粉面,本就是美得入骨,此刻她抬手将一头秀发长长的打散,
垂在脑后腰间,两只小手儿一招,忽然褪下了外面罩住的那件藏青色窄裙。

  众人看得眼前一亮,不由得一起目瞪口呆起来,只见到颜飞花的窄裙褪下,
露出里面一袭贴身的摇红色骋裙,这骋裙的丝质和做工都极为不凡,更为关键的
是,这身裙子耀眼生辉,贴在她的娇躯上,显露出那一身柔软浮凸的身段,当真
称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大字。

  杨宗志坐在人群中看得心头一叹,「这才是真真的颜姑娘吧。」

  过去那个戴木髻,穿着不起眼窄裙的姑娘,就是那个献荷花舞时,被花骨朵
包在里面的花蕊,一旦含苞待放的那一刻来临,这姑娘立刻就会绽放出荡人心魄
的风情,见到她的人,又有哪一个能不为她沉醉。

  陶老幺,白老大等人更是一个个嘴唇大张,半晌也合不拢来,眼睛珠子都快
掉到地面上来了,先前还无比喧闹的酒楼上,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注目而视,
心头嗟叹不已。

  「咯咯咯……」

  颜飞花旖旎的娇笑几声,双手合拢,将自己褪下的那件窄裙在面前打了个结,
裙子便缩着了一团小包袱,她促狭的看着堂下,不断有挺身站起来的少年汉子,
腻声道:「慢来,小女子只有一人,可当不起各位大英雄人人上台,我说好了,
只献一曲,多的可就做不到了。」

  群豪听得人人心痒难挠,忙不迭的催问道:「姑娘想要谁上台呢,还是说…
…姑娘自己挑一个?」

  颜飞花煞是有趣的盯着台下,娇昵道:「嗯,挑一个,这里面人这么多,的
确不太好挑的呢……」

  素颜一转,又眨眼道:「这样吧,咱们听天由命好了,我一会背过身,将这
个包袱随手丢向后方,落到谁的面前,便算谁好了,我们说好了,无论谁接到,
可千万不许推辞。」

  众人一听,更是觉得有趣,这么做,全仗天意运道,接到之人自然喜笑颜开,
没接到的,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人家姑娘定下的规矩公平之至,每个人的可
能性都是一样的。

  大家轰然叫好,颜飞花格格一笑,倒是真的背转过身去,两只小手儿轻轻摇
荡片刻,大家看不见她的容貌,却一时更为她背腰的曲线所震慑,小腰细腻柔软,
臀儿鼓翘,曲线玲珑分明。

  这时候大家酒也不喝了,拳也不猜了,而是一齐定眼看着戏台上,心头默默
数着,「一……二……三。」

  三字一落,颜飞花手中的小包袱果然腾空而起,飘飘荡荡的向台下落去。

  李十二娘盯着眼前一幕,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洛都三绝之夜的后台,她还
没登台之前,和一群女子们在后面打闹,粉拳秀腿轻舞,正在这时:「哎哎哎…
…你们快来,你们知道么,我方才在外面听到一个消息呀,说……说那位从北郡
凯旋的杨家少将军,今晚也来看我们三绝擂台了呢。」

  「真的么……是哪一个啊,呀呀,你……你快带我去看看。」

  「挤什么呀,我们这个时候是出不去的呀,怕了你了,就在这幕布后扫一眼
吧,看到了,就是那个……那一个啊,三殿边坐着的,一直在低头喝酒的那一个。」

  「呀……就是他呀,真的……可真是俊呢,嘻嘻,我要是挑选如意郎君,便
要挑他这样的,能文能武,家世又好,若是还能温柔体贴一些的话,那可真是没
得挑了。」

  「嘻嘻,你这丫头发浪啊,人家为什么会看得上你呀,听说他与鸾凤公主有
过口头之姻呢,你也不看看自己,一个伴舞姑娘,人家能瞧得上么?」

  身边莺歌燕舞,李十二娘紧张的拉起了颜飞花:「颜姐姐,我们……我们也
去偷看一眼好么?」

  「有什么好看的,世间生得出众的男子多如过江之鲫,十二娘你也会在意这
些的么?」

  「也不是,我只是……我只是,嗯,颜姐姐,你便陪我去看一眼吧,求求你。」

  「哎,怕了你了,哎哎……你别拽我的戏服呀,我一会要登场的呢。」

  走到幕布边后:「颜姐姐,我……我有些怕,我不敢看,你帮我看上一眼,
成么?」

  「怕什么,他又不是能吃人的老虎,你要看便自己看,我还不稀罕那。」

  「求求你了颜姐姐,我……我不知为何,心跳的快的很,我怕是,我怕是…
…」

  「好啦好啦,别搓手指头啦,你可真是够没用啊,十二娘,我便代你看一眼,
唔……」

  待得李十二娘转过头去时,只见到颜飞花轻轻的唔了一声,脸颊呆住,目光
一时光彩熠熠,变得水媚而又柔软。……

  那小包袱腾空于众人头顶,从各自的眼光看出去,那包袱或许都要落到自己
的面前来,大家屏住呼吸,见到它轻飘飘的,恍惚被风一吹,又会飘走。

  就这么好半晌,酒楼上都没有半点余音,直到那小包袱飘到最高处,接着又
快速的向下沉去,怦的一声,砸在了一个桌面上,将桌面上的酒水砸的飞溅而起。

  大家低头一看,不禁心下嗟叹片刻,继而又哄堂大叫起来,这一嗓子比起方
才还要热烈的多,杨宗志被酒水溅得胸前,满脸都是,他倒是没想过,这小包袱
还能砸中自己一次,回忆起当初在洛水三绝的夜晚,颜飞花的荷舞完毕之后,曾
经将手中的花篮高高抛出,那一次……也是砸到了他面前的酒杯上。

  俗话说,巧事不成双,因此他自想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了,也没
仰头张望,却没料到,不成双的话,便不能称一个巧字了。

  众人欢呼大笑,叫的比天还响,大家看天意挑中杨宗志,自然乐得瞧一瞧,
这位武艺不凡的少年,到底舞艺又是如何,杨宗志苦笑一声,伸手抹去脸颊上的
残酒,站起身来便要说话。

  「杨兄弟快上去,杨兄弟快上去!」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便将他的话重新堵回了口中,李十二娘若有所思的盯着
他的背影,轻轻走上前来,推他道:「公子,你……你便上去吧,天下英雄都看
着你呢。」

  杨宗志苦着脸嘿嘿笑道:「好。」

  他一点头,走到舞台下,抬眼一看,颜飞花正抿着红唇,促狭无比的看着他,
他不禁暗自狐疑:「莫非……她是有意的?方才陶老幺起哄,她怪我没有发声阻
止,所以连我也搭上了。」

  不过这都是没有道理的猜想,莫说随手一扔能否砸中自己,就说颜飞花当时
转过身去,如同她过去在妙玉坊花船上那般,压根连眼角也没瞥自己一下,自己
这么想,当真是可笑而又多余的了。

  他嘿嘿笑道:「颜姑娘舞姿天下无双,在下在洛都时便有幸瞧见过,我只是
个粗人,不懂琴音乐理,实在怕唐突了姑娘,越帮越忙。」

  颜飞花娇媚的白了他一眼,嗤嗤笑道:「杨公子瞧不起小女子么,男子汉大
丈夫,推三阻四的成什么样子。」

  她一边说话,一边漫步走到舞台边,对杨宗志伸出了洁白无暇的右手。

  杨宗志探手一握,只觉得细腻柔滑,恍若无骨,便被她轻轻用力拉上了舞台,
乐师们见了,登时又卖力的吹打起来,酒楼上其乐融融,杨宗志木讷讷的站在舞
台中央,霎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说自己不通乐理,并不是虚言推诿,而是真真的没有留意过这些,在他身
边,筠儿和秦玉婉等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佳人,而唐小婕更是琴中谪仙,一
手琴艺妙绝无双,偏偏到他头上,他只是看得多,平日里从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乐师们的曲子吹得欢天喜地,可以听出来,这是一曲祥和的喜乐,杨宗志转
头一看,颜飞花的摇红色双袖长长挥出,围着自己盘旋画起了弯,这一幕如同众
星拱月,杨宗志便是那岿然不动的明月,而颜飞花变成了耀眼的星云,围着他,
将自己妙曼的舞姿尽情崭露出来。

  台下众人皆看得无比沉醉,杨宗志暗自一叹,心想:「这位姑娘,她总是懂
得人心,善于利用人心动向,为自己营造最最有利的局面。」

  但见她时而轻轻将小脑袋一转,右手倚住香腮,侧眉向上看,目光柔柔的瞥
着自己,那美眸中的情丝流转,让自己也不禁心头软了片刻,虽明知她此刻是融
入乐曲当中,随着乐章起伏,真情毕露,仍然忍不住会想:「好个多情的美貌少
女啊。」

  时而,颜飞花又会双手撑住他的肩头,两只小莲足在空中盘旋落地,涌起一
阵腻人的香风,杨宗志动也不敢动,呼吸都要微微屏住,只差要抱元守一了,才
能止住心头的旖念。

  颜飞花围着他越转越快,大家看的不禁有些眼花缭乱起来了,这时颜飞花忽
然牵起了舞台一侧,从楼顶高高垂下的幕帘,将杨宗志和她裹在了里面,大家看
的一呆,只能见到幕帘中人影浮动,依稀里,一个柔弱的女子围着另一个男子转
圈。

  幕帘从头到脚将他们遮在当中,两人靠得很近,近到了相贴,帘子越转越紧,
缓缓拧动打结,众人看得哈哈大笑,鼓掌时将双手拍的通红,直到这么转动了好
半晌,幕帘已经再也无法转动的时候,才渐渐停歇了下来。

  乐曲到这里正好终止,鼓乐一收,大家拍手叫好,等着杨宗志和颜飞花从幕
帘中褪出来,却是迟迟不见动静,大家心头渐渐好奇,忍不住走到舞台前看个仔
细,北方从楼外吹入,将幕帘吹得左摇右晃,打住结慢慢松开,幕布随风旋转,
一直转回到尽头处,迎风招展,缩回到舞台边。

  大家依次凑过脑袋去看,只见到舞台上空空如也,几许前,那曼舞的少女,
和那挺立的少年,竟然全都不知所踪,再也找寻不到了。……

  明天坐火车去上海,恐怕难以更新的,大家见谅!

            正文第554章庆宴之三

  「抱紧我……」

  清亮的月空下,有一道淡淡的影子,飘然而过。

  杨宗志抱的软玉温香满怀,心跳变得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小娇
娘,似乎浑身上下烤足了炭火,微微发烫,甜腻的肢香顿时随风溢入鼻端。

  吹了冷风后,酒气涌上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舞到最后的时刻,
颜飞花附在他的耳边娇滴滴的婉求道:「带我离开这里,杨公子。」

  或许是喝多了玉壶春,又或许是想到了她躲在望月楼上,偷偷放飞的灯饭,
杨宗志竟然毫不犹豫的便拢起她酥软的娇躯,带着她从幕布后,腾飞入天际,隐
入苍迈的夜色下,他的轻功独步武林,这般运转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化境之辈可
以稍稍察觉到,大多数人,尚还沉浸在颜飞花妙曼无双的舞姿当中,沉迷迷的一
无所觉。

  脚踩下面民居的房顶,两人好像大鹏一般遁飞入夜,身遭寒风涌起,颜飞花
仿佛冷了,将小身子完整的缩入他的怀内,嗯的娇吟了一声,杨宗志换了口气,
低头笑道:「颜姑娘,我们要去哪里?」

  「带我……带我回祎家别院告,好么?」

  颜飞花满脸酡红,骨肉好像融化了一样娇弱无依,杨宗志点头笑道:「好。」

  脚踩树枝,身子在空中又转了几个方位。

  远远的,便能看见祎家别院的大门,今日幽州城大胜,所有人都跑到聚义楼
去瞧热闹去了,街上人烟稀少,祎家别院更是看不到几个人影,杨宗志翻过院墙,
渐渐落下地来,横抱着颜飞花向别院的天字房走去。

  用脚踢开大门,房内漆黑的紧,杨宗志走过去便要点燃蜡烛,颜飞花挥手一
阻,颤声道:「别……别点。」

  杨宗志心头微微升起异样,暗道:「这样娇滴滴,孺喏喏的颜姑娘倒是少见。」

  颜飞花挂在他的胸前,他的双手和胸口上,俱都是柔软细腻的女儿家脂粉,
即便是他这样见惯风月之人,也不由得升起了汹汹欲念。

  这位姑娘的模样美则美矣,却想不到她暗藏着的身子恁的娇软,其实难怪,
只要想想她自幼便在妙玉坊中修炼舞艺,十几年下来,还有谁的身段能像她这般
柔若无骨,而又无比匀称,长长的,细细的粉臂,每一样都是恰到好处,增一分
则多,减一分则少矣。

  杨宗志抱着她走到床底边坐下,低头借助微微沁入的月光扫了一眼,嘻的一
声正要说话,颜飞花却是抢先扑上来,将他摁倒在枕头边,细声道:「杨公子,
你会不会……嗯,嫌弃飞花?」

  杨宗志微微一愣,接口道:「我怎么敢?」

  一只幽香的手指竖在嘴边,小嘴抵上来道:「你……你敢的,你是不是觉得
飞花心计沉沉,而且城府又深,对不对?」

  杨宗志张开大嘴,将那只香喷喷的手指头吮入唇中,搅动的口中津液嘶嘶作
响,他笑道:「你太多心了,颜姑娘,我对你心中敬佩,这真是不假的,这一路
来,若不是你陪在我身边,帮我运筹帷幄,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我最最困
难的时候,也是你带领白老大等人加入义军,颜姑娘,你虽是个娇媚女子,所作
所为却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懂人心,这又有什么错,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你穿着最最普通的衣服,从不打扮自己,其实……你根本不必在意过往的,现在
你去问问天下英雄,谁敢笑话你,谁又会记得你过去的身份,是不是?」

  颜飞花倏地抽回自己被他吮的发麻的食指,放在唇边温润了片刻,娇嗔道:
「不是,他们现在定然都在笑话我,因为……因为我当着普天下豪杰的面,将他
们的大英雄拐走了,他们现在都在笑话我不要脸哩。」

  暗室内,颜飞花的秀眸闪闪发亮,仿佛看上几眼,便能将人的目光吸引进去,
杨宗志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颜飞花又紧接着道:「可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
笑话我,我……我也不管了,我忍不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勾引我?」

  「我……」

  「你不许说话,你一定会说,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勾引过你啊,我对你可毕
恭毕敬的很,可是杨公子,你知道么,你这么优秀,本领出众,又得到天下人的
爱戴,便是在我们女儿家,我呆在你身边,真的……真的过得好辛苦的哩,我拼
命的忍着,告诉自己,我和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就像蜡炬一般耀眼生辉,爱慕
你的姑娘多得数不清,而我……只是洛都的一个孤儿罢了,可是我骗不了自己,
你是那唯一能让我迷失自我的男子,唯一的一个,飞花在你面前,真的做不到心
无旁骛,冷淡若水。」

  颜飞花舒服的躺倒在他脖颈下,幽幽叹气道:「我已经努力了,对你板着脸,
跟你对不上眼,处处挑你的毛病,甚至远远的离开你,可是这些做的越多,便越
是开始念着你的好,其实你有什么好啊,你勾引的姑娘一个又一个,就连姑姑都
对你死心塌地的,她为你受再多的委屈都顾不了,飞花想一想就会生气,生她们
的气,也生自己的气,哎……我始终,还是个普通的女儿家,每个人都有的憧憬
幻想,我也逃不掉的。」

  杨宗志浅笑道:「这有什么不好,颜姑娘,你别再多想了,以后你跟着我好
不好,你是孤儿,我也是个孤儿,我们相依为命。」

  颜飞花听得一呆,倏地抬起小脑袋来,杨宗志只觉得鼻尖一凉,似乎有水珠
滴落上面,颜飞花娇啼道:「你不许说这种话,你……你不许对我这么好,你越
这样做,我……我的心就会越乱。」

  她放肆的娇吟一声,忽然扑下小身子,将杨宗志死死的摁在枕头上,转而手
忙脚乱的去剥自己和杨宗志的衣襟。

  杨宗志微微一愣,感觉到此刻的颜飞花状若癫狂,举动大异寻常,他倒不拒
绝和颜飞花相亲,毕竟这是一个既美貌,又极有淑德的少见女子,与她相处久了,
两人间常常会有些萦绕不去的情丝纠葛,上一次他在幽州城,看见颜飞花奋不顾
身的护在一个流失小姑娘的身边,他便在心底里暗下决心,这一辈子……再也不
让她作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将她从童年的梦魇中解脱出来。

  但是此刻的颜飞花太过让他看不懂,他不想颜飞花在冲动的时候作下后悔的
事情,毕竟这位姑娘品性高洁,绝非浪荡女子,而是个守身如玉的好姑娘,他稍
稍抬起手来阻止了一下,颜飞花顿时将他摁住,娇喘道:「你别动,飞花……飞
花知道自己在作甚么,我……我不想留下遗憾。」

  杨宗志叹道:「你跟着我,我们有长久的日子可以过,何必急在一时,回到
滇南之后,你便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本心,那里没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你的过
去,而且这些……我压根也不在乎的。」

  额头上有粉泪不断滴下,濡湿了他的发梢,他的心头一软,暗想:「罢了,
总之依她就是,我绝不会让她后悔,只有以行动,才能让她渐渐明白。」

  这般放开心思后,杨宗志倒是宁定下来,专心致志的享受两人间的相亲,颜
飞花的身段柔软,软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她往往的弯下腰肢,摆出各种撩人的
媚态,杨宗志心头火气冲天,粗喘着翻过身,将她水蛇般的细腻娇躯压在身下。

  这个客房,便是当夜杨宗志误会轻薄她的那一间,那一晚颜飞花代替商怡婷
被杨宗志摁在下面,又亲又摸,几乎丢了女儿家的处子身,但是商怡婷躺在内侧,
颜飞花还是颇为放不开的,此刻房中静谧,周遭空无一物,她顿时放开了心扉,
放纵自己任由杨宗志品尝亵弄,不但如此,还配合他,摆出各种艳丽风情挑动他,
不过一会,两人便深深的迷醉在其中。

  杨宗志首先用大嘴挑开她的玉唇,吸出她又长又软的细腻丁香,吞咽她口中
麝香无比的甜津,口中咕噜咕噜好几下,颜飞花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瑶鼻中不断
发出腻人的娇吟,接着杨宗志大手一转,滑入了她的裙角底下。

  颜飞花的身上穿着柔软服帖的骋裙,裙质薄如蝉翼,火热的大手三两下,便
钻了进去,如同那一晚这般,撩起她的丰腴女儿家玉蚌,手指又捏又挤,熟悉的
感觉再度窜上心头,颜飞花腻声喘息道:「杨公子,飞花……飞花把自己完整的
给你,你一会进来,但不许像对姑姑她那样,粗蛮的将她捅穿了,好不好?」

  杨宗志嘿嘿怪笑一声,心想看她滞涩的模样,便知她还是个处子姑娘,自己
当然不会像对待熟媚的婷姨那般,况且他也不是个粗鲁之人,只不过婷姨就喜爱
火热激烈的男女情交,他不过投其所好罢了。

  大手温柔细腻的抚过柳腰,渐渐滑到了胸前的山巅上,两颗傲然挺立的小葡
萄在手心滚动,尺寸大小适中,手指每上下一次,颜飞花的娇躯便会随着激颤一
下,口中不耐的发出低低的呻吟,杨宗志屏开她的骋裙,用另一只手探查一番,
发现下面媚水泛滥涟涟,在床单上打湿了整整一片。

  他心知时机成熟,便探身上马,解开自己的腰带,仗剑及簈,两人的秘处顶
在一起厮磨,颜飞花的细缝竟然自动张开,仿佛婴儿的小口一样轻轻着杨宗志的
钝头。

  这感觉无比的舒适,两人紧咬在一起的唇舌分开,互相深情对视,一起屏住
了呼吸,眼前的颜飞花细眉入鬓,小嘴嫣红好像鱼儿吸水般鼓起,秀眸中荡起暗
红色的氤氲,水汽凛然,杨宗志一咬牙,用劲的顶开了小口,颜飞花惨叫一声,
垂泪道:「哎呀……你,你好狠哩。」

  杨宗志温柔的伏低身子,舔干她素淡小脸上的热泪,柔声哄劝她道:「忍过
这一阵就好了。」

  说罢又和她湿吻在了一起,尽力用舌尖在她小嘴中作怪,转移她的注意力,
过不了一会,颜飞花从鼻中哼哼道:「好……好点了,嘶,不过你还是别动太快
……啊。」

  杨宗志扑哧一笑,点头道:「是。」

  身子还未落下,颜飞花便不忿的咬住他的嘴唇,囫囵不清的道:「我叫你笑,
我叫你笑……」

  说了两声自己也扑哧一声笑起来,缠绵道:「人家也听妙玉坊的老人们说起
这事,飞花从来想,这世间哪有一个男子值得我去献身,没想到……最终还是坏
在了你的手里,杨公子,你别顾惜飞花,尽力的来,飞花会让你舒适,让你……
让你永远也忘不了人家。」

  这般缠煞人的姑娘温言软语,仿佛一团烈焰般顿时点燃了杨宗志的内心,他
尽起温柔调情手段,快速的在大床上律动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二人一起嘶叫一声,将死死的顶在一起,这般盏茶过后,他
们才疲累欲死的双双分开,转身躺倒在枕头上,并排喘息,享受着潮- 喷后的阵
阵余韵,杨宗志探手将颜飞花揽入怀中,抚弄着她火热泛满香汗的粉背,闭着眼
睛,浑身快意依然挥之不去。

  颜飞花一旦绽放开她自己后,竟然有着不亚于婷姨的万般风情,在枕边床底
上,她敢于配合自己作出任何羞死人的模样,其实她已经羞得连双眼都睁不开了,
但是杨宗志能感觉,她一直咬牙坚持着,宠溺着自己,就是不肯服输。

  杨宗志轻轻舒了口气,不禁又有些感动,感动这位特立独行的姑娘如此抬爱
自己,自己这一生,当真是过得美满,再无任何的遗憾了,有了她们这些出众难
寻的小娇娘陪伴,就算是有人拿万里江山来换,他也绝不会答应。

  古时经常有一代帝王大将为了美人放弃江山,他过去还有些嗤之以鼻,到了
此刻,才真切的感受到,莫负美人恩,情意比海深,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
能够驻留在心底的,决不是自己砍过多少头颅,得了多高的权位,而是这一颗颗
真心实意,悱然销魂噬骨。

  时光若再往回倒转一年,他没有出征北郡十三城的话,爹娘便不会过世,而
他注定无法碰见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姑娘,他会跟着爹爹,过上苦行僧一般的日子,
那曾经让他无限向往的日子,此刻在这里火热娇娃的香躯旁,蓦地烟消云散,虚
无缥缈了起来。

  身下面幽幽的一叹,颜飞花痴痴的道:「杨公子,你好……你好坏!」

  话音一出,惹得杨宗志哈哈大笑,这时候说坏,实在是再好也不过的意思了,
杨宗志又岂能听不出来,颜飞花将软绵绵的娇躯倚入他怀内,耳听着他沉沉的心
跳声,扑通……扑通……秀眸半闭,右边的柔夷在上面一拍一拍的。

  就连这轻拍,也带着奇异的节奏,杨宗志今日杀掉固摄后,心情愉悦,再加
上晚上饮酒过度,此刻却是感觉心头无比空灵,杀伐和屠戮悄然离他远去,这么
去滇南过上一世,无忧无虑,或许也是好的,只不过心头尚存一个遗憾无法排解。

  杨宗志静静的想了一会,回过神来时,低头一看,颜飞花不知何时已经靠倒
在他的怀中嘤嘤入睡了,狭长的美眸微微闭着,卷帘一样的睫毛颤动不已,小脸
嫣红,带足了潮涌之后的满意之色,这睡态如同赤婴,让人看得好生亲切静谧,
恍惚暗夜中盛开了一支睡海棠,圣洁悠远。

  他的嘴中轻轻的叹了口气,暗想:「再加上赛凤和秀儿,我这一生,便再也
不要期盼更多了,去春暖花开的滇南过上甜蜜的日子,陪伴她们成亲生子,孝顺
师父在上,将是何等的快意。」

  今日那位大宛国的将军阔鲁索,曾百般劝阻他到大宛国去见见外公,他前思
后想,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固摄死后,他在北方四国定然被当成最大的仇敌,
他去见察尔汗,无非给这位不曾见面的外公带来麻烦,而且他去北方四国又能作
甚么?认祖归宗,作一个北方蛮子?岂不是突然惹得天下人耻笑,刚刚打败了人
家,又去认亲,实在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杨宗志思忖之后,将阔鲁索赶回了阴山,只让他带回去一句话,自己这
外孙,有……也当做没有吧,过去未见,来日也不必见面。

  看着阔鲁索孤单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他的心底不禁又有些惋惜,如此一来,
他这世上唯一有血脉之亲的家人,便再也不会相见了,他这一辈子,唯有师父,
师兄弟们,和众位妻子,是定然放弃不掉的。

  臂弯下的颜飞花轻轻转了个身子,更加舒服的斜靠在他的怀内,小嘴中嘟囔
几句,隐隐约约的唤道:「杨公子……杨公子……」

  杨宗志低下头来,见到她秀眸紧闭,恍惚正在说梦话,便在她吹弹可破的脸
蛋上拍了拍,哄她入睡,手心转动凉气,似乎染湿了一片,杨宗志的心头微微一
惊,心想:「她在做梦时,都会流泪么?」

  的确这是一个孤单可怜的小丫头,她外表坚强,实则心底里藏满了苦涩,杨
宗志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赤忱的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到其他的苦楚,
这时候颜飞花低声呓语道:「杨公子……飞花……飞花,要走了。」……

  这几天在上海太忙了,完全无法更新,今天晚上还有一章,从明天起,每天
两章,直到这个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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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投票!

            正文第555章庆宴之四

  夜黑风高,杨宗志抱着娇弱的小婵,迎风站在高高的三层木楼之上,右手举
着火把,作势便要朝脚下的木楼中点去,正在这时侯,楼下传来一个银铃般的酥
脆娇笑:「杨公子……在天顶上吹风很好玩么?还是请下来坐坐,喝杯水酒吧。」

  这声音既柔又糯,听在耳中不禁让人荡起涟漪,杨宗志眯着眼睛向下方看去,
见到木楼下一众山贼们排开,自中间隐隐约约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细长,
好像寒风中摇曳着柳条嫩枝,但是任凭杨宗志睁大双眼,那女子的面貌却是越来
越遥远,遥远到他不但看不清,甚至还觉得脑生幻象,仿佛透过重重迷雾,看到
了当年洛都街头上的孤儿,或许又是惊鸿一瞥到的荷花谪舞。

  「颜姑娘……」

  杨宗志心头咯噔一声,意识顿时便清醒了过来,睁眼低头一看,怀中空空,
酣睡的佳人果然不知去向,他的心头一沉,回想起昨晚听到她那句似梦似真的呓
语——「飞花要走了。」

  那时候杨宗志不知她到底是醒着,还是做梦说的胡话,因此也不敢叫醒她,
夜半睡下后,杨宗志心中记挂着这一句,一直没有睡好,这句话要倘若从紫儿或
者可儿那些丫头们口中说出,他最多当一些玩笑话,笑一笑,便不会放在心上了,
可是昨夜听到的这一句,让他总觉得心头有些不详之意。

  夜里睡了又醒了,醒了又睡着,每次都能看见颜飞花笑的依偎在自己怀抱中,
嘴角挂着最最甜蜜的腻笑,酣睡正香,杨宗志心头稍稍宁静了些,只以为自己太
过焦虑了,平心静气的迫使自己入睡,这最沉的一觉,却是发了这么一个梦,将
他又惊醒了过来。

  转头一看,窗外透出一丝鱼运肚白,清晨已经悄然来临,头顶传来细碎的脚
步声,香风涌动,颜飞花穿着整整齐齐的骋裙,盘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走到他头
顶处坐下,歪着鼓胀的香臀儿,娇笑道:「怎么,醒了么?」

  杨宗志低低的嗯了一声,暗自吁了一口气出来,见到颜飞花还在房中,并不
像自己所猜的那般远走了,他不禁有些如释重负,他稍稍靠起脑袋,右手环住她
柔细的腰肢,手指轻轻抚弄道:「起来的这么早……」

  颜飞花静默片刻,小声道:「杨公子,飞花昨晚说过的话,你……你听清楚
了吗,飞花要走了,你……你不送送我么?」

  「什么……」

  杨宗志悚然一惊,他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用力捏住她酥若无骨的小手儿,
大声问道:「你……你为何要走,你昨晚说的不是梦话?」

  颜飞花黯然的摇了摇头,撇过小脑袋,哽声道:「你……你捏痛我啦。」

  杨宗志慌忙松开双手,但又不敢完全放开,而是合在手心里,再问一遍:
「你说的是真话?」

  「嗯,杨公子你还记得吧,飞花跟你说过的,人家自小便有一个梦想,就是
去天下间的名山大川走走看看,这些年来呆在妙玉坊中,人家都快憋出病来了,
上次好不容易出行,又被陶老幺设陷捉上了黑风岭,现在蛮子也赶走了,白老大
他们也有了着落,姑姑她们更是活得开心满足,飞花无牵无挂,自然是想出门走
走看的。」

  「你真的无牵无挂?」

  杨宗志蓦地反问一声,见到颜飞花说话时,甚至都不敢回头瞧自己,他的心
头一凉,坐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如同坐在冰窖之中。

  昨夜之前,颜飞花倘若跟他提起要走,他或许是不会阻拦的,虽然心头充满
了遗憾,但是……这是人家自小而来的愿望,他又如何能够强求的了。可是经过
昨夜的销魂亲昵后,他又怎么能好像局外人那般轻松自若,被窝下尚有颜飞花鲜
红的处子落啼,他呆呆的盯着颜飞花的侧面,忽然拢身将她搂在怀内,咬牙道:
「我……我不许你走。」

  颜飞花咯的一声转回头来,晨曦下可见晶莹的粉泪挂在眉梢,嘴角却是欢愉
的撇开,若无其事的娇笑道:「哟……又耍你大将军的威风哩,可惜……人家不
给你当这个贴身军师啦。」

  说到这里,她的眉头耸动一番,温言的道:「好啦好啦,你快放开我,人家
都快喘不过气来哩,嗯……杨公子,你要将飞花留在身边,你怕不怕,有朝一日,
飞花过的厌倦了,自己偷偷的跑了?飞花说过自己好像囚鸟,难道你希望再囚人
家十几年,几十年,人家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偷跑出去看看世面么?」

  杨宗志听得茫然一呆,手上的力道登时收了,暗想:「她说的……她说的,
也是不错。」

  他要将颜飞花留在身边,可从未想过人家究竟愿意不愿意,或许在颜飞花的
心底里,自己总是比不过她少时的志向重要,以她的性子看,说不定真的有一天
偷偷溜走了,到那时候,杨宗志才不知自己该是悲是喜。

  抬头盯着颜飞花娇媚的脸颊,他伸出大手来,柔柔的抚在颊边鬓角,手指透
力而出,仿佛要将那秀丽的娇魇留在手指间,记在心间,过了好一会,杨宗志吸
气问道:「你想好了,这时候就要走对不对,你望着我,我问你最后一遍,是不
是这样?」

  颜飞花怯怯的抬起小脑袋,与他深深对视,见到他目光灼灼,男子的威怒气
势顿现,她的心头却是泛起迷醉,眼神迷离的摇了摇头,又紧跟着点了点头。

  清晨的幽州城西门外,阳光还未出山,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残叶随风
飞舞,落在发梢和衣襟下,大雪停了,天空却是晴好,蓝汪汪的天幕明净如洗,
枯树下拴着一辆轻盈的马车,颜飞花驻足站在车厢边,回眸凝望。

  她说要走,自然惊动了与她熟识的其他人,大家昨天闹得很欢,喝了不少酒,
此刻一个个睡眼惺忪,宿醉未去,却是赶紧收拾打扮好,并肩站在城门下踮脚相
送。

  城门下站了一排人,看着马车前的三四个人影子,晨阳透出山巅,艳红色的
光线耀花了他们的眼睛,他们一个个眯着双目,注视着那三四人的影子,长长的
拖到了自己的脚下。

  「都怪我……」

  陶老幺啪的抽了自己一肘子,苦着脸道:「要不是我昨夜胡闹,大首领也不
会……也不会和杨兄弟跑了,她也更加不会走,大首领,陶老幺可对不起你。」

  他的身边站着高大的忽日列,朱晃和白老大三人,忽日列低头一看,那陶老
幺的双掌断了,可这一肘子抽得实,打的他自己的半边脸庞,红红的鼓了起来,
「哎……」

  忽日列叹了口气,心情也顿时变得复杂。

  和颜飞花相识也有一段日子,这位姑娘娇柔而不造作,为人又聪明机灵,忽
日列笃定这姑娘日后必会是杨宗志身边的良伴,想不到……这姑娘竟然执意要走,
抬头看看,杨宗志和商怡婷,李十二娘走到马前相送,他和颜飞花头对头的站在
一起,如同神仙眷侣那样般配,这姑娘……她为何能狠下心来远走呢?

  陶老幺喃喃的道:「大首领啊,你……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这伙人可怎么办
呀,你可不能丢下我们那,我以为……你对那杨兄弟有些意思,没料到我却是看
走了眼,定是杨兄弟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才会走,是不是?是不是?」

  忽日列嗤的一笑,摇头道:「你猜得不对,颜姑娘她……是真的心属杨老弟
的。」

  「你又知道?」

  陶老幺不耐的抬头扫了他一眼,恨恨的道:「她要是喜欢杨兄弟,为何不与
杨兄弟双宿双栖呢,白老大,你说说,我们去给大首领下跪磕头,她还愿意留下
来么?」

  白老大颓丧摇头道:「没用的,大首领她虽是个姑娘,可她比我们每个人都
心志坚定,她作的主意,我们是改不了的。」

  「那我们就眼睁睁的让她走啦,这一走,可就再也见不到了呀。」

  陶老幺失望的几乎哭出声来,忽日列叹气道:「我们先等等,看看杨老弟他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颜姑娘留下来。」……

  颜飞花捻起骋裙,身子缓缓的踏上车前架,秀足尚未落在木架上,李十二娘
便飞快的叫道:「颜姐姐,你真的要走了?」

  颜飞花回过头来,淡淡的笑道:「还有什么真的假的,事实就在眼前嘛,十
二娘,上次我走之前,对你说过,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只需像现下这般,便
能快活的过一辈子,我可没有说错吧。」

  李十二娘听得啊的一声,顿时极为没用的偷偷瞥了杨宗志一眼,见到他蹙着
眉头,宛如木头柱子一般站在身前,李十二娘的胆气顿时虚了,只要想一想唇间
的那一记火辣辣的热吻,她的心情便会酥软甜腻,颜飞花朝她促狭的挤了几眼,
李十二娘更是羞得面红耳赤,想要劝阻颜飞花的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颜姑娘……」

  商怡婷迈着细碎的小莲步,扭着无比的肥臀儿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包
袱,随手递到颜飞花的面前,哽咽道:「姑姑不是从前了,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
多银钱,这是我凑的一些散碎银子,你拿在路上花销,我听说你将存了多年的花
粉钱都捐给了黑风寨的土匪们,自己一点都没留下,哎……傻丫头,日后姑姑不
能照拂着你,你可要当心呀。」

  颜飞花露齿娇笑道:「既然是姑姑的好意,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将商怡婷手中的小包袱接在手心上,转头朝商怡婷身后瞥了一眼,商怡
婷顿时会意,只身走回来道:「志儿,还是你去送送颜姑娘吧,在风雪渡头的时
候,颜姑娘不也是选的你么?」

  商怡婷一边回身对杨宗志说话,一边死死的挤弄弯弯的媚眼,朝杨宗志频施
眼色,杨宗志叹了一口长气,走过去,来到颜飞花的面前站下,眉头苦蹙着,双
眸盯着颜飞花艳若桃李的粉面。

  两人一个站在车下,另一个却是弯腰蹲在车架上,四目不断的绞缠,杨宗志
吁气道:「罢了,颜姑娘,你只身上路我总是不放心的,这样好不好,我让两个
手下人送你上路,你放心,我决计不会向他们打听你的去向,他们跟了你之后,
便是你的下人了,后也决不再见他们。」

  「你……」

  商怡婷和李十二娘在背后听得俱都一呆,她们也将希望都放在杨宗志的身上,
只希望杨宗志能够出言挽留,这里也许只有他,才是唯一能挽回颜飞花的人,却
没想到他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颜飞花咯咯一笑,正待说话,杨宗志又道:「你放心,你说要去天下远足,
我自然不敢勉强拦你,你有大智慧,应当能够照顾自己,但是我总担心你的安危,
你走了,音讯全无,只要让我知道你还活得好端端的,不管你日后回来不回来,
我也无怨无悔。」

  颜飞花嘻嘻一笑,眉角顿时又溢出清泪来,她胡乱的用手抹了抹素淡的腮边,
凑近杨宗志道:「你……你生我的气了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

  杨宗志摇头道:「不生,别人以为我必然要开口挽留你,实在是对你不太了
解,你是个胸有大志的姑娘,愿意入尘世磨砺自己,我要是强蛮拦着你,只会让
你过的不快活,哎……我……我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这么去作?」

  颜飞花动情的滚入他的怀中,手抚他天蓝色的戎装衣角,深深的道:「不许
你做出这个样子,快……松开眉头,对人家笑一笑,嗯,不许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嘻嘻……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对我们女儿家最有杀伤力啦,姑姑她便说过,
只要你的眉头一皱起来,她的心肝顿时疼的跟什么似地,飞花可比她好不了多少,
你再这样……再这样,飞花就走不了啦。」

  她说到这里,嘤咛一声抽泣了一嗓子,立时又止住娇吟,恢复常态道:「好
吧好吧,人家答应你就是了,人家这次啊……会找个天远的地方躲起来,你要是
还能像上回那样碰见我,飞花便心甘情愿的作你笼中的金丝鸟,给你一个人轻言
解舞,一辈子陪你调笑逗弄,好不好?」

  杨宗志听的哈哈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颜飞花转身对城门下的人群挥了挥
手,又深深的瞥了杨宗志一眼,然后一咬小牙,飞快的坐上车架,拉马远去,马
蹄滚滚,翻起路道上的积雪,马车登时驰上一望无垠的雪道,渐渐的,消失在众
人的视线里面。

  「大首领她真的走啦?」

  城门下的陶老幺等人看傻了眼,想要开口呼唤时,颜飞花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了,他的心下不禁恼怒,挥动胳膊道:「杨兄弟他连留也没留一下?」

  忽日列若有所思的盯着远去的马车,那马车渐渐变小,他低头叹道:「杨老
弟他也有苦衷啊,你们说,他们两人般配不般配?」

  朱晃点头道:「颜姑娘清新宜人,杨兄弟睿智果敢,他们是再般配也不过了。」

  「般配有个屁用?现在也让人家跑掉啦!」

  陶老幺狠狠的顿了顿足,气都不打一处来。

  忽日列笑道:「颜姑娘说,她上次被你捉到太行山里,无奈作了土匪,这才
被杨老弟碰见了,这么看来,陶老弟你也算是他们的媒人啦。」

  陶老幺苦着脸,欲哭无泪的道:「我算个狗屁媒人啊,大首领对我有恩,她
明明喜欢杨兄弟,可杨兄弟恁是没留下她,我这媒人,可当得窝囊至极。」

  忽日列哈哈笑道:「杨老弟重承诺,他过去答应我不杀我,便真的冒着艰险
放我逃走,这一回,杨老弟他又答应了颜姑娘,决不去四处打听她的下落,颜姑
娘说天意注定,若是再度巧合遇见的话,便跟着他回去过日子,你们说说,天下
这么大,他们真的能再度遇见吗?」

  白老大颓丧的摇头道:「怎么可能,天南地北,有的人穷其一辈子都没能走
遍天下,南岭北郡三湘五十寨,到哪里都可以藏得下一个姑娘,找都找不到,更
何况能够巧合碰到。」

  忽日列点点头,缓缓吐气道:「是啊,碰不到的,碰不到的……」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矮小的陶老幺,蓦地俯身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
句话,陶老幺听得一惊,哎哟一声跳起来道:「这个……这个……」

  他皱眉思忖片刻,忽而大跳起来,飞快的朝幽州城中跑去,一边大叫道:
「诶……你怎么不早说啊,黑炭头,还是……还是你有主意的啊!」……

  补上一章,这几天会加紧一些更新,尽量多码字,补上前段时间的一些空缺。

枫希月 2014-8-24 06:50

            正文第556章庆宴之五

  日头骤亮,穿过山头,充沛的照射在大地上,杨宗志驻足看着远方飘然变小
的马车,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头与商怡婷和李十二娘对视,三人相顾无言,他们
过往也曾在风雪渡头给颜飞花送别,那一次商怡婷和李十二娘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次她们虽然没哭,可是心里面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连日来适应了颜飞花清冷的呆在身边,这猛然一走,就好像心里面少了一块
肉,摇头啧啧嘴,似乎又该为颜飞花高兴才对,她终于实现了少时的梦想,独自
架着马车远游,一路上走走看看,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忧伤就应该变淡一些,默
默的祝福一番倒是更为贴切。

  杨宗志摇了摇头,心里面不知是喜是悲,或者空无一物,转身对商怡婷二人
道:「我们回去吧。」

  李十二娘点了点小脑袋,垂着头跟在他的背后,一路走到城门下,聚着的送
别汉子依然未散,杨宗志没有心思多说话,低着头向城内走去,朱晃和忽日列对
看一眼,朱晃跟了进去,而忽日列却还是站在城门下。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杨宗志等人已经走进西门的长街,这时候城内忽然窜出
一匹快马,马儿来到城门下,淅沥沥打了个惊嘶,马上人哈哈一笑,用手肘裹住
马缰,意气风发的拉马驰上了雪道,忽日列看着那风驰电掣追出去的骏马,心中
暗喝:「看不出……这小子好俊的骑术呀。」

  嘴角微微一撇,跟着走回城内。

  来到聚义楼下时,许多豪杰忙汉子们正打算告辞拜别,纷纷向东,向南和西
边回转,杨宗志和他们一一叩首,毕恭毕敬的送了一道又一道,这般一直送到中
午,数万豪杰才渐渐散去。

  史敬坐在一楼的隔间外吃着果脯,招手唤他道:「杨贤侄,过来歇一歇。」

  杨宗志点点头,走到他的对面,史艾可扑哧一声给他腾了空地,和他相伴坐
下,史敬笑嘻嘻的摊手道:「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杨宗志低头一看,史敬的双掌污漆麻黑,上面零零散散的摆了几个杏肉果脯,
他微微一笑,当真伸手捻起一个果脯,放在口中嚼得起劲,史艾可老大不乐意的
鼓嘴嗔道:「爷爷,你干嘛老是杨贤侄啊,杨贤侄的乱叫啊,他是我的哥哥,你
应该叫他杨贤孙才对。」

  史敬哈哈笑道:「我们相交我们的,和你这小家伙有什么干系,你愿意叫他
哥哥,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嘿嘿……就算你要叫一声,嗯……情哥哥,爷爷也
管不着。」

  史艾可听的羞臊无比,清秀的小脸蛋顿时滚红一片,她捏紧小拳头,咬牙啐
道:「谁要叫……叫他,那什么哥哥了,我……我才不干哩!」

  史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摊手将果脯扔进大嘴中,嚼的乒乓直响,可儿这晕
羞无比的俏模样,他老人家活了十几年都没曾见到过,这当儿冲着杨宗志促狭的
眨了眨眼,装模作样的长叹道:「你不愿叫他情哥哥,那干嘛几个月都不回天安
去,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孙女丢失了呢,派出帮中兄弟四处去找,三个月前,有人
回来跟我说,看见你和一个男子亲昵的在洛都城里逍遥,我心头一直还在纳闷,
这下子……我老人家可什么都明白啦。」

  史敬一边说话,一边对史艾可高高的竖起拇指,赞道:「可儿到底是有眼光,
你挑的人,爷爷我是大大的喜欢,欢喜的不得了,哈哈哈!」

  杨宗志坐在竹凳上,看着这对祖孙俩没大没小的打趣说话,心头不禁莞尔,
离别的愁绪渐渐淡去,索性纵起顽皮心,毕恭毕敬的站起来,抱拳拜礼道:「爷
爷在上,请受杨贤孙小侄一拜。」

  史敬听得哈哈大笑,嘴中还未嚼烂的果脯喷了一地,就连史艾可也扑哧一声
娇笑了起来,临了又偷偷伸出小手儿,在杨宗志的胳膊后掐了一把,小脸红彤彤
的,如同山巅的牡丹花,娇艳盛开。

  玩笑过后,史敬慢慢肃下面孔,凑近前小声问道:「昨夜那狗官找你叙话,
没有……为难你吧?」

  杨宗志哦的一声,想起范蕲那又惊又恐的害怕模样,轻笑道:「没有。」

  史敬道:「这我就放心了,就这几天我就要回江南啦,可儿她不愿跟我回去,
我就把她交托给你,杨贤侄,你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可儿跟着你,我也好
腾出手来处理帮中的事务。」

  史艾可听的小脸一羞,芳心中却是猎猎暗喜,听得出爷爷对自己与哥哥的事
情没有任何留难,可不像哥哥那师娘,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子,好像谁都欠了她八
百吊一般,杨宗志点头道:「是。」

  史敬道:「还是不行,我走了,给你们留下几百个精干的属下,现在天下大
乱,中原豪杰要么纷纷云集起来,到洛都城去抵抗三皇子谋乱,要么……就是四
处去避祸,你的身份敏感,旁边没有护卫的话,那可不成。」

  杨宗志叹道:「人手倒是不缺的。」

  八千长白子弟,在沙场上战死了一半,颜飞花给他留下了几千山贼,再加上
一些不愿离去的义军汉子们,勉强可以凑足一万之数,这些人都愿意跟在杨宗志
身边,就算他要回转滇南,他们也愿意同往。

  杨宗志现在头疼的不是没有人手,反而是有这么多人手不知该如何调配,蛮
子已经被打败了,照说他也该去滇地避祸,但是这么多人不愿走,他怎么能独自
走得了。

  过去他曾经答应裘仁远和吴铎,一旦北郡之战宁定后,会带着他们一起回归
南方,昨天他悄悄的和这二人说起这事,私下里问,有没有愿意回去长白山安居
乐业的,吴铎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直说一个人都不会走掉。

  过不了几日,他便要带着一众小丫头们回转了,婉儿的肚子也大了,再过两
个月便要临盆,当然是回到点苍剑派更好照料,可是要他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万人
长途跋涉,首先银钱便是个大难题,而且这一万人算作什么,中原正在连番大战,
这一万人骤然出现的话,势必会引起三皇子和皇上的猜忌,中原的局势将会乱上
加乱。

  杨宗志苦苦的蹙着眉头,心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史敬道:「要我说,这
些人真的不愿走的话,你干脆带着他们,径直杀向洛都。」

  杨宗志听的眉头一跳,讷讷的道:「作……作甚么?」

  史敬道:「三皇子打下洛都郊外后,再也无法推进半尺,洛都城风雨飘摇,
你这一万强兵出现,他们双方都猜不透主意,战事……必然缓下来了,说不定还
能够坐下议和,你不愿参战,可你毕竟是南朝子民,拜过大将军,你去从中斡旋
的话,说不定事情还能发生转机,哎……总好过百姓惨遭涂炭,民不聊生的好。」

  杨宗志拼命摇头道:「不可……不可,我本来就是个反贼,外人听说我在北
郡组建义军的时候,便纷纷猜测我要聚众谋反,要是带领义军杀向洛都,那我这
反贼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史艾可撇着嫩红小嘴道:「反贼怕什么,我看那小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他
放火烧了自己的生母,逼死哥哥你的养父养母,残害鲜于无忌的女儿,做的事情
哪一件是好事了?他要是肯悔过的话那还好说,他要是继续这样,咱们不如就将
他撵下台。」

  杨宗志怒道:「胡说!」

  他大喝一声,吓了史艾可一跳,顿时将史艾可吼得小脑袋低垂,缩着身子,
模样看得极为可怜兮兮,杨宗志见史敬就在对面,恍惚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
便叹了口气,柔声道:「可儿你还年纪小,你不懂的,我爹爹教我忠君爱国,我
们杨家过去没有反贼,日后也不会出一个反贼,我带兵去打败三殿下和皇上,又
要杀掉多少忠臣义士,才能安安稳稳的坐上皇位,这事情以后千万莫要再提。」

  史艾可撅着小嘴,乖乖的抬头道:「哦……」

  史敬笑道:「好家伙,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听过我的话?偏偏人家对你一
吼,你便服服帖帖的,什么都答应啦。」

  史艾可不忿的向史敬龇了一回牙,小鼻子一拧,娇哼了一声出来,史敬笑道:
「罢了,你不愿去洛都平乱,这事情也由得你,怕就怕在……虎无伤人之心,人
却有害虎之意,你去滇南或者呆在北郡,都还是南朝疆土,洛都战乱平息下来后,
迟早会有一个新主,这新主子……他会不会放过你呀。」

  史敬摇头道:「我原是想,你去立下功劳,皇上说不定能够赦免你家的罪过,
再加上你在北郡平乱有功,这事情多少有点靠谱,哎……既然你不愿做,那便算
了吧。」

  杨宗志听的一阵默然,暗暗反问自己:「皇上真的能赦免我们杨家的罪名吗?」

  他的养父居正公一生战绩赫赫,临到头来却被仁宗皇上一怒逼死,皇上忌讳
他的,是他同为南朝皇子的身份,而三皇子又何尝不是如此,三皇子丢了皇帝之
位,一直耿耿于怀,嫉恨在心,他若重新坐上皇位的话,能容纳侧际还有另一个
皇子,另一个暗藏着的殿下同朝吗?

  十多年前,洛都朝中爆发二王争霸,惠宗赶走敬王爷坐上皇位,江山朝代更
迭,历来都是如此,南朝不过短短百余年,五代天子都是经过浴血奋战,方能登
上殿堂,杨宗志闭上眼睛都能看见潮水般的鲜血喷涌而出,他一时想的头疼的紧,
只不过心念间,总是希望战事尽快平定下来,无论是皇上继续登朝,还是三皇子
辅政,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管理天下,再这么继续闹下去,恐怕南朝就此衰落,
便会一蹶不振了。

  和史敬等人叙话过后,杨宗志转身向楼上走去,来到二楼的楼道边,刚刚举
步,身后便飞快的窜出一个娇小身影,扑到了他的背脊下,他心随意动,大手向
后面一掳,捉住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小娇娘,拉到了正面站下。

  他低头一看,见到面前是个小脑袋低垂的小姑娘,瀑布般的长发堆了满头,
头顶还有一颗耀眼的珠花在轻轻颤动,杨宗志笑道:「又在作甚么怪呢,小家伙。」

  柯若红穿着淡红色的摇裙,裙角在身后分叉开,紧紧的箍在身段上,显得她
那身段如此丰腴,全然让人猜不出这还是个刚刚年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她抬头扬
起自己娇美的童颜,露出细碎的玉齿,咯咯娇笑道:「师哥,和可儿的爷爷说完
话啦?」

  杨宗志点头道:「是啊。」

  柯若红一蹦一跳的拉着他的双手,头顶的珠花上下摇动,弯眉娇笑道:「那
……那你陪若儿出去走走,好么?」

  杨宗志狐疑道:「走?走去哪里?天空虽然放晴了,不过外面还是挺冷的,
倒不如就在屋里坐着烤烤火。」

  柯若红细腰一扭,蹙着洁白的鼻息道:「嗯……不嘛,师哥啊,你好久没有
陪若儿出去玩了哩,前段日子,你领兵事忙,若儿都不来打搅你,可是今天天气
这么好,你也不能抽出时间,陪一会人家么?」

  听她这么一说,杨宗志的心头顿时软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史艾可无怨无
悔的陪在身边,不但要帮他分担繁重的军务,还要和他一道上阵杀敌,她们都是
刚满十六岁的纯真小姑娘,让她们做这些事情,的确是难为了她们。

  而且自从洛都再会之后,这小姑娘变得越来越懂事,完全不像过去那般无忧
无虑,却又无所恐惧,过去的她,古灵精怪的整天调皮捣蛋,现在却是真切的能
感到她长大了许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起来。

  杨宗志的嘴角微微一笑,抬手将她拉进怀中,柔声道:「好吧,你要去哪里
走走,要去叫上你筠儿姐,岳师姐她们么?」

  「不要啦……不要啦!」

  柯若红慌里慌张的喊了一句,跳起来搂在他的脖子上,咯咯娇笑道:「就你
和我……成不成?」

  杨宗志咧嘴笑了笑,感觉到这小丫头的身上有一股如兰似麝的淡淡女儿家香
味,她已经不再是处子了,可这女儿家的淡雅味道却是越发浓烈,杨宗志点头道:
「好好好,都依你,别挂在我身上啦,要出门,我们就赶紧出门,不然一会回来
晚了,又要挨她们的骂。」

  柯若红的小嘴中欢呼一声,顿时跳下地,拉着杨宗志飞快的朝楼道下跑去,
跑出聚义楼,一直来到楼后的马厩里,跳上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对他招手道:
「师哥呀,快上来。」

  杨宗志的步子渐渐止住,心想:「还要骑马吗?」

  按照他的想法,若儿说不得是贪玩心起来了,让他陪伴着在城中四处走走看
看,采买一些小姑娘的好玩意,骑马……可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柯若红见杨宗志止步不前,干脆拉起骏马,飞奔着来到他的面前停下,弯腰
探手道:「坏家伙,这么几步路都不愿走,好罢,人家来拉你总成吧。」杨宗志
眯着眼睛抬头看去,见到凛冽的日头下,柯若红羊脂白玉般的小脸上挂满了甜蜜
的笑意,小手微张,身子俯下,那满是腻肉浮凸的胸口,便朝自己肆无忌惮的怒
突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抓上一把,捏在手心尽情把玩。

  杨宗志点点头,顺势跳上马背,坐到了柯若红的背后,柯若红的小身子一软,
乖巧的贴在他的胸前,小嘴中轻斥一声:「架……」

  拉马向城东驰去。

  这一路出了东门,骑过一片雪地荒原,渐渐来到了山涧的小路,杨宗志的心
头愈发好奇,见到这么走,只怕要走到荒村荒山中去了,出东门后,他便宁息旁
观着,也没有多问,而是双手紧紧的环住柯若红窈窕丰腴的小身子,间或也会探
手在她的轻腰上作作坏。

  柯若红被他捏的骨肉酥软,娇吟的伏在他的怀抱中,紧紧闭着圆溜溜的美眸,
细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她靠了一会,红着小脸抬头道:「师哥呀,你……你的手
冷了没,若儿给你捂暖和。」

  一边说话,一边捏住杨宗志的大手,让它顺着自己淡红色的裙角,抚弄了上
去,来到她引以为傲的那对上,滑若凝脂的嫩肉装了满满一手心。

  杨宗志的心头嗟叹不已,这丫头年纪小小的,恍如处子娇媚,可偏偏这身子
骨却是得天独厚,婷姨也曾经跟他说过一次,说这丫头的身段极有内秀,联合她
这童真无暇的脸蛋,会让一般男子充满征服感。

  杨宗志听了过后仅仅付之一笑,这一刻冰凉的大手,在她暖和的胸口内作怪,
他才是感同身受了起来,想到在鸿冶城的暗室水房内,看到这丫头的秘处,长满
了黑乎乎的耻毛密丛,杨宗志的心头一热,虽然昨夜才和颜飞花颠鸾倒凤,此时
却是不由自制的冒出欲念来。

  他知道这丫头宠着自己,压根也没有拒绝过自己,甚至……还会腆着小脸来
讨好引逗,所以手心的力道加重,另一只大手,也渐渐探到了她满是腻肉的圆臀
之上。

  柯若红轻轻喘吟着,小嘴中喷出大股大股的寒气白带,小身子左右扭摆,头
顶上的珠花耀眼之极,杨宗志被这珠花晃得眼神迷离,探手捉过来道:「咦……
这是什么珠花,式样好奇怪呀,以前好像没见过的。」

  柯若红倏地回了神,哦的一声,娇昵的抬头道:「这是……这是我向乌卓玛
借来的哩,她的珠花都是吐蕃国的式样,所以瞧着有些奇怪。」

  杨宗志笑道:「为什么……」

  话音说了一半,顿时又停了下来,他本来是要问柯若红,为什么去向乌卓玛
借珠花,只不过临了想起,她们一群小丫头,都将自己的首饰玉簪当了,给自己
作了军资,柯若红当然也不例外。

  她正当十六七岁,喜爱打扮的年纪,平日里都会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前来讨好杨宗志,这会子,却是一副素颜,杨宗志的心头好生感动,唤道:「傻
若儿……」

  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深深的亲吻了几口,抬头笑道:「等我们到滇南了,
去找师父师娘要些银子,我便给你买个更好看的珠花,将我的若儿映衬的美如天
仙,那才叫好。」

  柯若红扑哧一声娇笑起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摇头道:「若儿不要,若
儿只要你……只要你……」

  话正说到这里,座下的马儿忽然惊声大叫起来,杨宗志慌忙拉住马缰,两人
转头看过去,见到自己二人尽顾着说话,险些错过了山路,小道朝这边走,便走
到了一个山崖边,山崖不高,下面有一望无际的民居民房,伴着白雪冻水,显出
好一幅世外桃源般的静谧。……

  看到不少人说本书续写下去,哎……本书距离结局越来越近了,每个角色都
在交代因果归处了,我尽量写的详尽真实,但是更多情节和角色已经不可能了。

            正文第557章圣旨之一

  日当正午,杨宗志和柯若红骑马,顺着山涧小道向下而去,小道两边的积雪,
被艳丽的阳光照射久了,渐渐消融化为溪水,冬去春来,山坳下开满了鲜艳的花
骨朵和嫩芽,远远瞧上去,花花绿绿的,一派烂漫之色。

  骑马下了沟谷,顺着羊肠小道而行,路边不时有忙作的耕农走过来,脚下裹
满了泥土,窄窄的小道旁便是万里农田,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夫们繁忙劳作,盼
望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这里是幽州城外偏僻的乡下,少受战乱侵扰,而且据说有不少逃难到南方去
的子民们,听说北郡战事停了,联军大胜,又开始依次往北赶来,回到家园,比
起外面万事都好,只要不打仗的话,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杨宗志和柯若红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朴素的农夫耕作,到最后干脆从马背
上跳下来,携手走在田间小道上,泥土清香的气息涌入鼻中,柯若红在前面领路,
穿过几十个阡陌,来到一个宽阔的门庭前站下。

  柯若红低头忙着打整打整自己的衣裙,杨宗志却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门庭瞧,
只看外面的话,门上虽无匾额,但这院子的围墙甚高,比起一般普通农居倒是富
庶了不少,目光穿过虚掩的门缝,可以看到里面穿堂过弄,不时有人影浮动,房
间看来也是不少的。

  杨宗志皱了皱眉头,隐约有息些猜出这是哪里了,柯若红打整完毕,抬头对
杨宗志露齿一笑,扭了扭自己肥美的圆臀儿,风情万种的腻声问道:「怎么样,
好看不好看,会不会显得太憔悴了?」

  杨宗志的心底一柔,伸手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温言说道:「你怎么
不早说呢,要知道你带我到这里来,我怎么也不能双手空空的上门啊,一些见面
礼……总还是需要的。」

  柯若红咯咯的一笑,媚声道:「才不要你的见面礼呢,只要……只要你能好
像对待可儿她爷爷那样,好端端的进门来说一会话,不吵不闹,若儿便什么都知
足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凑近过来道:「师哥啊,你去见过费姐姐的爹娘,见过可
儿的爷爷,也见过筠儿姐姐她们的父母,唯独若儿,你从未提起来相见的呢,你
知道的,若儿的老家就在北郡幽州城,柯府在十多年前被人放火烧了,只留下这
些乡间的老宅子,前段日子,若儿偷偷的都打听清楚了,可是你事情忙,若儿不
敢告诉你,怕耽误了你的正事。」

  「你这丫头……」

  杨宗志的心头一片疼惜,虽然或多或少有些不愿见这宅中人,但是瞧在柯若
红的脸子上,硬着头皮也是要上门的,前仇恩怨,到现在……有什么还不能放下
的呢,他马上就要出走滇南了,而这位在野后……逃出洛都,躲在乡间避祸,大
家的境况不同,命运却是殊途同归。

  若儿为什么能跟在身边,还不是因为自己去柯府清算旧账,逼得若儿没了法
子,替她爹爹顶身,可这丫头却没有半点勉强,而是尽心尽力的对待自己,只冲
这一点,杨宗志便得乖乖的依了她,迁就不迁就的不好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
夹在其中难做。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适当的打整了一下自己的发梢和衣襟,整个人看上去英
姿勃发,柯若红满意的围着他转了几圈,咯咯娇笑着,拉扯着他向门庭走去,伸
手推开木门,圆溜溜的大眼睛左顾右盼,有下人过来问话道:「姑娘你要找谁?」

  柯若红的心头顿时紧张起来,这里是她的老家,可她却从未到这里来过一次,
柯宴自她四岁起,便将她送到了峨眉山上学艺,如今她已经长成了娉婷大姑娘了,
少时的记忆残存着,感觉到有一些温馨,可是斑驳的院墙却是极为陌生的,她撇
了撇红馥馥的小嘴,颤声问道:「请问……柯……柯,爹爹是住这里吗?」

  下人愣住道:「爹爹?……」

  随即恍然大悟,欢喜道:「是小姐回来了……」

  开口招呼了一声,立刻带领他们二人向内跑去,口中大叫:「老爷……老爷,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穿过青石板的石台,门内人听到响动,一起从各方厢门跑了出来,乡下人大
多穿的朴素,看起来甚为清淡,瞧到柯若红这花花绿绿的艳丽打扮,大多远远的
站着,挤眉弄眼的小声议论。

  「妹妹……」

  正堂的门口跑出一个男子,作的是书生打扮,头戴方巾,着急的排开围观众
人,来到柯若红的面前站定,脸上的笑容未散,却是惊得一跳而起,后退三步,
手指着杨宗志怒喝道:「你……你,怎么是你?」

  杨宗志看清楚这人是柯宴的公子柯翎,也就是若儿的亲生哥哥,想到在洛都
时,柯翎还被自己一顿好打,打的鼻青脸肿,数日不敢下床来,他见了自己,表
情当然又吃惊,又震骇的。

  杨宗志的嘴角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想要说几句话和解的话,毕竟人家是若儿
的亲生兄长,自己打便打了,现在可不能缺了礼数,让若儿难做,他朝柯翎拱了
拱手,踌躇的正要说话,柯翎已经暴跳着退到人群中,挥手道:「来人啊……把
他赶出去,快把他赶出去。」

  下人们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到老爷日日念叨的小姐回来,他们高兴之
余,自然是觉得无比亲切的,再加上小姐生得美貌如花,看到杨宗志与小姐携手
同来,模样更是亲昵的紧,他们互相看看,没人愿意站出来。

  柯翎怒道:「怎么,一个个都害怕了么,他不就是个破打仗的吗,有什么了
不起,你们不愿意揍他,那就我来。」

  仗着身边人多,他操起院墙角落中的竹扁担,大吼着冲了过来。

  柯翎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气势虽然做的很足,但是脚步虚浮,满脸涨得通红,
额角上冷汗迭冒,杨宗志微笑着看着他急冲而来,不避也不让开,柯若红娇呼道:
「哥哥……」

  转头看着杨宗志,见他对自己促狭的挤眼,柯若红娇魇一呆,喃喃的道:
「师哥呀……」

  羊脂白玉般的小脸上涌起感动的绯色,她知道师哥这么毫不避开,便是要活
受哥哥他一下,他过去大打了哥哥一顿,现在这么作,全是为了自己,让哥哥报
还回来,柯若红的小脸一凄,珠泪开始在媚眼中盘桓萦绕,玉齿紧紧的咬住绯唇,
只差没有当堂哭出声来。

  心里面痛的跟揪住了肝肉一样,师哥若是挨了哥哥的打,那比自己被人剜了
一刀还要厉害,她一咬小牙,顿时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小身子一转,便死死的抱
住了杨宗志的胳膊,露出后背空门迎向柯翎的扁担。

  「住手……」

  正堂门口大喝一声,走出一个美髯齐身的威怒男子,柯翎听得心头一凛,倒
是不敢再多放肆,无奈他冲的太快,这时候再想收势已经不由自主,脚步轻飘飘
的,踉踉跄跄的向前方滚去。

  杨宗志看清楚他的模样,在他手中的扁担即将敲到若儿后背之际,屈指在扁
担的前端一弹,将扁担弹得高高冲天而起,柯翎前倾的势头也顿时止住了,撑着
膝盖退回去喘息。

  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阳光透过屋棚,柯宴站在阴影下,目光复杂的看着自
己,而他自己的目光又如何不是复杂的,柯若红转过身来,欢呼道:「爹爹……」

  迈着小步子冲到了柯宴的身边站定,柯宴的目光这才变得安定慈祥,伸手抚
了抚她头顶高盘着的秀髻,呵呵笑着应了一声。

  柯若红娇笑道:「这里好难找呀,要不是……要不是师哥他,若儿根本就找
不到,您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么,上次在洛都受的刀伤也好了么?」

  柯宴强笑一声,开心的拉着柯若红的小手,与她向门内走去,走了没两步,
柯若红却拼命的拉住他,怎么也不愿再多走了,而是杏眼琉璃,向正堂外顾盼着,
柯宴看得没好气的翻了翻眼,对外面喊道:「还站着干什么,你也进来吧。」

  杨宗志应了一声,跟在他们身后,与柯翎并肩入内,下人们上好了清茶,这
里的茶水大多自酿,茶是雨竹前叶,这或许是今年新下来的第一道,叶子还酥嫩
的紧,入口满是清香。

  柯宴与柯若红介绍了大宅子中的远亲近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一溜溜,到
了最后柯若红都已经记不下来了,柯宴本是柯家的入赘女婿,只因在朝中作过大
官,又改了柯姓,所以家中推他作了族里的长者,柯氏在这山坳中是一门大姓,
左右邻居大多都能攀上些干系,因此听说柯若红回门来了,大家沾亲带故的,都
会上门来打个招呼。

  柯若红一一点头应承着,乖昵而又娇俏十足,大家与她叙话时,都会拿眼角
瞥着英气堂堂的杨宗志,那眼神中仿佛羡慕的紧,柯若红瞧见了更是充满快意,
娇笑嫣然,活脱脱便是一个回门的小闺女。

  时过晌午,柯家开起了饭菜,米饭和烩菜都是田间所种,吃在口中还有一些
泥土的芬芳气息,杨宗志闷头吃饭,耳中听着柯若红与人叙话家常,原来柯宴带
领族人从洛都回来后,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他过去位高权重,受到大家的拥戴,
在柯家……地位也是极高的。

  吃饭时,柯宴问话道:「若儿,你日后准备怎么打算,是回峨眉山去,还是
在这老宅子住下,这里虽然闭塞,但是风调雨顺时,过的倒也清净自在,女孩子
家……要是不愿去江湖上抛头露面,最好还是回来这里修养。」

  柯若红放下碗筷,转头望着杨宗志,对柯宴娇声道:「我……我要跟着师哥
去滇南,他的师门在那边,我……我去滇南,恐怕就不会回来了。」

  柯宴听得面色一怒,啪的一声掷下手指的木筷,双目死死的盯着杨宗志,额
下美髯无风自动,杨宗志淡淡一笑,也不去理会他喷火的眼神,而是自顾吃菜,
放在嘴中品味片刻,诶的一声叹气。

  柯宴道:「小子,你囚了我的女儿,是因为你信不过我柯某说的话,现在真
相大白了,你父母之死,和我柯宴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没有直接的关系,
你还拿着我女儿不放,是不是没有道理啊?」

  柯若红赶紧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若儿是心甘情愿的跟着师哥,
他没有囚着我,也没有禁我的足,我都是……我都是……」

  话说到这里,声音幽幽的小了下去。

  柯宴早瞧出女儿盘着高髻,梳了新妇的双丫瓣,他心头气不打一处来,这会
子听见女儿来帮他辩解,更是捏紧双拳,叮当一下捶在桌面上,家中人听见了,
一个个赶紧放下碗筷,匆忙的咽下口中的饭菜,面色惊惧的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柯宴的胸口急剧起伏,鼻中喷出的怒气吹得美髯稍稍自中分开,这时门口走
进来一个下人,小声唤道:「老爷……」

  柯宴置若罔闻,兀自紧盯着杨宗志,「老爷……」

  下人又唤了一声,柯宴不耐烦的怒道:「叫什么,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那下人犹豫片刻,低声道:「公公传来消息,说……说洛都城里……」

  话刚刚说到这里,柯宴面色一愣,挥手阻断他道:「你……你进来跟我说。」

  柯宴站起身来,带着下人向内间走去。

  席中人这才敢拾筷用饭,柯若红伸手给杨宗志夹了一些蕨菜,目光歉然的看
着他,一派讨好的俏丽模样,杨宗志对她轻轻一笑,捻起筷子将蕨菜放入口中,
细嚼慢咽,蕨菜微带苦味,吃过之后却又是辛甜的紧,他心中暗暗盘算:「公公
……什么公公?」

  柯宴已经辞官归隐,照理说,他和朝堂已经攀不上任何干系的了,怎么还会
有一个公公找他,而且还是洛都城里来的,「难道柯宴贼心不死,还要霍乱天下?」

  想过去,柯宴与蛮子互相勾结,暗同消息,这才造成南朝十多年来被四国压
制的死死的,每一步棋,四国都能提前得知,作好应对法子,他们柯家被惠宗先
皇派人烧光了,柯宴想为慧眼识人的岳父报仇,又将发妻之死迁怒于皇族身上,
他作为蛮子安插在朝中的一颗暗子,作用不可谓不小。

  现下他辞了官,一是害怕自己事迹败露,二也是看出南朝江山风雨飘摇,内
乱外患不断,所以远走避祸,仁宗过去的丑事被鲜于无忌当堂揭穿,随着三皇子
起兵后,这些事被他们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仁宗在朝里大肆讨伐知情的官员,
到最后,却难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但是这么看来,柯宴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清静无为呀,至少……他还一直留意
着朝中的风头动态,想到这里,杨宗志忽然心头一动,暗自明白过来了:「他们
说的公公,必然是……李公公。」

  回忆起那长相酷似秀凤的李尚英,被柯宴从北郡带到了洛都皇宫,找了个甄
选秀女的好时机,进献给了皇上,李尚英本就是柯宴的远房侄子,用他作为内应,
那是再好,再放心也不过的了,敢情着……这老匹夫远离了朝政,却依然还是心
系洛都,不愿放手的呀。

  杨宗志心头一凛,面色变得微微淡漠,席间大家自顾用饭,有人时不时的和
柯若红亲昵的说着家常话,大多是问:「小姐今年多大了呀,这位俊俏的公子又
是谁呢,你们一道而来,老爷又不高兴,可是密谋着私奔么?」

  柯若红娇笑着回应着,脸蛋红彤彤的仿佛着了火烤,到最后实在羞怯了,躲
在杨宗志的背后不敢露面出来,虽说算不上私奔,但是爹爹和师哥两人大眼瞪小
眼,原本也是极为不睦的,上一回,筠儿和淼儿姐的爹爹赶到北郡,和师哥大吵
了一架,柯若红看在眼底,暗暗也给自己警醒,她的爹爹和西门松一样位高权重,
与人说话时也都是高高在上,师哥是宁折勿弯的臭脾气,你要是对他一味的好,
他能对你好上数倍,你要是对他发脾气摆脸子,他高傲的性子上来了,是怎么也
不好转回头的。

  这些道理,柯若红跟在身边久了,与其他小丫头们一样心知肚明,因此平日
里她大多乖巧的紧,极少发发小脾气,最多气很了,扑在他怀里放开小牙,撕咬
他的脖子,最终都不免被他拢入怀中,甜蜜的亲吻一顿了事。

  这一趟回来,柯若红等待好久了,下定决心,要回来与爹爹道个别,尽尽小
女儿家的孝道,柯宴入内良久,缓缓踱步走出来,继续坐在首位上,双目直直的
盯着杨宗志的侧面,就仿佛方才压根没有进去,一直这么看着杨宗志一样。

  杨宗志被他看的实在是不自在,干咳数声,放下碗筷喝茶,柯宴忽然说道:
「小子……你可是真心对待若儿。」

  杨宗志微微一愣,一时之间不知他意思所在,放下茶杯正待说话,柯宴叹息
道:「你跟若儿在一起时日也不短了,她的性子,想来你也不会不知道,她自小
被我管教的少,无法无天……」

  「爹爹……」

  柯若红晕着小脸娇嗔了一句,羞怯的道:「人家……人家哪有你说的这样?」

  柯宴肃然道:「你别插话,小子……你要是真心对待若儿,便要迁就着她,
不能因为她和我的关系,对她有丝毫的不好,你做得到吗?」

  杨宗志正色道:「这个自然。」

  他说话间拿起柯若红翠玉般的小手儿,放在手中,对柯宴道:「她以后会是
我的妻子,我不让着她,还能让着谁?」

  「呀……」

  柯若红听的小脸通红,几乎惊讶出声,这一句……这一句话实在是等的太久
了,久到了她乍一听到,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去她在长白剑派中,听
到师哥在费清董秋云面前,对费幼梅真情毕露,她的羡慕之心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的,暗想着不知能否有一天,师哥也会对自己的爹爹这般说话。

  这种痴心妄想的确太过渺茫,不说爹爹会不会像费清那般好说话,就算师哥
他见了爹爹,能不能放段,矮着脸子相求,柯若红对此,是不敢存有丝毫奢念的,
此刻梦想成真,她眨巴眨巴自己圆溜溜的媚眼,忽然娇吟一声扑到了杨宗志的怀
中,莺莺燕燕的哭泣起来,小心思里软软腻腻的,顿时化作了一团团柔丝。

  「哎……」

  柯宴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抚美髯,双目顿时射出一片慈祥,等到柯若红哭得
天昏地暗,抬起小脸抹了抹被泪光晕透的素娥,红红绿绿的沾了一片,柯宴才道:
「好啦若儿,爹爹准你和他在一起啦,但是……你们要答应爹爹一件事,必须要
做到才行。」

  柯若红忙不迭的用衣袖抹着脸蛋,小嘴中却是露笑道:「嗯……爹爹你说,
若儿一定做到。」

  「我不是说你……我主要是说他。」

  柯宴用眼角瞥了瞥杨宗志,继而道:「小子,你记住,带了若儿,明日便赶
回滇南去,从此两耳不闻天下事,中原的纷乱,你切记沾也不要沾,无论任何人,
用任何条件打动你,你也不许动心,你做得到吗?」……

  多谢大家投票支持,看着大家熬到转钟,就为了给我投上几票,我实在是很
感动!

            正文第558章圣旨之二

  杨宗志和柯若红一直在山坳中盘桓到了下午,太阳即将落山时,他们方才依
依不舍的辞别了柯家人,柯宴带人送出了沟谷,看着他们骑马迈上山坡,余晖渐
去,这才回转。

  来到山道旁,天空绽放着透青的艳红色,暮霞在眼前缓缓落下,杨宗志心里
想着柯宴的嘱托,沉思不语,柯若红咯咯娇笑着回过头来,对他亲昵唤道:「师
哥呀,你说若儿日后便是你的妻子哩,还说一辈子都不会欺负我,这都是真心话
么?」

  杨宗志回过神来,点头笑道:「千真万确,你这么对我,我要是让你伤心,
那还算是人吗。」

  「我怎么对你了呀?」

  柯若红圆溜溜的媚眼狡黠的闪动着,小姑娘家的顽皮心起来了,非要杨宗志
说出个究竟来。

  杨宗志浅笑道:「怎么对我?嗯……是啊,你怎么对我呢,你这小丫头整天
和可儿联合起来,一会让我乐不可支,一会又要我透不过气,你呀……还长得这
么美貌,偏偏身子骨又这么缠人,我瞧见后,心里总是忍不住心猿意马的。」

  「呸……」

  柯若红酥软的啐得了他几口,小脸蛋红彤彤的压住了天边的暮霞,可是听见
他这么说,似乎心里高兴多过了羞涩,她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圆胸,腻声说道:
「人家都说,人家是小婷姨哩,可儿她就最是羡慕我,你这坏师哥,跟可儿说什
么,叫她胸肉大得捏不住的时候,才会要她,你不知她气成了什么样子,拼命抢
我的吃的,就是为了多长几两肉,每次沐浴的时候,她都会对我的这里发呆,坏
师哥,你喜欢若儿的这里么?」

  柯若红这话一出,顿时将杨宗志心头点燃,他嘿的一声,大力的抚弄在柯若
红娇软的腻肉上,接着叼起她酥嫩的小嘴,品咂有声,柯若红媚眼如丝,浑身上
下没有半两重,杏眸迷离的盯着头顶天幕,见到日光落下,隐约透出几许星辉。

  小嘴中轻轻哼哼着,这亲热的感觉恁的美妙,为什么每次师哥亵玩自己时,
自己会觉得这么飘忽,心儿在空中飘啊飘啊,落不了地,他有时候会大力的拧起
腻肉上的嫩头,隔着衣裙左右转动,柯若红便会全身发紧,小嘴中嘶嘶抽气,也
会透出火热的媚气来。

  两个人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匹一起一伏的颠沛,坐久了,杨宗志索性将柯若
红抱转过来,面对面的同自己坐下,用坚硬的玉杵去厮磨她美满的私地,芳草萋
萋,能听到下面不时有水渍搅动的轻响传来。

  杨宗志心头一片火热,与柯若红缠吻数度,嘴角变得微微发麻,他驾的一声
拉快了马步,载着柯若红向城内跑去,柯若红心头一动,似乎明白师哥这般急急
的赶路要做什么,她的娇躯也紧紧期待着,浑身酸涩,举手乏力,只能附在杨宗
志的耳边轻声娇吟:「师哥呀,再赶快一点,若儿……若儿愿意像婉儿姐那样,
给你怀骨肉,给你生下好多好多的小宝贝。」……

  幽州城的官邸内,下人们忙碌着端茶送饭,玉盘端到内间,一个个又被骂了
回来,花园的内侧,时不时能听到暴怒的吼叫声,下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走出
来摇头叹气。

  一连数日,范蕲大人茶水不进,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下人们心里都已经
微微发憷了,能不见他老人家,最好是不见得好,免得无论做什么,都被他怒声
斥骂。

  范蕲是文官读书人出身,平日的修养倒是极好的,一个爱好对子博弈的长者,
平素道貌岸然,谦谦君子风度,下人们也大多觉得如沐春风,可惜自从北郡大胜
之后,范大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轻则怒骂下人,重则……还会命衙役将犯
错之人痛打一顿,打的遍体鳞伤。

  下人个个心头自危,害怕这怒面神无事找茬,此刻正是饭点,却又不得不去
送饭,这不……一个个又被骂了回来,手中端着的饭菜也都没有留下。

  下人们走出房门外窃窃私语,范蕲怒冲冲的独坐在书房内,面色阴沉,心下
暗暗臭骂:「这该死的大反贼,这可恶的大反贼,他竟然拿到了本官的把柄,作
为要挟,哼……实在是可恶至极。」

  被杨宗志笑哈哈的走出官邸后,范蕲如同被雷电击中,险些气炸了肺,他万
万料不到……自己一步行错,造成了步步失算,早知道固摄这般不经打,他怎么
会曲意投诚的啊。

  这一切……都怪范德诚那死鬼在耳边进谗,说什么固摄英明神武,蛮子铁骑
天下无敌,杨宗志和许冲等人,迟早要被固摄连根拔掉,早些投降,或许还可以
换来爵位,再若迟疑片刻,恐怕整个幽州城都要保不住了,候武的下场就是佐证。

  范蕲想起候武被人炸得飞灰湮灭,心头恐惧发慌,这才答应了范德诚的请求,
却没想到,他的计划压根还未奏效,蛮子九万大军就这么轰然倒塌了,许冲等人
谄媚的说,这都是范蕲英名神武的功劳,范蕲正沾沾自喜时,却是听到了杨宗志
口中的晴天霹雳。

  他不清楚杨宗志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内情,或许事情真像他说的那样,固摄临
死前,暗以为误中了范蕲之计,所以将他给供了出来,但是无论如何,这事情叫
杨宗志知道了,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心头,让人坐立不安的。

  北郡保住了,范蕲理应是有功之臣,可偏偏发生了这一遭,虽说自己确实心
志不够坚定,左右彷徨,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许冲他们开始败得太惨,让人
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期望,谁知道他们可以临危翻盘,一战而定乾坤。

  范蕲垂头丧气的坐在书房内,黑白棋子散乱的摆在桌面上,这时候也没心思
去下棋了,品茶更是没有滋味,好几天了,他饭也吃不下几口,每次睡着都会惊
醒过来,想着杨宗志为了他自己,或许已经密奏皇上,用他范蕲的罪责,来换回
杨宗志的大好前程。

  范蕲情绪低落,好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半点劲头,下人们又来送
饭,他摔破了一个瓷碗,便将来人都吼了出去,书房内冷冷清清的,听说那些家
伙的庆功宴摆了几百上千桌,就连许冲和樊一极等一干人,也前去贺了礼,范蕲
不敢露面,甚至都没有派出一个宣话之人代替自己露面。

  北郡胜了,功劳都不是自己的,自己还是个待罪之人,杨宗志走之前说:
「你不来得罪我,我便将这事忘记掉。」

  范蕲心头冷哼:「他可有这么好心?他真的能忘记掉吗?」

  旁人遇到这么天大的机会,能够扳倒一位封疆大吏,谁不想出出这个风头的,
杨宗志更可以借这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为救世救难之主,而他范蕲……却要变
成反贼叛臣啦,丢了身家不说,甚至还会满门抄斩,娇妻美妾的,一个个都会充
了营,被当做官妓百般羞辱。

  范蕲的牙根一咬,心下暗恨:「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尚且不论杨宗志会不会这样做,只是这如鲠在喉的紧迫威胁,便能让他寝食
难安,杨宗志这人活在世上一天,范蕲便觉得头顶的天空是灰暗的,伍子胥对待
仇敌总是冷酷无情的,范蕲常常自比伍子胥,要当一个贤臣,谋略之士,伍员为
了复仇,甘愿投身敌营,变节弑主,最后还抽打了楚平王的尸体几百鞭,范蕲可
不想变成伍子胥那样,落得孤家寡人般逃难,他的牙关咬得吱吱作响,眼神闪烁
着,心头渐渐拟定一个主意。

  这时候门外匆忙跑进来一个下人,跌跌撞撞的叫道:「老爷……老爷……」

  「作甚么?我不是说过,今日不想用饭吗?」

  范蕲被人打断思路,心头恼恨无比,随手拉过一个棋篓,迎面掷了出去,黑
漆漆的棋子落得满地都是,砸的那下人缩着脖子,半点不敢动弹。

  下人苦着脸叫道:「老爷……」

  「住口!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这下人名叫张谦,乃是范德诚死后,范蕲新提拔起来的内事管家,范蕲满心
恼怒着,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辞色,张谦唤了一句,被范蕲骂了十句回来。

  张谦的眉头苦皱着,一脸苦相,临了伸手抹去衣领上沾着的几颗黑子,躬身
道:「老爷……有大事呀。」

  范蕲微微愣住道:「有……有什么大事?」

  最近几天疑神疑鬼的,躲在书房中谁也不想见,许冲他们来拜求了几次,范
蕲只说身子不适,一一推拒了,在这北郡地界,自己便是天,还有什么事,能比
自己这个天都大的?

  张谦回头向外面一指,大喜道:「老爷……圣……圣旨到了。」

  「什么……」

  范蕲几乎从座椅上跳起身来,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他的面色一呆,在书房里
来回踱步,嘴中呐呐自语道:「来了……来了,竟然这么快呀。」

  这时候听到圣旨二字,就好像催命的金符,没想到……杨宗志竟然这么快就
将自己的丑事上告了朝廷,皇上这是……这是来索命来啦。

  范蕲想的头皮阵阵发麻,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官爵做不了啦,还要去当
阶下囚,能够保住脑袋,便算是万幸的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当初许冲杀掉李东阳,逼着自己和他一道抗击蛮子的时候,范蕲便应该早作
打算的,要么像岱州城那位县官一样卷上细软逃命跑掉,要么……就应该一门心
思的决战到底。

  多年书海生涯,忠孝礼仪,怎么都丢在脑后了呢,一听说有可能送命,就算
让他将娇妻美妾都负手赠送,他也是半点都不会犹豫的,这会子……终于因果报
应了吧。

  张谦急切道:「老爷呀,您还在等什么,圣旨临门,您还不快快更衣接旨呀?」

  「更衣?还更衣作甚么?」

  反正都要是死囚了,穿着官服,戴着官帽,马上就会被人剥下来的,范蕲脸
若死灰,木讷讷的僵立在书房中,张谦见了,赶紧派人给范蕲换上官服,穿着官
靴,戴上官帽,打扮的仪表堂堂。

  范蕲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心中只是默默念叨:「大厦将倾呀……大厦将
倾呀!」

  被人拉扯住出了房门,迎面来到客房外,外面候着几个龙武卫将官,手按刀
柄,满脸怒怒威赫,范蕲看得心头猛跳,浑身颤抖着迎了上去,龙武卫前面站着
一个白发老公公,背后插着拂尘,满面疲惫之色,范蕲颤声唤道:「刘公公……」

  膝下一软,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在地面上。

  刘公公尖声道:「范大人有劳啦……」

  从背后取出一根明黄色的卷轴,双手摊开道:「皇上有旨,着幽州知事,刺
史大人范蕲听封。」

  范蕲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道:「老臣……老臣接旨。」

  额头伏在冰凉的地板上,半点也不敢抬起来。

  刘公公宣道:「范蕲乃朕之贤臣,左膀右臂,今次护卫北郡有功,理当重重
嘉赏,无奈天下时局不稳,只待朕平定东南之乱后,必会召你入上书房行走,成
为朕之肱骨。」

  「咦……」

  范蕲听得一呆,心头怦怦跳动:「皇上……皇上竟然要奖我?这说的……难
道是反话不成?」

  自古君无戏言,这种玩笑,是切切开不得的,范蕲几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双
耳,揉了揉耳鼓,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刘公公继续道:「除了范蕲之外,其余一
干武将等,个个都是有功之士,朕会酌情嘉赏,以观后效。朕听说,前护国大将
军杨宗志也在幽州,而且就在军营里领兵,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范蕲抬头道:「皇上……」

  刚刚活过来的心思,顿时又变得沉闷压抑,看来……皇上这是先褒后贬呀,
瞧这模样,皇上定然还不知道自己变节之事,所以才会宣旨嘉奖,可惜……杨宗
志的事情却又大大的触犯了他的天威霉头,早就和许冲说过了,这反贼是千万招
惹不得的,一旦缠上了,只会后患无穷。

  刘公公问道:「范大人……皇上问您话呢。」

  范蕲垂头丧气的伏地道:「是,老臣知罪,甘愿受到责罚。」

  刘公公掌着卷轴道:「哎……看来他果然就在幽州城,朕实在有些想他念他
啦,他帮着朕把守北方门户,范蕲你去给朕告诉他,他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甘
愿受罚,将功补过的话,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今次北方四国大败,突厥国飞速
派了使者投信,要向朕祈求议和,你去告诉他,若他答应出使突厥,到凤凰城与
蛮子议和,不堕我南朝威名的话,朕便还叫他一声宗志兄弟,朕的亲妹子凤儿,
也会再度许配给他,否则……他这一辈子,就再也不要来见朕了。」

  「哦……」

  范蕲听得心头大吃一惊,双眼圆瞪,嘴角嗡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听皇上
这语气,似乎已经有些原谅杨宗志了,甚至还要重新将他招为驸马,驸马爷呀…
…那是何等的千金荣光,范蕲方才还觉得自己前途无量,这会子……真是连死的
心都有了。

  得罪了将来的驸马爷,自己就算被皇上召入洛都,也会不断被穿小鞋,藏头
露尾的无法作人,早知道这家伙一夜之间从大将军变成了反贼,就该想到……他
也可以一夜之间重新富贵荣华,皇上毕竟是少年人,欢喜了就给些甜头,不高兴
了又一巴掌将人打死,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可就难受了,上面风头变幻太快,目不
暇接,他们的态度也是两难的。

  早先如果和杨宗志交好,就不会落入现在这般被动的局面,范蕲的心底后悔
不迭,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杨宗志的身前,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赔罪,杨宗志一旦
出使成功,摇身一变成了驸马爷,就算让范蕲天天给他擦鞋,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惜呀……自己的丑事落在人家手里,刚才还在盘算着怎么对付人家,先下手为
强,这会子……说什么都是迟了。

  刘公公收起手中的卷轴,低头一看,范蕲呆呆的盘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嘴角
斜斜的撇着,仿佛欢喜的发了傻,刘公公叫道:「范大人……范大人?」

  范蕲唔的一声回过神来,惊叫道:「什么事?」

  「您还没叩头谢恩,接旨呢!」刘公公翻着白眼朝天,范蕲赶紧恭恭敬敬的
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振声道:「老臣范蕲……接旨谢恩。」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从刘公公的手中接过卷轴,这小小的卷轴,拿在手心里,
不吝于千钧之压,范蕲的面色凝重,从地面上站立起来,弓腰道:「来人那,有
请各位大人入内歇息片刻,下官这就去备下水酒,好好招待各位。」

  「慢来……」

  刘公公伸手一阻,干笑道:「洒家的事情还未办完,范大人接了这道明旨,
皇上还有一道密信,讲明了只有范大人亲手可启,您这就拿去吧。」

  他说话间,从怀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信帖,信封上没有落款,朱漆封口,范蕲
脸色愣住,想不透这封密信里还能说些什么,便恭谦的接过来,抬头看了看刘公
公的面色,咬牙轻轻撕开,随手展开看看。

  刘公公站在他的对面,注视着范蕲的面色,见到他老迈的脸颊上,一时大惊,
一时狂喜,一时又变得深邃无比,让人看不出半点动静,过了一会,范蕲面色淡
淡的将密信拿到火烛旁,摊手烧掉了,火光冲面而起,化作青烟,照在他阡陌纵
横的脸颊上,泛出了一股青青狰狞之气。

  刘公公常年呆在宫中,见惯风头转向,老于世故,这时候可以清楚的捕捉到,
火光一明而灭,范蕲的嘴角荡出一丝残冷的微笑,随着火光渐渐隐去。……

            正文第559章圣旨之三

  翌日清晨,窗外有几只小鸟叽叽鸣叫,嗓音清脆恍如婴啼,杨宗志被这些小
家伙们吵醒,睁眼一看,刺眼的阳光透射进来,双目不禁酸涩鼓胀。

  他匀了一口浊气,身子稍稍动弹起来,惊到了怀中金丝猫一般蜷缩着的酥软
娇娘,手心中温温软软,尽都是女儿家芳香四溢的嫩肉,滑如凝滞却又充满弹性,
手心合起来,细肉便像流水一般在指缝中划过,荡起干邑的触觉。

  杨宗志睁开双眼,避过窗外刺目的阳光,低头看看,怀中的若儿酣睡正甜,
过去那个峨眉派任性的小师妹,御史言官柯大人的独独闺女,此刻却变成了自己
怀中清纯妩媚的娇妻,只见她秀发凌乱的披散在耳边,小脸通红,鼾睡时鼻息微
微皱起,瑶鼻中喷出淡淡的女儿家脂粉,看着……却是极有韵味的。

  看到眼前这一刻,很难相信一个翩翩少女,会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发生这么
大的转变,现下的她乖巧听话,实在看不出那个众人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家伙模样
了。杨宗志无声咧嘴一笑,心头倒是颇为满足的。

  若儿昨夜说,要给他生宝宝,她自己才多大,不过刚满十六岁的豆蔻芳华,
可这丫头昨晚缠了自己一整夜,曲意交欢,受不住了,横趴在锦被上闭目喘息,
圆满的翘臀儿高高拱起,杨宗志在她身后看得邪火升腾,就这么顶在后面又刺了
进去,小丫头的娇软甜吟,窗外一整夜都可以听得见。

  「师哥啊……师哥啊……这却样,就能生出宝宝来了么?」

  昨夜睡前,若儿傻傻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杨宗志却是不知为何,想起她爹
爹柯宴的警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我们今日便出发赶往滇南,从此隐姓埋名,再
也不问世事?」

  杨宗志叹了口气,脑中一时混沌之极,就这么抱着若儿酥媚的娇躯,躺在床
上怔怔发呆。

  柯宴当然不会无端端冒出这么一句话,他或许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所以忍不
住出声告警,昨日下人进门时,说到洛都一位公公传来消息,依照杨宗志所想,
他们所说的公公,必然是李尚英,那么……李尚英究竟给柯宴带来什么消息呢?

  柯宴再度出来之后,静坐良晌,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杨宗志当
时也不好多问,知道自己问了,柯宴恐怕也不愿多说,但是这话究竟有何言下之
意,真是让人颇为费思量。

  柯宴说,中原之乱,外人切忌不可沾边,他说这外人自然是指的自己,难道
自己看上去,好像是要到中原加入战团的吗?或许是吧,常人恐怕都会这么想,
「杨宗志你现下重新执掌兵权,就算只有一万多人,也不会再去作仓皇逃窜的反
贼了,只有起兵,才是唯一求生之道。」

  有时候兴兵造反,并不一定是为了谋夺天下,而是为了……保命,只有自己
当上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才会真正的安稳,正史也会被改写。

  杨宗志面无表情的躺着,窗外有清冷的空气,阳光充沛,气温依然很低,躺
着厌烦了,索性拥着被子坐起来,柯若红在他怀中打了个转,小嘴里嘟嘟囔囔的
娇唤道:「师哥……你轻点……」

  便又沉睡过去。

  杨宗志给她掖好被窝,惆怅一时入心而来,仿佛寒气浸入五脏六腑,「哎,
我真的……会去兴兵造反吗?」

  他知道这事情绝无可能,虽然爹爹敬王爷被惠宗逼死,而养父养母又被仁宗
谋害,但是……自懂事起,便受到养父杨居正的言传身教,让他忠君爱国,这十
一年来,他也一直用这个恪守约束着自己,哪怕皇上不愿放过他,要他的性命,
他也只会远远的躲开,谋乱之心,他是压根不敢产生的。

  过去这一年,他在天下间看到太多的以下犯上,刘冲暗害他的师父洪崁离,
忽日列在吐蕃国兴风作乱,哪一回……这些人不时一败涂地,重则送了性命,轻
则远走他乡,杨宗志的脑中铭刻着忠孝礼仪,外人怎么想,又何必去多管呢,更
何况……管也管不到,也许真的像柯宴所说,自己还是尽早离开北郡,离开这片
是非地才好,三皇子和皇上打他们的,自己从此作个碌碌无为的闲散人,寄情于
山水之间,逗弄妻儿为乐,将是何等的快哉。

  临走之前,心里面总是压着一件事,杨宗志从小床上站起来,赤着精壮的身
子,来到床尾穿好戎袍,稍稍打整片刻,便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派清冷,起得早,大家都还没有出门,他来到涮洗的地方,用寒彻刺
骨的冰水抹了抹脸颊,又掬了一捧清水饮下,整个人顿时明镜了过来,一时想:
「还是不行,皇上是不会放过我的,不管将来登位的是皇上还是三皇子,他们经
此一役,必然会明白,要想卧榻旁从此没有威胁,便要将威胁消除于无形之中。」

  三皇子为了造势,也为了在仁宗和杨宗志之间划下深深的裂痕,特意将皇上
因为杨宗志身为敬王爷之子,逼死他的养父养母之事昭告天下,以此作为他们君
臣决裂的佐证,可如此一来,三位正室皇子的事情也为天下百姓所津津乐道,他
的身份已不再是什么秘密,难免有心人会将他放在夺嫡的一方。

  虽然杨宗志自己心里坦坦荡荡,可人家却不会这么想,更何况……仁宗皇上
的身份本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他是伙房宫女的后裔,出身比起三皇子和
杨宗志倒是低了一截,三皇子紧抓这件事不放,对外大肆宣讲,证明他才是真正
的天子人选,仁宗赢了,他能放过可能成为第二个三殿下的杨宗志吗?三皇子赢
了,他能放过和自己不相上下的杨宗志吗?都不可能!

  冰水敷过脸后,神智变得愈发清晰,这些粗浅道理,以杨宗志的聪明才智,
转瞬间便可以想明白,可惜他偏偏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当日……如果听从费
清的劝告,在偏远的长白山隐居下来,从此不回中原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繁衍香火,但是他在北郡大张旗鼓的抗击蛮子,纸是保不住火的,就连这最后一
步退路,也变得极为凶险了。

  前段时间一直心系战场,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这些,现在闲下来了,纷乱的思
绪不由得一一涌上心头,「嗤……终于愿意出来了哟,我还以为……公子爷在外
面过的乐不思蜀,再也不愿回来见我了呢。」

  耳际后传来略带沙哑的酥嫩娇语,杨宗志沉浸在心事当中,被这说话声吓了
一跳,转头一看,面前一副眉目如画的小脸凑上来,雪白,香风涌动,红唇小嘴,
嘴角边,还挂着淡淡的讥诮之意,正是那泼辣的苏瑶烟。

  杨宗志勉强一笑,回头说道:「怎么,你没和筠儿她们在一起,怎么你起的
最早?」

  「你……」

  苏瑶烟被他一句话顶得柳眉倒竖,叉着柔细的腰肢道:「人家是来找筠儿,
和她相会的吗?好没良心的家伙,自从见了人家之后,便将烟儿丢在脑后啦,平
日里早出晚归,见了面就连招呼都不愿打一个,早知道这么来受你怠慢,人家就
不从西蜀巴巴的赶来呢,哼!」

  她这么一轻嗔薄怒起来,妩媚的小脸上涌起羞愤的潮红,杏眸中泪光浮动,
看着是如此的杏眼桃腮,春情动人,偏僻她的身材又是那么的丰硕,在一众姑娘
当中,或许只有妖媚的婷姨,才能够在这方面压住她,高乳隆臀,豪挺的到了离
谱的境地,婷姨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可想而知,十年后,这苏大老板娘的身子,
将是何等壮丽的瑰宝。

  杨宗志嘿嘿一笑,转过身来,将苏瑶烟拥入怀中,苏瑶烟轻轻的闪身一躲,
被他拿住了胳膊,心底里受他轻慢的不忿如同潮水翻涌,立定主意也不能让他占
到半点便宜,可身子骨不听话,被他轻轻用力一拉,便不由自主的跌到了他的双
臂中。

  苏瑶烟频扭美臀道:「放开我呀,哦……这个时候看见人家,便来没脸没皮
的调戏人家,早时候,人家等了你几个晚上,你怎么不来?」

  杨宗志笑道:「这几天事情多嘛,好烟儿,别生我的气了,你看看你,一大
清早起来,身上怎么就能这么香呢,让我好好的闻闻。」

  说话间,果然凑近鼻子,抵在苏瑶烟雪白的脖颈上大嗅特嗅,热热的呼气喷
在上面,让苏瑶烟一直强支着的娇躯,发颤的瘫软下来。

  眼框中打着转的泪光变成了盈盈秋水,小嘴轻咬着,苏瑶烟腻声道:「你别
以为这样就能放过你了,哼……你把最听你话的烟儿给得罪啦,哎呀,你闻就是
了,干嘛还要咬人家嘛,讨厌!」

  杨宗志的嘴角噙着坏笑,听着这丫头口是心非的强装无碍,最后那句媚人的
娇嗔,化作溪水流进骨子里,索性在她洁白细腻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殷红色的吻
痕,要不是苏瑶烟带领人马来相助他,他要杀掉固摄,本是没有可能的。

  他心知,这里面或许也有西门松的意思,可是这丫头的话也说的没错,这几
天他忙着颜飞花和柯若红的事情,的确没有好好和她说上几句,更加没有与她相
对独处片刻,人家远道而来,满腹心思都是装着自己,她今日起这么早,说不定
也是来偷偷看自己起来了没有,对苏瑶烟,杨宗志的心里面暗藏了些愧疚的。

  如此一想,手上和嘴上的动作便更加的细致,大嘴沿着她的脖颈向上吻去,
吻到茸茸的耳垂下,舌尖伸进耳孔中搅动一番,下面的一只手,却是沿着细腰向
上盘旋,隔着苏瑶烟紧身的花色罗裙,探到了高挺的山峰上。

  「呸……」

  苏瑶烟的小脸一羞,绯红色的气血晕满双颊,她伸手打开杨宗志探在自己胸
前作怪的大手,转头慌张的望了望屋里面,见到并没有其他人早起出门,这才回
头咬唇道:「什么时候,你又要做这种坏事了,昨晚你弄得还不够狠么。」

  说了一句,眼波琉璃的转动几下,娇软的恳求道:「你要……你要做这种事
情,也要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啊,光天化日,一会被人撞见怎么得了。」

  杨宗志嘿嘿笑道:「苏大老板什么时候也怕起羞来了,刚才……好像深闺怨
妇一样,难道都是做给我看的样子?」

  苏瑶烟用力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记,妩媚的翻着白眼道:「你就作践人家吧,
人家在你心底里,就是这么没羞的模样么?」

  话说了一句,眼珠子里又开始迷荡起了雾气氤氲,杨宗志赶紧道:「好啦好
啦,是我说错了话,我的烟儿最最圣洁娇媚,谁敢轻看了你呢。」

  苏瑶烟扑哧一声娇笑道:「圣洁人家可不敢当,你知道的,我学的是阴葵派
的似玉功,这门功法,讲究的便是如何风情毕露,将女儿家的内蕴挖潜出来,你
这讨好话可说的不对哩。」

  杨宗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若说换脸之快,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上这狡猾
的丫头,方才还是一副渲染欲滴的模样,这会子……又变得狡黠的紧,让人实在
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此时真正的心境。

  不过也罢了,她的似玉功已臻化境,有了大乘之兆,时而高洁淡雅,时而又
妖媚动人,自己凡夫俗子,肉眼凡胎,的确是难以弄懂的,追究这些,也没有意
义,只要她过得开心就行了。

  和苏瑶烟走到客堂上说了几句话,问了一些西蜀的情形,过不了一会,杨宗
志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要下楼去看看,他对苏瑶烟告了个罪,没走出两步,苏瑶
烟便在身后嗔道:「干嘛……又要出去了吗?」

  杨宗志回头笑道:「是呀,这几天我们就要走了,我想着……迟走不如早走,
正好找大家商议商议行程,做好打算,快的话,中午便能回来。」

  苏瑶烟快步跑过来,花色的罗裙下腻肉颤动,她伸手死死的捉住杨宗志的衣
袖,娇气道:「就这么不愿意跟人家在一起啊,你去做正事,也可以带着人家呀,
怎么说我也在北郡呆了好几年,见识不会比你差的。」

  杨宗志捏着下巴,坏笑道:「嗯,苏大老板何必自谦,带上你倒是可以,不
过你可不许让我在大家面前太没面子,不然的话,我晚上回来,唯你是问。」

  苏瑶烟听得小脸通红,故作听不懂的道:「怕了你么?」

  继而扑哧一笑,拉着他向楼下走去,两人来到聚义楼门口,杨宗志叫来几个
手下,将朱晃等人找来,坐在一楼喝点稀粥,顺便商议商议后面的计划。

  他和苏瑶烟坐在正中的酒桌上等,不过一会,朱晃,忽日列和裘仁远等人依
次赶来,店家上好了早饭,他们还没开用,史敬便嘻嘻哈哈的走进来道:「好香
啊,老叫花子有福了,蹭你一顿,记在我那宝贝孙女的账上。」

  杨宗志听的哈哈一笑,让店家多上了一副碗筷,聚义楼的早点做的极为丰盛,
粥是裹肉的咸粥,小菜和馒头也做的甚为精致,史敬脸也不洗,抓起热腾腾的馒
头扔进嘴里,嚼的稀里哗啦响,苏瑶烟抿着红唇,用玉白小手将馒头折碎了,浸
在粥饭里,给杨宗志作了满满的一碗。

  杨宗志喝上一口,对大家说道:「幽州不是久留之地,看来……咱们还是要
尽快走了,从此处去滇南跋山涉水,漫漫数千里,咱们必须要分兵,化成数路,
才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朱大哥,裘二哥,事不宜迟,吃过饭后,你们就去将
大家分成五队,分别在不同时间,沿着不同的路径出发,大家到了玉龙古镇会合
起来,你们看怎么样?」

  朱晃和裘仁远点头道:「是。」

  史敬赞道:「杨贤侄,老叫花子昨夜回去想了想,你这主意不错,既然天下
大乱,明哲保身总是应该的,你到了滇南,替我向你师父问个好,老叫花子就不
跟你们走了,吃过饭后,我也要回去江南,等空闲下来,老叫花子再来你们点苍
山和你相会。」

  杨宗志笑道:「老前辈,您的降龙功厉害,可晚辈的酒量也不差,等到了滇
南后,无论如何也要敬上您几杯酒。」

  史敬拍手道:「好,好,最好是能喝上你和我家可儿的喜酒,那老叫花子就
算醉死,也是值当的啦。」

  堂中人听的哈哈大笑,人人满面喜色,作下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后,可以
安然回转滇南,的确让人心生憧憬向往,战场上生死惊魂,这时候……品论时局,
飘身远走,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只是这顿早饭还未吃完,酒楼外便有人大喊道:「杨大人在吗?」

  杨宗志等人回过头看去,见到一个身着铠甲的武将大步入内,杨宗志笑道:
「许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若不嫌弃的话,便到在下这里坐坐,吃上一顿送
别饭。」

  许冲摇手笑道:「不用……不用……」

  面色微微一惊,又问道:「杨大人要走了?」

  杨宗志点头道:「是,叨扰北郡多时,在下戴罪之身,原是应该找些地方隐
居下来的。」

  他是一个反贼,这些话,本不应对官军去说,不过和许冲相处久了,倒是觉
得他这人品性还不错,至少不是个阴险之徒,故而走之前打个招呼。

  许冲道:「杨大人稍等,下官今日来,是奉了范大人的指令,他老人家……
正在赶来的路上。」

  杨宗志微微愣住道:「范大人?他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听说范蕲要来找他,杨宗志的心底是有些猜不透的,按说范蕲对他恨之入骨,
怎么也不会和他攀上什么交情,况且范蕲私通固摄的把柄落在他手上,他倒不怕
范蕲留难于他,毕竟到时候若是撕开脸皮,范蕲却要掂量掂量,他有没有这个实
力能对付得了,他就不怕自己的丑事被公之于众么?

  杨宗志的心里对范蕲充满鄙夷不屑,所以才会义愤之下的去恐吓范蕲,吓唬
吓唬他也好,让他知道这世间总还是有天理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许冲道:「杨大人再多等片刻,下官这就命人去催。」

  转身去外面喝来手下,传令下去,不过一会,聚义楼门口停了一顶官轿,范
蕲穿着明红色的官服走下来,双手整顿整顿衣领,嗯哼一声咳嗽几下,踱着方步
慢悠悠的走进来。

  杨宗志等人见了,一个个轻松惬意的拱了拱手,坐着也不站起来,口中稀稀
疏疏的叫道:「范大人有礼了。」

  范蕲低头一看,面色顿时变得无比羞怒,这些人如此枉顾礼法,见了朝廷官
员竟然不下跪参拜,实在是藐视他的权威,他的牙关一咬,嗯哼一声又清了清浑
浊的嗓门,忽然高高大喝一声道:「皇上有旨……杨宗志,上前接旨听封!」…


  今天出去了,争取晚上还能码出一章来,提前完成任务,当然……也许会歪
在床上睡着了。

            正文第560章圣旨之四

  「哦……」

  席上传来一阵惊呼,杨宗志和朱晃等人左右看看,俱都能瞧见对方脸上的惊
色,看范蕲义正言辞的模样,应当不是假传上谕,况且假传圣旨乃是掉脑袋的大
罪,范蕲估摸着是万万不敢做的,那么……真的是洛都城传来圣旨了?

  杨宗志他们方才还密谋着要出走,却没料到计划刚刚定出来,仁宗皇上的圣
旨也跟着到了,他是仁宗钦定的大反贼,皇上给他传旨还能有什么好事,最多不
过将他捉拿归案,押到菜市口候时问斩罢了。

  朱晃和吴铎拔出腰间的兵器,并肩挡在了杨宗志的外侧,杨宗志伸手一阻,
抬眼向范蕲看去,见到范蕲一脸淡淡的微笑,对朱晃等人的异动毫不动容,杨宗
志思忖片刻,走过去跪拜下来道:「罪民杨宗志接旨。」

  「公子……」

  苏瑶烟轻轻的走到他旁边,跟着他跪倒在地,馥香的小嘴凑到他耳边低唤了
一句,「你要小心,那小皇帝又要害你了。」

  三皇子和鲜于无忌在洛都城谋反之夜,苏瑶烟曾亲耳听见仁宗过往的丑事,
因此她对仁宗实在没有半分好感,只有无比的厌恶,虽说她被杨宗志强迫着,去
劳广手下救了仁宗一命,可她偏偏不要仁宗领这个情,也不要仁宗对杨宗志心怀
感激。

  范蕲对朱晃等人道:「怎么似,见了圣旨如见皇上,你们竟然还不跪下?」

  杨宗志转过头来对朱晃等人打了几个眼色,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拜在地,
嘴上却是不说话,整个堂中就连史敬也跪下来,只有忽日列一个人背身坐着,毫
不动弹,他的模样一见就知不是南朝人,甚至还被人误认为北方蛮子,许冲跪下
大声喊道:「臣恭迎圣驾。」

  范蕲踏前一步,从衣袖中取出一副轴卷,摊开喝道:「杨宗志,朕问你三件
事,你要好好想想,第一:你跑什么,朕要把风儿许配给你,你为何抽身跑了?
就算你私自放走了赵虞修,放走了鲜于无忌,一刀杀了朕的心腹图满,朕可有留
难过你吗?朕说过要杀你吗?你为何要跑,你心里坦荡的话,为何不敢来见朕,
对朕禀明缘由?」

  杨宗志听的脑袋嗡的一响,暗道:「我……我为何要跑?」

  皇上还是像过去那样,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别人的头上啊,户部尚书瞿芣苢
违抗他的命令,他便下令劳广陷害瞿大人,深夜在瞿府中埋藏珠宝,劳广这些事
情做多了,心头暗暗害怕,跟着三皇子谋反,皇上又反问劳广为何要反,心里没
鬼的话,为何不能坦坦荡荡的,他哪里又会知道下面人的苦楚。

  他一声令下,自己便得舍弃十几位倾心相交的佳人,作他征战天下的武器傀
儡,他自以为自己仁德,实则是坏事做尽,我为何要跑?哈哈……我为何要跑?
我不跑,现在还有命在么?还不是变成了另一个瞿大人。

  范蕲低头看了看杨宗志的脸色,见到他俊逸的脸颊上涌起激愤的神采,范蕲
眯着眼睛道:「第二:你还要不要回来?朕被你气的紧了,赐了你家一门反贼之
名,但是朕的左右从来都留了你的位置,你要是自甘堕落,日后愿与山贼贱民为
伍,朕实在无话可说,只当朕自己瞎了眼,你若是还想回来,还想见到痴恋着你
的,日渐消瘦的可怜凤儿,你便给朕办到第三件事。」

  杨宗志听到皇上说什么,朕的左右从来留了你的位置,不禁牙关一咬,奚然
发笑,若是他贪念权势的话,也不会舍弃大将军之位,来到北郡做一个反贼了,
皇上这是将他看得太轻啦。

  再听到那句:「日渐消瘦的可怜凤儿……」

  时,杨宗志的心头蓦地一痛,肝肠寸断,想起和虞凤最后分别之前,牛再春
将虞凤带走,风中传来虞凤焦急的呼唤声:「相公……凤儿……凤儿在宫里面等
你,你……你办完这里的事情,便来御花园找我,我……我一直等着你来。」

  可自那一别后,杨宗志注定和虞凤天涯相隔,当时他狠下心肠没有答应,这
时候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深深的伤害了一个纯真浪漫的少女芳心,这天下间,
能让他如此愧疚的,除了虞凤……没有别人,特别是在听见唐小婕说,虞凤她为
了自己,不惜去恳求皇上,让自己过上三妻四妾的生活。

  她是个何等骄傲的千金公主啊,如此放段的委曲求全,自己负了她,真真是
猪狗不如的,在他和虞凤之间,横亘了仁宗这座大山,若没有仁宗,杨宗志就算
拼着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找到虞凤,将她带在身边宠着。

  可惜他现在没有这种身份,也没了这个资格,虞凤没有他,日后必然会重新
择配良婿,召个更加满意的驸马爷,无论是三皇子还是皇上坐位,虞凤应当都不
会受到贬嫡冲击,毕竟虞凤身为姑娘家,和他们没有任何权力上的冲突。

  一想到虞凤将来嫁给别人,成为他人的新妇,杨宗志的心底又隐隐作痛起来,
面色变得微微狰狞可怕,脑袋低垂着,呼吸急促,苏瑶烟偷偷伸出一只小手儿,
握在他青筋直冒的手背上,酥嫩的滑软触觉能让他稍稍安定。

  范蕲再道:「第三:听说你在北郡大败蛮子,很好!很好!你……你总算没
有忘了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有这个情由,朕一辈子都难以原谅你,你既然打败了
北方四国,便去把后面的事情做完,突厥派人飞鸽传书,让朕派出使节去凤凰城
和他们议和,你去领朕的旨,官拜北方道黜置使,别给朕丢了脸,要人要粮,范
蕲都会为你准备妥当,你记住……办完了这件事后,便给朕赶到洛都来,朕依然
给你和凤儿完婚,宗志兄弟,将来何去何从,你自己好自为之。」

  范蕲话音一落,众人俱都是大吃一惊,首先想不到蛮子竟然要同南朝议和,
而且还是派了使节投书,接着更加想不到的是,皇上居然会派杨宗志出使,口中
言辞凿凿,只要他完成出使的任务,皇上不但原谅他,而且还会重新将他召为驸
马。

  仁宗最后口风一转,怅然叫了一句「宗志兄弟」出来,可说是意味深长,这
一声……已经多时没听到了,杨宗志甚至险些忘了皇上会这般亲昵的唤自己,这
一道诏书可谓是像足了仁宗的语气,他一会子威逼利用,一会子又许以好处甜头,
无非还是要杨宗志为他卖命。

  杨宗志呆呆的跪在地面上,双眼发直盯着地面,仿佛想的痴了,朱晃等人却
是暗自着急,皇上历来最会过河拆桥,他们实在担心,杨宗志会重新入了他的蛊,
杨兄弟这人什么都好,可惜却有那么点迂腐,乃至愚忠,他的养父是这样子,被
人逼死也毫无怨言,而在这一点上,他更是像极了杨居正,换了其他人,说不定
早就借势起兵反了,他却能一直苦苦忍耐着。

  朱晃和裘仁远左右看看,目光都汇集到杨宗志身上,苏瑶烟的小手儿一直在
轻点着杨宗志的手背,范蕲阖住轴卷道:「杨大人,皇上说,让下官为你准备好
一切营具,择日出使突厥国,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就是,哦对了……你
还是先领旨谢恩吧。」

  杨宗志一动不动,身子如同被泥塑封住,头也不抬起来,恍惚想什么想的痴
了,范蕲又叫一声:「杨大人……」

  朱晃等人顿时心情紧张起来,手中握紧了兵器铁杵,手心冷汗涔涔,心中暗
想:「杨兄弟快快下命吧。」

  他们本来都打算回乡隐居了,没料到忽然发生这等波折,和蛮子一战艰险之
极,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不已的,有什么理由,要再为狗皇帝效犬马之命。

  杨宗志本来就是反贼,接不接这道旨都是死罪,他们可不盼望仁宗真的能说
到做到,赦免了他的死罪,重新召杨宗志入赘的,到时候去了突厥,是否有命回
来还是两说,现在只要杨宗志一声令下,他们马上便会暴起,拿下这个传旨的狗
官,以他作要挟,护送大家出了幽州城再谈。

  范蕲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大反贼还在多想什么,天大的好事临头,他有什么
可犹豫地?这事要是摊在自己头上,忙不迭的就会叩头谢恩,再看到魁梧的朱晃
等人跪在地上,跃跃欲试的模样,范蕲若有所思,心中猛地惊起,这一趟来传旨,
他心想是不会遇到什么阻碍的,因此也没有准备人手在外面。

  只要大反贼接了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没料到堂中此刻剑拔弩张,气
氛诡异的紧张起来,范蕲的脚步哆嗦着,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杨宗志忽然大叫一
声:「罪民……杨宗志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蕲沉沉的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轴卷轻飘飘的交到杨宗志的手上,强笑道:
「还是杨大人识时务,日后咱们可就同朝为官了,一切事宜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下官感激不尽。」……

  送走范蕲后,堂中一时议论纷纷。

  吴铎首先跳出来振声道:「少主人,你为何要答应他们,咱们轰轰烈烈的打
败蛮子,为天下百姓做一件实在事,大家自然没有半句怨言,但是要为那狗皇帝
效命嘛,弟兄们,说不得就不会那么心甘情愿了。」

  杨宗志叹了口气,手里拿着明黄色轴卷细细把玩,苏瑶烟娇滴滴的嘟着粉红
小嘴道:「他们说的对呢,那狗皇帝不是个好人,你是不是看他又要将妹子许配
给你,所以动了心思哩,咯咯……北方道黜置使,这名头倒是好听,可坐起来,
就没那么好玩哩。」

  杨宗志心头一动,口中暗念:「北方道黜置使……北方道黜置使……」

  过去他曾做过西南道黜置使,钦差大臣,负责总领南朝与吐蕃国内务,这一
次,没想到又当上了北方道黜置使,他的嘴角自嘲的一笑,心里也明白吴铎等人
必有不满的。

  他们自来受到的训斥都是从惠宗的后人那里夺回皇位,在朝中重树敬王爷的
血统,他们忠心耿耿的跟在身边,都是以这个为目的,现在虽然嘴里不说了,但
是心中的信念是抹不掉的,老道长过世了,将他们交到自己手中,便是期望自己
继续带领他们,去征战天下,这时候……怎么能向仁宗低头呢?

  朱晃犹豫的道:「杨兄弟,你有没有想过,皇上这是设的一个陷阱,我总觉
得他这么无缘无故的封赏你,动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忽日列一直背身坐着,此刻转过身来,点头道:「当然是不简单的,你们想
想,我们打败蛮子不过短短数日功夫,蛮子便已经向洛都求和了,而洛都也答应
派出使节出塞,这事情会不会来的太快了些啊,耽误在路上,也远远不止这几天
功夫啊。」

  忽日列话音一落,吴铎等人赶紧接话道:「不错!不错!少主人,这事情不
寻常的,忽日列兄弟说的很有道理,那狗皇帝召你,是想继续害你呢。」

  史敬蹙眉说道:「害字或许还谈不上,毕竟他如今自身难保,但是这招乃是
防着你的,杨贤侄,你现在手上有兵,只要带兵向南边一扑,洛都城便是腹背受
敌的局面,皇上他颁这道旨,便是要来看你领不领,敢不敢受,顺便试探试探,
你若坚持不领,那便说明你有出兵的打算,他便要早作筹谋,防止你们这路人奇
袭过去。」

  史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若是领了圣旨的话,这路人马便会被
带到漠北荒滩,远远的离开中原战场,这对皇上和三殿下来说,都是乐于见到的
局面,等你再回来时,天下说不定都已经大定了,他这么作,还是担心你到中原
去搅乱局啊,至于……他许诺给你的官爵和婚典,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时机成
熟的时候,皇上要翻脸不认也是很平常的。」

  史敬说的言辞在理,众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论见识,这里人谁也比不过史
敬,他在江湖上浸多年,早已经是老得成了精的人物,这事情经过他推说下来,
慢慢变得合情合理了。

  杨宗志默默坐在席位上,心底里一片乱麻,身边人吵得他头晕脑胀,吴铎的
身子矮小,可是嗓门却是奇大,他这一闹起来,整个聚义楼上或许都能听得见,
杨宗志的眉宇一蹙,站起来想要说话,却又沉沉的坐子。

  如此反复两三遍,朱晃急道:「杨兄弟,你还是说句话呀,只要是你的主意,
哥哥我便听着,一一照做。」

  忽日列道:「不急,蛮子新败,要出使也不在一天两天,我们倒是好好想想
再算。」

  杨宗志一咬牙,站起来走到纸窗边立下,双眼凄茫的看着窗外的亮色,手指
缓缓叩击窗栏,得得……得得几声,他轻声道:「我意已决,既然领了这道旨,
就一定要去凤凰城赴会。」

  「什么……」

  众人听得一齐大惊失色,吴铎讶然道:「少主人,你……你不带我们回滇南
啦?」

  杨宗志回过头来,轻笑道:「你们行程不变,明日一早,你们便分散开五路,
我带不了人,我这一路便让烟儿为我领队,回到滇南后,等我的好消息传来。」
……

  太困了,码着居然睡着了,只有这么多了。

  ps:看到有书友在留言区大喊,龟哥我爱你……我只能说,龟哥我不好这
一口,哈哈哈!

枫希月 2014-8-24 06:50

            正文第561章圣旨之五

  杨宗志说过话后,再也不愿意多解说,而是转头自顾自的上楼去了,留下一
众人等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侧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都是震动莫名。

  这杨兄弟从来都不缺男儿豪迈,用兵运筹井井有条,为人也极有主见,为什
么在这件事上,他就是拧不过弯来呢,大家想不通,皇上明明要害他,他却仍旧
欣然领命,哪怕人家的用心昭然若揭,明晃晃的刀尖都露出来了,他难道看不见
不成?

  以杨宗志的聪明才干,众人拍马都是追不上的,所以大家才会衷心拥戴于他,
史敬经历丰富,可他杨宗志差了不成,史敬能想不出来,杨宗志也必然能想的出
来,甚至比他想的更深,更远,大家深信杨宗志必然能看得清眼下的局势,却依
然要慷慨赶赴北方,必定有他不愿意说的苦衷。

  「哎……说来说去,他还是太过忠孝啦,杨居正把他带在身边,多年不讳的
教导,这些观念……就好像字刻一般隽永在他的心底,是挥抹不去的。」

  大家心里有些惆怅,却更是有些自豪,当今天下英雄,谁能做得到如他那般,
恪守着内心的准则,从不越雷池半步,杨宗志走后,大家小声议论几句,苏瑶烟
便飞快的咚咚咚跟了上去,来到楼门口一看,杨宗志的身影一晃,进了一间客房。

  苏瑶烟束住小手儿,碎步跟伟上前,晃眼看进去,见到杨宗志翻箱倒柜的找
来一个布包,打散了,正将一些衣服杂具往里面装,北方比起这里更冷,他尽挑
一些厚厚的皮衣狐裘,贴身的单衣便带的少了。

  苏瑶烟的美眸中一片神色复杂,知道杨宗志这么做,便是下定决心了,他若
还愿意拿出来讲一讲的话,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一声不吭的,连泼辣的自
己都不敢进去插话。

  「哎……」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摇曳着丰硕的豪臀儿,走到杨宗志身边,将他忙碌的
双手轻轻一拉,杨宗志的动作稍稍停住,回过头看着苏瑶烟,苏瑶烟没好气的白
了他一眼,却是亲手帮他整理起来。

  弯下小腰,玉胸向前夸张的顶住,将他随意打好的包裹重新打散开,又重新
将衣物按照次序归拢,折叠的整整齐齐,杨宗志咧嘴一笑,暗想这烟儿果然是个
贴心无比的丫头,她嘴上从不饶人,可心思细腻,做起事来也不拖泥带水,颇有
男儿气概,极对自己的胃口。

  杨宗志的衣物整好之后,苏瑶烟并不阖住布包,而是又走到另一侧的厢房边,
在柜子中搜出另一个花式的小包袱,随手在杨宗志面前打开了,取出了几件妙曼
的女儿家衣裙,和杨宗志的放在一起,花花绿绿的看着极为惹眼。

  杨宗志愣住道:「你……」

  「你什么?」

  苏瑶烟扬起妩媚素丽的小脸来,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腻声道:「你要去穷
山恶水,就不许人家跟着去?你才陪了人家不到一天,忍心就这么独自走了?」

  如此一来,杨宗志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一直到了夜里,他坐在房中也没有出
门,月光像流水一般淌过四周,他的心境说不出的空灵一片,脑中时不时的想起
几位正在远方的佳人,或许正用翘首以盼,清泪涟涟的眼神想着自己,盼望自己
能早些赶过去,回到点苍山之前,这些事的确该有个了结才对。

  房中没有点燃灯烛,就这么孤零零的坐着却是感觉极好,纸窗正对圆月,窗
外的风景却是很好,四处幽幽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回响,俗世烦恼便能暂且抛到脑
后去。

  门口传来咿的一声轻响,一个洁白的身影静悄悄的转了进来,走到杨宗志身
后,立子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印入一片皎洁的月光下,背影投在地面上,被放
大了好几倍,暗室中顿时浮香淡淡,苏媚的香味中人欲醉。

  「幼梅儿……」

  杨宗志没有转过身,只从这香味上便能分辨出来人,只有幼梅儿的小身子上,
才有这般闻起来清淡,实际上又极为麝蜜的味道,这香味对男子来说总是闻不够
的,他便曾经凑到这里,嗅过好多次。

  费幼梅乖乖的嘤了一声,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背肩后站下,忽然一伸手,将
他的整个脑袋都抱进了怀中,鼓蓬蓬的将他紧紧的顶在里面,小手中透力而出,
仿佛要将他抱化了。

  这般抱了一会,杨宗志有些透不过气来,抬起头来换了口气,嘿嘿笑道:
「好幼梅儿,你可要了大哥的命了。」

  「大哥呀!」

  费幼梅顿足娇嗔了一句,媚声媚气的道:「你还有心思说笑话,你不知道,
大家有多担心的呢,听说你要只身去突厥,让我们先回滇南去,谁都不愿意走,
可是又不敢来劝说你……」

  「所以……便叫你来游说我,嗯,她们知道,我最听幼梅儿的话,发过誓不
会欺骗你,只要是幼梅儿说的,我都会点头答应,是不是?」

  杨宗志笑嘻嘻的接了一句。

  「才不是呢……」

  不知为何,费幼梅的脸蛋上红了一片,她长年生活在雪山上,白得如同冰玉,
此刻窗外的月光也是素白的,与她的脸色和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这般白里透红,
看得却是极为香艳。

  若论长相的话,这丫头的美艳劲真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一旦她要变得媚眼
如丝起来,小嘴中发出细细的喘吟,的确立时便能融化掉天下所有男子的雄心壮
志。

  费幼梅低头瞥了杨宗志一眼,一咬唇瓣,小身子扭了扭,轻啐道:「人家跟
你说话呢,坏大哥,你总是不做好事。」

  原来杨宗志的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探到了她的身下,将费幼梅抱着跨坐在自
己的双腿上,双腿分开,圆滚滚的臀肉便能尽入手心。

  捏在手中弹软,极尽挑弄之能事,费幼梅拼命的咬紧绯唇,不去想自己被大
哥抚弄的臀肉变成了何等靡的形状,气若游丝的轻唤道:「大哥,你……你先等
等……」

  匀了一口气,伸手抱住杨宗志的脖子,双腿用力的夹住他的大手,这才能屏
息下来,娇声啐道:「姐妹和婷姨她们不是让我来劝你,她们……只是担心你,
看你饭也不出来吃,便让我进来问一声罢了,大哥啊,其实我们赶走了蛮子,便
对得起天下所有百姓啦,你是大将军出身,保家卫国是你的本分,可是出塞和谈,
似乎……似乎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去的。」

  杨宗志静静的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幼梅儿,你还记得我给你
说过的秀凤赛凤两姐妹吧。」

  「当然记得……」

  费幼梅娇滴滴的应了一句,脆生生的媚眼罩定住他,「秀凤姐姐留给你的纸
讯,还是我陪大哥你一道取来的呢。」

  「是啊。」

  杨宗志喟然叹息几口,伸手抚摸费幼梅黑黑直直的瀑布长发,再道:「纸讯
里面说,赛凤为了我大病几场,直到最后才算是好了,她一直在凤凰城装疯卖傻,
等着我去见她,现在又被冥王教主给接走了,住到了高高的呼伦山上,前几天要
回转滇南时,我常常在想,这次回去,再来北方不知要过上几年光景,总要等到
中原天下宁定下来,赛凤和秀儿……便成了压在我心底下的一根刺。」

  「哦,原来是这样……」

  费幼梅痴痴的扬起美艳的小脸蛋,依偎进他的脖子下,看着他的额下冒出了
短短的胡茬,伸手在上面抚摸片刻,娇声问道:「那你是要去见她们吗,把她们
也接到滇南来好不好,大哥啊,幼梅儿过去和你说过,要陪你一道去凤凰城,这
次你也带上幼梅儿。」

  杨宗志摇头道:「过去我是没有机会的,固摄因我而死,我便是北方四国的
死敌,就算我隐姓埋名,也不一定能溜得进凤凰城,现下不同了,皇上发了圣旨,
我便是名正言顺的使臣,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只有利用这一次机会,我才能无
所顾忌的到凤凰城去,救回她们两姐妹后,我这一辈子……便,便再也没有遗憾
了。」

  费幼梅乖乖的嗯了一声,靠倒在他胸前,心情随着他起伏不定,她本是被大
家派进来劝说大哥的,到了最后,却是不由自主的全都依了他,暗想:「大哥他
是天下英雄,答应了赛凤姐姐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转念又想:「大哥只是我的夫婿,他是大英雄也好,大豪杰也罢,自己只是
牵挂着他的安危,不愿意他冒一点点的凶险,他重承诺,轻生死,自己便什么都
陪着他就是了,哪怕只是刹那间的光辉,自己这一辈子也会过得知足了。」

  如此一想,费幼梅的小心思里顿时激荡起来,她幽幽的呼吸一促,抬起头来
正对着杨宗志,媚声妖冶的道:「大哥,我娘……说让我们成婚之后,再做那夫
妻之间才有的事,可是……可是幼梅儿忍不住啦,在这趟上路之前,幼梅儿把自
己都交给你好不好?」

  「什么……」

  杨宗志听的微微一呆,抬眼看去,见到费幼梅说这话时,小脸红彤彤的,就
连素白的脖颈上都渗出朱红的血色,圆圆的大眼睛却是坚定的看着自己,眼神中
的光彩隐现,亮晶晶的不亚于星辰皓月。

  两个人就这么近近的对视着,相互间情丝流淌,费幼梅忽然娇吟一声,将自
己整个都投到他的怀抱内,在他耳边怯怯呼唤:「大哥啊,你……你要怜惜幼梅
儿,幼梅儿有点害怕……」

  杨宗志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迷茫茫的似乎回到了江南,在那里……留
有秀儿和幼梅儿的足迹,此刻秀儿远在天边,可是娇美的费幼梅却是陪伴着自己,
娇声软语的让人无法自制。

  他忽然下定了决心,嘿的一声低笑,将费幼梅抱离自己的怀中,当着她的面,
将她素洁的白裙子缓缓褪下来,房中熏了暖炉,坐在这里感觉不到一丝凉气,费
幼梅却是扑簌簌的打了个抖,想要双臂合抱住胸前,看到大哥笑嘻嘻的模样,顿
时又心软了,而是用力的将鼓囊囊的玉胸朝他高高的顶出去,隔着淡白色的亵衣,
两颗玉葡萄分明可见。

  费幼梅的身材长得极好,细致匀称,却又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杨宗志虽未
和她真个的销魂过,但是对这小身子却是并不陌生的,他熟练的咬住一颗玉葡萄,
稍稍用牙齿含住,费幼梅浑身打了个哆嗦,痴痴的抱着他的脑袋道:「大哥啊,
你要……你要答应人家,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着幼梅儿在等你。」

  杨宗志囫囵的嗯了一声,抬头和她热吻在一起,挑出她滑腻的丁香笑道:
「傻丫头,你是怕大哥出事是吧,你没听说过吗,坏蛋活千年,有你这么美貌的
娇妻,我哪舍得出事呢。」

  「啐……不许你说这两个字,不吉利的哩。」

  费幼梅用自己的小嘴堵住了杨宗志的大嘴,忘情的含着他的舌尖缠吻,小嘴
中馥香的丝液顺着嘴角汤落下来,滴到胸口的亵衣上,方才还不觉得冷,这会子
……却是觉得浑身颤抖厉害。

  胸口上被杨宗志濡湿的一团透出凉意,可下面的媚处却是火热生香,杨宗志
的双手沿着根向上摩挲,来到窄窄薄薄的亵裤旁,心头不禁嗟叹:「这丫头到底
怎么长的呀。」

  别看费幼梅外表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实则骨子里充满了媚骨,只是稍稍挑弄
她一会,她那亵裤上便被潮汁濡湿打透了,湿淋淋的向下缓缓滴去,杨宗志顺手
掬了几滴,放在眼前摊开双手一看,银白色的丝线在手指间流淌,滑腻而又暧昧,
费幼梅羞得脸红耳赤,哎哟一声不敢抬起头来,杨宗志哈哈笑道:「好厉害的幼
梅儿。」

  口中如是说,心中却是火气大盛,这丫头长的如此美艳,身上却是这么有乐
趣,杨宗志一时倒是记不起自己亲口答应过董秋云,等到大婚之后再来采撷她的
处子之躯,这会子脑中轰轰乱响,全都是费幼梅那娇滴滴的女儿家媚态。

  用手挑起她渲染欲滴的盈盈小脸,让她正对自己,然后当着她的面,探手下
去,稍稍褪开她的薄薄亵裤,亵裤用蚕丝作成,沁水后变得透明无比,费幼梅眼
睁睁的看着里面透出黝黑的腻色来,大哥的手指上滑滑的,沾满了自己忍不住翻
涌而出的粘液,她的心中荡然一痴,便觉得自己流的更加厉害。

  「大哥他说的没错,自己遇见他,就会变得这么厉害。」

  这股子热潮压根抵抗不了的,心里面充满了对大哥的痴痴爱恋,只要大哥稍
稍一动,自己便全线失守了,娘亲还期许着自己能守住身子,她可想不到,自己
……自己是这么没用的吧。

  感觉到杨宗志的大手钻过亵裤,来到丝柔折叠处滑动了几下,费幼梅娇吟一
声,腻声唤道:「大哥……大哥啊……」

  杨宗志听出她娇语中的期待和不耐,抬起手来,解开自己的衣袋,掳出自己
那让幼梅儿心惊肉跳的家伙,然后抬起幼梅儿肥美的翘臀儿,在两人目光注视下,
一寸一寸的,缓缓刺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杨宗志下楼去送别众人,来到楼下面一看,大家都坐在门口等
他。包袱都打好了堆在一边,他下楼来叫了一壶热茶,抬手举杯道:「以茶代酒,
祝你们这一路平安。」

  朱晃等人一口饮下道:「杨兄弟,我们商量好了,大家都不回滇南,而是跟
着你去突厥国。」

  杨宗志听的大吃一惊,踌躇道:「你们……」

  忽日列哈哈笑道:「还要瞒着我们,你想把我们支开,然后自己去凤凰城救
美人儿,要不是乌卓玛和十二娘趴在你的门外偷听,我们几乎都要被你骗过啦。」

  杨宗志听的脸色一红,暗想:「这十二娘,真真该打她那翘臀一顿才对。」

  转念又想:「坏了,上了幼梅儿的当啦,她昨夜进来,分明是……分明是来
套自己的话的,自己一个不察,便什么都跟她说了。」

  杨宗志曾经对费幼梅发过重誓,决不会隐瞒欺骗她,因此她们谁也不叫,偏
偏叫费幼梅进来,实则是笃定杨宗志不敢虚言哄骗她,用她来套话,那痴情的傻
丫头……或许是觉得心头愧疚,因此从了自己,连身子都献出来了,这个节骨眼
上旋即恍然大悟,想不说实情也不行了。

  杨宗志坐下来,唉声叹气的道:「这次去突厥不是打仗,只是出使罢了,大
军跟着……也没有什么用处。」

  朱晃道:「固摄是你杀得吧,你是他们突厥蛮子的大仇敌,况且我还总听蛮
子说,他们的小王子木罗科也死在你手上,你去突厥,他们能放得过你吗?」

  杨宗志点了点头,严格上说,这两人都不是他亲手杀掉,他们一个被扎西哈
多所害,另一个被他们的师父冥王教主活活掐死,可最后这笔账都算到了杨宗志
的脑门上,他有口难辩,也不想去辩解,心想管他那么多,天下间所谓的历史,
或许都是这样误会重重,后世人又有几个能明白真相的。

  但是眼下情形不同了,他要去突厥出使,身背两位王子的血仇,仁宗此举说
不好是不是害他,杨宗志却因为苦衷不得不去,这一路上的安危可就难说的紧了。

  所以杨宗志才会紧劝着大家先回滇南去,便是知道这一路或许九死一生,这
道理他能明白,大家也都能想明白,吴铎说道:「少主人,先前小的误会了你,
只要知道跟他狗皇帝没有干系,小的便为你赴汤蹈火,充当先锋,狗皇帝派我们
去突厥议和,议和……嘿嘿,这和能议的下来吗,双方血债累累,各自都恨不得
吃了对方的肉,扒了对方的皮,狗皇帝如此居心叵测,咱们索性带着大队人马浩
浩荡荡的杀过去,救下那两位姑娘再回来,哪怕战死了,也好过被人窝窝囊囊的
害死。」

  杨宗志听的胸口热血上涌,吴铎说过话后,裘仁远和朱晃,忽日列等人一起
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拜下,都愿领兵去当先锋,史敬笑嘻嘻的道:「双方议和,
面子上的过场总要维护的,杨贤侄你别怪我,昨晚的主意是我老人家出的,我相
信你不是这么食古不化的家伙,昨天你说话很少,心底里藏着事,你要去救人我
不反对,可是你带领兵马杀过去,这有些于理不合,毕竟人家现在服软了,南朝
百年来从未有过眼前的境况,你们趁机到凤凰城漫天要价,割地赔偿的拖住蛮子,
私下里找人动手,把那两个丫头救出来送走再说。」

  杨宗志默默思忖良久,点头道:「是,老前辈说的有道理。」

  继而又叹了口气,捏着鼻头怔怔发呆,史敬等人见了,问话道:「怎么,还
有什么事情为难的吗?」

  杨宗志叹息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好瞒着各位,我的武功大家都
见过,你们觉得如何?」

  史敬笑道:「后世一辈弟子中,老叫花子最看好的就是你,不然……我的宝
贝可儿也不会轻易交给你啦,中原武术博采众长,武当少林和丐帮,各有绝学,
但是都比不过你们滇南点苍剑派精湛的轻功,你学了你师父的长处,内力又是走
的玄门一道,只要不托大,自保总是绰绰有余的。」

  杨宗志讪讪的摇头道:「不瞒大家说,我的枪法学的是当年兵马大元帅傅多
坡大人的擒月枪法,这路枪法诡异难测,可我手中却没有称手的兵器,上次和固
摄决战那回,我们只碰了几招,便被他的金刀将我的银枪撞断了,冥王教主的武
功强过固摄甚多,手中的金刀更是威武难当,我在呼伦山见识过一次,看到傅多
坡元帅被他一刀劈开成粉末,的确是人力所无法抵挡的,换了卓天凡老前辈前去
的话,应当是能斗个旗鼓相当的,我要是手中有不逊于他的兵器,也能保住性命
无忧,可是眼下么……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的。」

  众人听得哦的一声惊呼,一起震骇道:「冥王教主竟有这么厉害?」

  蛮子国信奉冥王教,这位教主听说神神秘秘的,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没想到杨宗志不但见过他,还看见过他动手杀人,卓天凡是中原武林顶尖翘楚之
辈,他的剑术已经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十多年前,便在整个中原没有敌手,而
他……却只能和冥王教主斗个难分高下。

  众人纷纷咂舌不已,心里面一时想,要不然……四处去寻访卓天凡一起出使,
转念又道:「卓天凡早已归隐不问世事,又要去哪里找他,况且人家也不一定会
答应。」

  要不然……便只有去寻访一柄最最坚固的长枪,让杨宗志带在身边,他既然
说有了称手的兵器,就有办法保命,想来是有些把握,不会信口胡说的。

  大家围坐在大门口,阳光透射下来,身上穿得厚了,竟然感觉到一丝热烘烘
的暖意,吴铎急的满头大汗,站起来走几步,又颓然的坐下,这天下间听说过吹
毛断发的名剑,锐不可当的金盾,可从未听说过有一柄知名的长枪,枪质作法与
炼剑不同,枪头和枪身同样需要坚固,这么坚固的材质,如何能够打磨成尖尖的
锋芒。

  上一次杨宗志带在手里的银枪,乃是朝廷大内锻造,御造司的珍品,那里都
是能工巧匠,手艺能耐也是这天下最杰出之辈,他们炼出来的玩意,在固摄金刀
逼迫下,竟然连五六招都走不过,那还有谁能强的过他们?

  众人一齐苦苦思忖,抓耳挠腮的没有主意,正在这时,史敬忽然一跳而起,
怪叫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地方盛产晶石,号称坚不可摧,天下硬度
第一,神玉山……神玉山!」……

  好的,已经提前完成了这个周末的任务,晚上要出去与人喝酒,明天坐火车
去杭州,住在断桥上,然后去南京住几天,嘿嘿,更新又要变得不稳定了。

            正文第562章渡针之一

  几个人正围坐在酒楼门口默默思忖,料不到史敬忽然怪叫一下,高声嚷嚷了
起来,大家微微吃惊,却又忍不住好奇,凑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史敬道:「杨贤侄,我想起来有个地方盛产一种晶石,能与人通灵性,你要
造枪,非得用最最坚固的材料,那种晶石便是天下少有的利器,只不过……那里
距离北郡甚远,时间上……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杨宗志问道:「不知道老前辈说的是哪里?」

  史敬叹了口气,仰头缓缓的吟道:「南海之滨,群岛之间,仙侠圣地,天降
神玉,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杨宗志皱着眉头思量片刻,又转头望了望朱晃等人的面色,见到大家都是一
脸的茫然,他知道史敬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识决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比的,急忙
诚恳的道:「没听过,还请老前辈详加解释一番。」

  史敬揉着酒糟鼻道:「方才比我念得那句偈语传自南岭,据说是依据县志上
的记载流传下来的,那本县志上说,南海的最南端,有一座群岛环绕的,如同明
珠一般的高山,在那座高山上住有仙女,那座山是老天爷从天庭上丢下一片玉器
化成的,哎……其实,这都是些无知之人的瞎猜妄断,就我所知,那座山名叫神
玉山,这名字倒是不假,不过山上面可没有住着什么仙女,而是住着一个江湖上
赫赫有名的门派。」

  众人一齐哦的一声,史敬这段话听起来更像是神话演义,大家听了半信半疑,
杨宗志却是一拍道:「对了,住的是……凤舞池,神玉山凤舞池,这个说法我似
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史敬笑道:「你小子有些见识,那座山上确实住的是凤舞池,你可能也知道,
凤舞池的创派祖师乃是前朝的南茗公主,她将门派设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其实是
有一些私心的,她家的江山被太宗皇帝夺走后,她处心积虑的……便是要重新集
结军队,去将太宗皇帝赶下台,你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可性子要强,丝毫不逊须
眉,她听说南海上有一处仙境,便只身赶过去查看,一来嘛……地点隐蔽不容易
被人察觉,更重要的是,那座神玉山上,盛产一种紫色的晶石,坚不可摧,正是
提升兵器和战力的瑰宝。」

  杨宗志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下不禁有些恍然,过去多年以来,他的脖子上都
挂着一块紫玉符,这紫玉符便是凤舞池的信物,听史敬这么一说,他才知道……
原来这紫玉符便是神玉山的晶石炼制,再想想那块紫玉符现在挂在幼梅儿雪白细
腻的脖子上,他怅然道:「我明白了,南茗公主在神玉山上聚义,锻造兵器,随
时准备打回中原。」

  史敬笑道:「可是她没想到,神玉山的晶石偏偏只有那么一大块,其他地方
都找遍了,恁是再也多挖不出指甲盖那么小的一片,那南茗公主心灰意懒,没过
多久,便阖然离世啦。」

  杨宗志听的一同叹气,南茗公主和副都统王妥的事情,他过去曾经听容嬷嬷
等人提起过,明白其中的一些细节和过程,这位南茗公主的心智坚忍不拔,为了
推翻根基尚还不稳的南朝江山,可谓是多方游走,最后也舍弃王妥飘然远去,造
成王妥气恨之下,暗暗成立了一个阴葵派与南茗公主的后人作对。

  一百年之后,阴葵派已经渐渐式微,只留下三两个后人,而凤舞池却成为了
南方武林的魁首,她们派中弟子个个优秀出众,只看秀凤那丫头,还有……还有
他见过的洛素允仙子,当能窥斑见豹。

  史敬笑道:「那座神玉山距离北郡千里路途,而且隐藏在南海上,颇为不易
寻找,你要去求神玉,用来炼造长枪,首先不知找不找得到,其次,也要看你的
造化,就算你找到了,人家愿不愿意给还是两说,你自己想想,跑这一趟,划算
不划算?」

  杨宗志听的面色一呆,暗想:「不易寻找倒还在其次,不过……人家愿不愿
意给嘛,这可就无法控制了。」

  朱晃说道:「杨兄弟,哥哥陪你一道去,小皇帝不是说让你有什么要求,都
找范蕲去办嘛,咱们向他要上一大笔银子,花钱去买,这总可行的吧。」

  杨宗志诶的一声,正要摇头说话,史敬却是笑嘻嘻的道:「这恐怕不成,你
没在江湖上行走过,江湖中人将财物看得很轻,却将义气看得很重,当然啦,凤
舞池里都是妩媚的姑娘家,飘飘欲仙,你用银子开山,只怕要被打出来的。」

  忽日列咬牙道:「那咱们就去抢,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就算得罪个江湖门派,
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咱们带多些人手围山,只要她们交出神玉,咱们便不为难
她们,不然的话,哼哼……」

  杨宗志听的脸色一苦,史敬更是哈哈放声大笑道:「只怕你们打不过人家呀,
凤舞池之所以能够在南方领袖群伦,其一是因为门下弟子个个都是资质非凡之辈,
其二也是因为她们凤舞池的功夫别有蹊径,老叫花子是没跟她们的弟子较量过,
不过有些江湖豪侠不信这个邪,偏偏要去冒犯她们的门人,又或者痴恋上了人家,
最后总是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回来。」

  杨宗志肃然点头道:「是。」

  买也不成,抢更不能,一时真是没有好法子了。

  史敬接着道:「凤舞池的武艺讲究的是剑心修道,要求去除心魔,才能炼化
自我,这功夫有些名堂的。」

  他说到这里,伸出中指点向杨宗志胸口的璇玑,手指上嗤嗤轻响,叫道:
「我用这招攻你,你要怎么应付?」

  杨宗志身上真气流转,下意识的抬手隔住道:「当要先护住要穴……」

  史敬的手指和杨宗志的手肘一触即收,杨宗志只觉得手肘微微一麻,史敬已
经哈哈笑道:「嗯,这都是练武之人的自然反应,可是凤舞池却不然,她们的招
式和内力都源自内心,不拘泥于任何环境和招数的限制,一阵风,一片落叶,或
许都能被她们所用,杨贤侄,我这么说,你懂了没有?」

  杨宗志听的心中一凛,明白此刻史敬是在教化他,让他对凤舞池的功夫多些
了解,可是他过去早已经和凤舞池门人交过手了,他与秀凤打了三两场,更加明
白,若不靠自己身上那股怪异内力指引的话,他是绝对打不过人家的。

  秀凤所用的招式高雅素洁,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仿佛每一招都能与
他生生相克,而且她们的剑心修道的确厉害的紧,练到一定程度,甚至都不用眼
睛看,不用耳朵听,也能变由心生,仅此一点,杨宗志便颇为汗颜。

  倘若不是他总耍无聊的话,秀儿好几次都将他给拿下了,他明白对付凤舞池
人的关键不在自己怎么提升内力和见识,而是怎么运用身上的那股怪劲,运用的
好的时候,当然也不必怕了人家,但是那潜劲时而灵光,时而又无影无踪,当真
叫人好生苦恼。

  杨宗志的眉头微微一蹙,史敬笑道:「不必急,反正你要去南方的话,我可
以陪你走一道,到时候咱们再多多商议商议,想出一些好的办法出来,而且凤舞
池也不是个个都这么厉害,剑心修道,乃是一门苦行修之法,修炼之人必须作到
心无旁骛,心内不存有一丝裂缝,能够摒弃掉俗世凡尘的种种诱惑,作到这一点
的,十万人里也挑不出一两个,因此凤舞池的门人很少,但是个个天资聪慧,她
们每二十年,便会派出两位最最顶尖的门人出山历练,受尽俗世折磨,这才能练
到剑由心生的地步,所以呀,咱们江湖中人私下都叫她们尼姑派,练到喜怒哀乐
的感情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众人听得一道暗暗咂舌,原来练一门功夫,要符合这么多条件,其中缺一不
可,杨宗志叹道:「这法子……或许也只有那南茗公主能想的出来,她自己便是
这样,灰心丧气的没有半点活的愿望,却也要害的自己的弟子同她一样,个个都
做嫁不出去的行尸走肉。」

  史敬鼓掌哈哈大笑道:「说的极是,不过老叫花子认识凤舞池中的一个新锐
弟子,去年在罗天教做客的时候,老叫花子曾经和一位洛素允仙子坐在一桌,席
上……老叫花子暗暗观察她,这位姑娘真是了不得的,气质内敛,让我老人家看
了之后都觉得矮到了桌子底下去啦,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便是你觉得在她面前
永远抬不起头来的,我是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以那位姑娘的姿彩,实在
是凤舞池百年罕见的奇葩,这一辈的掌门传人,或许就是她了,杨贤侄,你要是
去神玉山见到她,报我老人家的旗号,也不知她会不会因为一面之缘,卖老叫化
一个人情,不过……总可以试试就好。」

  大家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史敬是江湖前辈,可是他个
子长得奇矮,胖的如同冬瓜,他说自己矮到了桌下,大家不由都忍不住扑哧大笑,
偏偏这史敬没有半分架子,性格和蔼,见大家发笑,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众人当中唯有杨宗志,听了这话后,却是半点也没露出笑意来,而是眉头深
深的皱着,一脸讪讪的苦相。……

  当天下午收拾准备一番,立定主意第二天一早便出门,杨宗志回到房中和大
家说明去处,大家听说他只是去南方寻宝,并非马上就要赶往突厥,纷纷松了一
口气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争论起来谁要同他一起去,十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闹
得不可开交,到最后……也没定下个主意,杨宗志的神情木讷呆滞,心里面想着
秀儿和他在船上说过的话,洛素允被她师父关到了后山中,全都是因为自己的缘
故,害的她几乎被师父给废黜了。

  秀儿应当不会对自己说假话,那么这件事便极有可能是真的了,只要这么一
想,他便觉得头大如斗,得罪了秀儿的师父,那晶石又怎么求得到,而且……洛
素允仙子,她……她真的会这么作吗?她怎么这么傻啊,自己当时说的那句话,
只是一句轻薄话而已,她正像史敬说的那样,人人在她面前都是抬不起头的,包
括自己也同样如此,因此说那话只不过想气气她,看看她生气时候的模样。

  想想秀儿说洛素允在后山小屋中独住,口中经常念道:「冬雷震震,夏雨雪,
才敢与君绝!」

  杨宗志便觉得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喂,哥哥,你想好了吗,这趟要带我们谁一起去南疆呀?」

  索紫儿脆生生的喊话将他拉扯回来,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沉吟着正要说答话。

  商怡婷酥媚入骨的嗓音,顿时咯咯娇笑着响起来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十
二娘呀,人家是志儿身边的亲卫,跟着他,可以护着志儿的安危,你这小丫头去,
能顶什么用?」

  杨宗志回头瞥了李十二娘一眼,见到她正端着小碗看着自己,自己的目光一
扫过去,她的小脸顿时殷红一片,杨宗志嘿嘿怪笑一声,压着嗓音道:「这趟不
带她,她把我得罪啦。」

  「十二娘怎么得罪你啦?」

  柯若红见杨宗志说过话后,李十二娘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忍不住发声
来问,杨宗志却只是嘿嘿嘿嘿笑几声,并不再说。

  筠儿道:「还是让瑶烟师姐陪大哥去吧,你们没见她这会子气鼓鼓的,半晌
也没说话了么,她呀……千里迢迢的赶来,大哥也没时间多陪陪她的。」

  苏瑶烟扑哧一声娇笑道:「是啊,我是生气啦!」

  探出玉手捏住杨宗志的耳角,恶狠狠的道:「你带不带我去?你带不带我去?
反正我和你的包袱都打好了,你反悔也是不成。」

  杨宗志站起来道:「你们自己决定吧,不过……去的人不能太多,我们要早
去早回。」

  说罢走到了客房内,一群小丫头兴高采烈的商量要给他带什么衣服,南疆气
候温暖,狐裘和大衣便用不着了,还是儒衫看着最最合适,也正配杨宗志的气度。

  从洛都逃出来时,杨宗志的衣服大多都丢掉了,这时候……只能去尽快赶制,
明早他便要走,今晚便是最后的期限,杨宗志站在客房内,耳听着外面叽叽喳喳
的响成一片,似乎有人去拿了针线出来,想到就做。

  他伸手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公
子……」

  身后一个怯怯的呼唤悄悄传来,杨宗志转头一看,见到李十二娘不知何时站
到了自己的背后,小脑袋低垂着,两只素洁的小手儿团在身前,手指头轻轻的搓
弄。

  杨宗志嘴角一笑,故作沉吟的道:「有什么事么?」

  这丫头的秀发被红布包在头顶,正对着自己的鼻端,鼻中只闻到一股淡雅的
香味,似乎那发丝被花粉浸泡过,带着甜甜的腻味,李十二娘垂头慌张的道:
「我……我……」

  杨宗志笑道:「你什么?是不是在门外偷听我和幼梅儿说话,然后又把这些
都告诉给朱大哥他们,害的我被他们识破了,哎……你可是我身边最最亲近的人
呀。」

  「公子……」

  李十二娘惶遽的抬起小脸来,月光扑洒,不知何时那的脸蛋上挂满了珠泪,
晶莹剔透,杨宗志看的一愣,心头微微作痛,暗想:「糟糕,玩笑开过了……」

  张口正要说话,李十二娘已经伸手捉住他道:「公子……十二娘错了,我是
……我是担心你,啊不不不,是大家都担心你,所以十二娘才来偷听你说话,你
说我是你身前最亲近的人,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别赶十二娘走……吟……」

  李十二娘说话时,浑身颤抖,便连脆嫩的嗓音也颤成了一片,说到最后一个
字,忽然被什么都堵住了,抬头一看,杨宗志火热的正盖在自己的小嘴上,李十
二娘心头一痴,喉间咕噜道:「公子……」

  赶紧闭上亮晶晶的秀眸,如同被雷电击中,再也动弹不了半分了。

  心儿跳的又急又快,这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又再度翻涌上来,多日前在山巅上
和杨宗志缠绵一吻,让李十二娘的芳心久久落不了地:「公子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只是……只是烦恼了,想要找个发泄,还是说……他真的有那么点喜欢人家?」

  李十二娘出身妙玉坊,见多了欢场女子和男子亲昵交好,这些个男子嘴中要
么甜言蜜语的不靠谱,要么便是来纯粹寻求肢体的欢愉的,窗外有皓月当空,客
房内烛火轻闪,四处万籁俱静,李十二娘的心头却在轰轰擂鼓,她不知道杨宗志
是不是就是后者,用自己的小嘴来寻求刺激,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从来不对自己
有任何的表示,他也从来不说喜欢不喜欢自己。

  李十二娘知道自己的心事,她爱恋杨宗志的芳心,已经苦苦的压抑太久了,
所以杨宗志要轻薄她的时候,她压根生不了抵抗之心,否则她背后便插着长剑,
随时可以拔出来一剑致命。

  杨宗志的动作带些粗鲁,大舌头搅动起来,在李十二娘小嘴这一汪香喷喷的
池水中,左右转动,时而带起她的香- 舌,品味,孜孜的暧昧响声不绝于耳。

  这一吻持续了半柱香功夫,杨宗志才放开娇喘细细的李十二娘,砸吧砸吧嘴
角的粘液,笑道:「知道错了么?」

  「嗯……」

  李十二娘乖乖的点了点小脑袋,脸蛋红彤彤的仿佛芍药花,瑶鼻一张一翕的
甚为可人,眼神不敢看他,脑子里晕乎乎的想不了事。

  杨宗志笑嘻嘻的道:「这还不算完,吃了我的惩罚,我便放过你了。」

  「啊……」

  李十二娘听得傻了眼,还要……还要惩罚呀,方才都已经这样了,那……接
下来的惩罚该是如何恐怖哩。心里面有些害怕,想要抽身逃出去,可是脚下却像
是钉住了一般,丝毫挪不动步子。

  此刻的她就连耳垂后都红透了,房外不时的有小丫头们咯咯咯的娇嫩笑声传
来,李十二娘和杨宗志对立于暗室内,听的芳心一凄,「公子他真的生气了,你
只要不赶十二娘,十二娘……什么都受得住。」蓦地抬起小脸来,大大的媚眼中
有泪光浮动,小嘴咬得紧紧的,偏偏不发出任何的声响,而是对杨宗志坚定的点
了点头。

  杨宗志笑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惩罚么?」李十二娘幽幽的道:「都
……都随公子你的,十二娘不懂事,公子便罚我消气。」

  杨宗志叹了口气,心下不禁悱恻异常,这丫头,摆出这个任君采撷的模样,
可叫自己怎么受得了,你受得住,我可受不住啦,低头凑到李十二娘火红的小脸
旁,轻声说道:「你去偷偷把紫儿叫来,那丫头过去受惯了我的惩罚,她最清楚
了。」

  李十二娘哦的一声,当真点了点头往回走去,还没走上两步,索紫儿娇昵的
嗓音便在外面大叫道:「哥哥,楼下有人找你,你别调戏十二娘啦,快出来呀!」
……

  这是这个周末的最后一章,从明天起,又要人在旅途了。

  呃……有不少人提到了丁娆娆,嗯,就在眼前了!

            正文第563章渡针之二

  杨宗志沿着楼梯漫步而下,来到楼梯口,见到那里团身站着一个背影,双手
拢在衣服袖子里,一头长发却是斑白了,亮如霜雪,听到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那背影倏地转过面来,杨宗志一见,登时惊讶道:「二……二叔?」

  来人的脸颊苍白,胡须长长的裹住了嘴角,正是天下驰名的神医费沧,杨宗
志走上前去,仔细瞥了几眼,正是费沧没错,慌忙对正要上楼的索紫儿叫道:
「快去,把幼梅儿叫下来,就说她二叔来看她啦。」

  费沧挥手冷冷的道:「不必了,我今日来,是来找你的。」

  杨宗志听的微微一愣,暗想:「他来找我作甚?」

  旋即恍然大悟,当日他在长白山为唐小婕和小婵求医时,曾经答应将自己十
岁前的记忆献给费沧,费沧言明道:「三月之内,便有法子来索取记忆。」

  后来费幼梅初到北郡那会子,也曾说起过这事,说到:「大哥啊,我这次出
门之前,二叔……二叔他来见过我一次,他跟我说,让你在这里等着,他已经快
要想好索取记忆的法子啦,不日便会过来寻你。」

  那时候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两当真见到费沧,才记起有此一节,杨宗志笑着
展手道:「二叔请坐。」

  费沧挥手一弹,将他的胳膊弹了开去,冷森森的道:「废话少说,咱们言归
正传吧,你答应我的玩意,也给交给我了吧。」

  杨宗志走到一旁端过来一壶热茶,给他满满泡了一杯,放在桌面上,笑道:
「二叔放心,漫说你是幼梅儿的长辈,就算你是个陌生的路人,我答应你的事情,
也一定说到做到,不过嘛……」

  「不过什么……」

  费沧怒冲冲的瞪着眼,将茶杯扫到桌子底下,叮咚一声脆响,双眼直视杨宗
志道:「不过你又反悔了,想言而无信,是不是?」

  「诶……」

  杨宗志摇头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泡了一杯热茶饮下,啊的一声赞
叹,浅笑道:「不过二叔也答应我医好小婵那,您是长辈,更不能言而无信,小
婵现在不但看不见,而且说不了话,二叔就来索取报酬,岂不是师出无名的么?」

  「你……」

  费沧气得胡须乱抖,「狡言强辩……狡言强辩,那小丫头我早就治好了,你
小子现在矢口否认,分明是以为我拿你没法子,好好好!……咱们走着瞧,看看
我要害你,你防不防得住。」

  杨宗志伸手拉住费沧道:「二叔请息怒,小婵现在就在楼上,她好是没好,
二叔一查便知,我要骗人,是骗不过的。」

  费沧怒瞪着他道:「好啊,那你把她牵下来,她要是没好的话,我费沧从此
跟你姓杨。」

  杨宗志听的心头大喜,他要的正是这一句话,处处刺激费沧,便是要让他尽
心给小婵医病,小婵的身世已经恁的可怜了,再加上身有残疾,总是有些莫名的
缺憾,费沧上次没有治好她,杨宗志以为只是个意外罢了,看看费沧此时神情满
满,分毫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医术,想来他总是有法子的。

  杨宗志笑着点头道:「二叔稍等,我这就去叫她下来,只要二叔治好她,我
作的承诺定然算数……」

  说罢快步向楼上跑去,脚步蹭蹭蹭的上了裙楼,迎面见到一群小丫头们排坐
在一起,手里拿着针线竹剪给他缝制衣服。

  听说他要到南方去寻宝,大家吃饭的时候便在议论纷纷,究竟带什么衣服去
才合适,史艾可久居江南,说江南此时已经温暖花开了,厚重的衣物带之无益,
只需要带些贴身的薄衣便可,大家看杨宗志穿在身上的要么是锦袍,要么是长氅,
少有鲜华的儒衫,因此吃过饭后,婷姨和筠儿起头,大家七手八脚的给他赶制起
来。

  小婵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围坐在大家中间,房间的中央熏了暖炉,她的身
材娇小,脸蛋上烤火过后泛起盈盈的俏红色,发丝反射暖炉的光线,显得晶莹剔
透。

  杨宗志嘴角一笑,大步走过去叫道:「小婵……」

  听到他的呼唤,小婵乖巧的抬起小脑袋,冲着他的方位瞟了瞟,美眸睁得大
大的,双翦中秋水盈盈,杨宗志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正在
给衣袖的地方锁上花边,别瞧她眼睛看不见,可这花边绣得又直又密,便跟一个
正常的巧手匠没有任何区别。

  听不见杨宗志说话,小婵的脸蛋上泛起一丝茫然之色,嘴角甜甜的抿住,红
唇中有洁白的细齿若隐若现,史艾可也在里面凑热闹,她的手艺可就不敢恭维了,
绣出来的图案歪歪斜斜的,绣几下,又转头看看人家怎么作,想来大家被她磨得
受不住,因此将从外面看不见的内衬交了给她,即便如此,她绣出来的花案也和
小婵的相差极远。

  史艾可抬头一看,见到杨宗志正盯着自己小手这边发呆,她的小脸一红,下
意识的将花案藏在双腿中,嘟嘴娇啐道:「看什么看?这里……这里没你的事,
哦,对了,你是来找小婵的,你找她作甚么?」

  杨宗志回过神来,顺口回话道:「费二叔来了,我想让她给小婵再看看眼睛,
来,小婵……你先跟我下来一趟。」

  小婵听了这话,先前淡然纯净的脸蛋上竟然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的小身子一
颤,仓皇的向后面躲去,身边的其他人看得一阵惊讶,何淼儿拉住她道:「小婵
你怎么了?」

  两人的小手刚刚接到一起,小婵便飞快的将她的小手打了开去,小身子哆哆
嗦嗦的蜷成一团,仿佛害怕的紧了,大家都知道小婵过去可怜的往事,也清楚她
不太与人亲近的原因,因此见到她这样,大家倒是并不责怪,而是一个个挪着香
臀儿凑过来,劝她道:「小婵乖,你哥哥是要带你去治病哩,你看看呀,你眼睛
看不见,都能绣出这么漂亮的花色,难道你自己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手艺么。」

  杨宗志俯身蹲在她们的面前,凑着脑袋看过去,见到大家将小婵围在当中,
可是这位姑娘无论大家怎么劝说,也是摇头死都不愿答应,非但不愿答应,甚至
还有些急得渲染欲滴,满脸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杨宗志叹了口气,小婵的年纪或许也只有十六七岁,正当豆蔻芳华,脸蛋有
些初初长成的俏丽模样,她的细腻的好像婴儿,这段日子将养下来,人也丰腴了
不少,红唇白齿,眉目如画,假以时日,这丫头或许还真能出落成个艳绝人寰的
妩媚,可惜的是,她患有这般残疾,不能看见外物,无法与人谈天说话,这不能
不说是天妒红颜。

  看到大家苦口婆心的百般哄劝,小婵仍是咬死牙关决不答应,杨宗志心头主
意一定,伸手向她拉过来道:「好了听话,费二叔他一定有法子将你治好的,你
要再不听话,可别怪我像在瑞河村那样的对你。」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唐小婕忍不住扑哧嫣然一笑,坏郎君在瑞河村是怎么对
付小婵的?小婵也是不愿别人的帮助,坏郎君的性子上来了,举手将小婵抗在肩
头上,好像抗一件货物那般,霸道的将她带走了。

  小婵果然脸色泛出一丝憧憬的旖旎,继而更加咬紧细小红唇,将那嫩唇咬出
了青紫色,杨宗志嘿嘿一笑,摩拳擦掌的向前走来,忽然……人群中的小婵猛地
跳起来,挥手从还未作成的衣服上抄起一把竹剪,转过手腕,用锋利的那端,向
她自己的双眼上扎了过去。

  这场面让小丫头们看的目瞪口呆,一个个惊呼出声,幸亏岳静就坐在小婵的
背后,快速的伸手格住了她的小手,然后手指用力一夹,把那竹剪夺了过来,岳
静作完这些动作,心儿还在怦怦乱跳,方才要是再慢一点点,小婵的这对招子便
毁在竹剪子下了,而且岳静刚刚夺过竹剪的那一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小婵的手
腕上力道十足,乃是用尽了全力,绝非虚张做势。

  商怡婷娇吟一声,跑过来将小婵抱在豪耸的胸前,抹着眼泪嗔道:「你……
你做什么呀?可怜的丫头,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呀,有什么过不了的关头,非
要刺破自己的眼睛哩,你别怕,婷姨护着你,决不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小婵
浑身剧烈颤抖着,扑在商怡婷怒突的胸前无声哭泣,杨宗志也是凛然发呆,看着
小婵清瘦的背影,和那不断揉动的细弱双肩,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唐小婕沉
思道:「郎君,我看……我看小婵是怕极了二叔哩,上一回二叔给我们治病,用
的法子的确都吓人的紧,小婵的胆子本来就小,经过上次一吓,这回说什么都不
愿见二叔了。」杨宗志茫然的点了点头,岳静道:「依我看,就让小婵现在这样
好了,其实平日里,她和我们相处在一起,做饭穿衣做事,我有时候压根感觉不
到她是……她是看不见的,甚至她有时候的女儿家花红啊,做得比我们大家都好,
她的年纪还小,可是心思却灵巧,你还记得你那几件贴身吧,都是小婵和印荷妹
妹给你作的,看不见,对她……似乎影响也没那么大。」

  岳静话音一落,其余人个个点头附和,七嘴八舌的劝说起杨宗志来,商怡婷
死死的抱着小婵,没好气的朝杨宗志白了一眼,喷着口齿晕香道:「听到了坏志
儿,你还不出去回绝了人家?小婵我们不治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大家都欢喜的
紧,也没有人觉得她不方便,你若是把她逼得要死要活的,我们……我们可不放
过你!」

  杨宗志叹了口气,茫茫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还没走上几步,脑
袋便疼了起来,费沧就坐在楼下等着,他说好了要将小婵带下来给费沧查看,这
会子带不了人,当真不知如何给费沧交代。

  硬着头皮来到楼下,见到费幼梅正乖巧的陪着费沧说话,费幼梅昨晚失了身,
今日便有些羞涩的不敢见人,而是独自躲在厨房里,给他准备带在路上的美食,
费幼梅偷偷瞥到杨宗志下楼来,美艳的小脸蛋上噌的一红,手足无措的站起来道:
「大哥,你……你来了。」

  杨宗志强笑一声,费沧转头看着他空空的背后,怒道:「人呢?怎么没带来?」

  杨宗志手抚额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说才好,费沧用手指着他的脑门,大怒
道:「还说不是骗我,那丫头我早就治好了,你非要说我本事不行,现在还有什
么话好讲?」

  费幼梅急道:「二叔,您有话好好说嘛,大哥……大哥他不会骗你的,小婵
姑娘真的没好,她……她一直都看不见,说不了话。」

  费沧怒极而笑的道:「幼梅儿,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你连身子都给
了这臭小子,还能不帮着他说话,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二叔现在连
你也信不过啦。」

  费幼梅听得小脸通红一片,期期艾艾的朝杨宗志背后躲了一躲,她可料不到
二叔的眼光这么厉害,想想自己先前还答应了娘亲,在成婚之前决不与大哥作那
些事,可是自己的心思软,昨晚去套大哥的话,便不禁意乱情迷的将什么都给他
了,这会子被二叔发现,也不知会不会告诉给娘亲知道。

  费幼梅躲在杨宗志的背后不敢露面,杨宗志皱着眉头考虑片刻,拜礼道:
「二叔,是我出言不逊,小婵的病……哎,不提也罢,你要的条件,我依然作数,
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要取走我十岁前的记忆,可我早就将这些都忘掉了,压根没
有,你又怎么拿走?」

  费沧怒极大笑道:「好个推三阻四的臭小子,你说你失忆了,是不是?」

  杨宗志点头道:「是。」

  费沧探手道:「好,你给我瞧瞧。」

  枯枝般的大手摸到了杨宗志的后脑,并起二指在上面摁了一摁,气道:「胡
说八道,你脑后的玉枕穴平平,全无阻塞,你失的哪门子的忆。」

  杨宗志叹息一声,心想:「看来失忆之人,果然会玉枕穴凸起。」

  过去他在罗天教时,容嬷嬷和聂云萝也曾查探过他的玉枕穴,杨宗志尚且半
信半疑,此刻经费沧口中证实,他才是疑窦尽去,费沧乃天下名医,医术通玄参
化,他和容嬷嬷等人不约而同的这般说法,叫杨宗志辩解无门。

  杨宗志昂头道:「信不信都在二叔你,对了,你今日来,不是正要取走我十
岁前的记忆吗,反正我也没有,更加不想记起来,你要拿,便拿走吧。」

  费幼梅惊骇的娇呼道:「大哥……」

  转而可怜巴巴的望着费沧,腻声婉求道:「十岁前的记忆也能拿走吗?记忆
就是记忆,怎么分十岁前,十岁后,二叔,虽然幼梅儿也不想大哥回忆起过去的
痛苦经历,但是你要对他下手,万一他连幼梅儿都忘记了,那……那可怎么是好?」

  费沧嘿嘿笑道:「你不相信你二叔?」

  他这般冷然一笑,露出白胡子里的那颗独门牙,看着说不出的诡异,费幼梅
小身子一颤,惶遽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费沧从怀中取出一排银针,放在手心中道:「小子,我说有法子取走你十岁
前的记忆,我用银针封住你脑后的血脉,你若妄图冲断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痛
苦,你若是强行想要想起十岁前的事情,你的脑袋便会像裂开那般的疼痛,这法
子天下独一无二,我想了整整两个半月,试了无数只兔子和狐狸,绝无失手,你
看好啦……」

  说罢捻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幽幽灯火照射下,泛着淡蓝色的森冷光芒,
费幼梅看得小心思里一颤,浑身扑簌簌的打起寒战来,费沧的右手快疾如电,飞
快的将银针插在了杨宗志的后脑上。

  费幼梅看得一呆,扑簌簌的滴下颗颗珠泪来,拉着杨宗志的大手,心疼的唤
道:「痛不痛?大哥。」

  杨宗志咧嘴一笑,摇头道:「不痛。」

  费沧的手法很快,快到他压根还没有任何感觉,银针便插入了脑后的玉枕穴,
仿佛蚊虫叮咬了一口似地,全无任何痛觉。

  费沧枯枝般的手指缓缓在银针上反复揉动,杨宗志干脆坐下来,端起一杯热
茶喝得起劲,费幼梅伸手抹了抹腮边的珠泪,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雪白的脖颈
上取下一块紫气莹然的小玉,展手给杨宗志佩戴上,柔声道:「大哥,你明天便
走了,这块紫玉符,你……你拿去还给人家,这本来就是她们凤舞池的东西,你
要去向人家求……」

  娇软的话语刚说到这,背后费沧大呼一声道:「你说什么……凤舞池?」

  费幼梅转头看过去,见到二叔的双眼发直,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大哥胸前
的紫玉符,面目变得极为狰狞可怕,费幼梅娇唤道:「二叔你……」

  忽然费沧急剧的喘了口粗气,仰天狂叫一声,转头没命的向楼下跑了出去。
「二叔……二叔……」

  费幼梅娇声唤了几下,见到二叔只是几个起伏间,身子便消失在夜色下,再
也看不见,她心头又是担心二叔,更是担心大哥,也不知二叔给大哥用的银针,
到底用完了没有,就这么插着……岂不是要难受死大哥了。

  回过身来看看,见到杨宗志的脸颊瞬时变得血红一片,口中喃喃的道:「好
痒……好痒……」

  「痒?痒什么呀?」

  费幼梅看清楚杨宗志的脸色,心头微微害怕起来,赶忙走到他身边站定,见
到杨宗志说话间,右手探出来死命的抓挠玉枕穴,费幼梅看得心头一跳,急忙伸
手捉住大哥,仔细就着灯光一看,见到不知何时,大哥脖子后的那根银针已经被
刺入了内,留下一个细细的尾端,大哥伸手一挠,就连那尾端也隐入下,再也无
法捕捉到。

  费幼梅艳丽的双眸蓦地睁大,瞳孔涣散,转头向大哥看去,见到他的脸色越
来越红,红的几乎透出赤色来,口中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正在这时,杨宗志苦着
眉头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票数也太鼓舞不起斗志了吧,三三两两的,哎!

            正文第564章渡针之三

  四周围山呼海啸,转眼看过去尽都是人影重叠,这些人里有高有低,有胖有
瘦,口中在疯狂的呐喊着什么。

  「哈哈,臭小子,你瞧清楚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蛮子兵,你看着,我杀
起他们来,毫不费吹灰之力,我的本事你学还是不学?」

  身子似乎飘在半空中,低头可以见到下面有一个清瘦的少年,满面桀骜不驯,
「呸……杀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小爷爷我三岁的时候就咬死过好几只狗啦,我
说不跟你学,就偏不跟你学。」

  「什么?」

  耳边那暴怒的嗓音继续响起来道:「你这小娃娃怎么恁的死心眼,我把你关
在身边两年,就是块石头也给你磨平了,你……你……」

  少年得意的哈哈一笑,稚嫩的脸颊上颇显豪迈,耳边那声音继续道:「罢了,
你这个只会放嘴咬人的臭小子,狗屁本领没有,我……留给我的时间所剩无几,
今天,你是学也要学,不学也要学,我跟你说,你练了我这门神功,将来对你好
处多多,你看看我的手掌。」

  少年听得微微一愣,睁大双拿眼朝前方看过去,脚尖稍稍离地,忽然……一
只蒲扇般的大手掌劈头盖脸的打过来,正好打在他的脑门上,少年如被雷电击中,
清瘦的身子一颤,牙关紧咬住,面色逼得血红。

  远方伴随有潮水般的嘶叫声,听在那少年的耳中,也仿佛离了十万八千里远,
渐渐的……耳中只剩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轰鸣声,咚咚两下……继而又万籁俱静下
来。……

  「志儿……志儿……」

  杨宗志迷迷茫茫的睁开一丝眼线,视线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印入眼帘的,
是一张妖媚到了极点的成熟俏脸,那脸蛋上美色如酥,红唇小嘴,魅惑的秀眸却
是担心的睨视着自己,嘴角弯弯的撇住,脸蛋旁兀自还挂着尚未干透的珠泪。

  「志儿……」

  看到杨宗志缓缓的睁开双眼,商怡婷大喜的又唤了一声,忍不住都想扑到他
怀里大哭一场,杨宗志轻舒一口气,回忆起梦中所见,竟然如同就在眼前发生一
般的真实,那少年……那少年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商怡婷见杨宗志醒来之后,双眼呆滞,眸子虽然对着自己,却是没有任何的
表情透出,商怡婷的心底一沉,拼命摇晃着他的双肩,腻声堕泪道:「志儿,你
……你快仔细看看我,好好想想,你……你还记得我么?」

  杨宗志被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抬头一看,商怡婷的背后凑过来十几张美貌
的小脸,那些小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有惊惧,有伤怯,还有苦苦的后悔不迭。

  窗外有阳光透出,暖融融的照在客房内,杨宗志伸手打了个哈欠,叹气道:
「好啦,你……你这么死命的摇我作甚,婷姨,我不记得你,还能记得谁?」

  商怡婷听得心头狂喜,几颗豆斗大的璀璨珠泪落,香喷喷的在他笑嘻嘻的脸
颊旁,商怡婷帮他挥手一抹,娇笑着抽噎道:「老天保佑……老天爷保佑……」

  杨宗志咦的一声,惊讶道:「不对呀……」

  商怡婷妖媚的小脸一呆,惶遽遽的结结巴巴道:「什么……什么不对呀。」

  转而伸手去抚摸杨宗志的额头。

  杨宗志笑道:「你真的是我的婷姨,你确定?你怎么这么年轻美貌,我应该
叫你婷姐姐才对吧,唔……还是不对,婷妹妹,婷妹妹才最合适。」

  「呀……」

  商怡婷听得小脸瞬时红了个透,杨宗志这笑嘻嘻的无赖模样,她难道还看不
出来么,那是在肆无忌惮的调戏自己呀,每回床底间,杨宗志也会和她这般旁若
无人的开些玩笑,偶尔会叫婷妹妹什么的,商怡婷心思软,对他宠溺的没法没天,
他要这样叫,自己也只能乖乖的应着。

  可是身后环伺了十几个夙夜未眠的小丫头,一个个眼神红通通的,商怡婷又
担心被她们看出什么破绽,拼命在心底提醒自己,「脸可千万不要红,千万不要
红,就当是没听见好了。」

  可是妖媚的小脸依然可以红得滴出血色来。

  转而又退一步「身子一定不能发抖,一定不能发抖呀,」

  偏偏越是这么想,身子抖得就和筛糠一样,商怡婷做贼心虚的回头瞥了瞥,
见到费幼梅娇呼一声,没命的扑到自己的身前,裹在杨宗志怀中嘤嘤妍妍的大哭
道:「大哥啊,你快想想,你……你还记得人家么?」

  杨宗志叹了口气,伸手抚弄在幼梅儿光滑的秀发上,奇道:「傻丫头,我怎
么会忘记你呀,你们……你们都在干什么啊,一大早的便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费幼梅抬头瞥了瞥,美艳的小脸上挂满了悔恨的清泪,见到大哥神色如常的
看着自己,眼神中有宠爱的情丝透出,费幼梅心头一甜,颤着红唇傻呆呆的道:
「大哥,你还没说,你过去怎么叫我?」

  「幼梅儿……你……」

  杨宗志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睛,展身想要坐立起来,费幼梅听得轻快欢呼一声,
客床前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费幼梅跳起小身子,愉悦的道:
「你还记得我就好啦,你还记得我就好啦!」

  说罢探手还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翘胸,一脸失而复得的后怕,杨宗志转头一
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时辰或许到了巳时也说不定,他赶紧跳下小床,整肃发
髻道:「对了,今日说好了要出门的,朱大哥莫不是等着急了。」

  筠儿蹙眉道:「还要出门那,大哥,你不如在家里好好歇几天,我们……我
们给你作好吃的,免得你在外面风餐露宿,吃睡不香。」

  费幼梅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昨夜见到大哥那般恐怖的晕倒在自己的怀中,
将这性子清淡的小丫头实在吓怕了,没命的抱着大哥上楼叫人,大家一见,衣服
也不绣了,一个个扑过来,疯狂的抢问缘由。

  费幼梅心头好生担心,便将二叔和大哥之间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二叔
临走之前狂性大发,不小心将银针渡入了大哥的后脑,也不知道……大哥会不会
因此而失去记忆。

  这一夜……大家担惊受怕,没一个人敢回去睡觉,苦熬着撑守在杨宗志的床
边,泪珠儿落了一地,何淼儿尽心探查,也查不出杨宗志体内有任何的异象,直
到方才醒来,见到杨宗志平安无事,费幼梅才算是沉沉的放下心来,若是大哥有
一丁点的不对劲,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变得疯掉,昨夜没有一个人对
她说过半句怨言,可是费幼梅心头的自责不敢稍减,房中的压抑沉闷,到了此刻
才算是随着大哥跳起床,烟消云散了过去。

  杨宗志走到一边,从印荷的手中接过热帕,给自己敷了敷脸,这一觉睡得无
比舒心,精力却是旺盛了起来,洗漱后,略略用过了早饭,便打算下楼去叫朱晃。

  苏瑶烟背着包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到聚义楼下,见到朱晃早已准备好了
马车,只身坐在车辕上,杨宗志和苏瑶烟快步出门,后面一群佳人临门相望,他
转身挥了挥手,轻笑道:「都回去吧,这一次路途遥远,或许时间会用的多一些,
我们争取快去快回。」

  商怡婷倒是想劝说他再多等两日,只不过他去意已决,又明白他做好的打算,
别人难以更改,可是想一想,杨宗志醒来之后,大家谁也不敢跟他说,他的脑后
扎了一根针,兀自没有取出,商怡婷便有些害怕,她探手抹了抹腮边的相思泪,
忽然身下跑出一个丫头,飞快的冲到了杨宗志的面前站下。

  杨宗志低头一看,面前这丫头满脸憔悴,和昨晚坐在火炉旁织衣时的甜美秀
丽判若两人,想想她那坚定无悔的一剪,径直刺向自己亮晶晶的美眸,杨宗志的
眼神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婵的足尖微微踮起,双手合抱着一件折叠好的儒衫,小脸高扬,似乎想要
朝杨宗志更加靠近一些,清亮的阳光照在在素娥的脸蛋上,泛起阵阵楚楚动人的
柔光,眼角处泪痕未干,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志儿……这是小婵昨晚一个人赶作出来的,你快穿上试试吧。」

  昨晚杨宗志晕倒后,大家都没心思赶制这件儒衫,只有小婵一人默不作声的
缩在客房的墙角边,一针一线的将它做完,商怡婷偷偷的回头看到过,那时她的
小手儿颤抖的厉害,好几次都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流的血都被她悄悄咽回了肚中。

  唐小婕走出来道:「是啊,这是小婵的一片心意哩。」

  她自来对小婵关怀体贴,商怡婷能看见的一幕,又怎么能逃出她的秀眸呢,
便伸手从小婵怀中接过儒衫,唐小婕踮起脚尖,给杨宗志柔柔的披了上去。

  左右这么一转,大家不禁都看得啧啧赞叹,小婵这丫头眼睛虽不好使,但是
手艺却恁的出众,她心灵手巧,学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最初还是筠儿等人教
她,到后来,作出来的东西任何人都赶不上了。

  这件儒衫穿在杨宗志身上,就好像给他量体而作,大小长短都极为贴合,杨
宗志摊开双手转了个圈,大家都觉得目光一亮,配合上他那张刀削刻画的俊逸脸
颊,的确是相得益彰,将他映衬的如同蜡炬般耀眼。

  史艾可的小嘴里啧啧品叹着,杏眼一动,咯咯娇笑着跳出来道:「还是不好,
哥哥他穿了小婵这件衣服,这回出门……不知又要勾回来多少姐姐妹妹哩,我看
呀……小婵做到太好了反而是个祸患哩。」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这酒楼上已经住了十几个美貌无双的丫头,个个姿色不
凡,再要来人,或许真的要将这宽敞的裙楼都要撑破了,苏瑶烟咯咯腻笑道:
「怕什么,不是有我呢吗,你们放心,这一回出门,我一定将他盯得死死的,决
不让他去沾花惹草,调戏人家小姑娘。」

  唐小婕摇头娇笑道:「你管得住他么,胸口拍的这么响,到时候……他要再
领回来一个,我们可就要拿你是问啦。」

  苏瑶烟听得小嘴撇了撇,一时答不出话来了,说的也是啊,自己怎么管得住
他呀,他哪一回勾着人家小姑娘,自己有什么好法子对付了?苏瑶烟妩媚的小脸
渐渐沉下来,对着杨宗志恶狠狠的皱了皱雪白的鼻尖。

  何淼儿笑着走过来道:「我有个法子啊,既让小婵的一片心意不会落空,又
要……又要这坏冤家无法去风流,嗯……你跟我进来。」

  她笑嘻嘻的拉着杨宗志钻进车厢中,紧紧的闭住了车门,大家在外面等得半
晌,听到里面浑无半点动静,大家的心头微微发急,却也更是好奇,左摇右摆的
凑到车厢缝隙前偷看,可以见到何淼儿陪坐在杨宗志身前,用手正在他的脸颊和
腹下抹着什么。

  待得这般过了两柱香,何淼儿才娇笑一声,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大家往何淼
儿的身后一看,一时不禁看傻了眼,再明白过来时,嘻嘻哈哈的不断大笑,史艾
可和柯若红更是笑岔了气,前仰后合的险些倒在地上。

  柯若红将小手掌拍的通红,蹦蹦跳跳的娇笑道:「好极……好极,这法子不
错,淼儿姐姐,你的手可真是巧。」

  面前的佳人们笑颜如花,杨宗志微笑着走到小婵面前站下,见到她粉红的小
嘴讷讷张启着,仿佛想要对自己诉说衷肠,杨宗志心思复杂的叹了口气,拉住她
的小手道:「乖,你在家里好好等我,你的事情……嗯,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见到小婵渲染的小脸上微微一动,接着抿紧贝齿,重重的朝他点了点头,杨
宗志哈哈大笑一声,举手朝众人挥了挥,拉起苏瑶烟,飞快的跳进马车内,朱晃
扬起马鞭,架的一声,马车便快速的向南开去。……

  幽幽深宫静如眠,虞凤面无表情的躺在锦床靠垫上,手里捧着一本新书,眼
神虽然专注的看着书章,心思却飘到了清冷的洛河边,在那里……在那个大婚之
夜,婕儿姐姐为了救下自己,被一支竹箭射了个对穿,而那个人……在将自己赶
走后,却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每每回想到眼前这一幕,虞凤的心儿便开始撕裂般的抽痛,这疼痛从心而起,
蔓延到四肢和大脑上,秀眉紧紧的蹙着,也不能让这蚀骨的痛觉减少半分。

  她稍稍摊开四肢,将窈窕的小身子斜靠过来,书本放下,露出一张香消玉殒
般的清瘦小脸,这张小脸……虽还有些妩媚腻色,可是比起两个多月前,不知道
清减了多少,甚至就连虞凤自己对镜时,也觉得镜中人好像不认识一般,那面色
冷漠,秀眉狠厉的女子,真的是过去那个纯真娇痴的鸾凤公主么?

  新书被摊开在的上,这才能发现书本上斑斑驳驳的沾满了水渍,晃动着殿内
的灯烛,熠熠生辉,虞凤在嘴角上狠命的一咬,心头顿时烦躁不安:「不要再想
那个人啦……不许……不许再想起他!」

  世上有些弃妇,只会做那凭栏而望的没用人,双眼空空的凝视着决不会出现
身影的窗外,将岁月就此蹉跎掉,虞凤却是决不允许自己这样,她要……她要过
的更好,比起以前还要开心快乐十倍,也要叫人家都知道,高高在上的鸾凤公主,
才不是那种被人抛弃的没用丫头。

  锦床边的窗外有人影闪过,隐约可以听见低低压抑住的说话,一个宫女问话
道:「怎么样,端进去了么,公主……公主她还不进食?」

  另一个声音只是幽幽的一叹,却不答话,先前那个继续叹道:「哎,好可怜
的人儿呀,两个多月了,从来都不走出慈宁宫,每次饿晕过去了,才由我们强行
给她灌一些流食进去,公主她这样子,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另一个道:「现在谁的命运是稳的呢,洛都城都被围了半个月了,外面人心
惶惶,谁也顾不了谁啦,我看我们自己,比公主也好不了多少,将来……」

  虞凤无意间听到这里,却是整个清瘦的小脸都愕住了:「她们说的,就是此
刻的自己吗?」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能够骄傲的活着,就像过去十几年来那样,缺了谁都不
会活不下去,她躲避见人,只是觉得外面人不胜其烦,吵吵闹闹的让自己静不下
心来,此刻空影独对时,她才恍惚察觉到,自己远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为什么不愿出去见人,也许是因为害怕看到人家异样的目光,害怕听到人家
悉悉索索的嘲笑声,可是更关键的是……这样便可以孤单的躺在锦床上,一遍又
一遍的想着那个人,虽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到每天晚上都把枕头当做他,掐
着「他」方能入睡片刻。

  为什么不愿吃饭,实在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虞凤方才十七岁娉婷妙龄,却
觉得自己由生入死过了一回,她能清楚的记得,一开始痴痴的等在御花园内,直
到有一天,偶而听见下人们议论,她方才明白,自己的苦等都是空幻,原来……
那个人不知犯下了什么罪过,被皇兄贬为反贼,逃之夭夭了。

  他要逃走也就逃走吧,毕竟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虞凤是深深懂得的,朝官无论
过去多么权倾一时,一旦失势的时候,晚景往往是最最凄凉的,甚至比不过一个
苦民,可是……他,他为什么不来带走自己,他为什么连招呼也不和自己打一个,
在他的眼里,有过自己这个妻子么?

  哪怕他因此而被皇兄捉住了,虞凤也甚有把握,能够保得住他的性命,她不
相信,皇兄会对自己刚刚嫁过去的夫家动手,最多……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他就这么害怕,害怕到连自己这个新娶进门的妻子都忘掉了?

  那个人会是这种没用的懦夫么,回想起洛水旁,那个人大声呵斥牛再春,让
牛再春送走自己时的模样,虞凤黯然的摇了摇头,「他不是害怕……他,他是恨
呀!」

  他恨得是谁,他恨得是皇兄吗,他恨得是自己吗,他为什么要恨自己呀,皇
兄赐婚的时候,他干嘛不摇头拒绝,也好让自己早些死了这份心。

  虞凤的银牙咬得吱吱作响,手中的书卷被搓成了麻花,她用力的眨了眨空灵
无神的大眼睛,将快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堵回去。「这些羞辱……我一定会加倍报
还的。」

  虞凤将新书狠命的掷在地面上,卷张稀稀拉拉的随风翻动,她一咬牙,从锦
床上飞快跳下,便想昂着头出去走走,也让大家看看,自己才没有变成个惹人厌
的怨妇,碎步娉娉,方自来到大门前,小脑袋里摇摇晃晃的产生了一阵眩晕。

  多日没有好好的进过食,她现在已经人比黄花瘦,躺久了,这么快速的下床,
浑身酥软的几乎站立不住,身子靠倒在宫门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一个宫女进
门查看,看到摇摇欲坠的虞凤,慌忙跑过来叫道:「公主,你……你要做什么,
叫我们一声就是啦。」

  虞凤甩开她搀扶在自己腋下的小手,倔强的横眉瞪了她一眼,摇曳着宫装下
孱弱的小身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这宫装是过去为她贴身打造,这时候穿在身
上,几乎大了一圈不止,包裹着她,跌跌撞撞的向宫门外走去。

  皇宫之中清静的很,往来没有行人,和过去太监宫女忙忙碌碌的场景毫不相
同,虞凤一步一撞的走到御花园内,走到自己时常孤坐弹琴的小亭边,心儿却是
死命的一扯。

  便是在这里,那个人曾经和她商议着拒婚,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应验了,虞
凤也不知自己此刻算是皇家人,还是杨家人才对,她的身份尴尬,若说没成亲吧,
天下人都知道她嫁给那个人的事情,若说成亲了,可是大喜的当天,她却只见到
人家一面,而且……还是在那种场合下,没过一会,便被人家赶了回来。

  「相公……相公……凤儿……凤儿在宫里面等你,你……你办完这里的事情,
便来御花园找我,我……我一直等着你来。」

  离别之前的最后一句誓言,犹在耳边回荡,此刻已尽成昨日黄花,虞凤嘴角
奚然一笑,笑容凄婉,带着死灰般的心碎意味,我可是等着你了,你……你自己
不来,可怪不得我!

  小亭边转过来两个太监,一边走路,一边骂骂咧咧的道:「该死的,又把房
里弄得那么污糟,你说说,女子一旦被男人抛弃掉,真的能变化这么大,真的能
变得让人都认不出来啦?」

  另一个接话道:「是啊,可不是嘛,哎……照我说,没人疼爱的姑娘,或许
就是那种德行的。」

  虞凤听得心头一怒,清减的小脸顿时红透,叉腰娇叱道:「你们……你们好
大的胆子,在背后乱嚼主子的舌根,该当何罪?」

  那两个太监闻言一愣,迎面看到娇眉倒竖的鸾凤公主站在眼前,忙翻身跪倒,
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知道错啦。」

  虞凤怒生生的挥手道:「饶了你们的性命,让你们出去到处说本公主的丑模
样吗,我要让皇兄杀了你们!」

  太监们死命的抽打自己耳光,磕头求饶,一听说虞凤要将这事告诉皇上,更
是将头皮都磕破了,鲜血流了一地,其中一个忽然愣住道:「诶……奴才,奴才
没有说公主坏话呀,就算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敢嚼您的舌根啊。」

  虞凤羞怒道:「还说没有,我都亲耳听见啦,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心善,最最
容易受欺负,就连……就连那个人,他说不定也是这样想的。」

  太监苦着脸道:「公主错怪奴才啦,奴才等人刚才议论是庶人福宁儿,可跟
公主占不到半点边的呀。」

  「福宁儿……庶人……」

  虞凤淡淡的峨眉深深拧住,口中喃喃的念了一句,「福宁儿是谁?」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变得煞白,震惊道:「你们说的,是……是皇嫂?」太
监哭笑不得的道:「可不就是嘛,现在早已经不是皇后啦,被皇上贬为庶人,罚
在舍人宫里作劳役呢。」

  「为什么呀?」

  虞凤这段日子也没有见过端敬皇后,她只想避开任何熟人的目光,当然也包
括皇兄和皇嫂,而这两人也没人来探望过她,这时候……虞凤才觉得有些奇怪了,
以端敬皇后的为人,怎么会任由自己关在慈宁宫中,拒不出门,她也从不露面呢。

  前两个多月,整天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想不起任何事,也提不起任何的劲头,
猛然听见端敬皇后的下落,虞凤苍白无色的小嘴大大张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瞧太监们的模样,又的确不像是欺骗自己。

  太监兀自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虞凤呆讷讷的回过神来,忽然遽声道:「你们……你们带我去舍人宫看看,
快……现在就去!」

枫希月 2014-8-24 06:51

            正文第565章渡针之四

  皇宫的深处有舍人居,多年以前,这里原是给犯错的皇亲国戚面壁所用,叫
做宗人府,后来,皇亲国戚倒是来的少,反而是一些失宠的嫔妃大多被打发到此
地,削掉嫔位后,如同最最低下的苦民那般劳作着。

  此刻天色接近黄昏,虞凤跟着两个太监来到舍人居外,迎面一看,她细细的
眉头不觉深深的蹙起,和皇宫大内的美轮美奂相比较,这里便显得寒酸而又萧条
了,大门外堆满了乏人打理的枯草,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些穿着单薄的女子,
低着头,垂着眉,佝偻着腰肢进进出出,手里抱着高高如山的衣物和木柴。

  虞凤虽然面容消瘦的紧,可是穿着厚厚素裹住的宫装长裙,足蹬青皮鹿儿靴,
发髻高梳,就这身贵气,便能逼迫的那些女子们抬不起头来,太监们在身后惶恐
的讪笑着,捂着鼻子哈腰,瓮声瓮气的道:「公主,这里是污糟之地,您千金之
躯,最好是少来为妙。」

  虞凤回头怒瞪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带我进去吧,你们说的福宁儿,她
……她住在哪一间?」

  太监们为难的对视一眼,苦眉道:「公主恕罪,奴才等口不择言,您要打,
便打我们吧,只要留下奴才的性命就成,可是这里面……公主还是千万莫要进去
啦。」

  虞凤狐疑的蹙起了柳眉,娇改叱道:「叫你们带路,废话这么多作甚,你们
是不是害怕皇兄啊,罢了,皇兄若知道了,一切自有本公主担当,怨不到你们的
头上。」

  太监们无奈的垂头道:「是。」

  转身推门而入,虞凤跟在他们身后,方自走入大门,便不悦的蹙起了眉角,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煎药,泥土和粪便在里面,让人恶心欲呕。

  虞凤强自屏住呼吸,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个太监身后,来到舍人府最深处的一
个破旧木房前站定,虞凤抬头一看,天色渐渐变得昏黄,这房子中漆黑阴暗,窗
户大多都破了,寒风直接灌进去,将窗户吹得咚咚直响。

  「就是这里?」

  虞凤震骇的问着太监,太监们点头哈腰道:「是,就是这里。」

  虞凤想起端敬皇后那秀丽的婉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这眼前即将倾倒
的木屋联系在一起,她的心儿一凄,快步推开木门跑去,房内黑漆漆的,没有点
燃灯草,虞凤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在四处蔓延着。

  虞凤轻声唤道:「皇嫂……」

  却想:「不可能的,皇嫂怎么可能呆在这里面,皇兄和皇嫂如此的恩爱,他
们……他们怎么会反目?」

  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嗤的一声打燃,火折子上发出幽幽的光芒,将自己的背
影投在破破烂烂的纸窗边,虞凤睁大秀眸向内走去,沿途看不到一处家居摆设,
就连简单的木桌和小床都没有,这里面怎么可能住人,那两个该死的太监。

  正在这时,虞凤的脚下不知绊住了什么,小身子向前跌了出去,踉踉跄跄的
好几下,她才半蹲着跪到了地面上,地面上又冷又潮,她举着火折子回头一看,
那绊住自己的东西白花花的,软的好像棉絮。

  虞凤撑着地面上的水渍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向那边走了一步,低头仔细看看,
却见到那似乎是一个人影,长发披散,身上穿着最最单薄的寒布亵衣,就这么死
死的趴在地面,一动不动了,她身边摆着冰冷的菜盘,里面盛着的,是连狗都不
愿看一眼的残羹冷炙,而那人影的下方,恶心的屎尿流了一大滩虞凤惊得几乎叫
出声来,伸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角,再多看几眼,那地上的背影甚是修长,
亵衣和亵裤下,露出白得耀眼的手臂和,现下是寒冬刚过的倒春寒,虞凤穿着厚
厚的宫裙都还觉得生冷,这眼前人如此着躺在地面上,不是早就冻坏了了么,难
道……难道她已经死了?

  如此一想,虞凤便欲转身向回退出,临了想想那两个太监言辞凿凿,说皇嫂
就住在这里面,虞凤才渐渐安定下来,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地面上散开的湿淋
淋的枯草,枯草燃烧发出大量恶臭的浓烟,虞凤呛得睁不开眼,走到窗户旁吹了
好一会冷风,才大着胆子走回来,来到那身影的脑袋旁蹲下。

  心头好一阵犹豫,偷偷伸出一只小手儿,搬开那人趴着的面颊,朝自己这边
转了一转,那人身子一动,忽然发出「嘿嘿……嘿嘿……」

  的诡异笑声,虞凤吓得花容失色,呀的一嗓子瘫坐在地面上,她从小养尊处
优,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等恐怖的环境,不过回想一下那两声怪笑,虽然难听,但
是语气却是熟悉的紧,虞凤的心头砰砰乱跳着,用力将那人的面颊掰了过来。

  垂头就着火堆的光芒一看,那人的脸上缠满了凌乱的发丝,脸上青一块,紫
一块,甚至看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虞凤的心头一凄,哭叫道:「皇…
…皇嫂……」

  这面容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脸型依稀可以辨别出,正是端敬皇后的模样,只
不过这模样变化的太大,甚至比虞凤自己的变化还要大,使得虞凤心头剧痛,顿
时滴出怜悯的珠泪来。

  「皇嫂你这是怎么了?」

  虞凤拼命摇晃着端敬皇后的脑袋,模样微微变得有些癫狂,在经历大婚之变
后,又看到端敬皇后这般可怖的模样,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让她明白……人世
间,还是有太多丑恶的事情,只是自己过去接触不到罢了。

  想想端敬皇后在位时,对待自己可谓是颇为体贴,不但嘘寒问暖,而且有什
么心里话,自己也愿意对她去说,前后不过两个月时间,再见到皇嫂……她竟然
变成了眼前这般样子,这样子深深的刻画在虞凤心底,让她好生欲哭无泪。

  「嘤……」

  端敬皇后幽幽的喘了一口气,借着火光看清楚眼前如花的脸颊,她那如同死
灰般的眸子霎时绽放光芒,轻叫道:「凤……凤儿。」

  「诶……」

  虞凤乖乖的应了一声,用柔细的肩头抹了抹自己的珠泪,强笑道:「皇嫂,
凤儿来……来看你啦。」

  端敬皇后抿住干枯的嘴角,嘲弄的道:「皇嫂……凤儿你是叫错了人了吧,
我现在只是庶人福宁儿,就连我爹爹福大元,也被株连下罪,从甘陕西总督,变
成了阶下囚,你还叫我皇嫂作甚么?」

  虞凤大哭道:「在我心目里,你……你一直都是皇嫂,嫂嫂,你告诉凤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快告诉凤儿?」

  端敬皇后咯咯怪笑道:「还不是你那皇兄所为,他气我呀,没有给他留守妇
道,恨我用身子布施,引诱先皇,给他换来了万里江山,他……他现在用不着我
了,就是这么对我的。」

  虞凤听得大吃一惊,恐惧道:「什么,你……你用身子勾引我父皇,给皇兄
谋来了皇位?」

  端敬皇后剧烈喘息道:「有什么不对么,凤儿,以前我对你说过的,我们女
儿家一旦将心儿交给某个男子,便再也不是自己了,她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
子而生,你的皇兄是个伙房宫女的野种,压根便没有继承大宝的名望,他前面那
么多年,处心积虑的巴结权贵,难道不是想要做皇上吗,好……我看着心疼,便
忍不住帮了他,让他真真的当上天子,现在呀……他是过河拆桥,要让自己的丑
事灰飞烟灭的啊。」

  虞凤的脑中轰的一响,什么伙房宫女的野种,什么媳妇勾引父皇,什么过河
拆桥,这些事情以前都距离她太过遥远,遥远到她几乎不相信人世间有这等丑事
发生,此刻从端敬皇后的小嘴里冷冰冰的蹦出来,听得虞凤面容抽搐,浑身上下
颤个不停。

  她喃喃的落泪道:「皇嫂,你……你……」

  端敬皇后却是猛然来了神采,挺起瑶胸,嘶声叫道:「凤儿,嫂嫂有一句话
要问你。」

  「你说……」

  虞凤实在已不知如何自处才可,小声惴惴的答了一句。

  端敬皇后青肿的脸颊上泛起猩红色,她咬牙切齿的道:「你说说,咱们女儿
家,这一辈子,……咳咳,最大的……咳咳,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是什么?」

  虞凤失神的反问了自己一句,一时不知她意思所在,端敬皇后嘶吼道:「咱
们女儿家一生最大的不幸呀,就是……就是遇人不淑!」

  她剧烈的咳嗽几声,强自喘息道:「你说对不对?」

  「嗯……」

  虞凤的脑子里茫茫然,一片混沌,眼前的事实给她的震撼挥抹不去,皇兄真
的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为了遮丑,竟然连这般爱着他的嫂嫂也不放过,虽然心
中千万遍的不相信,可是冰冷的现实好像凿子一样锤破了坚冰,若不是皇兄下令
的话,谁又有胆子敢这般囚禁着嫂嫂,谁又敢碰嫂嫂一根手指头。

  虞凤拼命的摇了摇头,哭道:「皇嫂……」

  端敬皇后叹息道:「凤儿,你心肠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嫂
嫂,和你比起来,你那个所谓的皇兄简直连猪狗都不如,嫂嫂这一生遇人不淑,
已经没有好下场啦,傻丫头,你给嫂嫂一个痛快,让嫂嫂睁大眼睛,亲眼看看,
你皇兄是怎么负心薄幸,继而败掉手中江山的。」

  虞凤哇的一声大哭道:「嫂嫂,你别说了,我这就去求皇兄,让他赦免你的
罪过,你一定会好起来。」

  端敬皇后凄婉的惨笑道:「没用的,嫂嫂的丑事被你三哥当着天下群臣的面
揭穿,你皇兄那时候根基不稳,倒还没有说什么,嫂嫂心存侥幸,过得战战兢兢,
后来,你皇兄刻意对嫂嫂好了几天,让我放松警惕,他大肆搜捕听到这个秘密的
臣子,杀掉了无数人,那时候,……他便转过枪头来对付我啦。」

  虞凤止住娇吟,震骇道:「皇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端敬皇后淡淡的笑道:「怎么不能,他隐藏的太深,我也是听到鲜于无忌说
起他小时候,放火烧死生母,残害无辜小童的事情,心中产生了警惕,但是……
我们女儿家就是这么没用,明知道他是这样的,我还是深爱着他,甚至……一厢
情愿的以为他会独独的善待我一个。」

  虞凤啊的一声惊叫,双眼瞪着溜圆,端敬皇后苦笑道:「很吃惊么,不但如
此,我听说啊,你那相公家的养父养母,也是被你皇兄害死的,而且你的相公便
是当年敬王爷的后人,你说说,你皇兄放得过他么?」

  虞凤已经震惊的说不出只字片语来,原来……相公的父母也是被皇兄害死的,
怪不得他会那么狠狠的看着自己,但是杨大人不是忠臣么,他夫妇死的时候,皇
兄甚至还发了讣告传言天下,再听说杨宗志原来是敬王爷的后人,虞凤的心底里
已经被苦水漫透。

  敬王爷是被自己的父皇捻下台的,这事情虞凤倒是听说过,既然相公是敬王
爷的子嗣,那么他与自己……便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了,怪不得他会不要自己,宁
愿逃之夭夭也不愿带走痴等他的自己,他……他是来报仇来了。

  端敬皇后咯咯腻笑道:「你猜这些事我是听谁说的,咯咯……我都是听你三
哥他说的呀,你皇兄开始对付我之后,我便找人私通你的三哥,将你皇兄的主意
都快马告诉他们,你三哥在东南起兵造反,你皇兄派呼铁和陈通前去围剿,我早
早的便告诉了人家,呼铁精明,逃得比兔子还快,而那傻乎乎的陈通赶到江东时,
等待他的便是天罗地网,咯咯,现在呀,你三哥的大军已经兵临洛都城下啦,我
倒要看看……赵虞禄,你是怎么身败名裂,被人逼上绝境,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端敬皇后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激荡起来,甚至反常的立起身躯,放声大
笑了几下,笑声阴冷,听在虞凤的耳中却觉得恐怖的紧,待得看仔细些,便见到
端敬皇后脑门向后一转,脑瓜子重重的向地面上撞去,耳中只听到怦的一声巨响,
过去那秀气端庄的小脑袋,如同破瓜一般裂成了两瓣。

  虞凤惊恐的狂叫一声,趴在地面上痛苦的呕吐起来,面前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甚至流到了她的小手边。……

  面无表情的从木屋中走出时,两个太监尚还候在此地,虽然听到屋子里不断
传来怪笑和怒骂,可是……这些声音早就稀松平常了,他们见怪不怪,而是恭谦
的看着行尸走肉般的虞凤,摇摇晃晃的走出。

  一个太监凑上前谄笑道:「公主,那样的,你还和她多说什么,迟早是要饿
死的,天天就躺在地上吃喝拉撒,老鼠爬满了一身,奴才都不愿意搭理她的。」

  虞凤神情呆滞的看着前方,只觉得多年来,她心中美好的世界,那个只有琴
棋书画,温文尔雅的世界,轰然坍塌了,原来……丑恶才是无处不在的,什么之
乎者也,彬彬有礼,都是男盗女娼下欺世盗名的说法。

  男子们为了权力地位,可以什么都不顾,苦命的女子才是寄身于世界上的可
怜虫,再想想三哥,大婚之夜和鲜于无忌密谋造反,利用自己这个亲妹妹的身份,
如何不是为了接近皇兄,好让苏瑶烟挟持皇兄,后来他们将自己和婕儿姐姐她们
带到洛水上,三哥眼见着自己被绑得如同粽子,也不愿开口替自己求个情,甚至
还纵容手下放箭射向自己。

  他们哪里是自己的皇兄啊,他们就像嫂嫂说的那般,也不如,虞凤忽然无比
厌恶这宽广却又压抑的皇宫,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后,头一次产生了生不如死的
感觉。

  她没头没脑的举步向前走去,也不知自己究竟该走向何方,假若能插上一双
翅膀的话,作那无忧无虑的鸟儿,一直向前飞,越过宫廷的院墙,越过高山,可
以抵达波光粼粼的彼岸。对了……那是传说中的海,曾经听苏瑶烟说起过大海,
虞凤乍一听见,便心生向往,暗暗发誓婚嫁后,让杨宗志带着去看看一望无垠的
广阔天地。

  但是她没有翅膀,想到杨宗志,她心头的最后一丝火焰不禁也熄灭了,原来
啊……他是敬王爷的儿子呀,小时候听说,敬王爷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但
是却从未谋面,前段时间虽然也恨杨宗志决绝的离去,但是毕竟他被皇兄通缉,
过的朝不保夕,虞凤心里面还是有些许怜惜的。

  甚至有时候会想,只要皇兄哪天改变了主意,那么……他也就能回来了,到
了此刻,这些全都成了奢望,她知道的,丧心病狂的皇兄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更
不会因为自己而放过杨宗志,而且杨宗志看来,也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浑浑噩噩的走到御花园,天色刚刚黑尽,远处燃起了灯火,虞凤脸颊上的泪
珠也被风给吹干了,心已死,流泪更是无用,正在这时,面前山呼海啸的跑来一
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她,忙不迭的大叫道:「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大喜
呀!」

  虞凤凄婉的呆呆笑道:「喜从何来啊?」

  一个太监跪地道:「小的方才收到消息,皇上已经颁布圣旨啦,让杨大将军
改过自新出使外邦,皇上会择日,重新给公主和杨大将军成亲,这还不是天大的
喜事么?」

  「什么?」

  虞凤迷茫的眨了眨自己深邃的大眼睛,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另一个
宫女谄笑道:「千真万确,公主啊,皇上派刘总管他老人家亲自去北郡传旨,已
经走了快两天啦,嗯,公主,奴婢可不可以求求你,到时候成婚那天,将奴婢一
起带上,奴婢尽心尽力的伺候公主和驸马爷,甘愿效犬马之劳。」

  其余人听了,个个跪在地上恳求虞凤,虞凤呆呆的站在花丛边,花影对着身
影,一时不知是幻是真,片刻之前,她方才听到皇兄阴暗的心思面,这只不过刹
那后,却又听到一个截然相反的消息,她的红唇揉动着,讷讷的道:「你们……
你们都要跟着出嫁,这……这究竟是为什么?」

  太监宫女们一个个讪讪笑着,左顾右盼的没人敢答话,先前那宫女咬牙道:
「实话说了吧,公主,咱们看这洛都城,只怕……只怕是守不住了,三殿下迟早
要打进来的,皇上这几天见人便砍便杀,而杨大将军在北郡打退了蛮子兵,现在
北郡才是一方乐土,奴婢希望随公主嫁过去后,也能……也能太太平平的过一辈
子。」

  虞凤听得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编贝般的玉齿将红唇咬得青紫一片,她的小拳
头一握,拼命的挥舞道:「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那个
人的面前!」

  说话时,一串滚烫的泪珠儿,顺着摇摆的小脸飞淌下地。……

  前天发了一句牢骚,抱怨推荐票太少,结果大家都来安慰我,呵呵,算了,
以后也不求票了,反正快完了,多几票,少几票,好像也无所谓。

            正文第566章渡针之五

  杨宗志和苏瑶烟坐上马车后,朱晃将马车赶得飞快,当日的下午便路过了鸿
冶城,进入了中原大地,此时冬去春来,万物孕育着新的生机,可是刚刚过了鸿
冶城,他们便碰到数以万计的子民埋头向北回归。

  这些人大多都是北郡本地人,因为蛮子来攻,携家带口的逃到南方,可在南
方尚未立足,便又听到北郡大捷的好消息,只得又扛着背包行礼赶回家园,整个
冬天,他们大多都在路上渡过了,今年的大雪愈过往年,可以想象他们行路的艰
难,到了此时候,已经俱都疲惫不堪,面色黑乎乎的,远望上去,长长的一串,
让人看得无比动容。

  杨宗志和苏瑶烟下了马车,将马车送给了几个可怜人,又转而买了骏马前行,
再走上小半天,天堑般的黄河便可历历在望,马车到那里,全然排不上用场,现
在黄河两岸的舟子,少有能承载马车的巨舰,骑马而行,似乎更加便利一些。

  当夜在隔岸的乌里渡口吃过饭,苏瑶烟拉着杨宗志出门散步,天空星月朗朗,
两人走在黄河边,耳听着波浪拍岸,心情一时都颇为写意,乌里渡口名不见经传,
只是黄河北岸的一个垭口,论名气,论规模都不能和对边的风雪渡头相提并论,
天空渐渐黑沉下来,化冻的河水翻起来,浸湿了苏瑶烟脚下的绣鞋。

  她穿着亮紫色的百褶裙,河风一吹,裙角翩翩起舞,裙下蹬着又窄又小的绣
鞋,将那三寸不足一握的金莲衬托的极为撩人,河风荡起她长长地发梢,鬓边两
排棕色的刘海垂下来,看着有如传说中魅惑世人的魔女,看得人心醉难平。

  杨宗志呵呵笑着走到她的背送后,看着她的发丝吹到自己面前,发端涌出甜
腻的脂粉味,心情也顿时宁静下来,蓦地……苏瑶烟转回头来,对他娇媚的说道:
「喂……我们打个赌。」

  杨宗志笑道:「你要赌什么?」

  「嗯……」

  苏瑶烟皓月般的螓首微微弯住,凝注眉头细想片刻,又用手一指自己翠白的
鼻尖,咯咯娇笑道:「就赌我,我赌你……这一路上,不能将我收归帐中。」

  杨宗志哦的一声,面色变得微微好笑起来,虽然暂时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不过这一趟,似乎也是她强行跟过来的,苏瑶烟看的俏脸一沉,妩媚的嗔怨道:
「你是不是在想,哼……明明你自己赖着脸子贴上来,这会子又要打这种赌,好
不要脸的哩。」

  杨宗志嘿嘿摇头笑道:「我可没敢这么想,不过有些奇怪罢了。」

  今日坐在马车上时,一直在想着小婵的事情,所以也并没有腆着脸去挑弄这
丫头,这一刻她首先出言,隐约有敬告不允之意,杨宗志过去游历在众位佳人当
中,却从未有一个会这般提防着自己,就连那谨守心扉的秀儿,高傲纯真的幼梅
儿,最后也不免被他所逞,将她们的处子娇躯尽数抢过手中。

  暮霭已经沉到了河水的尽头,天色变得阴暗,杨宗志甚为有趣的盯着苏瑶烟
看,见到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小脸上的表情也是盈盈欲滴,或者说她此刻正
在勾弄着自己,更加恰当一些,别人站得远了,可完全想不到,这丫头正在警示
自己不许有非分之心的。

  「怎么样嘛,你……你答应不答应?」

  苏瑶烟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小脸一红,微微垂下螓首,下巴顶住了高高挺
起的圆润鼓胸,她的身材当得起前凸后翘四字评语,这般背着小手儿的时候,愈
发能体现她暗香浮动的窈窕腰肢,再下面,便是鼓鼓的美臀,身子朝前倾倒,脸
蛋逼迫过来,那美臀或许能将裙下的花色长裤撑破了。

  杨宗志抿着嘴浅笑道:「你似乎要让我选,我必须将你弄到手才行啊,不然
……我们这赌,还能怎么个打法?」

  「哼……」

  苏瑶烟皱着鼻头娇哼一声,接着却又扑哧一声娇笑出来道:「是啊是啊,你
不是最有手段的么,什么姑娘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那你便对我都用出来吧,看
看我的似玉功练到化境,能不能顶得住你这坏公子的肆意挑弄。」

  苏瑶烟这句话说的轻嗔薄怒,表情却是宜嗔宜喜起来,看得出……她自从练
会媚影天生之后,气质有了极大的转变,现在的她,和在少林寺中重逢时的娇痴
妩媚,活着望月楼上风情万种的老板娘,似乎全然不同,具体是哪里变了,杨宗
志一时还想不出来。

  不过佳人摇曳风情,总能让人心头涌起畅快,杨宗志哈哈一笑,点头道:
「好,烟儿,你要打赌,我便陪你打一次,输了之后……你可别怪我。」

  苏瑶烟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神情,却是心头眷眷盘萦,妩媚的眼神狡黠的转动
一番,拉扯着他向岸边走去,来到个就近的茶馆里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

  碧螺春产自江东,在这中原大地可极为稀少,茶保上了热茶之后,两人低头
一品尝,茶质却是差的远了,只能勉强算作残渣,喝了一口,便再没有喝第二口
的兴致,天色渐黑,往来的过路人将茶馆挤了个满,互相之间看看衣着打扮,似
乎都是同地人,再用乡下话打个招呼,原来大多来自北郡十三城。

  挤在茶馆里是为了歇脚,走累了,自然要坐下休息一晚,用喝过的茶水泡脚,
第二天便能箭步如飞,杨宗志和苏瑶烟喝过茶后,便想起身离去,这时候几个人
大声招呼道:「原来你也是郡州人,我从平州来,什么……还有你是邸州的,哈
哈幸会幸会,看来大家都是要赶回家去的呀。」

  其余人接话道:「是啊……是啊,蛮子被从咱们北郡赶走了,我实在是想不
到,可我更想不到的是,中原大战竟然打的恁的惨烈,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便不
该离开家门,听说啊,洛都城外打的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牲口都找不到一头,要
是不小心闯进去啊,被人活活吃掉都是有可能的,哎……咱们自家人和自家人关
起门来,这狠劲可是一点都不逊色的啊。」

  大家听得摇头叹息,一个少年道:「幸好咱们北郡有杨大人独立支天,若是
没有他赶走蛮子,今年可真不知道逃到哪里才算是头。」

  大家又听得连声称是,杨宗志本要站起来离去,苏瑶烟听了这话却是不愿走
了,拉扯着让他坐下,耳听着那少年挺胸昂眉的道:「杨大人好像也只有我这么
大,我听说他长得英俊非凡,四肢孔武有力,你们想想……突厥国的大王子啊,
竟然被他一刀割破了喉咙,这杨大人他该有多厉害?」

  杨宗志转眉一看,苏瑶烟煞是有趣的听着那些北郡子民议论纷纷,柳眉快意
的跳动着,听到精彩处还会咯咯娇笑,他不禁为之气结:「自己就坐在她身边,
她看着自己不就成了,非要去听人家以讹传讹。」

  果然……大家一说起杨宗志来,心带崇敬,慢慢的言辞也激烈起来,另一个
老者挥手道:「不对呀,我听说,杨大人岂止是英俊非凡,他……他简直就是二
郎神转世为人嘛。」

  他用手比划比划,继续道:「二郎神也用枪吧,杨大人手中那柄枪,打遍天
下没有敌手,据说每到紧要关头,杨大人的额角便能闪出第三只眼,蛮子们只要
看见了,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身死,我说啊,突厥大王子是被他的第三只眼
给射死的,决计错不了。」

  苏瑶烟听得咯咯妩媚一笑,杨宗志苦着脸接话道:「没你们说的这么玄乎吧,
我怎么听说,杨宗志他也就是两只眼睛两条腿,面相平凡的紧那。」

  少年听得满面红透,看那情形,杨宗志这句话比起骂他祖先还要让他愤怒,
他跳起来,拍着桌子,对杨宗志吼叫道:「喂……老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杨
大人长得平凡,你……你这是眼红人家,其实你看看你,四十来岁了,长得又这
么黑,这么丑,你去嫉妒谁不好呢,非要去嫉妒杨大人,人家的脚趾头都比你的
脸生得好看,你真该回去,用熔炉好好炼化一下。」

  苏瑶烟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入耳,杨
宗志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子……你以为我想么,要不是淼儿那死丫头!」

  老者若有所思的说道:「唔……杨大人不但生得宇内最最好看,而且性子也
潇洒倜傥,罗天教听说过吧,教里面的公主现下都跟在杨大人的身边,作了乖乖
听话的小妻,本来嘛……这杨大人还可以娶当朝鸾凤公主的,可惜呀,皇上有眼
无珠,非要诬陷人家是反贼,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洛都城被三殿下围了十几天,
没有杨大人,谁还能救得了他?」

  少年怒瞪了杨宗志一眼,转而高兴的接话道:「老人家,你说的不对,杨大
人那不叫潇洒倜傥,而应叫年少风流,卓尔不群,我可听说,在杨大人的身边,
绝世美女可是数不胜数的,哎……你说说,我也长得不差呀,什么时候能有杨大
人一根手指头的福分,亲亲绝世佳人的芳泽,那该多好。」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少年长得倒有三四分俊气,想
着杨宗志那样的艳福,不禁目眩神迷。

  杨宗志愤愤不平的撇嘴道:「您几位越说越离谱了,杨宗志他妻妾成群,也
最多不过十二三个,数不胜数,是不是太夸张了些啊。」

  少年怒道:「你老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十二三个……哼哼,你以为杨
大人能过得这么寒酸那,他是当世天下第一英雄,俗话说红颜最爱英雄处,那些
深闺秀女们,哪一个不日夜仰着脖子,盼望着杨大人能够凑巧路过她们窗前,真
要有这么一天,她们非得将自己的窗帘都扯断了,也要扔下去砸一砸杨大人的头
不可,只要能和杨大人说上两句话,让杨大人对她们笑一笑,这一辈子……便休
想再嫁给其他人啦。」

  老者叹息着道:「老弟,我看你身边带着的闺女,也长得如花似玉,你问问
你闺女看,她想不想见杨大人一面,是不是做梦着……都想和杨大人能说几句话?」

  「……」

  杨宗志无奈的回过头来看着苏瑶烟,苏瑶烟妩媚的小脸一红,却是挺胸俏然
答道:「想的……我,我也很想和杨大人碰上一回呀,你别在意啊,只是想和他
这样的大英雄说几句话,出门远游一番,再在打上一个赌,就心满意足啦。」

  「诶……」

  少年眉头一跳,惊讶的道:「原来你不是他的闺女啊,你是……你是他的内
人?」

  老者摇头叹息道:「你看看……你看看,老弟啊,别说我没劝你,你还是尽
早往南边走吧,千万别让你的……嗯,这位姑娘见到杨大人,她要是真的见到杨
大人,怕是立刻便将你丢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啦,天下间像她这样心思的女儿
家,你以为还少了?这位姑娘容貌秀美,你这么守……恐怕是守不住的呀。」

  少年傲然道:「何况中原大战马上就要揭晓,到时候……还不是要杨大人出
面收拾残局啊,而且听说杨大人就要重新做上驸马爷啦,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
假,哎……依我看,他当皇上都是成的,以他的文采武略,咱们南朝可就能过上
好日子咯!」

  杨宗志听的心下郁结不已,这两人越说越离谱,这等大逆不道的反言,也能
随口说出,他转头瞪了娇笑嫣然的苏瑶烟一下,站起来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茶馆后,苏瑶烟兀自笑的直不起腰,捧着修长柔腻的腰肢,忍的颇为辛
苦,杨宗志不由得便想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气狠狠的施以惩戒,大手刚刚一动,
苏瑶烟便小脸绯红着顶住了他,咬着雪白的小牙娇啐道:「哎……咱们打过赌的,
你可不许动手动脚,而且……而且我更不许你现在这个模样来动我,人家心里面
别扭的紧。」

  杨宗志摸着下巴嘿嘿坏笑道:「苏大老板娘,原来你喜爱的是那杨某人,而
不是我这半老头子啊,今晚……还想我能放过你么?」

  苏瑶烟红着小脸向后退了几步,小腰收住,嘴中啐道:「是啊,我就是喜欢
我家公子,人家文才武略,可不是你这样色迷迷的模样。」

  杨宗志咦的一声,一本正经的道:「你今晚要我打赌,到底是要和杨宗志打
赌呢,还是……还是和我现在这个身份打赌?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呀。」

  苏瑶烟咯咯脆声一笑,摇曳着细腰逃了开去,回眸间,小嘴中轻快的说道:
「老头子便是杨宗志,杨宗志便是老头子,我一个都不会答应,你有本事,便把
你的手段使出来呀,咯咯……你追上了我,再看看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杨宗志定眼一看,淡白月色下,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顺着河道跑了开去,那
万般醉人风情,顿时绽放无疑,看得自己心头迷醉,待得回过神来,想要追赶上
去时,苏瑶烟已经跑到了幽幽客房的灯烛外,身影一闪,便逃进客房中,将房门
从内紧紧的闭住,月光飘洒下来,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河水拍案轻轻的响在耳边,
抬起的脚步,登时便又放下了。……

  这一夜睡得极为不好,虞凤清晨醒过来时,小脸上满是疲惫之色,昨晚的梦
中,似乎……又见到了那个人,他还是那样,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可是当一转过
脸来朝着自己的时候,却又飞快的变了颜色,变得好像洛水边的那次一样,沉着
眉头,怒目以向。

  虞凤幽幽的叹了口气,倔强再次溢满心头,「哼,你凭什么恨我,你凭什么
讨厌我,你父王之死,可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想想婕儿姐姐为自己身受重伤,她冷漠的眼角才渐渐舒缓开,「哎……不知
道婕儿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她……她一定会跟在那个人身边,过的开心惬意的吧。」

  虞凤的心底酸酸的,流连在慈宁宫内,只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思念不可
自拔,唯一之计,便只能像昨晚那般出去走走,也许开开眼界,才能让自己断然
忘掉那人,她稍稍梳洗一番,也不描眉扑洒水粉,便孤零零的走到宫门外。

  不知何时,宫门口站了两个高大的龙武卫,见她出门来,其中一个躬身问话
道:「公主要去哪里?」

  虞凤愣愣的道:「我……」

  心里面一想,自己还真的是没有地方可去的,皇宫就像个大囚笼一般,从头
走到尾,又从尾未走到头,没有什么是自己不曾见识过的,虞凤心思一转,傲然
道:「我……我要去哪里,需要对你们交代吗?」

  那龙武卫道:「皇上有旨,自今日起,公主不得随意外出,就算要出门,小
的也要跟在身后,不能稍有懈怠。」

  虞凤听得一呆,继而转怒道:「皇兄什么时候下的这样的旨,你们带我去见
皇兄,看看他敢不敢当面对我说这话?」

  龙武卫歉然的道:「皇上日理万机,现在没有时间见公主,还请公主息怒。」

  虞凤娇怒道:「你……」

  伸出一根洁白的手指头指着那人,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心头一跳,又想:
「莫非是……昨晚去见皇嫂的事情,被太监们告诉皇兄啦?」

  不然的话,皇兄为何要下这么一道奇怪的旨意。

  这一路上都有两个龙武卫贴身跟着,虞凤走的极为不自在,来到御花园后,
也想如平常那般焚香弹琴,可是心思不宁静,曲不成调,大失过往的心境,没法
子了只能坐在小亭子中发呆。

  面前一群宫女碎步经过,昨晚大吵着,要和她一道出嫁的那个也在里面,虞
凤小手儿一挥,把她叫过来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那宫女放下手中的东西,期期艾艾的站在一旁,虞凤转头看了看那两个面相
生硬可恶的龙武卫,娇怒道:「怎么,皇兄也不许我和下人们说话,也要叫你们
站在旁边听着?」

  龙武卫躬身道:「小人不敢,皇上未曾这般吩咐过。」

  说罢和另外一个一齐退到了十几丈远的花丛外,虞凤呆呆的坐在小亭子里,
对那宫女细声问道:「你知道么,皇兄为什么叫人看着我?」

  那宫女犹豫的蹙了蹙细眉,虞凤道:「我来问你,便是觉得你胆子比别人大,
昨天别人都不敢说那话,只有一个人敢仗义执言,我倒是觉得,你的性子和我差
不多。」

  那宫女欠身一福,摇头道:「奴婢不敢和公主相比,奴婢倒是听说,昨晚公
主拒婚的事情,传……传到了皇上耳中,他对手下说,公主这是要坏他大事,所
以……派了两个手下日夜跟着公主。」

  「哼……他想囚住我么?」

  转念一想,皇兄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皇兄了,印象中的皇兄温文尔雅,对
待自己甚为抚恤疼爱,现在的皇兄,深居宫内,自己却是从来看不见人影,他也
不会来和自己这妹子说说话,三哥和皇兄为了皇位打的不可开交,虞凤是两边都
不想帮,也帮不了。

  天空中有一只飞鸟,唧的一声划过眼前,虞凤无限憧憬的看着那展翅飞走的
鸟儿,自己如果能像它们这样,那该多好,想去哪里了便去哪里,从来不会觉得
世界是这么的小。

  宫女见到虞凤仰望头顶怔怔发呆,奇怪的唤道:「公主,您……您还有什么
吩咐么?」

  虞凤低下头来,叹息着摇头道:「没……」

  正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招手将那宫女叫到身边,小嘴抵住她的耳朵,
窃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事成之后,你昨晚求我的事情,我也
一定想办法帮你达成,你看……怎么样?」

            正文第567章落花之一

  洛都城高高的城墙下,站满了背好包袱的百姓,人群拥挤杂乱,将城门从内
堵死了,从城墙上看过去,一眼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排了满满当当的几条街,蜿
蜿蜒蜒的,甚至还看不到尽处。

  城防守备在城门内持刀以向,纷纷大喊道:「挤什么?挤什么?谁也不许出
城去!」

  可这几千个守备军全然无法阻挡人流向前涌动,十几万百姓合力起来,将他
们顶在了城门下,城门内乱作一团,城门外也极不宁静,不时的还有拍门声和大
叫透门而入,「快快开门,我们是长白府的亲军,奉江平大人之令,前来入城勤
王的。」

  守备军的统领朔余事败遭擒之后,重新换上的都是仁宗的心腹,要么是龙武
卫将官,要么是骁骑营的大将,听到城内城外喧嚣漫天,他们中的几个首先向城
外摇手大喊道:「你们回去上告江大人,就说皇上有旨,命勤王卫队在城外驻扎,
一个都不许入城。」

  外门人仰头看着城墙,仔细辨认一番,见一个将军穿着亮堂堂的铠甲迎风而
立,外门人苦着脸大叫道:「牛将军,您老行行好,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在
城外已经驻扎了十几天啦,乱军日夜攻城,打的都是我们这些人,皇上不许我们
入内驻扎,我们的粮草和军需就快没有啦,再这么打,谁还能支撑的下去啊。」

  牛再春撑着眉头,定眼向下正一看,下面人的确行迹狼狈,他们这些人有的
从长白山赶来,还有的是来自于漠北,辛苦跋涉不说,在城外还疲于应战,他们
口中说的,显然都是实情。

  可是皇上也发了话,谁要胆敢放进来一个乱贼,便当满门抄斩,城门只要一
开,立刻便会潮水般涌入数万大军,谁敢保证,这其中没有一个怀有异心的?

  牛再春长长的叹了口气,回头问道:「二弟,你看看,这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马其英唉声叹气的道:「没法子,你说人家千里赶来救援,我们反而缩着脑
袋冷眼旁观,这道理在哪儿都是说不过去的,但是……皇上严命我们两个把守城
门,不许放进任何一个叛匪,我们又职责所在,好生无奈呀,城内还有精兵五六
万,我想啊……皇上或许打算将外面勤王大军都打没了,消磨叛军实力,再出城
一战的。」

  牛再春嗯的一声,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驻军,抚头长叹道:「要是三弟在这
里就好了,他为人足智多谋,也只有他,才能……」

  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马其英跳起来堵上了,马其英回头瞥了瞥,见到身后
并没有其他随人,这才放开手,小声吁气道:「大哥,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
说了,咱们俩好不容易当上了领兵大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你一提三弟,
被套上个反贼的大帽子,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

  牛再春粗着脖子盛怒道:「三弟怎么是反贼了?要不是他,*** 的朔余早就
领着城防大军把皇宫都抄了,我们立下的功劳,哪一样……不是三弟他暗中赐予
的,皇上看不清楚,难道你也看不清楚?」

  马其英垂着脑袋嗟叹道:「大哥你又何必对我发火,我们三兄弟自从结义以
来,西出吐蕃,南征北战,情谊可比桃园日月,可是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三弟
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啦,而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反贼,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
也不愿为家中的老父考虑考虑?我们的爹爹日夜盼望我们扬眉吐气,这时候和反
贼搭上干系,多年的辛苦便尽数付诸流水了呀。」

  牛再春听得微微一愣,想想家中老父殷切的颤巍目光,粗胀的脖子顿时无力
的耷拉下来,就连叹息声都低的听不见了,身后的城门内有人高声呐喊道:「放
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牛再春这时候正没好脾气,听到城内也吵吵嚷嚷,他大怒着走到城墙内侧,
挥手对下面喝叫道:「干什么的?」

  下面数以十万计的百姓们纷纷跪下来磕头道:「大人……求您开开恩,放我
们逃命去吧,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穷苦人,三殿下打进来也好,打不进来也好,
我们只想安安稳稳的混口饭吃,洛都城被围困这么多天啦,人心惶惶,你就让我
们走吧。」

  牛再春和马其英听得心头不禁郁结,皱着眉头一看,百姓们背着大包小包,
扛着行李,在城门内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人哭声哽咽,三皇子虽还没打进城来,
但是天天都能听到城外高声喊杀,要说他们百姓不害怕,又怎么可能呢。

  就连一些高官贵族,这时候也开始纷纷寻找退路了,昨天晚上,就有好几拨
人先后找到城防大营,拿出金子和财宝,让牛再春私放他们出城,牛再春职责所
在,拼命摇头不敢答应。

  那些人恼羞成怒后,指着牛再春的鼻子破口大骂,对着他吐了几口唾沫,让
他等着瞧,日后自会找到他的短处,可是这些穷苦人不能和他们相比,洛都被围,
城中人心惶惶,他们或许连饭都吃不了,眼瞅着这一战不知还要打上多久,百姓
们无以为继,实在是难以支撑了。

  牛再春看得目中一红,咬着牙将拳头捏得死紧,城外又有人大叫道:「牛将
军,我们江大人来了,他说,只要放他一人入内即可,他要亲眼见见,皇上是不
是安然无恙。」

  牛再烦意乱的走回去,见到城外人喊过话后,人群中走出一个大红官服在身
的中年人,额下留有黑须,牛再春并不认识谁是江平,不过看那中年人的气度,
便知他是久居高位之士。

  牛再春对下面拜礼道:「皇上一切安好,我等前日刚见,江大人只管放心回
去就是了,江大人的心意,我等必将转告皇上。」

  江平走到城下,怒着脸庞骂道:「还说皇上安好,我看啊,洛都城迟早要败
在你们这些马屁精的手下。」

  牛再春愕然道:「江大人言下何意?」

  江平指着城头气道:「三殿下和鲜于老贼的十万精兵就在不远处的汤河口,
我们若是合纵起来,倒还有一线生机,你们这些缩头乌龟整天贪生怕死,躲在城
中看着我们一个一个被击破,我们死绝了,你们难道逃得了吗,本官今日定要面
见皇上,面见卢圭大人,参你们这些窝囊废一本。」

  牛再春和马其英在城头上听得一怒,四只拳头握起来,不过仔细想想,这些
都是皇上所为,城外的援军无法入内,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马其英长叹一
声,高声道:「江大人,你要见的卢圭丞相,他……他已经被皇上罢免啦,此刻
赋闲在家,只怕是不愿见你的。」

  江平听得心头狂跳,惶然大叫道:「什么?卢大人被免官啦?难道朝中真的
奸党横行?不行……不行,这么一来,本官更是要见见皇上才是,你们快快把城
门打开,不然的话,本官就要麾命手下攻城啦!」

  牛再春用力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卢大人乃是皇上钦命罢免,你要是
胆敢攻城,也会是死路一条。」

  江平嘿嘿激昂大笑道:「死有何惧,怕只怕,皇上年幼,被奸臣宦官所把持,
败了手中的江山而不自知,臣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来人啊,给我准备进攻,入
城勤王!」

  江平话音一落,身后数万援军齐声大吼,人人面色激荡,牛再春和马其英在
城头上看得目瞪口呆,转头互相对视一眼,马其英惶遽道:「大哥……大事不好
啦,江平攻城,我们打是不打,打的话,无异于两败俱伤,不打,任其攻进城来,
我们的脸子可没地方摆哟。」

  牛再春低头一看,江平下令之后,援军果然以为皇上被奸臣所挟持,身不由
己,纷纷呐喊着挥戈相向,他心知皇上在宫内呆的好好的,哪里来什么莫须有的
奸臣宦官,牛再春思虑片刻,抬手大喊道:「江大人且慢,好,你要面见皇上,
我就放你一个人入城,皇上有令,不许任何私党擅自入内,你的手下,请恕我等
无能为力。」

  江平哈哈一笑,傲然道:「你以为我会害怕吗,现在天下大乱,只要解救洛
都,要我江平将脑袋双手奉上也成,你们只管开城吧,我必不带兵入宫。」……

  城门从内侧稍稍打开一条缝,江平整饬一下官服,昂着头大步而入,刚刚走
进城门,迎面见到十数万饥渴的目光盯着自己,江平面色一愣,惊讶道:「这是
……怎么了?」

  牛再春走下城墙道:「哎……都是洛都城里的子民,皇上不许任何人出入,
他们憋住久了,害怕殃及池鱼,所以日日喊着要出城去。」

  江平怒道:「还不是你们这些胆小如鼠的奸臣所为,我南朝大好河山,百年
来也从未有眼下这般动乱过,子民们过不上舒心日子,又没有办法安身立命,他
们自己选择出城避祸,有什么不对?」

  牛再春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默然不语,正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挥手大喊道: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我们快冲出去!」

  这人话音落下,顿时警醒了无数的百姓,他们狂吼道:「对,我们冲出去,
留下唯有一死。」

  人群好像潮水一般翻涌向前,牛再春和江平刚刚入内,马其英大叫道:「守
备军,快挡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过。」

  转身又对门下嚷道:「快!关闭城门!」

  可是他的喊话面对滔天的尖叫声,不吝于水滴落入大江,瞬时便被湮没消融
掉,人群激昂的朝城门下冲过来,守备军有人挥刀砍杀上去,还有慌张的去推挡
城门,想要将城门阖住。

  冲在前面的百姓被守备军砍死了数十个,牛再春摆手大叫道:「不要伤人…
…不要伤人!」

  仅凭几千守备,实在难以抵挡滔滔的人流,百姓了见到血光后,更是激发了
胸中的血性,有人一把夺过守备军的钢刀,迎面一刀砍了回去,几千守备……顿
时好像浪花一般被江水冲击中断,牛再春和江平嗔目结舌的站在城门下,见到一
群群红脸高喝的百姓迎面而来。

  城门刚刚快要阖住,冲在最前面的百姓便用肩头将缝隙顶开,后面人拉开关
门的守备,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通拳脚,打的那几个守备惨叫不迭,百姓们高喝着,
拉开城门,只见城外一道亮光透射而入,人人狂喜着朝外冲了出去。

  人流如同潮汐浪涌,一波接着一波,牛再春束手无策的靠在城墙下,眼见着
面前踩死踏伤无数,他的双眼呆呆的发直,心头直叫:「完了……完了!」

  身边的江平官帽被人挤到了地上,便又被无数只脚踏碎踏破,他仰天哈哈快
慰一笑,笑声在人群中听着小小的,几乎尽数被湮没掉了。……

  冲出城门后,子民们围聚在洛都城的郊野发呆,当初逃出城去,只想着尽快
离开那恐怖的皇城,找个地方重新安身立命,眼下真的逃出来后,似乎又没有主
意了。

  面前四通八达的摆满了官道,由此而出,可以经过剑南直到西蜀,也可以渡
江过宁安府,还可以扬长向北,径直去北郡和关外。

  人群停下来喘息片刻,互相转眼看看,一时皆都没了想法,这时候一个老者
站出来道:「各位亲友,咱们既然逃出洛都,便该远远的离开,日后再也不回来
啦,大家天南地北,就此一别吧。」

  今日同仇敌忾的杀出洛都城后,大家互相之间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义气,抬
眼见那老者背好包袱,扶着一个年幼的小孙子转身而去,有人问话道:「老先生,
您……您要去往哪里?」

  老者转头回话道:「我要出风雪渡头,去北郡将养余年,哎……南疆虽好,
可是毕竟气候太过酷热,我们老人幼儿,实在是呆不惯的。」

  其余人奇道:「北郡不是也在打仗吗,老先生刚出狼窝,难道又要入虎穴?」

  老者摇头微笑道:「早打完了,护国大将军杨大人,在北郡带人将蛮子兵杀
得人仰马翻,连突厥的大王子都死在了幽州城外,那位杨大人英雄一世,现在全
天下,也只有北郡才是唯一的乐土。」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人群中欢呼雷动,大家齐声高叫道:「对,我们也去北
郡,我们都去投奔杨大人。」

  主意拿定,大家纷纷转头向北而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一个极不起眼
的女子低着头,不愿随大流行走,仔细看看,她身上穿着的似乎是宫女的素服,
发髻歪歪斜斜的插在脑后,露出的一截小脸颊,却是白得耀眼。

  虞凤高高的竖起衣领,回头看了看那生活了十几年,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洛
都城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肃穆庄严,可是那城中却是充满了丑恶,直让她觉得压
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用劲的拉住自己的衣领,心头咯咯一笑:「还是……还是倩儿妹妹最有办
法,我可记得她说过,湖水不起波澜,怎能浑水摸鱼。」

  这一次又用了倩儿的方法,换了那宫女的衣服出来,避过贴身龙武卫的紧跟,
逃到了洛都城门下,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开门,她便跟着人流冲了出来。

  驻足看看,出门走的急,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就连这身衣服,还是人家
的,虞凤一时倒是傻了眼,看着大队人马向北走去,再听到人家说什么:「对,
我们都去投奔杨大人。」

  虞凤的心思一堵,偏偏转回了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回去,她逆着人流,被
人挤得前仰后合,一个不小心,哎哟一声跌到了路旁的雪地上,路边骑过了一匹
飞马,马上人低头微微看了看,忽然大惊的跳下来,马儿也不顾了,蹲到了虞凤
的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摔伤吧。」

  「咦……」

  虞凤死命的揉了揉自己红肿酥麻的膝盖,抬头打眼一看,见到是一个须眉乱
发的汉子,这汉子三十出头,嘴脸长得很丑,面相可恶,偏偏眼神中俱都是担心
外露,虞凤愣住暗道:「他……他认出我了么?」

  对这丑汉是没有任何印象的,虞凤从小都在皇宫中养尊处优,见过的,不是
皇亲国戚就是高官大员,这样容颜丑陋的俗汉子,若是真见过必然会有印象,虞
凤秀丽的双眉微微一蹙,呜咽着没有说话。

  丑汉皱眉道:「很疼吗,哎……苏姑娘,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我说先出来探
探路,怎么你却赶到我前面来了,而且……连马儿都丢了?」

  虞凤不耐烦的嘟起了粉红小嘴,暗自嗔怨:「这家伙不会是看我孤身一人,
借机想和我攀上交情的吧。」

  继而又想:「苏姑娘,苏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本公主姓……咦,等等。」

  脑中不知为何,闪现出了一个娇媚出众的人影子,那个人……和自己生得有
七八分相象,就连自己见了,都有些分不出彼此来,那个女子她似乎是名叫……
对,叫苏瑶烟!

  虞凤细细的柳眉一跳,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丑汉,把我当作了她呀!」

  那丑汉见虞凤呆呆滞滞的,一会子惊讶,一会子冥然大悟的俏丽模样,他狐
疑的咂了咂嘴,闷声道:「你……你难道不认识我了么,我们可是一起出门的呀,
我是朱晃啊,苏姑娘,你……对了,你什么时候又换了这一身衣服了。」

  朱晃紧盯着虞凤,看得越来越心惊胆战,前几日,苏瑶烟每隔一会,便会换
上一身秀色可餐的装扮出来,仿佛她那小小的包袱中有取之不尽的衣物首饰,偏
偏每一样她穿着都是那么好看,眼下见到这「苏瑶烟」一身宫女的打扮,朱晃倒
是并不吃惊。

  令他吃惊的是,这位「苏姑娘」那冷漠如同寒霜的眼神,几许分别之前,苏
姑娘还巧笑嫣然的顾盼,在杨兄弟的身边如同花蕊怒放,眼下怎么会变得这么狠
厉,甚至透出一股厌恶之色来?

  朱晃讷讷的咂着嘴,正在这时,脑后一个娇媚婉约的嗓音轻唤道:「咦……
朱大哥,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朱晃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好像石头一般僵住了,这身后慢悠悠的走过来
两匹骏马,前面的那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妩媚出众的美人儿,双腿夹住马腹,正
亲切的朝自己打招呼,让朱晃无比震骇的是……那个马上的美人儿无论气质还是
样貌,竟然和自己身下蹲着的这一位,看起来全然相同,一般无二。……

  哎,改变了一下写法,不然虞凤看起来太可怜了。

            正文第568章落花之二

  虞凤顺着朱晃的目光看出去,果然见到不远处骑声一过,慢悠悠的走出来两
匹高头大马,前面那匹的马背上,惬意的坐着一个诗画般的妩媚女子,两只小蛮
靴随着马步,一颠一颠的上下起伏,那姑娘穿着缎橙色的窈衣,头发自中分开,
在两鬓边留了发尾,嘴角噙着娇艳的轻笑,看着是如此的明艳照人。

  与她相比较起来,现下趴坐在杂乱雪堆的虞凤,反而更像是一个碌碌下人,
而她高高在上的,似乎更应是尊贵荣华的公主,虞凤的小唇一咬,见到这和自己
一模一样的娇俏容颜,却是半点没有喜色,而是稍稍转过美眸,不着痕迹的向那
姑娘身后扫了扫。

  这一眼看过,虞凤缓缓的吁了一口香气,面色淡淡的,说不出是悲是喜,朱
晃倏地站起了身,背着手退到一旁,目光左右看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两匹马骑得近了,虞凤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位叫苏瑶烟的姑娘,笑颜如花的
妩媚脸蛋上渐渐凝注,嫣红小嘴微微张开,大眼睛眨巴了好几下,一脸的惊奇,
虞凤忽然觉得对她说不出的厌恶,娇哼了一声,便想站起来向南走去。

  「凤……凤儿?」

  苏瑶烟的背后传来一个颤抖的语音,这声音似乎是在喉咙里打着转,不小心
崩出来的,而且那说话之人,感觉得出他心中的狐疑不定,但虞凤只听见这小小
的顺风一语,顿时整个小身子都僵住了,趴在雪地里打了个冷战。

  她飞快的转回了头,再度朝脚苏瑶烟的背后看去,那第二匹马背上,的确坐
着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脸色蜡黄,一脸的憔悴病态,腹下甚至凸起了鼓鼓
的大肚腩,可是那眼睛亮闪闪的,那眼睛……那眼睛……

  刹那间……虞凤滚烫的热泪喷涌而出,牙关将下唇咬得渗出血丝,她在心头
对自己拼命大叫:「不许哭,不许哭!」

  也曾无数次在心底里设想过这一相逢的场景,百般的告诫过自己,定要骄傲
的出现在他面前,但是真真碰到了,还是忍不住浑身激颤,滚出了无数珍珠般的
粉泪。

  杨宗志死死的睁大自己的双眼,这地上可怜兮兮趴坐着的姑娘,面相和凤儿
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他依然不敢相信,不是因为……这姑娘的脸颊瘦削,小下巴
尖尖的只有两根手指头宽,眼眶深陷缺少往昔的神采,也不是因为这姑娘那仇恨
的眼神,而是因为……以凤儿当朝唯一公主的身份地位,她不可能孤零零的躺在
这里,四周荒芜,连銮驾都看不到一顶,本该前呼后拥的宫女太监们,更是杳无
人影。

  这里是洛都城的郊外,不时的,还能看到渐渐散去的大股人群,这位姑娘混
杂在人堆里,穿着的却是普通宫女银灰色的素服,长发也没盘着宫髻,金器首饰
更是一样都没有,但是不知为何,杨宗志的心头一阵剧痛,飞快的从马背上跳下
来,朝雪堆中跑了过去。

  「哼……」

  虞凤见他跑来,倔强的拧过了小脑袋,也不管璀璨的珠泪停不下来,便强支
着小身子要站起来,可膝下红肿酸胀,小身子又无力的垂坐在地。

  「凤儿……」

  杨宗志大叫一声,从身后用力的抱住了她,虞凤拼命挣扎道:「你放开我呀,
你放开我呀,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

  苏瑶烟下马之后,和朱晃目瞪口呆的看着雪地中的那对男女,面色淡淡的没
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凑身过去。

  杨宗志轻唤道:「凤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低头看虞凤苦苦的抱着膝盖,赶紧探手下去查看,手还没伸到膝盖边,就被
虞凤用力的躲开了。

  虞凤大哭道:「哼……哼……哼……」

  声音冷冰冰的,全无半点感情,她推开杨宗志环抱在自己小腰上的双手,咬
着小牙站立起来,哆哆嗦嗦的径自向前走去,雪道漫漫,晌午虽有丽日,可虞凤
孤单的背影看着是那么的娇弱可怜。

  杨宗志站在背后呆呆的看着,见虞凤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几步,却又不知踩到
了什么,小身子一个趔趄向前翻倒,杨宗志冲过去抱住她道:「凤儿你做什么?」

  继而哎哟一声大叫起来,原来虞凤拿住了他箍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低头在上
面死命的摇了一口,抬头森然一笑,嘴角泛出嫣红色的血花。

  杨宗志一动不动的,任她在自己手背上留下深深的齿痕,低头看看她,却是
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凤儿她……着实清减了,甚至不能说清减,而是消
瘦如骨,往昔那娇蛮妩媚的神色悄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面无表情,带着
极度悲愤的冷漠姑娘。

  想数个月大婚之前,虞凤还曾缠着他,不断娇痴软语:「相公啊……」

  他们二人虽无夫妻之实,名义上总是有过婚堂之庆,杨宗志的眉角深深的拧
成了一线,想要开口说话,却是觉得相顾无言,满腹的愧疚和疑窦,尽数化作惆
怅的叹息声。

  虞凤斜着眼,冷冷的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杨宗志面色一愣,望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发呆,的确……他和虞凤算是什么身
份呢,若说是夫妻吧,却是横亘着皇上这座大山,从未有过一天夫妻恩爱,若说
没有半点干系吧,但是这小丫头稍稍一哭,自己便会肝肠寸断,大手无力的垂放
着,虞凤稍稍用力一挣,便尽数挣了开去。

  头顶有丽日照下,雪地里耀眼生辉,虞凤呆滞片刻,幽幽的问道:「婕儿姐
姐,她……她还好么?」

  杨宗志点头道:「好的,她的手臂痊愈了,现在也能弹琴,就住在幽州城里。」

  虞凤点了点小脑袋,默立良久,忽然说道:「我……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你怎么会孤身出城的?」

  杨宗志急问了一声,他心中藏满了疑问,暗想:「事情不对了呀。」

  若不是皇宫中出现大变故的话,虞凤怎么可能一个人溜出城来,而且侍卫和
宫女们竟没有随身跟来。

  虞凤骄傲的扬起自己的小脑袋,脸颊上泪痕已被风干,她娇哼道:「我要去
哪里?你管得着么,我要远远的离开这里,只要是见不到你的地方都成,哼……
杨……杨大人,你是万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可是在我虞凤的心里,你……你只是
个负心薄幸的臭男人,你这样低眉垂头的看着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心里
愧疚呀,头也不回的抛弃了人家,这会子,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恶了?」

  直到此刻,虞凤才恢复到她娇蛮的小公主模样,杨宗志看的心下不忍,知道
她越是这样,便越是不想让人看见她心底的柔弱,曾几何时,杨宗志也同样认定
虞凤是个娇蛮无礼的丫头,高高在上,从不会体恤下人,后来随着和虞凤交往越
多,才渐渐感觉到这丫头心中的柔顺善良。

  她在宫中有口皆碑的娴淑,而且精通琴音五乐,性格高洁,偏偏在自己面前
有些说不出的小女儿家娇蛮,她那些娇蛮,都是向自己肆意讨好的献媚手段,让
人见到了只觉亲切,生不出半分的不满来。

  想不到阴差阳错之下,杨宗志没有弄明白她心底里柔顺的想法,误以为她不
喜欢自己和其他女子在一起,也想当然的认为她不愿跟着自己远走吃苦,所以在
大婚前夕,他左右摇摆之后,最后放弃了带走虞凤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直到从唐小婕的口中得知,她不但不想着让自己和其余丫头绝交,甚至还暗
地里撮合,去找皇上游说,使自己能一道娶回其他人,杨宗志才是深深的后悔起
来,虞凤去游说仁宗,她压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仁宗的安排,皇上这么做,便是
要让他收心养性,和筠儿等人断开交往,做他的乘龙妹婿,也做他征战天下的利
器。

  这一切……都只能怪自己太过糊涂,杨宗志的双拳紧紧握住,看着面前的虞
凤对他百般冷嘲热讽,却是辩不出一个字来,虞凤低头看了看自己颤巍巍的膝盖,
叹气道:「罢了,杨大人,你要是实在愧疚,便帮我一个忙成不成?」

  杨宗志醒悟过来道:「你说!」

  虞凤伸手向他后面一指,淡淡的道:「你借我一匹马,我们便算是恩怨两清,
从此……互不相欠啦。」

  杨宗志回头犹豫的看了一眼,讷讷的道:「你……」

  虞凤截断他道:「你不愿意么,想不到堂堂杨大人你这么小气……」

  「哎……」

  杨宗志长长的叹了一口白气,对身后挥手叫道:「朱大哥。」

  朱晃牵了自己的骏马快步跑上来,虞凤伸手接过马缰,望着高高的马头发呆,
她的身子娇小,一时半会却是爬不上去的,便转头对杨宗志道:「还要劳烦杨大
人相送一下。」

  杨宗志点了点头,呆呆的走过去,半膝跪在马下,虞凤的宫靴踩在上面,摇
摇晃晃的爬了上去,坐上马背后,双手紧紧的握住马缰,小身子左摇右摆。

  宁息片刻,虞凤有模有样的抬手娇叱道:「驾……」

  身子飞的转过来,凝眸回望着杨宗志,随风飘来一语:「咯咯……你知道么,
皇嫂临终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她说……我们女儿家一生中最大的不幸,便是……
便是遇人不淑,泣……皇嫂走啦,我却再也不要像她那样!」

  嗓音尖锐,听着如同精铁交击,敲在人的心头上。

  马儿听话的向前跑了起来,看着那孤单的一人一马渐渐走远,朱晃收回自己
的目光,轻声唤道:「杨兄弟……」

  却见杨宗志兀自看着那背影,竟是看的痴了。

  杨宗志回过神来,微微的摇了摇头,朱晃叹道:「我们走吧。」

  苏瑶烟骑着骏马赶过来,若无其事的娇笑道:「你的马儿没有啦,你和我坐
一骑吧,咯咯……」

  杨宗志直直的看着虞凤的背影,见她越走越远,即将跨过面前的山坳,他摇
头道:「等等……」

  话音刚落,果然见到虞凤噗的一下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这娇蛮的小公主,她哪里会骑什么马呢,她生平唯一骑马的一次,还是躲在
杨宗志的怀中,装腔作势的拉着马儿快跑,没过一会,便被马儿颠的快要掉下来,
杨宗志看的心头一疼,拉过朱晃身边的另一匹,轻声道:「你们等等我。」

  说罢翻身上马,向前面的虞凤追去。

  刚刚赶出了十几步远,山坳旁轰的一声土炮的闷响,接着潮水般的黑麾骑兵
摇旗呐喊着猛冲而出,洛都城上见了,警锣密鼓,相互间大声传讯:「叛军来啦
……叛军杀来啦!」

  城外的援军阵营轰然而动,立刻做出了响应。

  杨宗志定眼看过去,见到虞凤翻身跌在地面,小身子哆哆嗦嗦的立不起来,
而在她身前不远处,最快的战马已经堂皇呼啸而至,杨宗志大叫一声,发了疯一
样的向前追赶,朱晃和苏瑶烟急道:「快回来。」

  杨宗志的耳中只听见呼呼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回响,眼睛里只能看见虞凤那
柔弱无依的身影,依稀能见到那个坐在御花园里,手里弹着瑶琴,对自己巧笑嫣
然的魅影:「相公啊,这一曲名叫《遥相思》你觉得……好不好听?」

  面前战马涌动,马蹄无眼,可看不见那孤零零的一人一马,虞凤倒在雪地里,
身边的马儿不安的跺着足,杨宗志将骏马赶到了极致,快若流星追月,堪堪在战
马冲过来之前,俯身探手捉住了虞凤,拉转马头向后退去,背后留下的那一匹骏
马便被战阵撕得粉碎。

  虞凤抬头一看,头顶有烈日照下,眼睛一时无法睁开,幻影丛生:「你在想
什么,相公,你……你是不是得意的紧了,想着自己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
说,凤儿便乖乖的嫁给你了,是不是?」

  「我怎么会?」

  「哼,凤儿还会不知道你么?……凤儿总是梦想着,自己以后要嫁给的相公,
有朝一日能够在千军万马当中,将凤儿给救出来,然后抱着自己坐在白马上,手
拿着这根金钗,问凤儿说:」你愿意嫁给我么?『只有……嗯,只有这样的大英
雄,凤儿才会心甘情愿的给他作小妻子哩……「

  虞凤大声的哭泣一嗓子,在他怀内拼命扑打道:「你还来救我干什么,你还
管我干什么,你……你让我去死好啦!」

  杨宗志凝然不动,拉着马头向后退去,身后万千追兵,虽然不是冲着他们来
的,但是要被这些骑兵不小心撞倒,马上便会被马蹄踩为肉泥,他座下的马儿转
身起步的慢,只跑了几丈远,追兵便赶到了背后。

  这些骑兵都穿着黑色的长麾,手持银光闪闪的盾牌,看到杨宗志这么个老家
伙阻挡碍事,有人奚笑一声,将盾牌狠狠的砸在他们的马臀上,马儿惊叫一下,
扬起前蹄,杨宗志抱着虞凤大跳而起,脚步几个轻点,踩住眼前晃过的马头,落
在了重重包围当中。

  苏瑶烟和朱晃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拉着马头便要不顾性命的冲进去,却见
到杨宗志忽然在重围中一跳而起,仗着独步天下的轻功,想要翻身逃出来,骑兵
们看的微微一惊,有人用长戟向他戳去,想要将他挑落下来,杨宗志的身子在重
围里左碰右撞,被盾牌和刀枪撞得极为狼狈。

  所幸这些人志不在取他性命,而是不想他碍事,杨宗志将虞凤紧紧的抱在怀
里,背后挨受了好几下,冷芒裂体割得生疼,他才踉踉跄跄的滚出了骑阵外,烈
马轰然踏过,冲到洛都城下和援军战作一团,杨宗志将虞凤压在身下,龇着牙抬
起身子,见到身下的虞凤小脸苍白,浑身扑簌簌的乱抖,竟像是吓傻了。

  城楼下轰的一声巨响,两队数万人马交兵在一起,可以听见漫天的惨呼和马
儿的惊叫声,杨宗志和虞凤却是互相对视着,没有人回头看上一眼,苏瑶烟快跑
过来,抹着眼泪顿足娇怒道:「你傻啊……你……你不要命啦!」

  虞凤猛地被苏瑶烟唤回神来,她死命的推开杨宗志,战战兢兢的爬起小身子,
转头一见,辉煌的洛都城楼下惨嚎一片,古时词人曾悲叹道:「去年战,桑乾源,
唯见白骨黄沙日,烽火然不息,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

  眼前的一幕,正像诗词里写的一模一样,虞凤的心头却是无比的悲伤绝望,
皇嫂在自己的面前,将脑袋撞成了血淋淋的两瓣,而目下,两位亲皇兄正在面前
生死搏杀,互相都要取下对方的性命不可,举目遥望苍天,她竟是再也没有可以
去的地方,没有可以让自己托庇的港湾。

  低头看了看脸色颇为狼狈的杨宗志,虞凤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自打皇嫂
丧命之后,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眼前蓦地一黑,一头向前栽了过
去。……

  这一段不好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字数就显得少了。

            正文第569章落花之三

  傍晚时分,天边笼罩了一片雾霞,登上客栈二楼的木梯,影子折射在梯道上,
侧耳可以听见不远处河水拍岸的轻滔,苏瑶烟端着一碗炖好的热汤,轻手轻脚的
推门。

  房中甚为漆黑,没有点上灯烛,靠窗边的床头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脑袋垂下,一动不动的盯着小床。苏瑶烟看的心思一柔,却也暗暗带些酸酸的味
道,那床上的姑娘和自己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可从未见过他,好像这样苦苦的守
住自己,守上几个时辰都不动弹。

  今日虞凤晕倒之后,杨宗志抱着她往回走,出了未安关,径自回到风雪渡头,
才算找到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他们本是向南赶路,可是南边正烽火如荼,抱着病
弱的虞凤显然是穿不过去的,因此杨宗志想也不想的,便转身往回,苏瑶烟和朱
晃跟在他身后,不敢劝阻,更不敢去问他。

  来到客栈后,杨宗志便一直这么坐着,仿佛石化了一般再也没有动过一根手
指头,脸色和眼神呆呆的,空无一物,苏瑶烟的小嘴一撇,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
后,也不敢惊动他,将手中滚烫的瓷碗放在桌面上,转而打燃了火石点上灯。

  灯火一亮,房内顿时透出一股温馨之意,苏瑶烟站在杨宗志背后,低头向床
上看去,口中滋滋品味,「这丫头,就算是瘦成这样,也这么的好看。」

  床上的虞凤双眸紧闭,或许早真的是累得紧了,睡得好生娇痴妩媚,脸蛋红
彤彤的,眼睑轻闪,白天那狠厉的眼神便再也消失不见,显露出娇痴的容颜。且
不说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只说她这面容长相,当真是得天独厚,苏瑶烟伸手摸
着自己同样的脸颊,就好像对着一面铜镜子,要是杨宗志也能这样着紧自己的话,
自己就算香消玉殒,为他消得人憔悴,也是断然无悔的。

  可惜啊……在杨宗志的心目中,她就是个处处不饶人的魔女,她自家知道自
家事,这形象……一时半会是改变不过来了,况且她将似玉功练到了最高,有时
候会忍不住喜怒无常,她不知道自己每次这样的时候,杨宗志是怎么看的,是不
是好生瞧不起,总之……绝没露出过沉迷之色。

  「嘤咛……」

  虞凤轻轻转了一个身,呼吸微微变得急促,这时候杨宗志动了,轻手轻脚的
给她掖好被子,害怕她被冷风吹到一丝一毫,苏瑶烟俏眉一束,「哼……好体贴
呀!」

  心中酸酸的这么想,可脑中不得不承认,虞凤这丫头的确十足可怜,她贵为
公主,本应该高高在上,没有任何烦恼的,可是偏偏作为一个凡尘女子,亲情和
爱恋在一瞬间全都失去了,想想虞凤骑马飞奔之前,口中说什么「女儿家一生最
大的不幸,便是遇人不淑。」

  苏瑶烟幽幽的叹了一口香气,心下暗暗认同不已,是啊……一个女儿家,夫
君便是她的天,是她的所有凭仗,没人爱怜的姑娘,真的是活得生不如死,况且
还是这么个心有所属的丫头。

  几个月前在皇宫大婚之时,苏瑶烟偶然同虞凤相遇,她便是闭着眼睛,也能
够轻易的品断出这丫头有多么依恋杨宗志,爱他爱得有多么痴怨,大婚出阁之前,
这丫头听说自己要代她出头,那眼神中浓浓的失望之色,让苏瑶烟都忍不住为之
动容,那时候苏瑶烟对她没有任何好感,私心下也不期望她能嫁给杨宗志,看到
眼前这一幕后,苏瑶烟隐隐的有一些后悔了。

  说来说去,她变成这样,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杨宗志心头愧疚,任由她打骂
撕咬也不愿还手还口,苏瑶烟站在后面心疼的不行,本想去把所有责任都承担下
来,但是她知道杨宗志的性子,这种时候,外人很难插进手去。

  想想这一路跟着出了幽州城,苏瑶烟心底的欢愉挥抹不去,衷心期盼着每一
天的早早到来,跟着他走走看看,说些调笑无忌的风流话,间或也会打情骂俏,
杨宗志在这种时候,总是极为懂得风情的,顺着她的意思,陪她作这作那,苏瑶
烟快要沉醉的不知所措时,偏偏这丫头出现了,哎……

  杨宗志的手一动,虞凤便倏地惊醒过来,睁开双眼迷茫的看看,她飞快的坐
起身,惊悚的问道:「方才……谁打赢了?」

  杨宗志黯然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攻城之战,一时半会是不会分出胜负的,
而且洛都城墙高立,外有援军,内有骁骑营,想要拿下也并非瞬息间可以做到。」

  虞凤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杨宗志转身端起苏瑶烟带来的热汤,
徐徐的吹了一口气,唤道:「凤儿,来,把这碗汤喝下了,你今天可能是受了风
寒。」

  虞凤听得面容一呆,傻傻的看着杨宗志端起热汤,凑到自己的唇下,她小嘴
紧紧的抿着,可是扑簌簌的泪珠儿却是叮叮当当的落在汤碗里,想想他拼着性命
将自己从马阵中解救出来,便是要补过么。

  虞凤翠白的小牙咬得吱吱作响,死活也不愿张嘴喝上一口,杨宗志叹道:
「你恨我,也不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吃完东西后,我坐在这里任你打骂,
好不好?」

  虞凤拧着嗓音娇哼道:「哟……素来最高傲的杨大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低眉
的陪脸子了?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也有今天?」

  苏瑶烟在对面听得俏眉一动,忍住了没有发话,杨宗志苦笑道:「是,都是
我不好,现在说什么也是迟了,你不原谅我……也对,你若是不愿看见我,我便
让烟儿来喂你!」

  「我也不要她!」

  虞凤高声娇叱一句,「烟儿……烟儿,好亲热呀,自你第一次说起烟儿这个
名字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便知道她跟你不清不楚的了,果然就是她,在大婚
的那一天跑来闹事,你跟她走了,就不要再见到我!」

  苏瑶烟瞪着眉头道:「喂,你说话……」

  话音还没落下,杨宗志挥手一阻,将她生生的截断住,他叹道:「那你自己
喝,好不好,吃过饭后,你要去哪里,我便送你过去。」

  「我要去……」

  虞凤听得凄容一呆,是啊,我要去哪里啊,我……我压根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的,就算是一个最最普通的老者带着孙子,也能到北郡去重新安家,可自己哪里
还有亲人挚友啊,孤身茕茕孑立的一人,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

  虞凤放声大哭一下,劈手打开了杨宗志手中的汤碗,掀开被窝飞快的跑了出
去,滚烫的热水溅了杨宗志一身,这儒衫乃是小婵彻夜赶制,他也来不及多看一
眼,而是大叫着「凤儿……」

  飞身跟了出去。

  来到客栈下,面前一道宽阔的黄河奔流穿过,河水浑浊,映照出头顶皎洁的
月光,虞凤蹲在河边放声大哭,几乎栽倒在河水中。

  杨宗志跑到河边,皱着眉头看着她细弱的背影,心下真是后悔不迭,当日一
时糊涂,狠下心肠不辞而别,却给这丫头造成这样的伤害,伤口如同被利剑刻在
心上的疤痕,稍稍一碰,顿时便会血流不止。

  河中心不时有返程的舟子路过,惊奇的看着河边的这几个人,过了不知多久,
虞凤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杨宗志走到她背后,低声叹道:「快回去吧,这里夜
露风大……」

  虞凤抬头冷冷的道:「我要回洛都城去……」

  她伸手抹干自己素淡脸颊上的泪痕,一字一顿的再说一遍:「我要回皇宫去,
今日虽然偷偷逃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又不愿走了,我要回去亲眼看看,三哥
和皇兄,他们到底能斗得如何你死我活。」

  「你……」

  杨宗志心下一阵郁结,这倔强的丫头,她回去又能顶什么作用,可偏偏开口
让她留下的话,又决然说不出口,默然滞纳半晌,虞凤拍拍小手儿站起来,淡淡
的道:「我走啦,你多保重。」

  杨宗志抬手道:「凤儿,我送你吧。」

  虞凤愠怒的蹙眉道:「不要再叫我凤儿啦,洛都城,你……你敢去么?」

  她的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快步冲到杨宗志面前,扑的一声拔下他额角一根
长长的胡须,搓手一吹香气,咯咯冷笑道:「你要是敢去,便不会带着这些劳什
子啦,化成这么一个老丑的家伙,这样子,难看的要命!咯咯……」

  杨宗志听的心头热血一涌,当真想什么都不顾,陪着她一直回洛都城好了,
临了皱眉细想良久,颓然叹气道:「这样吧,在洛都城外督军的江平大人,与我
有过一面之缘,我帮你修书一封,让他派人护送你进城。」

  挥手招过来一个舟子,付好银资,让朱晃去借来纸笔,写好一封书信放在虞
凤的手中,虞凤展开小蛮足跳上舟子,横身立在侧面,舟子吆喝一声,便要荡开
离岸而去。

  杨宗志依依不舍的看着船上的虞凤,虞凤却是别过了小脸,决不回头对望,
蓦地……她转过头来抹泪道:「你……你,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杨宗志大声道:「你说。」

  河风吹起,荡开虞凤的衣裙,她娇声哽咽的道:「我听说,你在北郡带兵,
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蛮子铁骑,现在全天下,或许……或许只有你能阻止三哥和皇
兄,你去……你去劝他们罢手,成不成?」

  杨宗志哎的一声长叹,闭目不语,柯宴曾经对他说道:「中原混战,外人切
忌不可沾上边。」

  他倒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越搅越乱,这其中错综复杂的仇恨和关系,当真
是罄竹难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虞凤泪眼涟涟的望着岸边,杨宗志睁眼叹息道:「我作不了……」

  见到虞凤泪眼婆娑的霓光中泛出失望之色,显得那么孤苦无依,杨宗志心头
一疼,弯着眉头道:「小时候,我被人带到长白山避祸,那里有个老人家一直在
教我念道德经,他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又说:「天地
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那个时候我才三岁大,哪
里懂得这么多道理,不但把他的经书烧了,看他嘴中还在不停的念叨,甚至把他
的胡子也拔下来无数……现在我长大了,才知道那老人家说的字字都是箴言……
嘶!」

  虞凤痴痴的听他说到这里,隐约可以回想起来,他小时候竟然跑到了那么遥
远的地方躲避追杀,他躲避的,便是自己的父皇吧,她的心头一恸,直到最后听
见杨宗志发出嘶的一声怪叫,她奇怪的抬眼看过去,见到杨宗志一时脸色大变,
眉头苦苦的皱着,一只手摸到了后脑勺。

  虞凤茫然一呆,舟子正在向河中央化去,她距杨宗志也越来越远,隐约的…
…只能看见杨宗志大叫一声,跌倒了河岸里,两只脚甚至踏到冰凉的水中,翻起
一片波粼。

  虞凤的心头怦怦乱跳,一时想:「他……他怎么了,好像是得了羊癫疯一般
……」

  转念又狐疑:「他……不会是作出可怜相,骗我回去的吧?」

  杨宗志的足智多谋天下闻名,虞凤曾经无数次的上过他的恶当,不过彼时乃
是爱恋中男女的调笑,这会子……却又不同了,虞凤的双手捏紧书信,书信被河
风吹得哗哗作响,朱晃和苏瑶烟飞快的跑到河边来,朱晃用力伸手摁住杨宗志,
大叫道:「快……杨兄弟的癫狂症又犯了。」

  苏瑶烟却是只懂得哭,不知该如何是好,虞凤在月色下远远的看着,一时只
觉得心儿如被大锤击中,她脸色苍白的转头对舟子娇喊道:「劳驾……快送我回
去。」

  舟子手中的劲力一卸,呆呆的望着虞凤,虞凤大哭道:「快划回去呀!」

  什么也不顾了,纵身从船边跳下,扑进浑浊的河水里,所幸舟子划开不远,
河水也不太深,她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扭着柔细的腰肢拼命向回跑着。

  娇喘吁吁的跑到岸边,垂头一看,杨宗志痛的满地打滚,朱晃粗重的身子也
摁不住他,他的一只手正在拼命的抓挠后脑勺,虞凤吓得脸色如土,戚戚然向前
走了两步,苏瑶烟再也忍不住,拼命的将她推开,嘶声道:「你别过来,你别再
来害他了,你……你只知道自己有多痛苦,全都发泄到别人的头上,你有没有想
过,他从小到大,哪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苏瑶烟娇啼一声,抹着眼泪儿尖声道:「他的父王被你父王害死了,造成他
从小在天涯到处流浪,他有没有抱怨过?他十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为了你们
家的江山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到头来,你的皇兄却是百般的猜忌他,陷害他,
你以为你的婚典是被他一手破坏的,你的三哥要借势造反,你的皇兄丑事败露,
要将所有知都杀掉,你以为他不想和你好好的成婚吗,那是因为你的皇兄,对他
拼命威胁,说有你便没有我们所有人。」

  苏瑶烟说到这里,哼哼冷笑一声,瞪圆了媚眼决然道:「是啊,你是可怜之
极,寻死觅活的,看不惯了便对人又撕又咬,可是他有这么多委屈伤心,却从来
没有对人吐露过只字片语,现在他脑后面被人插了一根银针,想不得十岁前的任
何事,你快意了?大仇得报了?你……你给我远远的滚开!」

  这席话她憋在心底里一整天,若是换了史艾可等人,早就忍不住冲出去打了
虞凤几耳光,对她什么都说了,可是苏瑶烟却是知道杨宗志的性子,知道他不喜
欢自己说这些,但是看到杨宗志凄惨的模样,她实在是忍不住,将怒火对着虞凤
全数发泄了出来。

  虞凤听得如同坠落冰窖当中,小身子花枝乱颤,河风一吹,她湿透了的宫衣
下冰凉,却顶不住心底里的凉气上冒,苏瑶烟说的这些话,她过去闻所未闻,若
是在几日之前,人家告诉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但是今日看到洛都城外惨烈的战况,虞凤才是恍然大悟,想起杨宗志在衣冠
大殿上对自己欲言又止,那个时候……他便在彷徨苦闷的不知如何处理了呀,虞
凤的嘴唇轻颤着,娇魇失色,杨宗志啊的惨叫一声。

  虞凤再也受不住,没命的扑了过去,滚到杨宗志的身边躺下,阖手抱住他的
脑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前,小嘴中喃喃的大哭道:「相公,你……你要是太
疼了,便抓我咬我,凤儿……错怪了你!」

  就这么抱了不知多久,虞凤的小手儿都已经微微发麻了,杨宗志才渐渐安宁
下来,口中喘着粗气,抬头眼神复杂的瞥了虞凤一眼,虞凤俏丽的眼神暗淡无光,
避过了他的目光。

  见到杨宗志已经转好,虞凤轻轻的站起身,孤零零的走到舟子上站定,杨宗
志唤道:「凤儿……」

  虞凤不敢回头,心下暗暗凄切:「相公,凤儿……凤儿配不上你的。」

  晶莹的泪珠儿如同寒玉一般落入河心,舟子大喝一声,再度起航离岸,远处
河面上有徐徐的歌吹,余音顺风而来:「心中想的……还是他,任凭梦里……三
千落花,走遍天涯,心随他起落……」

  虞凤听得心头一痴,泪光模糊了自己的双眼,「是呀……心中想的,一直都
是他啊。」

  不管是强装无碍也好,是高傲冷漠也罢,俱都是为了掩藏住心底里对他依依
不断的思念,这时举手相看泪眼,船下波光粼粼,分不清楚哪里是自己的泪水,
哪里是河光。

  这一年多以来,有哪一天不是这般渡过呢,陪伴着他的身影,不论在身边也
好,不在身边也罢,便是这股子缠人的思念,就叫自己过得无比充实,身后杨宗
志隔岸高高叫道:「凤儿……」

  虞凤大哭一声,回头频频挥手,抹着香腮哭喊道:「相公,皇兄他要将我再
嫁给你,你要是还想要凤儿的话,凤儿……凤儿就在宫里面等你,你……你办完
外面的事情,便来御花园找我,我……我一直等着你来!」

  声音如珠落玉盘,恍如那一夜洛水分别的场面,又重临眼前,杨宗志和苏瑶
烟静静的站在岸上,看着面前波涛翻起,送着那一叶扁舟渐行渐远,直到小的再
也看不见,面前一阵河风吹过,杨宗志长叹了一口气,心下一时不禁痴了。……

  码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听这首歌《心中想的还是他》一部卡通片的主题曲,
说真的,意境无比的贴切,哎,傻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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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群芳谱】(未删节全本) 作者:龟哥{2014.9.10}